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他们!”大皇子丢开酒杯,大声说道,“竟敢在我二弟封王的日子,做出这等事情!”
一阵混乱过后,场面被控制住了。
众侍卫压住瀚海商队的每个人,将他们头朝下按在地上。
开平帝黑着脸,目光从他们头顶一一看过,沉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将军,他们不是你带回来的人么?”
大将军从群臣中出列,跪下,向开平帝承认错误。
“是末将疏于防范,轻信了这群北狄人。”大将军声音中透出沉重的自责,“差点害了武王殿下,惊动皇上,末将罪该万死。”
“北狄人??”开平帝惊诧,“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大将军的陈述中,开平帝知道了那异族女子刚才拿出的白骨琴,是北狄人特有的一种乐器。
“竟然是这样。”开平帝仍然感到心脏砰砰直跳,实在是太疏于防范了,竟然被北狄人直闯腹地,还在大晟最高规格的礼仪场所宣政殿上得到机会,行刺刚刚封王的二皇子。
开平帝有些着恼,却不是因为大将军将这么一队北狄人带回来,而是懊恼自己太没有防备,为了那万国来朝的盛世美梦,对这些异族商人毫无防备,轻易地答应了他们表演歌舞的请求。
“启禀父皇,这群北狄人伪装得很好,但他们本身却又不通大晟的语言,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儿臣怀疑,是有人在幕后指导。”魏玄极从桌案后走出来,来到众人前端,向开平帝行礼,不紧不慢地说道。
经魏玄极这么一指出,群臣悚动,他说的确实有道理,仔细想来,这些人竟然能混到宣政殿上来,实在太不合理了,如果说背后有人,倒是能够解释。
开平帝的脸色再度沉了下去,多年的思虑,让他脸上的皱纹愈加深刻,尤其是在心情不佳时,看起来更加阴郁。
“带下去,好好调查,一定要把幕后主使问出来!”开平帝怒气冲冲地说道。
魏玄极侧过脸,冲一旁的大皇子稍稍点头致意。
大皇子眯起眼睛。
“带下去,朕不想再看到这群人,真是坏人兴致!”开平帝摔下酒杯。
侍卫们押着瀚海商队的人往殿外去。
群臣也纷纷归位。
正在这时,异变陡生!
异族女子被押着往前走,经过魏玄极身边时,忽然拿出藏在手中的短剑,向魏玄极刺去。
那短剑去势又快又狠,距离魏玄极又近。
而且,那短剑,并不是淬毒匕首,短剑的样式很简单,就是普通宫廷侍卫拿来防身的短剑。
没人知道短剑是怎么到了异族女子手里的。
剑锋在空中划出笔直的剑光,直接刺进身体里。
魏玄极似乎有些惊讶,稍稍往一侧让了一下。
他扬起眉梢,看见异族女子得意的笑容,而后,顺着她的目光向下,看到刺进自己肩膀里的短剑。
异族女子嘴里发出放肆的笑声,状如癫狂般说出一大串没人听得懂的异族语言。
众侍卫一拥而上,拔剑的拔剑,拔刀的拔刀,只听几声利器入肉的响声,异族女子当场被刺成筛子。
宣政殿内,短暂的寂静之后,再度乱成一团。
“快,宣太医!”
“武王殿下受伤了,快宣太医!”
*
董方规将他从董衡那里听来的消息,跟周元瑢复述了一遍。
等他说完,周元瑢的脸白得就像新上了白垩的墙一般。
“周大夫,你没事吧?”董方规连忙扶住周元瑢,劝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宫里的御医已经看过,说武王殿下中剑的位置在肩膀,并无性命之忧,而且武王殿下年轻,身体底子很好,只要养一养就没事了。”
周元瑢的脸色却仍然没有好转,他的目光转向董方规,似乎在观察他有没有说谎:“你说的是真的吗?”
董方规无奈:“当然是真的。”
“可是……北狄刺客想要他的性命,怎么可能只刺肩膀?”
