谢宗行一时顿住，他这次来煊城并未带太多人手。
当下，世间的渡劫期和大乘期大多都在闭关，他想着仅凭修为，自己就可以纵横全界，更何况他还是谢家的家主，是仙盟的尊主。
没成想，这次栽在一个小辈手里。
他自己离开倒是不成问题，但谢家别院的这么多人怎么办。
“老爷！”
“爹！”
“大伯！”
“……”
一声声惊慌失措的喊叫声，听得谢宗行暴跳如雷。
他怒斥道：“卫焱！你别太放肆！虽说这是煊城，可脚下是我谢家的地盘。”
卫焱恍若未闻，他径直走向正堂，命令道：“把谢风萧提进来。”
“是，主子。”卫四拖着谢风萧跟上他的步子。
谢风萧一见卫焱，心中一沉，他伸手拽住谢宗行的衣摆，哭喊道：“大伯，大伯，你救救我啊！你就眼睁睁看着别人这么对我吗？我可是你亲侄子啊！”
谢宗行强忍着怒气，沉声安抚他：“你先忍耐片刻，大伯这就给你做主。”
一行人到了正堂，卫焱径直坐在左上首。
谢宗行见状，不由得心生怒气，这不知所谓的小子！
就算是他爹卫无尘来了，也得称他一声兄长，何况他一个小辈，竟妄图压在他头上！
谢宗行气得咬牙切齿，真是奇耻大辱！
卫焱在桌子上敲了两下，笑道：“谢伯父您也坐，别我坐您站着啊！”
谢宗行忍了又忍，勉强维持住风度和体面，他冷嗤一声，坐在右侧，讥讽道：“你还没接你爹的位子呢，就这么大排场，年纪轻轻的，也不怕折了寿数。”
卫焱置之不理，他脸上神情未变，转了话锋：“谢伯父，我今日来并非是跟您过不去，我只是要带走谢风萧。”
谢宗行闻言拧眉：“你要带走风萧做什么？”
“我不跟他走！我不——呜呜……”
李英甫走上前，用一根粗麻绳直接勒住了谢风萧的嘴，手法跟勒畜牲一样。
“你这是做什么！”谢宗行下意识起身，想上前阻拦。
卫焱递给他一本玉碟：“谢伯父别着急，您先看看这个。”
谢宗行看了看谢风萧，又看向玉碟，他犹豫几息，还是坐下了。
他接过玉碟翻看，心中掀起轩然大波，惊愕道：“你从哪知道的？”
这是中州流岩山脉的地形图，非常详细，上面有一处菱形标记，代表这里有灵脉，可流岩山脉数千年来都由轩辕家掌控，灵脉无论放在哪个家族都是绝密的存在，卫焱是怎么得知的。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您只说想不想要。”卫焱语气淡然。
谢宗行压下心底的惊诧，攥紧手中玉碟：“贤侄说什么胡话呢，我谢家一向敬重轩辕盟主，从未生过旁的心思。”
卫焱闻言挑眉，眼底生出轻蔑和鄙夷，这老东西跟他装什么呢！
他笑了起来，言语间全是敬佩和赞叹：“三十七年前，谢家刚开出一条极品灵脉，就让您拱手送给轩辕家，谢伯父，您可真是阔气啊！”
谢宗行听完，再也维持不住冷静，他的眼角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
一想到这件事，他的心都在滴血，还有那种无能为力的屈辱感！
当时，轩辕家的老祖称自己即将突破大乘中期，亟需灵石补充灵力，便要强行进入他家的灵脉修炼。
他当然不肯，可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谢家的大乘老祖，在百年前受的暗伤迟迟未愈，几乎没有出关的可能，对这一消息，他一直严防死守，整个谢家只有他一人知道。
届时，若他不肯，轩辕老祖定会前来相逼，若自家老祖闭门不出，势必让人轻看，还会引来无数揣测。
万一老祖的伤势泄露出去，对谢家来说，那将是致命的打击。
因此，他只能面上堆笑，向轩辕家表忠心，恭恭敬敬地将轩辕老祖迎进自家的灵脉。
轩辕老祖在灵脉里一待就是三十年，等他离开后，灵脉几乎被消耗殆尽，只剩些许残存的灵气。
卫焱打量着谢宗行那扭曲的面容，不由得挑眉，老东西装不下去了。
短暂沉默后，他拿出另一个玉碟，晃了两下：“除了你手中的那条灵脉，这本玉碟上还标注了两条，其中一条是极品灵脉，只不过——”
谢宗行听得心里一抖。
卫焱故意停顿几息，然后才接着说：“只不过，比起你家之前那条，小了一半不止，谢伯父还是吃着亏呢！”
这当真是锥心之言！
谢宗行气得手都抖了，他缓了又缓，用轻蔑的口吻质疑：“可笑！大言不惭！”
“轩辕一脉，那是何等家世，这种绝密之事，岂是你一个毛头小子能够探知的！”
