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栾模样还挺轻松的,一早坐在桌前,招呼大家吃早饭,“郡王,叔母,别干站着呀!不吃饱饭今天怎么‘表演’?”
俩人只得坐下。
今天一早便要进宫去,晚上合宫宴会前,确实有好大一番“表演”。
届时皇后会在御花园中组织一场游园会,入宫贺寿的皇亲贵戚、世家百官常年未见,也能互相熟悉一番,每年更有新上任的文武官员、迁入京城的显贵们加入。
此时便是拉拢关系的好机会了。
可以说饭桌上的这一圈人,除了齐绍麟和姜栾,个个都是心事重重。
齐绍麟一边吃饭一边摆弄自己的衣领。
“干什么呢,吃饭。”姜栾道。
齐绍麟叹了口气,“娘子,这个领子弄得麟儿好难受。”
“会么?”姜栾把齐绍麟理了理领子,“给我看看……”
齐绍麟今天穿的这身衣服,是姜栾亲自画图设计,交给上京城最好的裁衣铺制成的。
姜栾一直觉得齐绍麟穿蓝色的衣裳最好看,所以用的料子也是深蓝色的四合云纹布料,暗和银线勾勒的麒麟纹路盘踞胸肩,左肩处附有半边黑色麟甲,一套盘扣革带围在腰间勾勒出齐绍麟宽肩窄腰的好身材,往下则是黑色武裤并武靴。
这身衣服的领口被姜栾设计成圆领口,令齐绍麟有些穿不惯,再加上他一头黑发只用一根缎带束成高马尾,发丝频频扫过脖颈,很是痒痒。
姜栾帮齐绍麟稍微理了理领口,拍拍他的肩膀,“稍微忍一下吧麟哥,你今天可太帅了。”
这话说的并不夸张。
齐绍麟原本就生的相貌极好,又被姜栾拾掇的妥妥帖帖,令齐玉恒进了屋后都眼前一亮,吃饭间频频看向自己焕然一新的孙子,露出满意的笑容。
齐绍康看着这两口子的互动心里酸溜溜的,干脆不吃了,提早上马车去。
夙平郡王吃好了饭,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漫不经心的说,“本郡王尚记得前年,尚书家的新媳头一次入宫,小门小户的,举止畏缩,闹了好大一通笑话,沦为上京城贵人们的笑柄,咱家呢……也仔细着点吧。”
齐府上下,头一次入宫的只有姜栾一人,夙平郡王这话简直是指名道姓的敲打他。
姜栾也不恼,笑道,“夙平郡王所言甚是,虽然近段时间闹出难听传闻的人并不是我。”
“……”
夙平郡王狠狠瞪了姜栾一眼,不说话了。
他那些传闻和不雅话本虽然还没流传到上京,却至今未曾解决,是他的一块很重的心病。
但今天齐绍阳难得没有替父君说话。他心不在焉的拨弄着手里的一块馒头,叹着气不知道在想什么。
齐玉恒看着这不省心的一家子,安安静静不生事端的竟只有齐绍燕一人……只隐隐担忧,此次入宫之行,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
进入皇宫贺寿的马车都要在朱雀门接受检查后,方可放行。
也只有天寿节这一天,外官才能进入后宫之中,朱雀门排队等候的车队虽然多,但所有人都安安静静,不发一言,由小太监们搜身入内,随身携带的兵器利物暂且上交,待御前献艺时再酌情发放。
进了皇宫之中,简直又是另一番光景。
朱墙阔道,仅朱雀门大街这一条路走完就要半柱香时间。
过了内廷桥,方可看到宫殿。
宫殿大多由琉璃瓦铺顶、汉白玉石做台阶。
飞檐上碧玉凤凰展翅欲飞,中央石柱上则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黑龙,蜿蜒直上,直冲飞龙塔。
再往内便是郁郁葱葱、繁花簇锦的御花园,石桥流水,地铺白玉,池子中间还雕有一颗硕大的白玉莲花,蔚为壮观。
夙平郡王甚是得意,仿佛像是到了自己家里一般,时不时窥伺着姜栾,想在他脸上找到一抹惊畏的神色。
但姜栾偏偏就十分淡定,表情平静的欣赏皇宫美景。
夙平郡王简直是纳了闷了,姜栾也不过就是个不到二十岁,小门小户出身的哥儿,成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半点见识都没有。
想当年周氏母子初次入宫,尚且诚惶诚恐,走路都是哆嗦着的,为何姜栾半点反应都没有?
