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玄极稍微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接着,他缓慢而清晰地说道:“礼书上说,先圣所在的三代圣朝,四时都有田猎的习惯,不按照时节田猎,会暴殄天物。皇帝带领王公子弟举办秋猎,是为天下表率,使万民百姓按照时令接受自然的赠礼。儿臣作为大晟的二皇子,理应随从父皇一起前往猎场,参与到秋猎中。”
少年的声音尚带着刚刚变声的沙哑,却不卑不亢,让人感到其中蕴藏着一种蓬勃生长的意气。
开平帝怔了怔,没想到这番话会从鲁莽的二皇子口中说出。
他不由得再次审视起眼前的蓝衣少年。
“魏玄极,这番话,是谁教你说的?”开平帝沉声问道。
他不相信一个天性鲁莽的人,会在短短几天内发生如此剧烈的变化,一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人,暗中攀附上了二皇子,如果真是如此,他不但不会感谢那人,还会产生厌恶反感。
开平帝不喜欢除了大皇子以外的皇子拉帮结派,在他看来,那些给皇子出谋划策的人,多半没安好心,是想搞得他大晟皇室同室操戈。
“是梦中的仙人教我说的。”魏玄极直言不讳,“儿臣从小在冷宫中长大,未曾上过学,也没有读过书,自然是不会说这些话的,不过,仙人在梦中点醒儿臣,教仙使来辅导儿臣的功课,儿臣才明白了读书的重要性,近日里有种蒙昧初开的感觉。”
开平帝迟疑了,魏玄极说得如此直率,毫不回避,看不出作伪之态,再加上魏玄极那直挺挺的性子,他不大相信,魏玄极能毫无痕迹地说谎。
再者说,朝阳宫中也有开平帝的眼线,如果真有不规矩的大臣私下接触二皇子,开平帝应该会第一时间收到线报,可是至今为止,风平浪静,说明魏玄极是乖乖在朝阳宫里禁足,没有搞什么幺蛾子。
杨太师亦是意外,他再次看向魏玄极,发现这一次,这位二殿下给他的感觉,和上次监斩台上又不同了。
谈吐合宜,衣饰得体,而且还能引经据典,整个人的气势都不一样了。
果真是仙人点化么?
开平帝与杨太师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都是半信半疑,难道真有神仙给二皇子托梦?否则无法解释二皇子突然开窍。
“你……刚才说你想参加秋猎?”开平帝皱起眉头,把话题拉回到刚才的地方。
“正是,请父皇恩准。”魏玄极目光向下,注视着开平帝的龙头金丝步履。
经过一夜的魔鬼训练,他从仙人给他找的那些厉害的大儒们那里,学到了第一手的关于秋猎的知识、礼仪,尤其是其中那位叫做吴江雪的老先生,对这方面更是十分在行,手把手教魏玄极礼仪,穿着,以及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只要你把这些话说到了,皇帝自会恩准你参加秋猎。”吴老先生悠悠说道,“你只需要一遍一遍地重复和坚持,别被天威吓退。”
魏玄极天不怕地不怕,自然不会被天威吓退。
他只是有些不耐烦了,一直这么半躬着腰,盯着皇帝的鞋子,他都快把上面的花纹条目数完了。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开平帝终于从漫长的沉默中发声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有个正式场合出去见见人,择日不如撞日,那就在秋猎的名单上加上朝阳宫罢。”
说着,开平帝转头对杨太师吩咐:“朝阳宫要带哪些人,准备些什么东西,你派人去安排。”
魏玄极心中一松,成了。
吴老先生的方法,果然有用。
“不过,你无故打翻朕的侍卫,无法无天,必须得罚,这笔账,朕先记下,看你秋猎中的表现,再做定夺——”开平帝又回过头来,注视着魏玄极,“这是朕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别再让朕失望。”
魏玄极垂首:“儿臣知道了。”
*
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
很快,朝阳宫也要参加到秋猎中的消息,传到了大皇子耳中。
“砰”!
端阳宫内,大皇子重重放下手中的金丝烟雨茶盅:“什么?父皇竟然允许那个粗鄙无礼的魏玄极参加秋猎?”
