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徐知星不动也非一顿大虾和鸡腿就能解决的事情。
等下次去周老师家练琴时,徐知星又犯了爱动的毛病,弹琴的时候一会手酸,一会脚痛,还时不时屁股痒。
周老师打心眼认为徐知星有天赋,随便在琴键上按一下,他都能分出什么音什么调,平常琴童苦恼的辨音力,对于徐知星来说简直易如反掌,甚至一些曲子弹一遍,徐知星就能复刻个七七八八。
可一堂课下来,徐知星总是安静不到一会,偶尔还要岔开话题,问问周老师中午吃的什么啊,吃饱了么?晚上打算吃什么?要不要去他家吃饭啊,他妈妈做的糖醋排骨可好吃了。
粉雕玉琢的小孩嘴里说些天真可爱的话,任谁看了都很难对他发火,尤其是周宁语气凶一点,徐知星就马上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眼,脸也不笑了,嘴巴也抿着,头都快垂到琴键上了,像是经历了暴风雨的幼苗,怏怏的可怜样让人看了又心疼。
周老师都无奈了,只好在林芳来接孩子的时候,将这个情况再次汇报给她。
林芳顿时来火了,“我看他就是皮痒了,周老师下次他再不听话,你就揍他。”
周老师赶紧劝说:“怎么能揍孩子啊。”
徐知星听到要揍自己,赶紧躲到周宁身后,他从小没少挨打,此刻赶紧附和着说:“对啊,怎么能揍孩子呢!”
林芳眉头一挑,“你不揍就不听话。”
徐知星又不高兴了。
周老师示意路西鸣带着徐知星出去玩,他单独和林芳说。
路西鸣牵着徐知星的手走出去后,周老师开口道:“小孩注意力不集中也不是一下两下的事情,平常在家也要练琴,慢慢加时间,循序渐进。”
“你们家琴看得怎么样?”
这句话伤林芳心了。
这些日子她和徐明军一有空就往琴行跑,只是这琴动辄上万,不是个小数目,他们刚盘下小卖部。而且徐知星还有哮喘,每个月要用钱,之前徐明军大哥借的钱还不还,找他要了几次,都借口没钱。如今欠钱的倒成了大爷。
提到这事,林芳又急又伤心。
周宁语重心长地说:“徐知星是我遇到最有天赋的孩子,但是光有先天的天赋也不够,平日的练习也不能松懈。那句话怎么说,天才都是百分之一的天赋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现在星星的努力,别说百分之九十九了,百分之九都没有。他太皮了。”
林芳掌心交叠,郑重地说:“周老师,星星这孩子就是被我们惯坏了,做事情总是三心二意。这样吧,下次他要是再乱动,你就用竹板打他一下,不然他真的不长记性。”
“您要不好意思打,你就记下来,跟我说他一节课动了多少下,我回家了教育他。”
这也不是周宁的教学风格,但是望了望远处玩沙堆,对此一无所知的徐知星,他犹豫地说:“我下节课看看吧。”
路西鸣远远地看着林芳和周宁,倍感担忧地对徐知星道:“星星。”
“怎么啦?”徐知星正在用沙子盖房子,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你晚上乖一点。”
“我一直都很乖。”徐知星手上都是沙子,毫不在意。
路西鸣见林芳走过来了,赶紧从口袋里拿出手帕给徐知星擦手,“不要玩了,阿姨好像生气了。”
“啊。”徐知星手忙脚乱地蹭掉沙子,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林芳正准备对徐知星发火的,训斥他不许玩沙子。结果刚走到面前,徐知星身上的沙子都被擦干净了,她把教训的话又咽了下去,只是不忘提醒说:“不要玩这些东西,容易犯哮喘知道吗?”
“哦,知道了……”徐知星小声地应下。
一直回到小卖部,林芳都冷着脸。
徐知星和路西鸣坐在小卖部门口,大气都不敢出。
林芳瞥了他俩一眼,“你俩没事就去玩吧。”
“好。”徐知星赶忙应了声,“妈妈,那我们去前面的学校玩。”
“嗯。”
望着两小孩远去的背影,林芳从抽屉里翻着账本,想着从哪里再省点钱买架钢琴。
徐知星坐在滑梯上,一溜烟滑下来,但却没有太多笑容。
“星星,你怎么不开心?”路西鸣紧随而下,也从滑梯上下来。
徐知星坐在旁边的跷跷板,晃了晃腿:“因为妈妈不开心啊。”
“西鸣你说妈妈为什么不开心啊?”
