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告诉他,董衡是哪根葱?一个他从来没有关注过的人,竟然把他的老底给抄了?
乔三也是个废物,账本这种东西都能被人家弄走,这么长时间都没发现!
大皇子顿时有种天要亡他的感觉,什么倒霉事都落他头上了,身边没有一个能用的人。
但是,他还不能认输,他可是大皇子,将来要继承皇位的人,怎么能这么容易被打倒。
大皇子暗暗地打量着开平帝,试图从开平帝身上找到答案,开平帝对这件事到底是怎么想的,打算如何处理?
“家丑不可外扬”,对了,开平帝方才御口金言,说大皇子的举动,乃是“家丑”,这样说来,开平帝还是打算念在亲情的份上,替他隐瞒下去的,那么,他也可以打亲情牌,求求父皇放他一马。
“父皇!”太皇子忽然身子一矮,“噗通”跪在开平帝面前,“父皇,儿臣错了!儿臣不应该隐瞒父皇的!儿臣罪该万死!”
“你错在哪里?”开平帝沉声问道。
“儿臣错在,不该私下开设金满堂,不该什么都不对父皇说,就抱着为国家招揽人才的心思,私下与那些能人志士往来,以至于被人捏住了把柄,还闹到了大朝会上,让父皇为儿臣生气,损伤龙体,儿臣万死难辞!”
“嗯……还有呢?”开平帝见大皇子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主动承认错误,心下一松,总算这个大儿子还有救。
“儿臣还错在……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儿臣不该在担任江南税收总管一职的同时,召集南北客商交流会,虽然儿臣只是想让双方互相交流经验,希望能达成一些合作,但是在有心人眼中,这就是贪污受贿,”魏玄通顿了顿,强调道,“乔老板在账册里记录的条目,分明都是合作的名称,如方记茶庄方安世的茶叶生意,一单一百万两,那是儿臣给他拉来的机会,能把他们南方的茶叶推广到北方,邀请他们在京城开了第一家方记茶庄,方安世知恩图报,才签下了一百万两的订单,全是资源自觉,儿臣并无胁迫,这些都是有据可查的。可是在其他人看来,却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一百万两的进账,因此冤枉儿臣贪污受贿,儿臣也是百口莫辩。”
开平帝听到此处,不由得哼笑道:“你小子,认错就认错,怎么还被你说得有理起来了?”
“不是儿臣强词夺理,实在是,事实如此。”魏玄通抬起头来,一脸委屈地看着开平帝。
开平帝注视着魏玄通,眼神变幻莫测。
“爹!”魏玄通知道皇上动摇,膝行至开平帝腿前,抱住他的腿,颤声说道,“您还不知道儿子吗?儿子从小没有娘亲教导,不知道该怎样亲近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和父皇沟通,所以明明心是向着父皇的,却说不出口,直到今天儿子才知道了儿子最大的错误,就是不沟通,任由中间产生了许多误会,伤了爹的心,儿子实在是追悔莫及!”
开平帝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皇子们叫他“爹”了,时至今日,唯一一个会叫他“爹”的人,只有眼前的大儿子。
在他还未登基的时候,魏玄通就已经会围着他叫爹了,因为睿贞皇后早逝,魏玄通没有娘,只能跟在他身边,刚会说话的时候,别的孩子第一声叫的都是娘,魏玄通叫的却是爹,被那么一个小小的孩子全身心地依恋着,爱戴着,那种感觉,是开平帝当上皇帝之后,都未曾有过的快乐。
明明知道魏玄通是在说谎,什么茶叶生意能做到一百万两一单,而且还是和金满堂这个不卖茶叶的饭店……可是开平帝的心却已经开始向魏玄通那边偏移了。
毕竟魏玄通也没有用这些钱来干坏事,只是想培养自己的势力而已,他能从一毛不拔的客商那里弄到这么多钱,客商中也没有人起来闹事,那也是魏玄通的本事。
开平帝心中已经给魏玄通找了一万种理由,来证明他的大儿子是没问题的,不管初衷还是手段,都展现出了一个皇子该有的野心和能力,只是他太心急了,以至于被别人拿住了把柄。
罢了,这次就当做给他一个教训吧,反正钱财都已经冲抵国库。
“朕知道你并没有拿这些钱去胡作非为,只是为了笼络人才而已,所以,你做的这些事,朕虽然清楚,但并没有公之于众,也没有叫大理寺捉拿审问你的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你向真道歉,真心忏悔,朕念在你初犯,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开平帝说道,他拍了拍魏玄通的肩膀,“好了,起来吧,一个皇子,跪在地上这么卑微,算怎么回事。”
魏玄通听到此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看来,父皇又一次被他拿捏了,也是,他毕竟是皇位继承人,是唯一的跟在父皇身边长大的儿子,父皇是不会忍心让他随随便便倒台的。
“多谢父皇!”魏玄通并没有站起来,而是企盼地望着开平帝,“那……父皇,大理寺抄没的那些财产,什么时候能还给儿臣啊?”