宫侍一个个战战兢兢,侍立一边,大气儿也不敢出。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传信来的心腹,上前一步,低声向大皇子汇报了二皇子突入太液池,打翻侍卫,强行要求皇上让他参加秋猎的事。
大皇子听完之后,陷入沉默。
“殿下?”心腹试探叫道。
“奇怪……父皇不是会受威胁的人,为什么这一次没有翻脸,我已经提醒过父皇,让魏玄极抛头露面,只会有损我们皇家的威严……”大皇子皱起眉头,轻声嘀咕道。
“殿下,不如问问杨太师?”心腹提醒。
“嗯……也只有这样了。”大皇子扬声叫道,“来人啊,去请杨太师来,就说秋猎在即,端阳宫有事相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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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你这上位速度也太快了吧
按照大晟的规矩,大皇子是不能随意传召三公的,这种做法属于逾矩,不过,杨太师一向很会做人,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计较,大皇子叫他去,他略略收拾,便往端阳宫来。
“杨太师,本王有事问你。”大皇子挑起眉梢,“听说……父皇应允了二弟参与秋猎之事,你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太师就知道大皇子要问这件事,他笑了笑:“二皇子参加秋猎,实属本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大皇子被杨太师堵得一噎:“你明明知道本王是什么意思!何故在此装作不知!”
杨太师捋了捋胡须:“臣不敢妄自揣测大殿下的心意。”
大皇子抬眉瞥了他一眼,这老狐狸!还在他面前装,依他看,杨太师不是不敢,而是不屑。
这世上只有父皇配让杨太师揣摩心意,其他人都不配!
“那本王便直说了,”大皇子冷冷道,“二弟举止鄙陋,屡屡在人前出丑,父皇明明下令禁足他,为什么又同意让他抛头露面了呢?还是在秋猎这样隆重的场合,这分明不合情理!”
杨太师微微一笑:“老臣也十分好奇,为何皇上改变了心意。”
太皇子瞪着杨太师,说了半天,还是没有从这老狐狸嘴巴里挖出一点有价值的消息。
眼见着大皇子吃瘪发怒,杨太师又道:“不过,皇上倒是对老臣说了一句话,老臣以为,或许与此事相关。”
大皇子转怒为疑。
“皇上说,如今北狄来犯,京畿余孽未平,内忧外患,急需一批后起之秀加入军队。”杨太师一边捋须,一边悠悠说道。
大皇子先是迷惑,老狐狸这时候说这个干嘛,和父皇改变态度、让魏玄极参加秋猎有关吗?
接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迷惑的表情中透露出一丝丝恍然。山,与,三,タ。
难道说,父皇是准备通过秋猎筛选去前线的人?
的确,秋猎是个非常合适的场合。
猎物不是死的,它们也不会看对手的尊卑贵贱,谁擅长骑射,谁就会获得最多的猎物,得到最亮眼的战绩,所以,秋猎一向是个直观表现王公子弟们战斗力的角逐场。
大皇子不愿意让魏玄极参加进来,也有这方面原因。
以前,大皇子一向是得第一名的,他的骑射功夫,都是上过战场的大将军调教出来的,名师出高徒,大皇子自然不会差。
现在,魏玄极这个怪力少年要参与进来,凭空多了许多变数,大皇子可不愿意被他夺走冠军,平白被一个粗鄙鲁莽之人压上一头。
但如果,父皇举办这次秋猎的意图,是选拔后起之秀去填充军队,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这种时候,成为第一名是危险的。
大皇子知道,父皇不会轻易叫他去前线作战,但万一呢,万一其他人看着他年年骑射第一,在朝堂之外的地方说闲话呢?
如果这一次把第一名让给魏玄极那个靠蛮力取胜的愣子,不是正好解决了自己骑虎难下的困境,秋猎之后,再制造些舆论攻势,准定能把魏玄极这个碍眼的人送到北狄战场上去。
大皇子思虑千转,不过一瞬而已。
他拿定了主意,整个人都变得心平气和起来,微笑着看向杨太师:“原来是这样,父皇实在是深谋远虑。多谢太师告知,本王知道了。”
杨太师捋了捋胡须:“大殿下聪慧过人,想来不用老臣多说,也能猜到。”
大皇子心情不错,正要叫人送客,忽然想到一事:“太师,那秋猎的名单,定了么?若是本王还想加人,应该通知谁?”
*
自从有了夜间游戏系统,周元瑢就觉得白天过的特别漫长且无聊。
他崽要参加秋猎了!他崽要在王公大臣们面前露脸了!
可是他作为教练,却无法跟看现场,这简直不合理!
周元瑢站在院子里,看着周元琦虎虎生风地表演拳脚,想到东郊外秋猎的大场面,不由得叹息一声。
周元琦收势,看向周元瑢:“小弟,你年纪轻轻,叹什么气?”