路西鸣坐在跷跷板另一端,回忆着林芳阿姨有关的记忆。
“因为买不起琴,你上课爱动,担心你犯哮喘,小卖部生意还没回本,和叔叔吵架,大伯欠钱不还,做饭烧糊,对面商店老板说家里商店东西不好。”路西鸣重复着林芳平时的碎碎念,“每次阿姨说这些事的时候都不高兴。”
“那怎么办让妈妈能开心点?妈妈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路西鸣沉默几秒,简明扼要地回答:“钱。”
“大人都喜欢钱。”
“可是我所有的钱都已经给妈妈了。”徐知星兜比脸都还要干净。
“我是穷光蛋。”徐知星伤心地说,“除了这个呢?”
路西鸣又陷入了回忆,“阿姨喜欢小狗,她上次和复印店老板聊天说,她小时候可喜欢小狗了。”
“那我们找一只小狗送给妈妈好不好?”徐知星跳下跷跷板,小跑到路西鸣面前。
“你见到哪里有狗吗?”
路西鸣视线远望,伸出一根手指,“那。”
那是一只白色的土松犬,看上去才几个月大,毛茸茸得像只小熊,三角形状的小耳朵在听到说话声音时微微耸动。
“小狗!”徐知星嘬了两下,小白狗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了。
徐知星抱起小狗,四处张望了下,“这只狗有主人吗?”
“没有我们就把他送给妈妈好不好啊?”
路西鸣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人,今天是周六,小学操场都看不到人。
“没看见。”
“那我们把他抱回家送给妈妈吧。”
小狗仿佛听懂了徐知星的话,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
徐知星乐得只笑,他走一下,小狗也跟着走一下。
“路西鸣你看,小狗跟着我呢。”
“是的。”
徐知星很招小动物喜欢,到了小卖部时,徐知星几乎是抱着小狗送到林芳面前,“妈妈你看,小狗。”
见到徐知星怀里抱着小狗,脸上都蹭上了狗毛,说话还不停喘气。林芳顿时火冒三丈,一把从徐知星怀里夺过小狗,眉梢上扬,冷着脸生气道:“你知不知道你哮喘要离这些东西远一点!这些猫啊狗啊的你都不能碰!”
徐知星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路西鸣紧张地看着徐知星,只见他被吓懵了,小脸煞白,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我不知道。”徐知星低头小声回答。
不止徐知星不知道,路西鸣也不知道。
就在林芳骂路西鸣时,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走进来说:“阿姨,你看到我家小狗了吗?”
看见门口的小孩,林芳脚边的小狗立刻汪了两声。
小孩抱起小狗,指着徐知星,向林芳告状,“阿姨,你们不许偷我家小狗!”
“我没有。”徐知星着急地反驳。
林芳本就因为家里的琐事头疼,如今徐知星又闹出这种事,简直一下气得头晕,顺手抓住他的胳膊,在他身上重重拍了两下,“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许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徐知星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带着哭腔大声道:“我没有,是没人我才把小狗带回来的。”
路西鸣在旁边连忙作证,伸手着急地想要护住徐知星,“是小狗跟我们走的,没有人在,是我先看见小狗的,不怪星星。”
“那不就是小偷。”小孩愤愤道。
“我不是小偷!”徐知星眼泪布满了整张脸,看着可怜又无助,路西鸣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抱住徐知星替他擦泪水。重复说:“星星不是小偷。”
林芳看见面前的两个小孩,别开眼道:“西鸣把星星带回去。”
路西鸣连忙牵着徐知星离开小卖部。
一路上徐知星的眼泪根本止不住,嘴上不断地重复:“我不是小偷。”
路西鸣停下来从口袋里拿出手帕给他擦眼泪,“我知道你不是,你哭一会就不哭了好不好,你哭久了会犯哮喘。”
“可是我忍不住,我好难受。”徐知星撇着嘴,眼泪就像拧开的水龙头一直往下掉。
路西鸣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从兜里摸出一颗大白兔奶糖,“星星,你不要哭了,你吃颗糖。”
徐知星红通通地眼睛盯着奶糖,手背擦去眼角的泪水,稍微止住泪水,哽咽道:“好。”
“你喂我。”
路西鸣撕开包装纸,将奶糖喂到徐知星嘴里,用手帕擦了擦他哭得泛红的脸蛋,“你吃糖,不要哭。”
“可是我难受。”徐知星含着奶糖,嘴角一撇又要哭出来。
“你要是哭了,我就把大白兔扣出来,不给你吃。”
徐知星伸手推了推路西鸣,不高兴地说:“你怎么能这样?你是坏蛋。”
“那你不要哭,我把大白兔都给你。”
“你还有吗?”徐知星看向路西鸣的口袋。
路西鸣从兜里又摸了一个,“还有一个,你不哭了,我再给你好不好?”
