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怀古沉声道:“走!”
山寂法师道:“我们要先去接那几位合体期修者。”
胥怀古道:“法师所言甚是,你们先走,我断后!”
蓝泽道:“我同胥掌门一道!”
暨明仙尊却是反其道而行之,非但不撤,还迎着魔兽与天灾往深处走。
“师尊!”方无极抓住暨明仙尊的手腕,道,“不能往里走!”
暨明仙尊道:“无极,你与胥掌门他们先出去,为师随后去找你。”
“不行!”方无极单手挥动弯刀砍掉一头魔兽的爪子,“我知师尊修为之高我难以企及,但里幽都的这场地动非比寻常,即便是你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暨明仙尊道:“我不会有事。”
“反正我不准!”方无极恶狠狠道,“你无非是想去找谢非白,祸害遗千年,他的命硬得很,死不了!”
“无极……”
“你要是往里走,我也跟着你往你走!等我死了……”
“方无极!”暨明仙尊声色俱厉道,“不可胡说!”
方无极瞪着暨明仙尊,手抓得死死的,他的眼眶泛着红,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暨明仙尊垂下眸子,雪白的睫毛盖住了流转的情绪,道:“走吧,离开里幽都。”
方无极闻得此言,手却依然没松,抓着暨明仙尊往外飞驰。
*
里幽都大地动过去两月有余,这两个月来,修真界的形势天天都在变化。
起初,里幽都的出入口开裂,大型小型魔兽纷纷跑出,不少修真者在对抗魔兽中受伤甚至战死!直到进入表里幽都的大乘期与合体期修者们回到各自的门派稳定大局,组织门下修者们有序反攻,才渐渐控制了局势,减少了人员伤亡,可修真者依旧处于绝对劣势;
接着,表里幽都的扩张停止,且出入口逐渐闭合,魔兽数量锐减;
最后,里幽都沉入地底,成了封闭的秘境,表幽都则随风幻化,不复存在!
这个转变震惊了四海八荒,人人都以为修真界浩劫已到,做好了特级魔兽降世的准备,可弄了半天,浩劫莫名其妙地化解了,特级魔兽更是连影子都没一个!
大家都觉此事甚是蹊跷,街头巷尾全在议论,可也议论不出个名堂来,毕竟这修真界想来无人有这大本事把幽都给连根拔了。
有人联想到失踪的谢非白,道:“会不会是谢宫主飞升时顺手把幽都给埋了?”
“飞升?”有人摇头笑道, “谢宫主怕不是飞升,而是陨落了。”
这两个月来,除了幽都一事,还有另一件事令人在意——谢非白进里幽都后失踪了!
这倒不是头一次,谢非白上次进里幽都也失踪了一个月呢,可与上次不同的是,印无玄单独从里幽都出来了,且里幽都的出入口已关,谢非白若还在里面必是死路一条!
众所周知,印护法和谢宫主是秤不离铊,且两人已结为了道侣,以印护法的性子,绝不可能放任谢非白深陷危机!另有一点,那就是印无玄已进阶为大乘期!
印无玄进阶多次失败的事早就在坊间传开,据可靠消息,他要进阶的唯一办法是取回心脏。可他一个修无情道的,又是谢非白的情劫,拿回心脏后会是什么下场基本是注定的了。在他爱上谢非白的那一刻,无情道毁,他必走火入魔,成为废人!
可印无玄非但没变成废人,还更上一层楼,那么最不可能的可能就成了可能,谢非白渡劫失败!
世人从未设想过谢非白的失败,这个男人在炼气期时就能用大乘期修者渡劫,此后次次渡劫皆是如此,怎会在关键时刻栽了跟头?与谢非白的人设也太不相符了。
魅术修者渡劫失败的原因只有一个——对他人动心。
这也是为什么多魅术修者难有进境的原因,要引他人对自己动心,自己却要岿然不动,是一件很难的事。然而谢非白却一直做得很好,好到所有人都认为他是铁石心肠。
谢非白怎么可能对别人动心呢?修为越低,意志越不坚定,他在双方实力差距悬殊的状况下尚能保持本心,怎么反而会在自己占优势的情况下失手?
