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他还没得到准确的消息?
还是说,周泰特别能沉得住气,即便知道了真相,也不会贸然行动,而是要先探明口风,再做下一步打算?
魏玄极将身体靠进椅背,状似放松的样子,说道:“昨天刚见过。周伯父问这个,想必是知道周元亨做的那些事了,他意图刺杀我父皇,以为藏身在大皇子的金满堂里就能躲过追查,谁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让我在金满堂撞见他。”
“所以,你对他做了什么?”周泰的眼睛逐渐红起来。
魏玄极定定地望着周泰。
他什么都没说,但是周泰仿佛已经懂了。
周泰猛然从椅子里站起来,沉重的红木扶手椅被他仓皇间的动作带倒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会客厅内的侍从们都向这边看来,一个个目光中透着疑惑。
“魏玄极,”周泰的声音里有克制不住的悲愤,他靠近魏玄极,眼中闪动着汹涌的情绪,“好,你很好!”
魏玄极仍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周泰。
周泰拂袖而去。
“送周老将军出门,”魏玄极道,“给他找一辆马车。”
“是。”侍从应道,向门外追去。
魏玄极目送着周泰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他脸上若无其事的伪装在一瞬间崩塌。
还是知道了,没有侥幸。
不知道金满堂的人是怎么把消息传递给周泰的,明明早上从周宅中离开的周元瑢都不知道,这么短短一个时辰的功夫,再赶到武王府的周泰就知道了。
一想到周元瑢如果晚出门一点,也会知道这个消息,魏玄极就心有余悸。
那样的话,今天早上,不,从今天开始,往后每一天,魏玄极都没法再见到温柔相待的周元瑢了。
还好,还有一线生机。
只要周元瑢不知道,那么一切都会保持在现在的状态。
第134章 二更
“玄极,我爹找你,到底所为何事?”
周元瑢等了一炷香时间,就见魏玄极从前厅返回来,面上阴沉沉的,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并不愉快的会面。
周元瑢实在压不住担心,上来便直接地问道。
魏玄极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游移向其他地方。
好似在躲闪。
“是不是为了周元亨?”周元瑢猜测道。
他这话一出,魏玄极的表情僵住了。
周元瑢继续猜道:“……还是为了我?总不会是为了我吧?有什么事他不能当面跟我说,非要跟你说?”
魏玄极盯着周元瑢的脸看,观察片刻后,他稍稍松了口气,至少,周元瑢是真的不知道周元亨被自己杀死这件事。
“其实没什么大事,”魏玄极飞快地想了一个理由,“只是你没去少府寺,伯父才来问问。”
周元瑢疑惑:“真的吗?我爹从来不管我的公务。”
毕竟那是大晟的政府,周元瑢在里面做好做坏,按点上班还是迟到早退,对周泰来说,都没有什么分别。
魏玄极稍微顿了一下:“他正好顺路过来,想起来了,就来问问,不是专程来的。”
周元瑢挑眉看向魏玄极。
这个补丁打得更烂了,是什么让周泰从城西“顺路”到城东,还正好从武王府门口经过,为了保证武王府的环境幽雅,周围四条街上都没有市坊,周泰没道理来这边。
魏玄极似乎也发现自己的补丁越描越黑,他便不再提这件事,而是拉着周元瑢的手,重新回到寝殿内。
“元瑢哥哥,你在金满堂这么长时间,肯定知道不少魏玄通的事情吧,你跟我说一说,金满堂到底是怎么运作的,你又是怎么埋伏进去的。”魏玄极黑漆漆的眼睛望着周元瑢,眼里满是好奇。
周元瑢本来想问清楚周泰来的目的,却被魏玄极一绕,只能暂时放下周泰这件事,跟魏玄极说起他在金满堂中刺探到的魏玄通的消息。
“怪不得元瑢哥哥能找到乔老板给我上课。”魏玄极恍然,紧接着又问,“那魏玄通想害元瑢哥哥,岂不是一早就被元瑢哥哥知道了?而且派出去下毒的人,竟然还是元瑢哥哥本人……嗤,这实在是太好笑了。”
周元瑢也跟着笑起来,这件事,可是他的得意手笔,只是一直没办法告诉任何人,只能在心中暗爽。
现在,魏玄极知道了,他总算可以把暗爽变成明着炫耀。
“元瑢哥哥真厉害!”魏玄极崇拜地望着他。
“也没有那么厉害啦。”周元瑢摆摆手。
两人又说了一阵以前发生的事,如今马甲都掉了个精光,再看前事,便有种奇妙的喜感。
“元瑢哥哥是一边给二皇子的香囊下药,一边偷偷泄密给小皇子,”魏玄极笑道,“我是一边扮演和二皇子关系不错的小皇子,一边扮演追击大皇子心腹的二皇子……这样说来,秋猎场上,我们两个人就变出来了四个人,还两两见面,真是太离奇了。”
周元瑢也笑了起来,这件事真是越想越巧合。
两人说了一阵,前事都捋过一遍,只觉得彼此之间的了解又加深了许多。
不知不觉间,日头升到最高点,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了。
周元瑢起身要出去吃饭,又被魏玄极拉住。
“我在这里逗留的也太久,如今该说的也都对你说了,现在该走了。”周元瑢说着,将衣袖从魏玄极掌中抽出。
“元瑢哥哥,你能不能,不要走,留下来。”魏玄极也跟着站了起来,追随着周元瑢的步伐,往前走了两步,“我现在很需要你,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周元瑢回过身,疑惑,“你今天表现得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不想让我走,难道,我走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吗?”
