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个人的心脏若被抽干了血,要如何能活下来?这和摘除心脏又有何异?
是以,从未有人尝试过这个方法。
印无玄,便要做这第一人!
印无玄在笑,笑意却不到眼底,道,“非白,自此,你我再无任何瓜葛。”
大剑蓦然捅了下去!
“印无玄!”谢非白大喝道,“住手!”
然而大剑去势不减,若是这么一剑捅下去,别说心头血,怕是心脏都会成一滩烂泥!
大剑捅入胸膛的剎那,谢非白飞身而来,双手握住了剑刃!锋利的剑刃划破了他的掌心,鲜血汩汩而出,他却没有松手,将大剑往外拔,可印无玄的力气太大了,他竟是争不过,大剑一点点地刺穿了血肉,血液洇湿了印无玄黑色的衣衫。
“住手!印无玄!我命令你住手!”谢非白从没这么大声的说过话,他的声音里失去了一贯的镇定,气急败坏道,“我不许你这么做!”
“你不能命令我了,”印无玄的笑容真切了些,“我不是你的属下了,很快,我也不是你的道侣了。”
“印无玄,你就非得逼我吗?!”谢非白眼底含泪,流转的眼波里蕴着怒意,“你好不容易长出一颗新的心脏,又要舍弃了它吗?”
印无玄道:“我的心脏为你而生,你既要舍弃了我,我还留着它做什么?”
他的力道又加了两分,谢非白也不得不更用力地握着剑刃,手掌上的皮肉被深深切割,伤口已是深可见骨,再这样下去,他的手掌都会被削断!
“谢非白,松手!”印无玄尽量不去看谢非白那双血淋淋的手,道,“你不要你的手了吗?”
谢非白道:“你连心脏都不要了我舍了一双手又有何妨?”
印无玄嗤笑,道:“你又不在乎我,管我要不要心脏做什么?”
谢非白道:“我何曾说过不在乎你!”
印无玄大吼:“那你留下来!”
谢非白抿紧了唇,只往外拔剑。
两个人像是在拔河,谁也不肯先放手,他们都在流血,可都跟不怕痛似的,比的就是谁先心软!
“噗——”
大剑刺穿胸肌,已进到胸膛内,再往前些许,就会破开隔膜,捅入心脏!
“印无玄!!!”谢非白大喝,更紧地握住剑刃,纤细的手指近乎只剩一层皮还连着。
印无玄别过头,可眼角余光里的那抹血色动摇着他的意志,分明大剑还没有刺入心脏,他却已品尝到了心如刀割。
“无玄……”谢非白带着哭腔道,“我疼,我好疼。”
印无玄顿了顿,便是这短短一瞬,谢非白双手注入灵力,用尽力气将大剑拔出!
“嗯……”
印无玄的胸前溅出一道血线,谢非白立即用他满是鲜血的手按住那道伤口,催动治疗术法。
两个人的血蜿蜒混合,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印无玄的手按在谢非白的手上,头一次懊恼于自己没学过治疗术法,否则他也能替谢非白治疗了。
“先治你的手,”印无玄道,“你不是疼吗?你先管你自己……”
“骗你的,”谢非白瞅了他一眼,道,“我的手不疼,只是料定你不忍心让我疼。”
印无玄道:“你手掌都要断了还说不疼?”
谢非白道:“没你疼。“
印无玄:……
半晌后,印无玄道:“是我输了,我阻止不了你飞升,你走吧。”
谢非白没有答话,专心致志地给他治疗胸口的伤,印无玄也按着他的手,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待印无玄的伤治得差不多,谢非白才把手从他胸膛上挪开,印无玄则从乾坤袋里翻出一卷绷带,替谢非白把手掌给缠上。
这个过程中,他们都一言不发,也不知是想说的太多了不知从何开口,还是已经无话可说。
谢非白不给自己治疗,绷带很快就被浸出的血给染红了,印无玄皱着眉,把染了血的绷带解开,又缠上新的。
“你在用苦肉计吗?”印无玄催道,“快止血!”
“我需要你给我一个保证。”谢非白道,“你再也不会破坏自己的心脏,连想也不行。”
印无玄:……
谢非白道:“你的心脏既是为我而生,那就该由我做主!从今往后,你必须要保护好它!”
“为什么?”印无玄冷硬道,“我毁了这颗心脏,又能再修无情道,放干心头血,还能顺带解除道侣关系,对你我都好。”
谢非白道:“不行。”
两人在此掰扯不清,天道却是等不及了,磅礴的神力从天而降,犹如一条粗绳缠绕住谢非白,竟是迫使他飞升!