“这,确实只刺了肩膀。”董方规觉得周元瑢说的也有道理,但是实际情况就是魏玄极只有肩膀受伤。
“剑上没有毒吗?”周元瑢攥住董方规的手臂,紧紧注视着他。
“真没有。”董方规道,“御医没说中毒啊。”
周元瑢仍是不信,满脸的惊慌失措,要上宫里去看看。
“周大夫,你可别乱跑,过一会儿武王殿下就过来了,你若是跑不见了,他肯定会降罪于我。”董方规急忙说道。
“他……今天还会过来吗?”周元瑢怀疑。
“会过来,没说不过来啊!”董方规按住周元瑢的肩膀,“你别这么紧张,都说了没事,唉,早知道我就不来多嘴。”
“我不紧张,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周元瑢的声音稍稍有些发抖。
“你还说你不紧张,你的肩膀都硬了。”董方规道。
“我真的没……”
两人正在说话间,道路转角处,忽然传来车队开道的声音。
“武王殿下回府,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武王殿下回府,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听到这样例行公务的声音,周元瑢却仿佛听到了仙乐一般。
他立刻回过头,看向道路尽头,秋天金色的夕阳光线中,公差举着回避的牌子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随武王殿下一起从宫中搬出的各种随行人员,浩浩荡荡,占满了整条王府前大街。
“你看,武王殿下没事,还是照常回府了。”董方规松了口气,喜悦之情攀上眉梢。
*
车队中间,金色顶棚流苏,形制最高大的亲王马车行至王府正门前,稳稳停住。
周元瑢站在正门一侧的石狮子前面,目光紧紧追随着亲王马车,直到车帘掀起,围在前面的侍从簇拥着车里的人下来。
先下来的是一名精瘦的中年男子,这人周元瑢见过,是宫中与魏玄极关系最好的一个御医——张太医,为他做了不少事,给周元瑢配药的就是他,此人深得魏玄极信任。
但张太医出现在魏玄极的马车里,还是令周元瑢的心紧紧揪起来。
自己都没办法单独坐马车了,还要御医时时陪同吗?
魏玄极到底伤成了什么样,如果真的伤势沉重,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回王府?
周元瑢从台阶上走下去,来到马车前,张太医看见他后,立刻示意其他侍从散开,让周元瑢过来。
“周大夫。”张太医向周元瑢行礼,“您来了。”
周元瑢惴惴不安地还礼,询问魏玄极的情况如何。
张太医没有立刻回答,脸上显出迟疑之色。
主治医生欲言又止,那伤患的情况该糟糕到什么程度,才让身经百战的御医都顾虑着难以说出实情。
周元瑢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扶着车辕,迅速地爬上高大的马车,撩开车帘,钻进光线阴暗的马车内。
亲王的马车要比周元瑢坐过的任何一种马车或轿子都要豪华,钻进车帘之后,便闻到一众贵重庄严的熏香气味,那是周元瑢在承天殿参加大朝会时才会闻到的香味,应是皇家御用之物,他扶着一旁宽大的座椅,抬起头往前看去,恍惚间马车内部宽敞得就像一间小房子一样,甚至中间放着雕刻玲珑的几案、摆饰,还有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水果。
一片朱红色的衣衫在周元瑢眼前一晃,他反应过来时,手已被人拉住,整个身体被带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周元瑢愕然,他以为自己会看到重伤苍白的青年,没想到却是一身盛装,精神抖擞的武王。
亲王礼服双肩处绣着金丝五爪龙纹,与皇太子同等形制,年轻的武王拥抱着周元瑢的时候,他的脸正好偎在他的肩膀边,那片金丝龙纹便无限放大,周元瑢甚至能数清上面有几条龙须。
青年充满力量的手臂环住周元瑢的身体,将他拥进最靠近自己心怀的地方,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互相感受到对方的温度,呼吸起伏。
在这一刻,周元瑢产生了一种错觉,就仿佛魏玄极梦中的那个仙人真的存在一样,他们两个人会相伴一生,互相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如果是这样,也不错。
第110章 二更
“嘶……”魏玄极倒吸一口凉气。
周元瑢从他怀中挣扎着坐直身子,目光在他肩膀上游移,两手拉住他的手臂,问道:“剑伤在哪里?”
魏玄极本来抱得心花怒放,奈何肩膀上的伤口不争气,他想多抱一会儿都不行,疼痛叫嚣着让他快点松手,否则就崩裂出血给他看。
“这里。”魏玄极的下巴向左肩一摆,又转回来,面向周元瑢道,“伤口很浅,都没怎么流血,张太医已经给我包扎过了,我想着或许这会儿都愈合了。”
周元瑢却并不放心,皱着眉头道:“真的没事?我怎么不相信。”
“真的没事!我刚才抱你的时候,你感觉我像是不行的样子?”魏玄极嚣张地扬了扬下巴。
周元瑢只想抽他。
“我都听说了,北狄刺客带着白骨琴舞到你面前,你却一点防备都没有,被人家扎了个透心凉,是不是?”周元瑢冷着脸道。
“谁说的,这是谣言!”魏玄极抗议道,“她一出来,我就知道她有问题,但是我不说,等到她出手的时候,我举起酒杯,把她的匕首往这酒杯里一罩,转了两圈,她的匕首就飞了。”
魏玄极兴致勃勃地跟周元瑢比划着当时他有多么厉害,多么四两拨千斤。
“你这么厉害,还被人刺中?”周元瑢最耿耿于怀的是,他们顶着臭气爬了一次下水道,获得了北狄人潜伏在瀚海商队的第一手消息,还掌握到白骨琴这么关键的线索,结果魏玄极在北狄刺客暴起的时候,还是中招了。
那你说,前面做这么多准备,到底有什么用?!