魏玄极望着他,黑沉沉的眼眸中透出阴郁,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
“玄极,如今你我之间没有秘密,还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呢?”周元瑢不解。
“元瑢哥哥一定要回到家里去吗?”魏玄极又问,“不回去行不行?”
周元瑢叹了口气:“不行。我走了。”
说罢,他转过身,向寝殿大门走去。
穿过碧玺流苏时,脑后忽然一痛,他伸手去扶门框,听到碧玺互相撞击的碎响,一条手臂拦腰抱住他。
接着,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周元瑢醒来的时候,周围很亮堂,以至于他以为还是白天,日光透过窗棂,照在床榻上。
当他睁开眼睛时,却发现……周围亮堂,并不是因为日光的缘故,而是这密室里点满了灯,墙角的烛台上跳跃着火焰,桌上摆放着三只油灯,就连床帐上也悬挂着两颗拳头那么大的夜明珠,周元瑢曾经见过,是朝阳宫里的稀世珍宝,整个大晟皇宫也只有三件。
在这无数光源的交相辉映下,即便密室处于地下,没有窗户,也丝毫不影响室内的光照效果。
是的,这是地下,周元瑢非常熟悉这个地方,因为他曾经在这里躲藏过。
武王府寝殿下面,同一格局的地窖密室。
他缓缓地从床上起来,后颈还是一阵阵的闷痛,连带着整个头都疼,周元瑢轻嘶一声,捂住后颈,一手撑着床沿,从床上下来。
他没穿鞋,赤脚踩在地面上,也丝毫不觉得凉,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地窖密室的地面上铺了一层西域进贡的羊毛毯,能制作成这么大一块毯子,足见其昂贵无比,双脚踩在上面时,既柔软又温暖。
周元瑢一边揉着后颈,一边走到地毯的另一端,在那里,本来应该有一个梯子,可以走到上面去,把暗门打开,底下的人就能出去。
可是现在,梯子被收起来了,只有空荡荡的墙壁,周元瑢抬头往上看,灯光辉映之中,暗门的缝隙都被照得清清楚楚。
时至此刻,周元瑢不想明白,也得明白了。
他被魏玄极暗算了。
周元瑢环顾四周,只见这地窖之内,除了许多灯烛之外,还放置了一应俱全的家具,规格比武王寝殿中的家具,只高不低,可见魏玄极不是临时起意要把周元瑢关在这里的,他至少谋划了一阵子。
至于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为什么谋划着要把周元瑢关在这里,一概不知。
周元瑢此刻的心情,说愤怒么,也不是,只是有点失望,有点空落落的。
刚刚交过心的人,什么秘密都告诉彼此了,一转头却把他打晕,强行关在这里,一句解释也没有,就仿佛之前的交心都是假的,只是周元瑢一头热而已。
周元瑢退回床上,坐在床沿,活动了一下脖子。
他眼前又浮现出魏玄极的笑容,那个时候,说起秋猎场中的奇妙经历,魏玄极笑得很开心,可是,他的初衷却不是和周元瑢回忆过去,而是拖延时间。
周元瑢深吸一口气,使劲揉了揉脸。
不要低落,不要方寸大乱,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附近的地下,有没有排水管道,有没有可能从排水管道溜走。
可惜当初设计的时候,没有想着给地窖密室开一个逃生通道,可是谁又能想到,这个密室,最后关住的人竟然是周元瑢自己呢?