谢非白身不由己地腾空,印无玄本能地伸手去抓他,抓到了那受伤的手掌,他痛得闷哼了声。
印无玄立刻松了手,怔怔站在原地,仰望着离他越来越远的谢非白。
他学会御剑后,曾往那高空飞去,飞得很高很高,可无论他怎么飞,都飞不到尽头,无边无际的云层像是迷宫,将他困在其中,让他离不开这四海八荒。
如今,谢非白将要去到天外之天,那里是他去不了,也不知此生是否有机会能去的地方。
也许再也见不到了吧。
印无玄凝视着飞升的谢非白,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看一眼,少一眼,他要趁还能看到人时多看看,把这个人的样子印入心里,封锁在记忆深处。
谢非白也在看印无玄,那不可抗拒的拉扯力让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飞升之后,这个人将永远消失在他的生命里了。
印无玄是他捡回来的,是他养大的,名字是他取的,修道是他教的,连那颗心脏,都是为了他毁,又为了他生。
印无玄本是特级魔兽,不该懂得这世间的情,是他让那颗属于魔兽的心脏开出花朵,识情识爱。
他走了之后,印无玄会怎样呢?
会再次掏出心脏解除他们的道侣关系吗?还是会彻底沦为魔兽毁灭这个修真界呢?
印无玄会继续爱他吗?还是会恨他呢?
这个他一手养大的孩子,以后该怎么办呢?
谢非白是个目标明确的人,他入道以来,一心所求便是飞升,若不是有着坚定的信念,他也过不了这么多次情劫。
可当印无玄求他不要走时,他动摇了。
他是爱印无玄的,这份爱或许比他以为的还要浓烈。但他认为,无论是多么浓烈的爱,他都可以割舍。
他们的爱情本就是飞升的附属品。
然而真的只是附属品吗?
印无玄的身影越来越小,他已看不清对方的脸了,这时,一迭纸从他的衣襟里飘了出来,晃晃悠悠地展开,犹如漫天飞舞的雪片,每一张纸都是一副潦草的画像。
简单的线条,不规则的圆圈,分辨不出的五官,是印无玄曾经受罚时所画的自画像以及一张他为谢非白所作的画。
这些画若传出去,恐怕所有人都是不屑一顾,唯谢非白将它们收藏起来,飞升时还要一起带走。
飞升之后,便是仙人,虽不知仙人住在何处,去往哪方,但想必是会渡过漫长岁月的。他担心在过于漫长的岁月中,他会淡忘印无玄的样貌,所以他带上了这些画像。
他伸手去抓飞扬的纸,却抓不到,这一刻,他忘记了他是飞升大能,随便一个术法就能帮他解决问题,只不断伸长了手臂去抓。
“无玄!”谢非白急切地喊,“印无玄!”
然而印无玄听不到他的喊声了。
七彩祥云遍布苍穹,瑞气缭绕生烟,混沌空间逐渐缩小,这场飞升即将完成。
印无玄已看不到谢非白了,却仍抬着头,他的右手放在左胸膛上,感受着心脏“砰砰砰”的跳动。
他的心脏居然没有随着谢非白的离去而死掉,真是奇怪,明明那么痛,痛得他快要喘不上气了,比挖心之时痛,比被捏碎时痛,却还是在跳动。
一张纸飘到了眼前,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抓住那张纸,纸上的画作是那么熟悉,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他的自画像!
接着,很多张纸落下,全是他的画!
他上一次见到这些画,是在宫主寝殿满屋子的书里,被珍而重之地夹在夹页中,为何这些画却出现在这儿?
他迟钝的大脑转了转,起了一丝妄念——宫主也舍不得我。
他沉寂的心忽而又燃起了火,将那些画纸收拢,乘上大剑,扶摇而上,追着谢非白而去!
越往上飞,他的肩头越沉,好似这天都要塌下来,将他压入土中,可他不管不顾,只往上飞,释放出魔气与天道相争!
祥云散去,瑞气浑浊,混沌再度扩大。
印无玄终于追上了谢非白。
“非白,”他笑了笑,说,“你的东西掉了。”
他将那迭画像递了过去,谢非白接过,两只手碰到时,印无玄握紧谢非白的手,“非白,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愿为了我留下?”
