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爸不耐烦地先一步上了车：“行了，上车吧。”
“碰”一声。
车门重重关上，小汽车扬长而去，扬起一阵灰尘。
林阡站在原地，呆呆看着那少见的汽车慢慢驶远。
脚腕还在隐隐泛疼，但她却没有太多怪责的想法，她只是在想，爸妈下次来是什么时候呢。
下次一定把自己弄干净些，下次一定不抱妈妈了，下次一定不要惹她不高兴。
她拖着一瘸一拐的脚回家了，奶奶坐在柚子树下，扇着蒲扇。
见她回来，瞥了一眼：“看把你高兴得，要真想要你，能把你丢这乡下要我这老婆子养，你妈也是个没用的东西，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来……”
林阡垂眸，进了厨房，挽起衣袖，开始洗碗。
她从来都知道，爸妈不喜欢她，奶奶不喜欢她，她自己也不喜欢她自己。
她一直以为，她不被喜欢的原因如奶奶说的那般，是因为她是个女孩。
她有时候也会想，自己要是个男孩就好了，这样大家都会喜欢她了。
只是就连这样的念想，后来也破灭了。
因为林颜晴穿着粉色公主裙出现了，她被林爸抱在手上，又被林妈疼惜地擦擦脸上的灰尘。
林阡坐在角落，穿着灰扑扑的衣服，蹲在那剥玉米粒，手指因常年干活而长了茧子。
林颜晴没来过穷山村，好奇得很，到处跑，林爸林妈在后面跟着，不小心摔了一跤，两人疼惜得又抱又哄。
林阡忘记了剥玉米，呆呆看着那一幕。
耳边有奶奶嫌弃的声音：“这第二胎也是个丫头片子，也不知道宝贝个什么劲，你妈那肚子，是真的不争气，一个两个的全都是丫头！”
林阡眸光黯然，低头继续剥玉米。
一剥就是一天，剥得手真疼。
林颜晴突然跑了过来，蹲在林阡跟前，和林阡这个脏兮兮黑乎乎的小孩相比较，她漂漂亮亮白白净净。
林阡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孩子，是县城里的孩子，和她这穷村里的孩子很不一样。
“这是在干什么，我也要玩。”林颜晴拿起一个玉米，学着林阡的样子，在那剥玉米玩。
林阡突然酸了鼻子。
原来，爸妈不是不喜欢女孩子，她们只是不喜欢自己而已。
村里的孩子常笑话她，说她有爸妈却没爸妈要，她不以为意，她觉得爸妈只是太忙了，他们过年就会回来看她，现在看来，那些嘲笑原来是真的。
有爸妈，却没爸妈要。
*
林阡在厨房帮林妈打下手，帮着洗菜备菜。
铁门“咯吱”一声从外面打开，是林爸回来了。
他长得五大三粗的，留着络腮胡，看着有几分凶神恶煞。
林阡低低喊了一声：“爸。”
林爸放下公文包，换了鞋子，看了她一眼，对她不咸不淡地点了下头。
林颜晴玩手机的间隙，抬起了头，敷衍式的喊了一声爸爸。
林爸那凶神恶煞的表情突然变得和蔼起来，甚至还不由自主地叮嘱起来：“少玩点手机，待会眼睛都玩坏了，跟你姐似的戴个眼镜可就不好看了。”
林颜晴嗯嗯了两声，但眼睛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手机屏幕。
菜已经做好了，端上桌，满满一大桌子的菜，有鱼有肉，倒是很丰盛。
林妈和林爸喊了林颜晴三四遍，她才算是慢慢悠悠放下手机过来吃饭。
不过对此林爸林妈不觉得有什么，就觉得林颜晴还小，爱玩手机，没什么的。
林颜晴拿起筷子，吊儿郎当地说：“你看爸妈多重视你，你回来了，给你整了这么一大桌子的菜，我在家的时候，可没这待遇。”
似是为了映衬这话，林妈还夹了一块鸡肉放到林阡碗里：“多吃点多吃点，这些都是特意给你做的。”
林阡望着碗里的鸡肉，不安感又涌了上来：“妈，你说有事要和我说，是什么事。”
林颜晴“扑哧”一声笑了。
林妈瞪了她一眼：“你吃你的，少在这打岔。”
林颜晴耸耸肩，倒是没说话了，只是看向林阡的目光依旧是那意味不明的似笑非笑。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吧，你这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相看人家了。”林妈笑意盈盈地说。
林阡握筷子的手一顿。
“你这性格，指望你自己找怕是也难找着，我给你相看了一家合适的人家，明天你就跟我一块去他家看看，”
“他家条件不错，在县城里有车有房，你呢，过去了之后也别闷着一句话不说，也得和人交流交流……”林妈自顾自的说着，好像这件事已经盖棺定论，并不需要林阡点头同意。
