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渝将外套脱下来递给了一边的服务员,然后才走到于淑韵身边坐下。
柏沉就坐在了祝渝身边。
祝渝坐下了才说:“不用谢!毕竟是你们请我吃饭嘛……”
他说完话,于淑韵和王默庭都笑了笑。
人到齐后,服务员就开始上菜了。
上菜的期间,于淑韵很友好地扯了一些轻松的话题,能明显看出来祝渝没那么局促紧张了。
饭吃到一半,王默庭就说要去楼下车里拿从中国带来的葡萄酒,柏沉自告奋勇说他去拿,王默庭说他可能找不到位置,于是两人一起离开了包间。
祝渝一脸无助地看着柏沉离开了这个房间,心里嗷叫了无数次“你不要丢下我”。
可房间的门还是关上了。
于淑韵给祝渝夹了一块排骨,问:“这些菜合你胃口吗?小渝。”
祝渝点点头,“很合胃口!”
“那就好,听小沉说你很喜欢吃中餐,我们特意选了这边出名的中餐厅。”于淑韵笑得很宠溺,她满脸温柔地看着祝渝。
祝渝有些受宠若惊,忙说:“谢谢阿姨,太为我费心了。”
“怎么会,其实应该是阿姨谢谢你呢。”于淑韵没有过孩子,但她身上却有来自母亲的关怀与温柔,让人忍不住亲近。
祝渝困惑:“您的意思是?”
于淑韵长叹了一口气:“谢谢你愿意和小沉做朋友啊。”
“不知道小沉和你说过没有,他不是我和你叔叔的亲生孩子。”于淑韵说。
祝渝点头:“说过。”
于淑韵又问:“那他有和你说过他之前的家庭吗?”
祝渝摇摇头。
于淑韵:“看来他是真的不愿意说,他是十七岁那年被我们领养回家的,其实也不能说是领养[1]。”
“他是我们一个远房亲戚的孩子。”于淑韵说,“在我们之前,他有过两个领养家庭。”
“他是七岁那年失去双亲的,七岁呀,七岁可以记住的事太多了,何况双亲是死在他面前的。”于淑韵眼底含着泪花,语气沉重。
“我不知道他在那两个家庭中到底经历了什么,总之他是在被弃养了两次以后才被我和你叔叔带回家的,我们很快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这个家里的人,他一直有个习惯,就是喜欢把自己所有的东西装在箱子里面,我们以为是他的习惯,可他的心理医生告诉我们。”
于淑韵语气一顿,嗓音也跟着沙哑了:“他是觉得自己会被再次抛弃,而将属于他的东西装在箱子里面,只是在被抛弃的时候可以更快地离开。”
这个习惯……
祝渝在认识柏沉的第一晚就知道了。
那时候祝渝还以为这就是柏沉的习惯。
而且……心理医生?
祝渝心脏猛然一抽,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感涌上了心尖,挠得祝渝很不好受。
“当然,阿姨和你说这些不是要让你去可怜我们小沉呀。”于淑韵看见祝渝眼底闪烁着的泪光,忙岔开了话题。
“我希望小沉愿意将我们当做他的家人,但这么多年,我们还是能感受到他对我们的疏离和礼貌,好多人都不理解,说为什么要浪费不必要的精力在不是自己的孩子身上。”
“如果他们知道小沉是一个多么好的孩子,他们就不会这么说了。”
祝渝点头,认可说:“是,师哥是一个很好很温柔的人,你们和他一样温柔,你们最适合成为一家人了。”
“小沉这么多年,身边从来没有什么朋友,你是他第一个朋友,还是他愿意主动和我们提及的朋友,你不知道,我和你叔叔知道你的存在的时候,有多么的高兴。”
“你对他来说,是特殊的呀。”于淑韵说这句话的声音特别轻,最后那个字的音调微微上扬,像在哄小孩那样,温柔又有爱。
祝渝耳朵轻轻动了动,眸珠慢慢放大了一些,不解:“什么意思?”