徐知星撇撇嘴,霸道地说:“我哭你也要给我。”
“为什么?”
“你不给我,我就不和你玩了!”
“那你这是耍赖皮。”
“我就是耍赖皮!”徐知星叉着腰,扬起下巴,理不直气也壮。
尽管如此,但因为被路西鸣转移了注意力,徐知星的哭声也渐渐消失。
“那你耍吧,我都给你。”路西鸣牵起徐知星的手,两个小孩的手掌紧紧握在一起,中间裹着那颗剩下的大白兔奶糖。
可是离家越来越近,徐知星又想起刚才的事情,不免变得愁眉苦脸,脚步也变得越来越沉重,到最后几乎是路西鸣拉着他在往前走。
“星星,你走不动了吗?”
徐知星摇摇头,“我不想回去。”
“那你想去哪?”
徐知星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后说:“我们私奔吧。”
第22章 私奔
“私奔?”路西鸣思考几秒问:“你是不是想离家出走?”
“有区别吗?”
“没有。”
路西鸣接受了徐知星的这个解释, “可是我们私奔到哪里去?”
“当然要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啊。”徐知星回忆起电视剧男女主私奔的台词,“开始新的生活!”
路西鸣摇摇头。
“为什么不行?”徐知星抓住路西鸣的胳膊晃了晃。
“我们现在还不能养活自己。”
徐知星犯了愁,“那我们私奔到哪里?”
路西鸣默不作声,只是给徐知星擦擦脸上还未干的眼泪。
一滴滴豆大的泪珠挂在脸上, 像一颗颗晶莹的珍珠, 可怜极了。
徐知星趴在路西鸣肩膀上,想了一会突然抬头说:“我们去姥姥家。”
“和姥姥告状, 妈妈打我。”
“你记得住路吗?西鸣。我们之前去过一次的。”
徐知星期待地看向路西鸣。
路西鸣转头望向天空, 眼珠微微往下。沉默不说话。
徐知星知道这是路西鸣在回忆时的习惯性动作, 每当这样,就代表他在陷入回忆。
等眼珠位置又恢复到中间时, 路西鸣回答说:“记得。”
“那我们私奔去姥姥家吧。”徐知星用手抹了抹眼角就想要走。
路西鸣抓住他的胳膊说,“回家带书包。”
“为什么?”
路西鸣找出书包, 将里面的作业本拿出来,把面包牛奶放进去, 又找了个手电筒。
“要走很久, 你路上会饿。”
徐知星觉得路西鸣说的有道理, 把零食袋一股脑地全塞到书包里,鼓鼓囊囊。
“好了,西鸣我们私奔吧!”徐知星眉梢带着喜悦, 前所未有的事情带给他十足新奇的体验。
“等等。”
路西鸣又从小猪存钱罐里拿出一沓零钱放在书包里, 将书包背在胸口。
徐知星奇怪地问:“西鸣你在干什么呀?”
“拿钱。”
“为什么要拿钱?”
“坐公交。”
“那你把钱放在哪里了?”
“书包。”
徐知星眼珠子转了转, “那你为什么不把钱缝到衣服里面的口袋呢?”
“为什么要缝在口袋里?”
“因为妈妈说的,每次爸爸要出火车去别的地方, 妈妈就把钱缝在口袋里, 这样不会被人偷。”
路西鸣眨眨眼,“我不会缝。”
“那你以后学, 这样我们以后再私奔,钱就不会丢了。”
路西鸣认真地点点头,“我放在书包里也不会掉。”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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