卫焱懒得跟他打机锋，直接道：“谢家以炼器起家，在炼器这方面，你谢家可以说是傲视群雄，世上近四成的地阶法器皆出自你谢家。”
谢宗行听完，心里并没有得意，反而隐隐不安起来。
卫焱接着说：“近五十年来，谢家造出来的地阶法器，数量持续减少，总共就造出四件，可是近五年，谢家却一口气造出三件地阶法器。”
卫焱抬眼瞥他：“谢伯父，您说这是为什么呢？”
谢宗行心中大惊，愕然看向卫焱：“那人背后的主子是你！”
但凡锻造地阶法器，都要用到金焰石，但是金焰石存世量极少，当初，他谢家恰巧开出一条金焰石的矿脉，借此成为了炼器大宗。
可是矿脉经过数百年的消耗，余量稀少，他一直在找寻新的金焰石来源，可惜只能获得零零碎碎的，始终成不了气候。
直到五年前，揽珍阁突然拍出一批金焰石，成色极好，他当即着人拍下，几番打探后，终于得知拍卖人的身份。
他亲自与那人商谈，以极高的价格买走了他手中的金焰石，五年来，两方一直保持着合作。
这几年，谢家锻造地阶法器所用的金焰石皆来源于此人。
若是金焰石供不上了，那……
思及此，他紧紧盯着卫焱。
“谢伯父猜得不错。”卫焱笑着颌首：“现如今，世上只有我能拿出这么多的金焰石。”
这是当初他命人在天启秘境的浮玉山脉中采出来的，足足装满了十个乾坤袋。
谢宗行垂眸沉思，不过几息，他隐在袖中的右手猛地一攥，怜悯地看了谢风萧一眼。
他原以为卫焱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小子，即使有几分能力，但也还稚嫩，有待磋磨。
是他小看了卫焱。
卫焱先礼后兵，先是抛出轩辕家的灵脉，以利诱之，后以金焰石威胁，软硬兼施，恩威并重，正好拿捏了谢家的命门。
看来卫焱是做足了准备，此行非要拿下谢风萧不可。
谢风萧看懂了谢宗行的眼神，他开始疯狂挣扎，满眼哀求地看着谢宗行。
谢宗行移开视线，他面露不忍，痛心疾首道：“风萧自幼被他爹骄纵惯了，宠得他无法无天，如今得罪了贤侄，我也不好徇私为他开脱，但望贤侄留他一命。”
道貌岸然的老匹夫！
卫焱扯了扯嘴角，隐去心里的鄙夷：“这个您放心，我不会让他死的。”
语气听上去平淡，但是他看向谢风萧的眼神却阴鸷冰冷。
谢风萧不停地挣扎，他绝对不能落在卫焱手里：“呜呜呜……伯……”
谢宗行将两个玉碟收在袖中，起身与卫焱寒暄几句，然后离开正堂，自始至终，他没再朝谢风萧看去一眼。
第159章 游历
谢风萧停止挣扎，满心绝望，他被放弃了。
很快，别院安静下来，谢宗行带着谢家其他人乘坐飞舟离开了。
整个别院只剩卫焱的人。
卫焱敲了敲桌子。
李英甫松开勒在谢风萧嘴里的麻绳。
谢风萧一得了自由，立即破口大骂，反正卫焱也不会饶了他，他如今是谢家的弃子，没人会来救他了。
“你个狗杂——”
骂声戛然而止。
砰！
一声巨响过后，响起骨头碎裂的咔嚓声。
卫焱重重一脚踹在谢风萧胸口，谢风萧被踹飞丈远，左胸凹出一个明显的塌陷。
谢风萧仰躺在地上嗬嗬粗喘，事已至此，他根本就没什么可顾忌的。
“哈哈哈……卫焱，你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你不过是凭着家世才能拿捏我！”
“如果你不是卫无尘的儿子，今天你连这座院子的大门都进不来，仗势欺人的货色，还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就算你杀了我又能怎么样，我死都不会服你！”
仅凭修为，卫焱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仗势欺人？“卫焱闻言好笑，“你不是这种货色吗？”
“当初在天启秘境，你不就是仗着自己的修为和家世，横行无忌，对我和李卿云痛下杀手，如今位置颠倒，你又不服了？”
谢风萧大喊道：“我当时并不知道那人是你，而且，我没对你下杀手！”
他没说谎，他将卫焱打飞的时候，并没有认出来卫焱。
当时秘境入口太多人了，他急着出去，那些人不长眼非要挡他的路，那他只能将人杀了。
一个个下等的低阶修士还妄想挡在他前面，杀他们都嫌脏了自己的灵剑。