伤势好得七七八八的陶生生立刻去了云隐宫,想跟印无玄打探谢非白的消息,可印无玄闭关不见,饶是他等了一天又一天,印无玄都不为所动。
星夜满脸愁容,咳嗽咳得更厉害了,道:“陶老板,别等了,大护法不会见你。”
星月道:“大护法无情道已臻圆满,他连我们都懒得见,哪里还会见你。”
陶生生从星家姐妹处得知,印无玄自回云隐宫后便闭了关,不管宫中事务,也没与任何人说话。
星月大着胆子去找过印无玄,问他谢非白的下落,印无玄却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不知。”
说到此处,星月险些掉眼泪,道:“大护法最看重的就是宫主,何曾这般冷漠过,要是宫主出了事……”
“宫主不会出事,”星夜握住星月的手,宽慰道,“宫主会回来的。”
陶生生惯常的笑也没了,沉声道:“左右护法放心,我会尽我所能去寻找谢宫主。”
星夜勉强一笑,道:“多谢。”
第一百零七章 无情道成
印无玄在闭关,没有修炼,而是在整理他的记忆。
他的心脏破碎了,记忆却没受到影响,正好相反,他还多出了一段记忆。
这是一段非常久远的记忆,久远到这个世界鸿蒙未开,人类尚未诞生。
那时的世界不是八块大陆,而是一整块,天与地重合,没有风、没有雨、没有太阳、没有月亮。
唯有虚无。
不知过了多少岁月,一道金色光芒乍现,自此有了天与地。又过了漫长的时光,天空破开大洞,地面裂开缝隙,一根光柱从洞中漏下,连接地缝,光柱中,一只生灵在其中游走。
印无玄曾在魔之秘境里见过这幅景象,当时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现在他知道了。
光柱之中,便是特级魔兽,也就是他!
光柱散去后,他以蛋的形态存在于世间,等待降生的日子。
他在蛋里是没有意识的,就像婴儿在母亲的子宫里沉睡,直到有一天从沉睡中醒来,他打破蛋壳,爬了出来,见到崭新的风景。
才降生的特级魔兽其实非常脆弱,他是自古以来的第一只、也是唯一一只,他没有获得任何传承,是一张毫无反抗之力的白纸。好在他身上还带着蛋壳的威压,魔兽们不敢靠近他,才让他在濒死之际被谢非白捡到。
因为是白纸,他的学习能力很强。他听谢非白说话,观谢非白举止,学会了人类的语言和姿态,然后他真的变成了人。
他忘记了自己的出身,满心满眼只装得下谢非白。
这是他生命中的第一个人,他因谢非白而成为了一个人。
化神期后,他当上了谢非白的大护法,日日呆在这个人的身边,他产生了一些奇怪的反应。
谢非白与他说话,他就高兴;谢非白不与他说话,他就失落;谢非白心情好,他就心情好;谢非白心情不好,他就心情不好。
简单来说,谢非白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绪,也就是在这个时期,他的修炼进度慢了下来。
待谢非白第六次情劫时,印无玄的心脏出了问题。他一想到谢非白在桃花仙岛上与暨明仙尊把酒言欢,心脏就酸痛得快要喘不上气。
他以为自己是修炼出了问题,导致经脉堵塞才会心痛,到处跟人决斗,想要通过实战的方式疏通经脉。可这并没什么作用,他的心脏还是很痛,特别是他进了一次桃花仙岛,亲眼见到谢非白和暨明仙尊并肩而坐,犹如一对璧人时,他的心脏就更痛了,痛得他恨不得将其挖出来!
然后,他就这么做了。
他剖出了自己的心脏,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然而在在触碰到自己的心脏时,他想起了他的身世,他根本不是人类,他是特级魔兽!
于是,他封印了记忆。
封印了心脏疼痛的记忆,也封印了特级魔兽的记忆,只留下他对谢非白的绝对忠诚,以一个人类的身份,永远守护在谢非白的身边。
回忆到此,印无玄按住了左胸,心想,原来我那时已爱上他了。
这就是爱吗?会让心脏很痛。
他想起在神秘秘境时,谢非白捏碎了他的心脏,锥心蚀骨的痛好像还残留了痕迹,牵扯着他的神经,让他微微蹙了下眉。
既然他的记忆已经全部复苏,那么谢非白会捏碎心脏的原因就显而易见了。
谢非白是为了他,也是为了全修真界,捏碎了他的心脏!
取回心脏,他的记忆会全部复苏,除了对谢非白的爱之外,他身为特级魔兽的部分也会彻底觉醒!
修真者对特级魔兽知之甚少,只道特级魔兽降世会给四海八荒带来灭顶之灾,然而实际上,情况还要严重得多。特级魔兽不属于这个界,现存的所有魔兽都是它来到这个界时所产生的多余力量所化,也就是说,当特级魔兽完全觉醒时,此界会因承受不住它的力量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没了心脏,他即使恢复了记忆,也不会觉醒,如此一来,世界便安然无恙了。
另一方面,他修的是无情道,一旦动心,修为尽毁。假如他不是特级魔兽,而是一个普通的修真者,在他爱上谢非白的那一刻,他就会成为一个废人!
