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鸣,你出来。”
梁卓站在病床门口朝着路西鸣命令道。
徐知星也被这一声吓住了,紧张地看向林芳,“妈妈……”
“没事,这是梁卓阿姨,路西鸣的妈妈。”林芳向徐知星解释说,同时对着梁卓道:“你对孩子别那么凶。”
路西鸣放下手上的饼干,低垂着头朝自己的妈妈走进,迎接自己的审判。
走廊上,梁卓居高临下地看着路西鸣质问说:“为什么不和任何人说私自来医院?”
“为什么要惹徐知星犯哮喘?”
“为什么要抢别人小孩的东西?”
最后一个问题是刚才梁卓来医院时,正巧碰到了要离开的江琴,江琴添油加醋地描述着刚才的情节。
针对妈妈接二连三的问题,路西鸣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一句话都没有说。
在和父母的相处中,路西鸣最先学会的解决方式就是沉默。
沉默地面对父母的争吵,沉默地面对父母的离婚,沉默地和父母相处。
梁卓身后还站着一同赶来的保姆刘菊。
保姆见状开始吐槽道:“老板啊,你家小孩真的很难带。”
“这一言不合就乱跑,我这稍不注意人就没影了,我就算长了八只眼睛我也看不过来啊。”
梁卓一个眼刀,声音带着几分讥讽,“我请你来当保姆,是让你来看小孩的,不是为了听你来找我抱怨的。”
保姆顿时不敢说话,此时林芳也走出来说:“刚才上来不还说好的吗?好好跟孩子说,你这么凶干嘛?”
“行,我好好说,路西鸣你给你爸打电话,让你爸来管你。”梁卓拿起手机,拨通路建峰的电话,塞到路西鸣手里。
“你自己跟你爸说。”
路西鸣不知所措地握着手机,直到听见听筒那边传来不耐烦的声音,“梁卓,你又有什么事?”
“你跟你爸说。”梁卓再次命令道。
林芳在一旁直叹气,懊悔道:“早知道就不给你打电话了,孩子小也不懂这些,他能说什么?”
“路西鸣,你说话。”
路西鸣抬眼看着自己冷漠的妈妈,幸灾乐祸的保姆,以及在一边担忧但却不好插手的林芳阿姨,听筒里时不时传来爸爸带着怨气的声音。
“路西鸣,你到底又干什么了?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路西鸣在这一瞬间认同了江琴的话,他确实没有教养。
没有一个人教过他应该怎么去和别人相处,怎么去当一个听话的乖小孩。他只会给别人添麻烦。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沉默时,徐知星伸手拿过路西鸣的电话,对着听筒认真道:“叔叔,我是徐知星,你不要凶路西鸣,他只是来医院看我了,他没有闯祸,也没有惹麻烦。”
路建峰沉默片刻,反问说:“徐知星?你爸是徐明军?”
“对啊,你认识我爸爸吗?”
“嗯,我和你爸是中学同学。”
“哦,那你不要和路西鸣生气好不好啊?”徐知星对着听筒央求道,他刚才清楚听到了梁卓咄咄逼人的质问,也看到了路西鸣的无措。
他一个人站在大人面前,孤单又无助。
他们都在欺负路西鸣,不可以欺负路西鸣。
尽管徐知星心里已经害怕的快要哭了,可他看见路西鸣一个人站在那里,他还是战胜恐惧,走到了路西鸣旁边。
路建峰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心里再对路西鸣生气不耐烦,也不会对同学的儿子发脾气,用着和刚才截然不同的语调轻声说:“叔叔没有和路西鸣生气。”
“真的吗?”徐知星半信半疑地问。
“真的,知星你把电话给梁卓阿姨,我有话跟她说。”徐知星迅速把手机递给了梁卓,“阿姨,叔叔找你。”
梁卓接过电话,朝远处走去,不知道在和路建峰说些什么。
徐知星则在一旁安慰路西鸣,“你不要怕,我保护你。”
路西鸣睫毛轻颤,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紧紧牵住徐知星的手。
林芳手搭在两个小孩肩头,“好了好了,快进去吧。”
徐知星握住路西鸣的手,突然想起来什么,“不行,我还要去找梁阿姨。”
“为什么啊?”
徐知星圆溜溜的眼珠转了转,谨慎地说:“现在不能说,等会要和梁卓阿姨一起说。”
梁卓和路建峰打完电话后,眉梢还带着怒气,此刻看见徐知星还站在原地,一本正经道:“阿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第11章 妈妈
梁卓见徐知星人小鬼大的模样,板着脸还要和自己说很重要的事情,不由得失笑。
“你要和我说什么啊?”