当然夙平郡王自然不知道,姜栾家离着北京坐高铁不用俩小时,每逢假期就逛一遍故宫,爬一趟长城,早就习以为常了。
姜栾走在皇宫里就跟游客一样,深感亲切,甚至还主动跟齐玉恒提出尿急,想去茅厕。
齐玉恒:“……”
眼见着御花园都到了,达官显贵们也站了一圈,三三两两交谈,姜栾就给他搞这么一出,很难说不是故意的。
但他又不可能按着姜栾不给去厕所。
齐玉恒无奈道,“那便寻一个内侍,带你去吧。”
姜栾刚想答应,一旁的齐绍阳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笑道,“祖父,不如让阳儿带小嫂子去吧。阳儿对皇宫十分熟悉,圣上也特许过阳儿可以在此随意走动。”
“……”
姜栾眯起眼睛,看了齐绍阳一眼。
齐绍阳则冲他笑了笑,模样十分的温良。
齐玉恒并不做他想,点头道,“如此甚好,你二人快去快回,别耽误了游园会。”
齐绍麟闻言也想跟着一起,却被齐玉恒拉住了手,强行带进御花园中。
夙平郡王和周氏都看出,齐玉恒破天荒的想提点一下自己这个傻孙子,而往常这个位置都是齐绍康或者齐绍阳的,心里皆有些不是滋味,只得跟了上去。
原地便只剩下姜栾和齐绍阳两人。
齐绍阳笑道,“小嫂子,请?”
姜栾不知道这小子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但他是真的尿急,索性不管了,客气道,“烦请阳弟带路了。”
齐绍阳带着姜栾一路七拐八拐,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拱门,绕了多少处假山,还没走到。
姜栾也不装了,怀疑的说,“齐绍阳,你该不是想害我尿裤子吧,就这么幼稚?”
“怎么会呢,”齐绍阳笑了笑,“小嫂子多虑了,你看,茅厕不就在那假山边上吗?”
齐绍阳所言非虚,在隐蔽的假山后面还真有个茅厕。
而且不愧是皇宫的茅厕,建的都比别处宽敞,还带着琉璃瓦房檐。
姜栾懒得管齐绍阳在打什么谱,看到厕所赶紧冲进去。
三急解决后,脑子也顺畅了许多。
姜栾提上裤子才想明白了,齐绍阳为什么这么积极带他来找茅厕。
他收拾好自己后走出假山,外面果然空无一人。
齐绍阳这小子怕是坐火箭跑的。
……
皇宫很大,齐绍阳一路带着姜栾东绕西绕,于是姜栾在没人引路的情况下不负众望,果然迷路了。
但姜栾并不着急,索性在附近溜达起来,欣赏皇宫的美景,只待遇着个宫人问路。
这齐绍阳果然是个小孩子,就算使手段也只能拿出这么幼稚的法子。
他刻意令姜栾迷路,恐怕是不希望姜栾在游园会中攀附上什么贵人。
殊不知姜栾根本没有攀附的心思,如此一来反而正合他意。
但姜栾一脸闲闲的转悠了半天,也没遇见个人问路。
这时他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似乎是叫花鸡?
……
“兰菊,把盘子给我端过来。”
一个装扮朴素的妇人穿着围裙,在灶台间忙活着。
小厨房并不大,灶台上堆满了食材,屋内却只有妇人一人。
她不知自己落了单,聚精会神的看火,朝身后探出一手。
倒真有一人为她递上了盘子。
妇人一手拿盘子,一手用铁钩从炉内掏出一团结实的泥球,将表层的泥壳敲碎,再剥开里面的荷叶,将鸡放在盘子中。
这鸡味道是很香,但一剥出荷叶就带着道淋漓血水。
妇人叹了口气,低声嘟囔着,“又失败了……”
“您这是食材准备前的工序有误。”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清朗的声音,把妇人吓了一跳。
她转头与身后那人对视,发现对方是一个穿着华贵,长相美丽的哥儿,正笑盈盈的注视着她。
“你是……”妇人微微皱眉。
姜栾也打量那妇人,见妇人相貌平常,头发半白,没有半点装饰颜色,想必是新上任的厨娘,便道,“夫人您勿怕,我不是坏人,只是在宫内迷了路,循着香味便过来了。”
妇人闻言点了点头,“少年,你方才说我的工序有误?”
“确切的说是这鸡备的不行,”姜栾一进厨房就技痒,撸起袖子道,“请问还有活鸡么?”
妇人见这少年竟要亲自上手杀鸡的模样,唇角微勾,只觉得十分有趣,便吆喝道,“三哥,别犁你那一亩三分地了,把鸡笼拿进来!”
姜栾一听就有点懵。
皇宫里种地?这些宫人倒挺会玩。
“幺妹儿,好嘞!”一个粗犷且口音浓重的声音响起。
一中年男人身着身短打,赤脚蹬双草鞋,满腿泥泞的走进来。
他一手提鸡笼一手扛锄头,看到姜栾愣了愣,问道,“这娃儿是哪个?”