没了心脏,他不会变成特级魔兽,爱上谢非白这件事也不复存在,他顺利突破瓶颈,修为更进一步,剑道和无情道皆臻化境。天上地下,再无人能与他一战!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谢非白捏碎心脏对印无玄来说都是利大于弊,对全天下而言,也是利大于弊。
印无玄想起了自己是特级魔兽,但他是无欲无求的无情道,对一切事物都失去了兴趣,自然也懒得去毁灭世界,幽都会封闭也与此有关。
印无玄擦拭大剑,剑刃的卷边愈发严重了,这柄剑跟了他很久,且是谢非白赠予他的,被他单方面视为定情之物。不过已坏成这样,确实没有使用的价值了,他随手将擦拭干净的大剑扔开,取出了神秘秘境里带出的铁链。
这铁链与他一同来到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比这更坚硬之物,若是做成剑,定是极品中的极品。
他又看了一眼大剑,莫名想到了被他丢在里幽都的谢非白,心想,也不知还活着没有。
然后他就将其抛诸脑后,自行修炼了。
*
谢非白很疼,疼得他在昏迷中都紧紧皱着眉。
他从没这么疼过,好像浑身的骨头都被人打断碾碎,经脉里灌满水银,呼吸时肺部宛如被千根针扎。
他在无法止息的疼痛中醒来,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脸上毫无血色,几缕头贴在鬓边,看上去狼狈又脆弱。
“无玄……”他下意识地叫了声,可没得到任何回应。
是了,他捏碎了印无玄的心脏,亲手将对方打造成一个无心无情之人,被无心无情之人抛弃是情理之中的事。
谢非白自嘲地笑了两声,尝试着运气,可他一运气,全身疼得更厉害,连灵魂都仿佛撕扯开来!
他“哇”地吐出一口血,弄脏了身上的白衣,他这才注意到,他的衣服是换过的,而他所在的地方,也绝非里幽都。
他环顾四周,发现他身处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书桌,一张屏风,几张软凳,和一张床。虽然东西很少,但用的都是好材料,特别是床上的被褥,全都是上好布料,不逊于他在云隐宫的寝殿所用。
这是何处?是谁救了他?
不能怪谢非白迟钝才想到这个问题,他实在是太疼了,疼到根本顾不上其他,能勉强挤出一丝神智来关心现下所处的环境实属不易。
“有……有人吗?”他艰难地爬起身,靠着床柱,有气无力地呼喊。
过了会儿,门开了,一个人走进来,屏风阻隔了他的视线,看不清是谁。
“你醒了,”来人道,“醒了就好。”
声音很耳熟,谢非白一时却想不起来,道:“是你救了我吗?你是谁?”
那个人绕过屏风,对谢非白笑道,“几百年不见,非白已不认得我了吗?”
此人身着藏青色长衫,身量颇高,长相清俊,气质文雅,恰似一名书生,但他的头发只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碎发飘散,比起书生又多了几分不羁,却是早已失踪的喻允礼!
“喻前辈!”谢非白短暂的惊讶后,叹息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谢非白炼气期时,与夜从深遇险,也是喻允礼救了他们。
“看来你我还是有些缘分,”喻允礼道,“既然你醒了,我这就去给你端药来,你的身体状况服用丹药反而容易弄巧成拙,不如吃些凡人的草药来得好。”
“多谢喻前辈,”谢非白苦笑道,“要是能有止疼的药给我服用就是最好。”
“这草药有些止疼的功能,但你这疼怕是没法完全止住,”喻允礼道,“非白,我这些年虽不在修真界行走,却也听说你成了天下第一人,缘何弄成这般模样?莫非……”
谢非白点点头,道:“我渡劫失败了。”
喻允礼不再多问,道:“先喝药吧。”
喻允礼熬的药很苦,光是闻着味道就忍不住反胃,可谢非白太疼了,疼得他感受不到嘴里的苦,仰头将药喝了个一干二净。待药效慢慢发挥后,他的疼痛减轻了少许,好受了点。
喻允礼让他再睡一会儿,他这些时日睡了太多,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问了日子,他才知他已昏迷了两个月之久,外面的形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过喻允礼不看四海八荒报,住的地方又十分偏远,消息不畅,也不清楚具体是个什么情形。
谢非白道:“喻前辈,陪我说说话吧。”
喻允礼便搬来板凳,坐在谢非白床头,为他拢了拢被子,道:“好。”
说是说说话,可谢非白根本没什么力气说话,只得喻允礼来说。
喻允礼问:“阿夜可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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