“元瑢哥哥,你是心疼我吗?”魏玄极却开始嬉皮笑脸地说起无关的话来。
“不是。”周元瑢板起脸,“我是嫌弃你。”
魏玄极露出伤心的神色,身子一歪,额头抵在周元瑢肩上,伸手去摸他的手腕:“我都受伤了,肩膀好疼,你安慰安慰我吧。”
周元瑢无奈,低头看去,看见魏玄极额头上渗出薄薄一层冷汗,高挺的鼻梁抵在他衣服上,嘴角却带着上扬的弧度。
他是真疼,可是却还高兴的不行。
周元瑢简直弄不懂魏玄极,不过,看起来他的剑伤确实不致命,疼是疼了点,但没妨碍他继续作。
“早点回去休息吧。”周元瑢放缓了语气。
魏玄极从他肩膀旁边扬起脸,祈求地说道:“元瑢哥哥,我有件事想求你帮帮忙,可能会委屈你一下。”
“什么事?”周元瑢诧异,魏玄极虽然在和他相处的时候,姿态一直放得挺低,但是还没有低到这种程度过。
好歹刚刚封了武王,在朝中的地位几乎与皇太子平齐,穿着尊贵无比的礼服,就这样像个小孩似的央求周元瑢,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
“隔墙有耳,过来些。”魏玄极压低声音。
周元瑢只好把耳朵凑近他。
*
宴席上出了变故之后,大皇子便先行回了端阳宫。
他换上便服之后,带着两名暗卫,离开皇宫,一径前往金满堂。
在金满堂中稍作逗留,将瀚海商队在这里停留过的痕迹都抹除干净,大皇子方才离开,重新返回端阳宫。
这些事他不放心别人去做,关于魏玄极的,他一定要亲眼看到,亲自验收。
“魏玄极怎么样了?”大皇子回到寝宫,在坐榻上坐下,问匆匆赶来的杜人五,“死了吗?”
杜人五擦了擦头上的汗,笑道:“大殿下说笑了,只是伤了肩膀,怎么会死——”
“哼!”大皇子重重发出鼻音,将擦手的丝绸团成一团,扔在地下,“这群没用的东西,怪不得会被灭族。”
杜人五战战兢兢地在旁边候着。
“继续说啊,魏玄极没死,然后呢?”大皇子一脸阴沉地问道。
“回禀大殿下,他虽然没死,但也受了重伤,臣亲眼看见了,他左边肩膀那伤口,一直刺到骨头里,流了很多血,礼服都染红了,换了一件织染署做出来备用的礼服……”
“哦?他伤的不轻啊,看来北狄那小姑娘还有点用。”大皇子脸上露出了邪恶的笑容,“要不然白瞎了那么好的身段、舞姿,就这么送了性命,真是暴殄天物。”
杜人五也跟着笑了起来,在这档子事儿上,主仆二人达成默契的速度特别快。
“那他今日不出宫喽?”大皇子的语气变得轻松了一些。
“回禀大殿下,张太医也劝他别出宫了,今天就在朝阳宫歇息,也方便张太医帮他治疗,可是他一边哗哗流着血,一边坚持要回武王府,说这个仪式不能不走完,朝堂上下的人可都看着呢。”
大皇子冷笑一声,道:“什么朝堂上下的人都看着呢,本王怎么不知道本王这个二弟这么好面子,若是他真的顾惜朝堂上下人的眼光,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举荐一个前朝余孽了。”
杜人五一愣,倒是没想到这一茬,他有点跟不上大皇子的思路:“大殿下,您的意思是……武王坚持出宫,是有别的原因?”
“哼,他和常人不同,他口味奇特着呢。”大皇子不屑地说道,“他早就折腾着想开府,终于走了狗屎运,父皇不知怎么的对他愧疚心大发,让他出去开府了,他迫不及待就找父皇要人,要了那姓周的给他建王府,可是,实际工作谁在做,你也知道。”
杜人五这阵子都在给大皇子做眼线,关注着周元瑢的一举一动,自然知道周元瑢没有负责修建王府的具体事务,只是跟着二皇子吃吃喝喝,过着比修灵渠时期还要潇洒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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