于淑韵笑得很宠溺:“你会明白的,所以我们希望你能够帮他多去接触接触新事物,如果他愿意从过去走出来,我想他就不会对我们这么疏远了。”
“我们永远把他当成我们的亲生孩子。”这些话,他们对柏沉说过了无数次,但效果甚微。
但这永远是他们的态度。
祝渝眼眸里盛着水雾,大概是被柏沉的过去感触到了,他眼底放着坚定的光芒,抬手给自己打气:“阿姨,我明白了,我会多开导开导师哥的。”
于淑韵一下就笑开了颜,“你太可爱了,小渝。”
祝渝嘿嘿地笑了笑,还有些不好意思。
话音刚落,包间的门就被推开了,父子俩勾着肩膀走了进来。
祝渝和于淑韵对视一眼,很默契地将这段对话藏在了心里。
后面吃饭也很如常,中途祝渝要去卫生间,柏沉来过这里,担心祝渝找不到卫生间的位置,就和祝渝一起离开了包间。
他在门口等祝渝。
不过两分钟,祝渝一声尖叫从洗手间传出来:“师哥!!”
柏沉立马转身跑了进去,语气焦急又关心:“怎么了?”
洗漱台前的祝渝一脸绝望地转过身,“我见你爸妈忘了把舌钉摘了!”
他说着将舌头也伸了出来。
柏沉轻舒了一口气,走上前去问:“今天没戴耳钉就是这个原因吗?”
祝渝收回舌头,点点头。
柏沉:“没关系的呀,阿姨他们很喜欢你的,你戴着这些,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偏见的。”
“功亏于溃。”祝渝假意晕倒,半倚在了柏沉肩侧,“我yong(晕)倒了。”
第35章
尽管知道现在没什么挽救的必要了,但祝渝还是把舌钉取了下来。
他高三毕业就打了舌钉,刚打那阵还有些不习惯,时间久了,他就总忘记自己舌钉的存在。
早上刷完牙,在镜子里就只看到了自己的耳钉,压根没记起舌钉的事。
“好了,这样看起来才比较正经嘛。”祝渝用水洗了把脸,柏沉从口袋里摸出纸巾给他。
祝渝在脸上一通乱擦,留下了打卷的碎纸巾屑。
柏沉叫住他:“小鱼。”
祝渝回头:“怎么了?”
柏沉伸出手,把黏在他脸上的纸屑拿了下来,祝渝耳根一热,又涨红得没边了。
“脸上有东西。”柏沉将手上的碎纸屑拿给祝渝看了一眼。
祝渝哦了一声。
柏沉自然而然地将他手上的垃圾接过去扔进了旁边垃圾桶,两人一起回到了包间。
后面他们打开了那瓶葡萄酒。
有了前车之鉴的祝渝打死都没喝一口。
但饭他却是一口没少吃。
吃完饭王默庭开车去了他们学校,昨天他们还没来得及好好参观学校,于淑韵他们就因为工作的事不得不离开了。
而现在正好闲下来,祝渝也在这里,于淑韵就说他们一起把没逛完的学校接着逛逛。
因为他们是晚上的飞机回国,时间上还算充裕。
祝渝像个活泼的小导游,路过一个建筑物就会停下来给他们介绍一番,他精力旺盛充沛,说的话又有趣,一家人的目光都被祝渝吸引得死死的。
时间便也这么过去了。
中途祝渝和柏沉去贩卖机那边买水。
于淑韵他们就在操场的长椅坐着休息等他们。
祝渝拿到水后仰头喝了好几口,冒烟的嗓子恰如久旱逢甘霖,总算得到了滋润。
“渴死我了。”祝渝长舒一口气说。
柏沉递给祝渝一张纸擦嘴。
“慢点喝。”柏沉说。
祝渝胡乱擦了一把嘴:“师哥,我觉得我找到我未来的工作了。”
柏沉:“嗯?什么?”
祝渝:“干导游啊,身上再挂个牌子,写上‘可代画美术生期末大作业’,这叫技多不压身。”
柏沉被逗乐了,“导游会不会很累?”
“说得也是,各有各的辛苦吧。其实我就想永远待在家里,以后我处对象,他必须得忍受我会一觉睡到自然醒的习惯。”祝渝拿着水,和柏沉并着肩往操场走去。
“虽然我的自然醒可能是下午三点吧。”祝渝小声补充了一句。
柏沉思考了一下,说:“就这个要求吗?”
祝渝立马摇头否认:“当然不是啊,这只是其中一个。”
他伸出手比了一个数字一。
“那还有什么呢?”柏沉追问。
祝渝没听出来柏沉语气里的迫切,想了想后摊开手说:“多着呢,反正一时半会儿想不完。”
他最不愿意动脑子了,所以每想到一条就会往自己社交账号上面发。
等以后真有人追他,他就得对照着一条一条地比对,有一个不能做到的就pass掉。
当然……也得分人吧。他突然看了柏沉一眼。
他们从这里的小路绕去了操场边,在刚到于淑韵他们距离不远的一个灌木丛时,他们听见了于淑韵在打电话。
两人很默契地停下了脚步,没有上前去打扰他们。
“我说过很多遍了,合同上的数字不可能会再有任何变动了。”
“董事会有什么不满意让他来和我说。”
“过给小沉的股份早就谈好了,为什么现在来和我说不能接受?”