姜栾:“……”
某一瞬间,姜栾以为自己并非身处皇宫,而是在田间庄稼地头或者是其他什么奇怪的地方了……
作者有话说:
咳咳,来者何人,应该很好猜吧?
第62章 帝王为证
姜栾看到中年男人出现的那一刻, 也微微有些愣神。
眼前这人虽然一身庄稼汉的打扮,面孔也比较平凡,但皮肤平整白皙, 一看就保养的很好。
能够在皇宫里肆无忌惮种地的人……
姜栾脸上表情若有所思,动作却一片自然,行云流水的朝来人作揖。
姜栾身旁的妇人替他答道,“这是进宫来过节的小孩儿, 迷路了,待会儿给人家送回去。”
“哈哈,娃儿长得真俊。”中年男人爽朗的笑笑,放下手上的家伙事。
妇人从袖口间掏出一条手帕来, 上前替男人擦汗, “瞧你这头汗吧,非要种什么黄瓜,现在开心了?”
男人拍拍身上的土,“嘿”然一笑, “幺妹儿的烧鸡啷个拾掇好了嘛!”
“当着小辈面好好说话,土不土啊?”
“好嘛~”
俩人虽然互称哥哥妹妹,但举止亲密, 言语亲昵。
妇人对男人虽然话间有抱怨之意,但却带着宠溺笑意;男人更不消说,虽然一把年纪了, 话里话外却跟个大孩子般与妇人撒娇耍赖, 简直就像是……恩爱夫妻一般。
姜栾瞬间就懂了两人的身份, 虽然心中震惊, 却没有主动挑破。
他表情自然的走到鸡笼前蹲下, 观察里面的活鸡, “我可以从里面挑一只么?”
中年男人一脸奇怪的瞅着姜栾,妇人笑道,“这位小哥要帮我把叫化鸡料理出来呢。”
“小娃儿真好耍,还会做饭嘞。”中年男人话音一落就被妇人捅了一胳膊肘,轻咳一声正色道,“少年,你挑吧。”
姜栾闻言便不客气了。
但他并没有直接动手抓鸡,而是先环顾了一圈小厨房,将有用的调料配菜摆出来,又取来一壶酒。
中年男人看了就笑起来,“还给鸡喝酒呢?”
姜栾没有回答他,撸起袖子从笼子里挑出最肥最大的一只。
那鸡被姜栾拎着脖子胡乱扑腾着,“咯咯”惨叫,姜栾毫不留情的掰开鸡嘴,将酒灌了进去。
待过了半晌,他将晕晕乎乎的鸡提到案板上,手起刀落,割脖子放血,鸡血流了一盆。
中年男子见这看似清秀柔弱的少年出手如此利落,宰鸡时堪称快、准、狠,眉头都不皱一下,便微微眯了眯眼睛。
姜栾烧滚了一锅开水,在里面放了些盐,将鸡勾着放进锅里烫毛后,熟练的逆向除毛,掏出内脏,又用点燃的火折子燎去鸡表面附着的细小绒毛,就着清水洗净,顺便揪掉鸡皮上的附着物以及脖子上的淋巴和腺体。
之后他才调了碗小料,涂在鸡的表面,给鸡做了个按摩,腌制入味,随后挂在钩子上,拿了个扇子给鸡扇风加速烘干。
妇人也捡了把扇子跟姜栾一起给鸡扇风,笑道,“未曾想做只鸡如此繁琐,先前我见御……厨娘料理,步骤十分简单,索性就试了一试。”
“各人料理手段不同,”姜栾回道,“于我而言,料理中的每一道工序都极为重要,但食材的准备更是重中之重,是一道菜的基础……”
中年男人闻言,插话道,“听起来做菜与做人是同样的道理。若是开局不佳,往后即便是付出诸多努力,也是白费功夫。”
姜栾想了想,“也不尽然。”
中年男人难得遭到反驳,表情有些新奇,“哦?”
“人生几十载,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姜栾漫不经心的说,“若只是因为开局不佳就轻言放弃,就永远不知道结局能走到何处。我认为但凡有心、有手段,从什么时候重新开始都为时不晚。”
他说着,就将晾好的鸡取下肚子里塞入配料,用荷叶包起,将泥土里浸入半壶酒,涂在荷叶表面,裹好后塞入灶炉中。
但这样还不算完,姜栾又将妇人方才烧坏准备拿去丢掉的鸡取来,重新腌制处理,切成小块后浸了酒。
他起锅烧油,将鸡块放入炸干至金黄捞起,又切了葱段、辣椒和姜蒜在锅中炒香,和着鸡块一通翻炒,又加入芝麻、白糖后摆盘。
一道喷香的干煸鸡便完成了。
此时叫花鸡也已在炉灶中烧好,姜栾将其取出敲掉碎泥,撕开荷叶摆盘,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和荷叶香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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