林阡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并没有打断林妈的话，但也没将她的话听进耳朵。
直到林妈终于说完，林阡这才说了一句：“我不去。”
声音很小，但是大家都听到了。
气氛沉寂一瞬。
林妈眉头一皱，一直没说话的林爸也是皱着眉头看了过来。
林颜晴玩味一笑：“怎么，妈给你介绍的你还看不上啊，虽然年纪是大了点，四十多了，但人家身强力壮啊，孩子也有两个，换个角度想，你过去就直接当妈了，多好，捡现成的。”
林阡沉默不语。
“现在不是你耍小性子的时候，我都和那边说好了，明天带你过去看看，你明天跟着去就行了。”林妈直接下了决定，语气沉了一分，也笃定了林阡不会再反驳。
也是，她从小就是个不懂反抗的人，天大的委屈往肚子里咽，有时候想解释两句了，也会被对方压迫的气势压得半句多话不敢说。
可这次，她没有妥协退缩，只是重复了刚刚的话：“我不去。”
林妈面色一沉：“你出去工作几年翅膀硬了是吧，连你妈的话都不听了，几年不见你联系一次家里，你还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
林颜晴手撑着下巴，饭也顾不得吃了，专心致志地看起了热闹。
林妈见林阡没说话了，语气又软了下来：“就是过去看看而已，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又不是看了就一定要嫁，实在没相中就当是交个朋友了。”
一直没说话的林爸突然开口了：“行了，和她商量什么，明天过去就是了，不知好歹，养了你这么多年，总也得回馈些东西。”
林阡放下筷子，抬头看着面前三人，手缓缓卷缩成拳：“我不去。”
“碰”
林爸重重拍了下桌子，蹭一下站了起来。
林阡肩膀一抖，手也在抖。
林爸本就长得五大三粗，这一站起来，更是气势骇人，林阡怕他，这会他发了火更是怕了。
她咬着唇，伸手握住脖间项链，试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不要太过害怕。
林妈扯了下林爸衣服：“你坐下来，好好说就是了，发什么火。”
林爸恶狠狠地瞪着林阡，深吸一口气，压下了火气，重新坐下。
“都是一家人，我们呢，也是为你好，况且你妹妹前段时间在涂北买了房子，这房贷的压力实在是不小，你个做姐姐的也要体谅体谅，”林妈循循善诱着。
“男方虽然年纪大了点，但人老实又肯赚钱，这个彩礼给得阔绰，这彩礼刚好可以缓一缓你妹妹房贷的压力，你不也在涂北工作嘛，到时候也不用租房了，直接去你妹没那住，”
一听这话，林颜晴坐直了腰板，不乐意了：“这可不行，我住她那小破地方，她还把我赶出去了，这事我还记着呢，我能让她住我的房子，想都别想。”
林妈啧了一声，朝她使眼色。
林颜晴撇嘴，不说话了。
林妈继续劝慰林阡：“你也不要摆谱，男方那边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呢，虽说你这长得倒是不算差，但这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的性子怕是也惹人不喜欢。”
林阡握着项链，想着苏清陌，忽而没那么怕了，第四次说：“我不去。”
随着这句话落尾，林妈和善的面色彻底垮塌下来。
“由不得你去不去，”林爸面色不善：“还治不了你了。”
林妈也懒得再劝了：“行了，吃饭吧，吃完早些睡觉，明早我帮你打扮打扮，直接过去。”
第93章 昏迷
这个话题好像就这么揭过去了。
林妈不再搭理林阡，直接无视她。
林妈询问林爸这个月的工资什么时候发，又给林颜晴夹菜，叮嘱她多吃蔬菜。
饭桌上，他们一家三口说说笑笑。
林阡望着他们，望着这一幕。
太过熟悉，曾经她每次回家，都是这样的状况，他们三人说说笑笑，仿佛有聊不完的话题。
而她，虽说也坐在这张桌子上，但却和透明人差不多，反倒是横生出来的这个外人，碍着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了。
林阡说了四次“我不去”，但她的意见，她的抗议，从来都不重要。
林阡闭目，深吸一口气。