徐知星有点紧张,圆溜溜的眼睛往梁卓身后看了看,牵着路西鸣的手都有些出汗,一旁的林芳也好奇问:“星星,要和梁阿姨说什么事情啊?”
徐知星举起另一只手指向身后的刘保姆大声说:“她是坏人,她一直欺负路西鸣,不给路西鸣饭吃,还掐路西鸣。”
徐知星声音不小,走廊上时不时有病人经过,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保姆顿时急了,连忙打断说:“你这小孩胡说什么呢?”
“我才没有胡说,你就是欺负路西鸣,我看见了的,你掐他胳膊,胳膊都青了。”徐知星说的有理有据,甚至还把路西鸣的一只袖子撸起,把还未完全消净的淤青指给梁卓看。
保姆哭天喊地道:“我真是冤枉啊,小孩磕了碰了,还说是我动手的,这一家子合起来欺负我一个打工的老婆子。”
很多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梁卓脸上的面子挂不住,拽着路西鸣到走廊尽头,断了别人看热闹的心思。
林芳担心她脾气上来了,在医院打孩子,连忙追上去,“卓儿,你有话好好说。”
徐知星也被这架势吓到了,在原地短暂地懵了下,很快就反应过来,去追路西鸣。
一直到无人在意的角落,梁卓才松开手。
保姆早就习惯了路西鸣父母的不管不顾,此刻变得趾高气扬,在一旁添油加醋说:“你家小孩嘴里没一句实话,谁看见我对他动手了,骗小朋友,还骗大人。你家的钱我真是难挣。”
梁卓回头瞪了保姆一眼,保姆瞬时不敢说话,只是眼神依然轻蔑地看向路西鸣,内心笃定自己这次也能平安无事。
路西鸣被拽到墙角处,眉头都没皱一下,看着梁卓脸上恼羞成怒的表情,以及被人看热闹的窘迫,内心不由得升起一股快感。
父母最怕丢人,可偏偏他就要让他们丢人。
只是这份快意还没持续一瞬,他就看到了小跑着赶来的徐知星,垂下眼眸光黯淡,不知所措。
他事先并不徐知星会突然在梁卓面前替他仗义执言,如果知道,他一定不会让徐知星说的。
他不想连累徐知星。此刻心里布满了担忧,担忧梁卓将怒火蔓延至徐知星身上。
梁卓垂眸看向自己的亲儿子,眼中并无太多温情,路西鸣也毫无惧意,微微仰起头,那双和梁卓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此刻也流露着如出一辙的目光。
两双相似的眼睛沉默地对峙,却看不到一丝母子情分。
路西鸣有时候也会想,到底为什么父母这么讨厌自己?
他想不通。
但也明白一个道理,不是所有的父母天然会爱自己的子女。
母子俩都没有说话,徐知星却从一旁跑出来,护在了路西鸣面前,“阿姨,你不要和路西鸣生气。”
“我没有生气,我很冷静。”梁卓留了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从她的表情中看不出喜怒,徐知星其实怕梁卓,但又不想丢下路西鸣一个人。
“过来,星星。”林芳不想牵扯别人的家事,可是徐知星却没有离开,只是又鼓起勇气重复了一遍,“阿姨,那个保姆是坏人,她对路西鸣一点都不好,我没有撒谎。”
“我从来都不撒谎的。”
按照从前,路西鸣会一直保持沉默,可是此刻看着徐知星努力为自己解释的样子,不由得开口说:“上个月十五号,你回家发现自己丢了一枚镯子。你和我爸吵架,说是他把镯子拿走了。但其实不是,是保姆拿走了。”
当时路西鸣就知道这是爸妈之间的误会,可是他不想解释,但在这一瞬间,他很想证明徐知星说的话是真的。
路西鸣父母对金钱和利益的执着更大于他这个亲生儿子,相比于他受到保姆欺负这件事,他觉得保姆贪财偷钱更能引起父母的注意。
“一天前,我的午饭是一盘生菜,但报给你的菜单是一捆生菜,一条鱼,一个烧鸡,两块蜂蜜蛋糕。”
“烧鸡,鱼和蜂蜜蛋糕被她带走了,但是她打电话跟你说买菜钱不够了,因为给我买了海鲜。”
“两天前,我的菜是胡萝卜炒肉,她买了两根胡萝卜,一块猪肉,一只烧鸭,烧鸭也被她送给孙子了。”
“三天前……”
路西鸣开始复述保姆做的每一顿菜,清楚地记得花在他身上的每一笔。
保姆不可思议地睁开眼,没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路西鸣都知道,甚至每天买的菜都会被路西鸣全部记住。
不止保姆感到惊讶,就连一旁的林芳也感到心惊,这么小的孩子能记住这么多的事情。
梁卓深呼吸几下,转头说:“钥匙还我。”