那时的情况刻不容缓，他来不及多想，将人打飞之后才忽觉不对，一个普通的筑基修士怎么可能手持地阶灵剑。
他认得那把剑，那是他谢家锻造的，当初作为节礼送给了卫无尘。
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的本命灵剑已经贯穿了卫焱的同伴，随即他没做停留，立刻转身飞出了秘境。
待他从秘境出来后，一直胆颤心惊，生怕卫焱找他算账。
可是他等了数月，一直没等到任何风吹草动，不仅心里一松。
但，终究没逃过。
卫焱冷嗤一声：“没认出我，所以才对我下手，你不正是仗势欺人、见风使舵的货色！”
谢风萧闻言，面色变得极为难堪。
卫焱懒得多费口舌，他站起身抖了抖衣摆，命令道：“把他的剑拿出来。”
谢风萧大惊失色，拿剑？怎么拿？他的剑在丹田里，与他血脉、神魂相连。
李英甫走上近前。
谢风萧见状，惊惶到极致，他大声尖叫起来，慌乱地在地上滚爬。
“卫焱，你直接杀了我吧！你杀了我！”
卫焱置若罔闻，神色冷漠地俯视他。
李英甫一脚踩在谢风萧脖子上，制住他的挣扎，随即剖开他的丹田，强行断开人与剑的联系，然后将他的本命灵剑掏出来。
“啊！”
被活生生破开丹田取剑，神魂会遭到严重反噬，这种剧痛没人能承受得了，谢风萧直接疼得昏死过去。
卫焱面不改色地看着这一切，命令道：“弄醒他。”
“是。”李英甫拿着剑斩断了谢风萧的一根手指，接着踩在断口处用脚掌碾磨。
尖锐的疼痛迫使谢风萧从昏迷中醒来，他虚弱地躺在冰冷的地上，洞开的丹田时不时灌进去凉风，寒意几乎渗入骨髓。
他哀求地看向卫焱，气虚道：“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卫焱眯了眯眼，这才哪到哪！
“用他那把剑。”卫焱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平静的语气却令人胆寒，“剐了他。”
谢风萧无力地挣扎，他艰难地撑着手臂朝门口爬过去，剧烈的疼痛使他脑子昏沉起来，幻想着自己还能逃走。
卫焱抬脚走过去，裹挟着杀气的寒意随之蔓延。
一声！一声！
仿佛索命的厉鬼煞神在一步步靠近，谢风萧止不住地尖叫，全身剧烈痉挛，他匍匐在地上恍若一滩烂泥。
卫焱走到他近前停下脚步：“放心，我不会杀你，我会给你喂下噬灵蛊，然后好好养着你，以后就算是我死了，你也会一直活着。”
谢风萧听见声音愣住了，他怔怔地抬起头，几息后，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惊恐万状，色若死灰。
“不要，求求你，求求你！求……啊……啊！”
濒死前绝望的尖叫原来这么刺耳，卫焱想起来李卿云那次……
他好像哭得比这还难听。
利刃一道道划开皮肉，哭喊声渐渐弱不可闻，满堂的血腥味，浓重得令人作呕。
“轩辕家灵脉的事跟我爹说一声，让他去处理。”卫焱吩咐一声就离开了，李卿云还在家等着他呢。
“是，主子。”
走出别院的一刹那，卫焱并没有大仇得报、如释重负的感觉。
因为他知道，无论他怎么折磨谢风萧，一切也都挽回不了，他真真切切地看着李卿云死在了他眼前。
胸口的破洞愈合了，可心里的裂痕永远都没办法缝补了。
回到红枫巷后，卫焱仔仔细细洗了个澡，清去了满身的血气。
他掀开被子躺在李卿云身边，在他伸手的同时，李卿云也朝他怀里凑过来。
“回来了。”李卿云声音很轻。
卫焱嗯了一声，在他额头亲了亲：“乖，我抱着你呢，安心睡吧。”
两道心跳声缠在一起，密不可分。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柩照进屋内，驱除了笼罩在俩人身上的晦暗。
天亮了。
俩人乘坐云辇回到了云焱城，回到了他们的家。
回到云焱城几个月了，卫焱总有些提不起劲儿来，他怔愣地看着案桌上的公文发呆。
脑海里想起了从前的事，他好像一直在忙着各种事情，身上总有东西压着他，迫使他不断向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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