倒也没多生气，就是挺想离开的，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她甚至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回来，也许是残存了些希望吧。
次次被无视，还次次抱有希望。
人有时候挺贱的。
林阡长吐一口浊气，她想，她再也不会想回这个家了，再也不会了。
“你们吃吧，我吃饱了。”林阡起身要走。
林妈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哦，对了，你之前那房间改成晴晴的书房了，你在书房里打地铺对付睡一晚得了。”
林阡起身的动作顿了顿：“知道了。”
林阡推门进入书房，狭小闭塞，热气扑面而来。
连个窗户都没有，不开灯黑沉沉的，开了灯也照样的压抑，但压抑也好过继续和他们一家三口面对面。
这是她幼时的房间，不过这里面没有任何她生活过的痕迹，之前这房间里的东西包括门口的旧拖鞋，统统都被扔了。
林阡走到书桌前的凳子上坐下。
她没打算妥协，也不可能真去相亲，只是迂回了一下。
她虽然不会争论不会吵架，说半天也只说了四次“我不去”，她根本吵不过谁，但她不蠢。
这种情况下，再固执下去，怕是要上升至他们朝自己动手了。
等到晚上，等到他们都睡了，自己再离开，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林阡又一次握住了挂在脖子上的项链。
以前每次回家都会难过，可这次，好像没有，就像是耗尽了所有期待，不会再难过了。
又或者，是因为苏清陌吧，有那么个人在等自己回去，这里再怎么不好也不会让她有太多感触。
只是要等到他们都睡下，还需要好久好久。
林阡盯着手机上的时间，感觉每分每秒都煎熬。
她点开相册，翻出和苏清陌的合照，看了好一会，看着看着嘴角不自觉都挂起了一抹笑。
好想苏清陌。
这是今天第几次想她了？
中午分开，到现在不过几小时，虽然分开没多久但一点不影响想念。
林阡伸手抚摸照片上的人，点一下照片上人的鼻子，又点一下额头，那行为看起来傻乎乎的。
“咯吱”
房门忽地被推开。
林阡慌忙按黑手机。
林颜晴站在门口，趾高气昂：“这房间已经是我的书房了，你可别乱翻我东西。”
对于对方不敲门就进来的行为，林阡并未感到意外，因为林颜晴从来就没敲过门。
林阡：“我不会乱翻的。”
林颜晴哼了一声，将手上的一条裙子丢桌上：“给你的，明天穿这个去，这裙子可不便宜，你悠着点穿，”
“明天表现好一点，别到时候一个四十多岁的都看不上你，那可就让人笑掉大牙了。”
林阡看了眼桌上的裙子，没说话。
林颜晴没当一回事，毕竟林阡从小就是个闷葫芦，不说话太过正常了。
林颜晴转身走，走了几步后，突然又折了回来：“你不会想跑吧。”
林阡捏手机的手紧了一分，心虚涌上心头。
“不过你应该没那胆子。”林颜晴嗤笑一声，走了。
林阡松了一口气。
房门关上，房间里没有窗户，外加上房间小，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闭塞得人有点难受。
林阡一个不怎么怕热的人，后背都出了一层的汗。
出去就能凉快些，客厅有开空调，但林阡宁愿热着也不想出去。
从书架上找来一本较薄的书，用来扇风，可扇过来的风似都带了热浪，很闷。
林阡看一眼时间，距离他们睡觉最少还有两三小时。
小时候在这样的环境下，一年四季都能过，可现在竟是待一会都感到极度的不适。
甚至于有点反胃，头也晕乎乎的。
是刚刚吃坏什么东西了吗，林阡拍了拍心口，想要将这反胃感压下去。
想吐，心跳加快，额头冷汗直冒。
好像不是吃坏了东西，而是中暑了。
也是，这样的环境，人想不中暑都难。
林阡咬唇，纠结片刻，准备推门出去，这里面实在是闷得人受不了。
手搭在门把手上，但却迟迟没将门推开。
里面热得人难受，可外面就舒服吗？
她不想去外面，因为隔着门，她都能听见外面的嬉笑声，能听到林颜晴撒娇喊妈妈的声音，能听到林妈被逗得“哈哈”直笑的声音。
她突然发现，她居然一秒一刻都不想和外面的人共处。
林阡默默收回了放在门把手上的手。
还是不出去了，等等吧，熬一熬，很快外面的人就会去睡觉了，到时候自己就偷偷离开，彻底离开，再也不要回来了。
“呼”
林阡被热得有些喘粗气了，用书本扇风，但越扇越热。
73/87 首页 上一页 71 72 73 74 75 76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