“他怎么就不是我儿子了?他们说这话之前有过脑子吗?算了,这些事等我回国再谈。”
于淑韵挂断了电话。
王默庭走去她身后给她捏了捏肩,轻声安抚:“不要太生气了,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的,等我们回国再去处理就行了。”
于淑韵点点头,把脸轻轻贴在王默庭手边蹭了蹭。
祝渝抬手捂住了嘴,看向柏沉,眨眨眼。
哦莫,好像误入听不懂的频道了。
柏沉脸色没什么变化,不过几秒钟,祝渝拉了拉他的衣袖,柏沉低头看向他,祝渝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唇边,小声说:“师哥,我会保密的。”
毕竟他们也不是故意偷听的。
柏沉唇角一勾,反手握住祝渝的手,“好。”
他们在后面停留了大概半分钟才走出去。
……
晚六点半。
伦敦机场。
柏沉和祝渝一起送走了于淑韵他们,然后他们就一起站在看台上面,看着飞机起飞,再到最后完全看不见。
从下午听到那些话开始,柏沉的心情好像一直不怎么好,也不能说是心情不好吧,祝渝捉摸着柏沉应该是有了什么心事。
他乖乖站在柏沉身边,等周围的人都快散完了,他才去问柏沉:“师哥,我们是不是该离开了呀?”
“当然!我绝对绝对没有催促你的意思,只是风越来越大,我们会吹感冒的。”他说完又忙接了一句。
柏沉回过神,他对祝渝低声说了一句抱歉,“我们回去吧。”
“好呀好呀。”祝渝悄悄鼓了鼓掌,迈着小碎步跟上了柏沉。
坐上车后祝渝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师哥师哥,我刚刚给我们定了一个温泉酒店。”
“就定在下周五,等你下周四的答辩结束,我们就去泡温泉放松一下吧!”祝渝十指交叉,蜷握起来,眨着星星眼看着柏沉说。
柏沉在开车,但还是抽空看了祝渝一眼,然后他别回头问:“怎么想着去泡温泉了?”
祝渝怼手指,低着头,呆毛翘着:“因为马上就要放寒假了,我们去轻松一下嘛!而且……而且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呢。”
柏沉唇角扬起,微一颔首:“好。”
“那太好啦,我特意从家里带来的浴袍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祝渝高兴得每个音调都上扬了。
“听说雅南比顿酒店的温泉是伦敦最好的温泉了,没想到在回国之前还能去体验一次,想想就好幸福呀。”
柏沉眉心跳了一下,问:“你要回国了吗?”
祝渝摇头:“不是呀,还早着呢。”
反正自从那次祝霆劝他回家,被自己拒绝后,家里再也没人提让他回家的事了。
“不管怎么说,今年的圣诞节我们一定会一起过的。”祝渝语气信誓旦旦。
柏沉:“那新年呢?”
“新年?新年肯定也可以呀。”祝渝拍了拍胸脯,“我可是要吃你做的年夜饭呢!”
柏沉微微笑着,没有接话。
不久,车子开回到了停车场,祝渝突然慌里慌张地解开了安全带,做好了下车的准备。
柏沉手快地拉住了他,“车还没停稳,什么事这么着急?”
祝渝呜呜咽:“刘波!我可怜的波波已经快十三个小时没吃饭了!”
车子刚停稳,祝渝就拿起外套跳下了车。
柏沉锁好车跟了上去。
祝渝一路风风火火地跑到了家门口,拿钥匙一阵噼里啪啦地打开了门,“刘波,刘波!”
祝渝打开灯开始找猫。
猫叫声从卧室传出来。
祝渝看着虚掩着的卧室房门,嘴里念叨的主语倏地一下变成了另外的名字:“我的发财树啊!!”
他一把推开卧室门。
房间已经不能用惨烈这个词语来形容了。
满地的黄泥。
满床的黄色猫爪印,发财树树根被刨得外露了出来,罪魁祸首一身黄泥,还待在盆栽盆里忙碌着。
祝渝捂住了心脏,膝盖打软:“我的……发-财-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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