周元瑢正在沉思时,上面的暗门传来响动。
他抬头看去,只见暗门打开了一条缝隙,有人把手伸进来,托着活动门板推到一边。
“玄极?”周元瑢出声叫道。
却没有人回答他。
一只食盒四角拴着绳索,从上面稳稳地吊下来。
一直降落到羊毛毯地板上。
周元瑢却看也不看这食盒,只盯着那双放下绳索的手臂看。
不是魏玄极,是一个穿着侍卫服的人,是弹剑吗?
“魏玄极呢?”周元瑢叫道,“他把我关在这里,就没有什么要解释一下的吗?”
上面那人依然没有回答,放下食盒之后,把绳索挂在门下面,又将活动门板合上了。
周元瑢被打晕的时候,还没吃中午饭。
因此,食盒中的香气,格外清晰地飘过他鼻端。
他是有一点饿,可是他没有心情吃饭。
周元瑢又退回到床上,一开始那种失望的感觉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生气。
原来他不是不生气,而是,太失望了,所以暂时压住了恼意。
一直到现在,魏玄极都没有露面,还想着给他送点吃的,这件事就算完了吗?
连解释都没解释,他还怎么敢吃魏玄极给的东西,万一魏玄极在里面下药呢?
周元瑢气恼地把腿也收回到床上,双手抱着膝盖,对着地毯生闷气。
他刚才想起来了,这个鬼地方不仅没建逃生通道,而且连排水管道都没有。
因为当初设计的时候,他没想到自己会被关在这里,只是想着尽量设计得保密性强一些,隔绝一切被外界偷听、偷窥的可能。
现在可好了,他也与世隔绝了。
“咯”一声轻响,活动门板又打开。
似乎有人往下看了看。
见食盒没动,那人仿佛陷入迟疑,没有立刻合上门板。
周元瑢抬起头,对着那个看不到人的视觉死角叫道:“魏玄极不来见我,我不会吃你们的东西的。”
门板“啪”地一声合上,久久没有第二声动静。
周元瑢又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盯着食盒看。
食盒上面有条绳子,一直通到天花板,如果他臂力够好的话,就可以……
算了,还是别做梦了,能这样爬上去,他就不是周家三公子了。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就没有哪副身体能练出这个臂力的。
周元瑢思量了一遍逃生方法,发现这个地窖真是固若金汤,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心浮气躁起来,从床上下来,在地摊上转着圈,这鬼地方连个窗户都没有,他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都不行!
魏玄极到底发什么疯,要把他关在这里。
到底是因为什么,不知道原因,让周元瑢心情格外烦躁,他盯着那个放下来的食盒,就仿佛它是魏玄极本人一样可恨。
周元瑢走过去,一脚踢翻食盒。
一碟碟装在精致白瓷小盘子里的小菜打翻在地,粗略一瞥,至少有四荤四素。
愈发浓郁的饭香在室内溢开,强烈地刺激着人的食欲,周元瑢捂住胃部,清晰地感觉到饥饿。
第三次,活动门板打开了。
这一次,魏玄极出现在了门上。
他向下看来,俯视着下方,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套青色的便服,这是他日常出门穿的。
周元瑢想,他是不是又出了一次门,从穿着武王常服见周泰,再到回来打晕他,在到现在,魏玄极的日常节奏还真是紧凑,想做的事儿一点没耽误。
“元瑢哥哥。”魏玄极还是用那副亲昵的口吻说话,只是话语间多了几分担忧,“你为什么不吃饭菜?是不合口味吗?你想吃什么,我叫厨房重做。”
“魏玄极!”周元瑢气得大声道,“你给我下来!躲在上面算什么英雄好汉,到底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清楚,要把我关在这里?你这是强制限制人身自由,侵犯基本人权!”
魏玄极似乎被周元瑢突然大声惊了一下,他的目光中透出几分歉疚,姿态也放得更加低微,只是,把周元瑢关起来这个决定,他却没有分毫动摇。
“元瑢哥哥,你喜欢吃酥山店那个厨娘做的饭菜吧,我叫她来掌勺,重新给你做,你再等一等,马上就好。”说着,魏玄极的身影从暗门口撤走。
“你回来!你不解释清楚,我饿死也不吃你的臭饭,你给我回来!”
周元瑢一把抓起地上的食盒盖子,冲着空中狠狠地砸出去。
食盒盖子“嘭”地砸在暗门边上,又结结实实地弹回来,盖子上的汁水溅了周元瑢一头一脸。
周元瑢:……
他快要气死了!!
*
不到半个时辰,新的饭菜准备好了。
魏玄极打开暗门,这一回,他决定亲自来送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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