“啊,没什么,只是看到叶子落了,有些伤春悲秋罢了。”周元瑢随口胡扯道。
周元琦用那种嫌弃的眼神看着周元瑢。
“我去刘师傅店里看看。”周元瑢说道。
“这才对嘛,这样的大晴天不应该被浪费!”周元琦深吸一口气,屈膝沉胯,又来一套鹤形拳。
*
周元瑢去找刘师傅,是为了花露蒸馏器的事,如今方记茶庄要举办大型品香会,想邀请京城名士来参与品香,只有一架花露蒸馏器显然不够,必须多做几件,以便在宴会上让名士们能够尝试自己动手制香。
方安世已经付了数目可观的定金,今天材料就会运到,周元瑢是去和刘师傅商量工期进度的。
谁知,刚一到刘师傅修理店,周元瑢就被人堵住了。
“赵师傅,你可算来了,”是金满堂一个的面熟伙计,“乔老板叫你去一趟,现在!”
周元瑢疑惑:“乔老板说是什么事了吗?”
伙计摇头。
没办法,人家有后台的人就是这么强势,不说理由,周元瑢也不能不去。
来到金满堂,还没进后厨,周元瑢就被乔老板捉住手臂,拽进里屋。
周元瑢有些不悦,提醒乔老板:“我身上有癞子,小心传染了你。”
乔老板这才松手,但表情仍然是气呼呼的。
“赵师傅,你这样做,可不厚道!”乔老板抱怨道。
“什么?”周元瑢一愣,“我做什么了?”
“我都听说了,你最近在帮着方安世那个矫情鬼做花露蒸馏器吧!”乔老板气道。
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他那边才在方记茶庄开了小范围试香会,乔老板就知道了。
不过,周元瑢也没打算瞒他。
反正将来开品香大会的时候,消息一定会传遍京城,以乔老板的耳目通达程度,肯定会知道。
“不错,我确实做了花露蒸馏器,怎么了?”周元瑢坦坦荡荡地说道。
还怎么了!乔老板快要气死了,为什么这个赵师傅一点也没有和他成为商业合作伙伴的自觉!
“赵师傅,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方安世,是金满堂的宾客,是我介绍给你的,对不对?你不跟我说一声,你就直接给他做事,你这就是新人进了房,媒人扔过墙啊。”
周元瑢感到有些好笑,那怎么的,新人还把媒人邀请进来一起洞房?
不过,中年老板呷起干醋来,那个劲头非常大,能一直记很久,有时候还会给他暗中使绊子。
为了保证以后的赚钱大业顺畅,有些话,周元瑢必须提前跟乔老板讲清楚。
“乔老板,是这样的,我喜欢自己做一些小玩意儿,你也知道,灵感什么时候来,这都不确定的,方老板激发了我的灵感,所以我和他一起做,乔老板你激发了我的灵感,我就和你一起做。”周元瑢道,“毕竟,我也没有跟谁签卖身契,你说是不是?”
乔老板梗住。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们金满堂也未曾薄待了你吧?”乔老板缓了口气儿,重申立场,再度发起攻势,“当初我愿意和你签契书,雇你来做蒸馏器,也是看着你重信重义,从来没有越过刘师傅修理店跟我交易,现在可好,你倒是越过我跟方安世交易了!你就不怕,以后我们金满堂不把生意给你做了么?方安世可不会在京城久待,赵师傅你不要做那短视的事!”
“乔老板,你这么说,我觉得不对,你和我签契书,不是因为我能解决你的问题吗?”周元瑢不由得笑了起来,做生意就做生意,别给他戴高帽子,“我觉得我讲的已经很明白了,我自己搞出什么新鲜的玩意了,这个我自己也不能控制,更不可能只跟你金满堂一家做生意,如果乔老板你不满意,大可以不找我,找别人,这我也不会拦着你啊。”
乔老板再次被梗住。
这个赵师傅,怎么突然牙尖嘴利起来了,之前还以为这些做工匠的都一样木讷老实。
看来,这次不给他吃个瘪,他以后还会更加嚣张,必须要冷待两天,让他知道乔老板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
“好吧,既然如此,送客!”乔老板一抬手,指向门边。
周元瑢微微一笑,并没有争辩,什么都没说,直接走了。
倒不是他托大,只是他知道一个道理,乔老板是个商人,商人都是利益驱使,列宁曾经说过,只要价格合适,资本家连吊死自己的绳子都可以出卖,何况是跟起过争执的人重新合作了。
现在不同往日,乔老板已经知道他赵师傅这号人,周元瑢便无需再费心让他留下深刻印象,等到方记茶庄的品相会一开,乔老板便会回来求着他继续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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