谢非白张了张嘴,还没说话,他又接着道:“你若愿为我留下,我便斩了这天道,让它不能强迫你飞升,你若不愿为我留下,我也斩了这天道,逼它让我和你一同飞升!”
天道之力骤然加强,万万道天雷蓄势待发,谢非白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快要被拉去另一重天地了。
谢非白含泪笑道:“那就斩了它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何为天道
天道是什么?
有人说是正义,有人说是行事准则,有人说是心之所向……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只有一件事毋庸置疑,从没有人见过天道。
它是虚无缥缈的,更是不可侵-犯的。
修真者修炼到一定境界,通过天道的考验,即可飞升;修真者妄想窥探天机,与天道作对,便会遭到惩罚。
开天辟地以来,天道都是高高在上的,从没有人想过去推翻它,毁掉它。
人怎么可能胜得过天道呢?
印无玄偏偏开了这个先例,他不仅要挑战天道的权威,还要斩了这所谓的天道!
他的大言不惭激怒了天道,劫雷轰然劈下,这阵势可比谢非白的九百九十九道天雷大得多!
印无玄搂住谢非白的腰,挥出大剑,与漫天雷电抗衡!
恐怖的对冲所造成的波动扩到混沌之外,围观修真者个个大惊失色,想逃都逃不掉,只得架起结界自保,饶是如此,也有很多修真者被冲击波撞飞出去,口吐鲜血,俨然受了重伤!好在几名大乘期修者适时连手布下结界,才勉强拦住了下一轮冲击。
“这又是什么?”奚云雪道,“谢宫主的九百九十九道天雷就够惊人了,这次怎么更猛了?”
“不是谢宫主,”蓝泽道,“这劫雷不对劲,像是……”
“阿弥陀佛,”山寂法师念着佛号,道,“天道发怒。”
方无极一惊,转头去看暨明仙尊,“师尊,天道出手了?”
暨明仙尊道:“是。”
方无极道:“因为印无玄阻止谢非白飞升,所以天道要杀了他?”
暨明仙尊不置可否。
喻允礼道:“从未听说过天道主动杀人。”
方无极道:“以前也没有人跟天道抢飞升者啊……印无玄这家伙……”
他想说印无玄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又怕一语成谶,把要出口的话给憋住了。
奚云雪却没什么顾忌,道:“那印护法不是死定了?就算他是特级魔兽,也不可能跟天道对着干吧。”
所有人都默然不语。
一入修真路,天道就是最神圣的存在,每个人修炼都是为了飞升,而天道,掌管着他们的飞升。
谁会和天道过不去呢?但凡有这个心思,必然是修不成仙的。
神算子推衍之术太过厉害,天道便容他不下,致使他瞎了一双眼。天道便是如此苛刻,谁敢忤逆呢?
有别的围观者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与同行人道:“印护法与天道相争,不管是赢了还是输了,那都是把天道给得罪狠了,我们这些修真者会不会连带着遭殃?”
这话一说,还有一口气的人都议论了起来,要知道,天道是很小心眼的,与他作对,必是没有好下场!印无玄的身份虽疑似特级魔兽,但他也确确实实是修真者,他若赢了,天道没了,他们这些修真者怎么办?他若输了,天道怒了,他们这些修真者又要怎么办?说来说去,不管印无玄是输是赢,他对天道出手就已是犯了大忌,他们这些无干系的修真者也很可能被连坐!
“我们得去阻止印无玄!”
“对啊,不然以后我们怎么飞升?”
“要去你去!我可不敢去!就咱们这群人,谁能在印无玄手下撑上两招啊?”
……
众人七嘴八舌,默契地望向了暨明仙尊。要说他们这些人里,最接近飞升的人是暨明仙尊,要急理应是他最急,且千年雪山一战,大多数人都认为他胜了印无玄,由他出手,或许还有几分可能拦下印无玄。
暨明仙尊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不动如山。
方无极脸色铁青,扬声道:“你们想阻止印无玄的,就自己去,谁再往这边多看一眼,别怪我不客气!”
众人默默扭头,不敢再往暨明仙尊那边看。
*
谢非白半透明的身形在印无玄怀中逐渐凝实,那股无法摆脱的拉扯感淡了很多,他心知这是天道在专心对付印无玄,无暇再顾及他这个飞升之人。
他看向印无玄的侧脸,男人的面容英俊刚毅,明明是在做着世界上最不可能的事情,一朝差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但他眉宇间没有一丝忧愁,反而嘴角上扬,带着难以名状的欣喜。
“无玄,”谢非白道,“与天道为敌,你不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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