*
杨太师府,大理寺少卿杨文修结束了金满堂那边抄没赃物的事情后,立刻赶到杨太师面前,询问父亲下一步该怎么办。
“账本,记录,那些东西,都没有留在手里吧?”杨太师问道。
“没有,全都交给皇上了。”杨文修恭恭敬敬地答道。
“那就好,今天的事情,你全都忘掉吧。”杨太师道,“不出今日,皇上就会原谅大皇子。”
杨文修愕然:“父亲,您是说真的吗?那儿子还要把赃物还回给大皇子吗?”
杨太师回过头,老狐狸露出了狡猾的笑容:“文修啊,你见过进了国库的银子,还能吐出来的吗?何况皇上正急等着用钱,怎么可能把大皇子贪墨的钱财还给他,唉,从今往后,大皇子都会深深记得这一笔帐喽,只是他没办法算在皇上头上,多半就要迁怒其他人,这个时候,你不要上去触霉头,赶快撇清自己,知道吗?”
“儿子明白了,多谢父亲教诲。”杨文修深深行了一礼。
*
魏玄通从含澜殿出来的时候,脚下一软,差点滑坐在台阶上。
杜人五连忙小跑过去扶住他:“大殿下,小心,您没事吧?”
魏玄通的脸色非常难看,怎么也不能说是没事。
杜人五心下一紧,难道说,皇上真的如此铁面无情,竟然要按照国法处理大殿下?
那他这个心腹,岂不是头一个挨刀的?
“没事……”魏玄通忽然说道,他有种魂魄离体的空茫感,“只是,都没了,都没了……”
“什么?”杜人五没听懂,“什么都没了?”
“钱……钱都没了!”魏玄通哑着嗓子,眼珠狂乱地转动,一想到他辛辛苦苦积累了那么久的小金库,一夕之间,就被掏的干干净净,这简直比掏他的心还难受!
杜人五扶住摇摇欲坠的魏玄通,走过含澜殿前长长的台阶,扶着人上了车辇,回到端阳宫。
“人五……”魏玄通坐在了端阳宫里,终于开始倾吐内心,“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的钱全都没了……全都没了……父皇,根本一毛都没给我留,他明明说原谅我的,可是,为什么要把钱全都拿走!”
开平帝手腕强硬非常,不仅一下子抄没了魏玄通贪污的钱,还顺手把金满堂的营收也拿走了,如今魏玄通被他回原形,变成了和其他皇子一样的穷光蛋。
这让他拿什么去培植势力?去经营大皇子的人脉关系?就凭那么一点点塞牙缝都不够的皇子月俸?他可不是魏玄极!
“大殿下,钱再挣还会有,您没出事就行了,事情已经这样,您还是保重身体吧。”杜人五劝解道。
魏玄通仍然精神恍惚,他脑海中不断地回忆起含澜殿中的那一幕,他以为开平帝已经原谅他了,开始念着父子亲情,决心要放过他了。
而他趁着这个时机,提出想要回抄没的财产,如果不能全要回来的话,还给他一部分也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开平帝一脚踢在他胸口,把他踹翻在地。
刚才还父慈子孝的场面,骤然间气氛一变,开平帝站起身来,愤怒地指着他骂,骂他在建国之初,贪污了这么多钱,如今北狄战事胶着,前线的兵士们连买粮草的钱都没有,全都被他这个逆子吸血吸走了。
听到此处,魏玄通的心凉了半截,其他事情,都好用血缘亲情软化,唯独遇到钱这件事,连亲亲的父子都能当场翻脸。
“如果你还想做这个太子,就闭上嘴巴,什么都不要说,往后也不要再提这件事。”开平帝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口中吐出无情的言辞。
就这样,魏玄通一夜之间变成了穷光蛋。
他的亲情牌奏效了,但是他的钱却回不来了。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在背后暗算本王!”魏玄通从恍惚中渐渐恢复了神志,一股仇恨的怒火从丹田中涌起,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大殿下,那件事……皇上对你说了吗?”杜人五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什么事??还有什么事??”魏玄通气急败坏道。
“皇上查了调取宫中禁药的名单……”杜人五用尽量柔和的语气说道。
魏玄通的眼睛突然向上一翻,整个人像是抽住了一样,喉咙里咯咯作响,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杜人五吓得大叫,连忙传来御医,对着魏玄通又是掐人中又是打脸,忙活了好一阵,才把人给救回来。
魏玄通躺在坐榻上,缓缓地恢复了意识。
“完了……完了……”他口中念叨着,“这下全完了……”
“大殿下,您别吓我啊。”杜人五惊魂未定。
“父皇竟然什么都知道了,他怎么会同意帮忙查药房的记录呢?天要亡我啊!”魏玄通开始捶胸顿足。
门首忽然传来通报,有人不等通报声落定,就快步走了进来。
“大殿下,臣朱起拜见大殿下。”那人朗声说道。
魏玄通眼睛中显出一抹亮色,急忙翻身起来,失魂落魄地看向门首:“朱侍郎?”