保姆还想解释些什么,梁卓直截了当道:“滚,会有警察去找你的。”
徐知星只能看到保姆灰溜溜地离开,一把抱住路西鸣开心说:“好耶,我们赶跑坏人了。”
路西鸣紧绷的嘴角也扬起一丝笑意,“嗯,赶走了。”
相比于赶走保姆这件事本身,赶走保姆让徐知星开心这件事让他更为开心。
梁卓此刻打量着抱在一起的两个小孩,“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和徐知星妈妈说。”
徐知星连忙点头,一双明亮的眼睛露出感激的光芒:“谢谢阿姨。”
说完就拉着路西鸣一蹦一跳地回到病房。
路西鸣被徐知星牵着手离开,在进病房前回头看了眼梁卓和林芳。
梁卓见两个孩子都走了,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对着林芳道:“芳姐,坐吧。”
林芳坐在一边,目光停在梁卓身上,不免开口嗔怪地说:“你这天天都在忙什么呢?孩子都不管。”
梁卓叹了口气,嘴角带着无奈的笑意,“不忙着赚钱嘛?养小孩不要钱,请保姆不要钱。”
“也没说你不该赚钱,只是你和路西鸣他爸,总得有个人抽出时间带孩子吧,把孩子丢给保姆,一个外人,孩子受欺负了你都不知道。”林芳也是当妈的,看到路西鸣手臂上的淤青,再想到和他年岁差不多的徐知星,心中不免心疼一番。
“你说得对芳姐,是不能把孩子交给一个不认识的保姆带。”
林芳还没意识到梁卓话里有话,点头附和说:“是啊,还是得带在……”自己身边。
自己身边这四个字还没说完,梁卓就打断道:“对了,我这拿的急,一下子也没给孩子买什么,这星星哮喘得好好治。”
说话间,梁卓从包里拿出一沓钱,“芳姐,这钱你拿着,给孩子的。”
林芳看见那沓红色钞票吓了一跳,连忙推回去,“你干嘛呢,这么多钱你自己收着。”
“芳姐。”梁卓又喊了一声,按住林芳的手不让她退回去,“又不是给你的,给孩子的。你看星星这么小,又得了哮喘,往后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你别跟我客气了,从前在厂里,那个猪头总是想占我便宜,多亏你每次把他骂回去,论远的论近的,这钱都一定要收好。”
林芳正在努力推辞,倒不是她假客气,主要是那一沓钱真的太多了,一两百她就收下了,这沓钱比指甲盖还要厚,她怎么好意思拿着。
“别闹,快收回去。”
梁卓攥着林芳的手,将那沓钱压在她手心,“芳姐,这钱你拿着吧,我有个事求你。”
林芳抬眼看向梁卓,他们俩是同一年进的厂子,当时都还是小姑娘般的年纪,分到一个组,又是一间寝室,转眼认识都快十年了,就连路西鸣出生都只比徐知星晚三天。
只一个眼神她就明白梁卓的意思了。
“西鸣这孩子我真的没有时间带,芳姐。”梁卓将钱又望林芳怀里塞了塞。
“一个羊也是放,两个羊也是带。”梁卓继续劝说道:“就算你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看在孩子的份上,星星和西鸣这两孩子这么好,你今天也看到西鸣胳膊上的伤了,再找个保姆我不放心,我不信芳姐你也放心。你最喜欢小孩了,你还记得我们当年在寝室晚上聊天时说过的吗?如果我们俩刚好生的是一儿一女,就让他们结娃娃亲对不对?”
林芳神情有些许动摇,想起从前的夜话笑道:“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说了,两个都是儿子,也别想这茬了。”
梁卓再接再厉说:“芳姐,我很少求人,你知道的。我真是没有时间带西鸣,我天天忙得饭都没时间吃,你今天给我打电话过来后,我特意从外地赶回来的,一天都没吃饭了,我美容院又要开分店了,到时候你来给我捧场啊。”
“捧场是捧场的事情。”
“只是西鸣……”
梁卓起身说:“这样吧芳姐,你先帮我带着,我有合适的保姆我再接回去行不?这钱你就先拿着,我回头和西鸣他爸说下,以后给保姆的钱直接寄给你。不够再跟我说。”
“我这真的太忙了芳姐,你瞧我电话一直响。”梁卓手机从刚才就一直响个不停,“我回头再和你说,这段时间你先帮我带带啊。”
“多谢芳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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