此人正是户部侍郎朱起,年纪三十有余,属于堂上官中十分年轻有为的一位。
“朱侍郎,你来得太迟了些,本王、本王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魏玄通颓丧道。
“臣以为并不晚,这只是开始,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大殿下。”朱起自信满满地走上前来,“只要大殿下觉悟到,真正的敌人并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容易对付,那么一切都不迟。”
“真正的敌人……是谁?”魏玄通狂乱地拉住朱起的袖子,“董衡?还是虞慎?还是乔三?到底是谁?”
朱起笑而不语。
第82章 二更
大朝会隔天,董方规借着中午休息的时间,从少府寺溜出来,一路往周元瑢家里来。
张妈刚熬了一锅鲫鱼粥,摊了一张香葱鸡蛋饼,给周元瑢端到屋里去,董方规赶了个巧,坐在周元瑢旁边,拿起一角香葱鸡蛋饼,吃得啧啧称赞:“张妈这手艺,绝了,以前肯定是有名的厨娘。”
张妈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请董方规放开吃,厨房随时能摊饼。
不过新鲜鲫鱼这种东西,京城还是挺难弄到的,董方规就没好意思问张妈要鲫鱼粥。
“我也吃不动,你盛一碗吧。”周元瑢见董方规吃的直砸吧嘴,便叫张妈又端了一只空碗来,给他盛了些鲫鱼粥。
董方规连声道谢。
两人吃了一回,都感到胃里十分舒服,身上暖洋洋的,食物的热量让人精神起来了,董方规这才说道:“周少监,你这次可得谢谢我爹。”
“怎么说?”周元瑢问道。
董方规将董衡在大朝会上为他出头的事情添油加醋讲了一遍。
周元瑢一直在等着东窗事发,不知道小皇子会怎样运作这件事,小皇子说他不会亲自出面,那么就是要委托其他人出面,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董衡。
“董大人这样做实在是太冒险了。”周元瑢忍不住皱起眉头。
“不冒险怎么能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呢!”董方规倒是对他爹这样勇敢正义的举动非常自豪,真不愧是他爹,行得正坐得端,不光手艺做的好,人品也过硬,是他永远的榜样。
“可是……”周元瑢仍是忧心忡忡,“皇上是什么反应?”
董方规道:“皇上当时就查了药方借出宫中禁药的名单,应该是知道了幕后主使是谁,不过,为了维护他的名声,皇上没有说出来。”
周元瑢想,果然如此。
“不过,虞上卿在大理寺有熟人,说皇上已经出手抄没了金满堂的财产,我爹说,金满堂背后的人,就是大皇子,他呈给皇上的证据,就是金满堂的账本。”董方规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意思就是说,皇上已经认定大皇子有罪了,只是为了保全他的名声,没有公布出来而已,不过,朝野上下,大家也不是傻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大皇子这次真是做的太过分了。”
“那大皇子那边,又是什么反应?”周元瑢忙问。
“听说是找皇上闹了一回,结果半点没有讨到好,还被骂了出来。”董方规道,“皇上要把他贪墨的钱财置办军粮,正好堵住北狄战事的缺口,因此,是绝对不会还给他的了,周少监,你说这时机巧不巧,正好选在这个当口上,连皇上都没办法对大皇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董方规说罢,自己笑起来。
周元瑢却想着,这恐怕不是巧合,而是——小皇子预先计划到了。
看来,他让小皇子多看奏折,小皇子始终没有忘记这一点,任何大的问题出现,在奏折中都会有先找,小皇子有这个机会去看奏折,便可以提前预知朝中大事发生的时间节点,北狄战事就是这样的朝中大事。
听过全程,周元瑢已经在心里推演出了小皇子的策略,只是,他是从事情已经做成的结果往前推,小皇子却是在事情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就谋划好了这一切,其中的思虑、要应对的问题,比周元瑢能想到的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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