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都是陌尘衣作为系统后才知晓的,他感叹这位天道也有了改变,三大天道的理念也许最终会走向一个融合,主角配角苍生,皆是一道,各有这一道的使命和责任。
薛倾明所言,人之欲望无止无尽,可仅是一念和付诸行为不可并语,人心和人性不该被这样恶意的考验。
况且在他自认的污浊的尘世中,还有仍在坚持本心的人,这是众生的向光之处。
欲燃剑上,尚有苏荷的灵魂残片,要困住苏阁主并不容易,陌尘衣和秋眠着实也拼尽全力。
在眠眠的因果琴音中,有关苏荷的过往也零散地浮现。
他是太过精明的修士,比起他的修为,更让人为之佩服的是他那玲珑心肠和圆滑的手腕。
能在血厄之祸初平时接过这位置并不被摆布,甚至还能反制各宗门,他有他的本事的,此人若想不放仙阁阁主之位也有说辞,若想隐退,自然不会做的太难看,该能轻松在此乱世中得以保全。
当日他离开仙阁,有过一问:这个太仪界若是虚假的,那么他们的存在究竟是意味着什么呢,他身边的家人,他经历过的种种,又该如何去算?
那时,陌尘衣说他会找到答案。
并没有用多久,苏荷便已明白了这个答案的所在。
他从仙阁离开后,回到了家中,那是他当年娶妻后盘下的山头,小小一座,但胜在风景秀美,他不再穿仙阁阁主的白衣华袍,而是换上了昔日当散修时的松霜绿的长衫,他的妻子正背对着他,坐在小凳上在打磨一对对剑。
她叫宋采汐,是一位器修,修为虽也不错,却不比苏荷来的高,也不是主生杀道,而是师从打造出恨休剑的炼兵师,人宅又有自己的本事,还学了她师父的脾气。
但即便如此,当年还多的是想要娶她的修士,真不知是如何被当初的散修苏荷追到。
他们家山后有一座炼兵庐,当世许多名兵皆出自她手,从前也会给自己打首饰,但自从嫁与了苏荷,仍打首饰,却会全部出售,引领一番新潮流,然后被自家这位买回来,簪在鬓发上。
器修从来没有告诉过苏荷这些钗子发簪出自她手,也许苏荷能猜出来,可是仍要夸这是铺子里做的最好最美的首饰了,我排了好久才等上这一套,合该我们家的汐娘戴上。
可是器修其实过的比较糙,打一把兵器总是要在兵庐旁盯着,苏荷自己在家就给她送饭,不在就让两个孩子把他做好的送去,还要他们别忘了提醒娘亲注意歇息。
兵器铸成,他会拉过她的长了茧子的手,修士恢复力很好,这些茧子过不了多久便能好全,可这位阁主还是会给妻子抹药,她的鬓发间簪着那银钗,十分不客气地戳他的额头,说苏大阁主,你几月没歇过了,要不要我给你一锤头强制入睡呀?
忽而家里的两个孩子从后院拐过来,看见父亲便想喊,苏荷比了个手势,那两个娃娃就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还刮了刮脸朝他笑,大一些的哥哥牵着包包头的小妹蹦蹦跶跶走开。
他不再是阁主了,这个太仪界是假的,他们都死于真实。苏荷蹲下来从后面抱住宋采汐,汐娘惊了一跳,随后发现是他,颇为火气地道:“吓死我了,你怎么回来了?”
苏荷把脑袋埋在她脖子里,闷闷说:“想你了,就回来了。”
宋采汐心中便想:屁咧!这衣服都换了,肯定是被仙阁给开了!
但她摸摸他的脑袋,说:“回来的正好,这不是太仪的大任务在发了吗,我师父问我如何想,我本寻思你在仙阁当头头,就给你守一个州,如今倒是能一道去了,两个孩子我师父他老人家到时候会接走,老头儿寂寞,说保管给我们养的白白胖胖的。”
炼兵师已快到羽化的年岁了,但一旦开战,这平时多在做买卖的器修们便要出来,剑阵的后背支援,法器的紧急修理,亦或是新接的与云明宗机关阵的合作任务。她是门下最出色的弟子,也惯来护短,都做好了打算,到时候也要盯着老头子和俩熊孩子,和同门轮班出任务,不过现在好了,可以和苏荷轮班。
这并不容易,她舍不下这个小家,却也不会避开守护一州的立场,因这战火烧的是整个太仪界,谁可袖手旁观?但她故意这样讲的轻松,好像并不是什么难事。
“给你防身。”她举了对剑其中一把,“虽然你是符修但有把武器也无妨,拿着。”用力捏了捏丈夫的脸:“这点难事怕什么,整装再行便是!”
她是多么坚强的女子,抱在怀里像是个火炉子一样。
那是鲜活的血肉和澄澈的灵魂。
何必去在乎这个境界究竟是不是真?
守住当守的,便是真。
这就是苏荷得到的答案。
不久之前,他的神魂从木人中爆破了出来,因一丝别样的的灵气交杂在了神魂中,给了他这个机会。
那是他那把剑的剑灵的灵魄,来自妻子诚挚浓郁的爱和不肯视人的眼泪。他有那样多的牵挂,这些牵挂没有困住他,反倒让他敢去拼尽全力,挣扎出这木人的困锁。
太仪界有太多这样的生灵。
而薛倾明永远不会明白,因果从来不是结束。
那是有别于光环之外,相遇相知,结一份缘的起点。
陌尘衣睁开了眼睛,身形如电,猛地出现在了薛倾明眼前。
“——什么?!”薛倾明不可置信,端不住他那温文的架子,惊呼出声!
第76章 恨休
桃州上高山崩塌,平原下陷,放眼四周是纷纷倒伏下去的死木,被黑水淹没,足下这流动的邪水如一口无止无尽的大洞,吞没所能吞没的一切。
邪物自四面八方围来,但却并未再靠近秋眠。
因果灵屏的光华在黑暗中,似草丛中飞出的萤虫。
在他对面,是一个与林涧肃模样一般无二的木人。
向两代阁主出手,薛倾明的花招惯来讲究他认知中的实用,且不会有完全一模一样的设计,譬如眼前的林涧肃的木人,就与苏荷的木人不同。
秋眠手腕上的镯子内沉眠了苏荷阁主的魂魄碎片,勉强汇成的一条小蛇无知无觉盘着。
苏荷阁主的突破是有他的佩剑中的剑灵协助,而眼前林涧肃即便真的和他的本命剑灵也有那般的默契,怕也是会被困锁木人中,突破不出。
因眼前他寄魂的身躯,并非是真正完全的灵木所制,而是由生灵拼凑,不过是在外用木头塑了一层壳。
若是不能及时发现其中异样,强行损坏外壳的同时,宿于各个部分的血肉中的怨念会立即扑杀来者。
而属于林涧肃的神魂,更是会在刹那被瓜分殆尽。
呼啸的风声在上空久久徘徊,林涧肃的剑意似展开的扇面萦绕在他周身,他目光冷冽,低声道:“魔头。”
秋眠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下的邪水荡开了一圈圈的涟漪。
随即他就立即站住了,重重合上眼复又睁开,手里的夺主剑也已握紧。
他便知晓了薛倾明打的是什么算盘,这个林涧肃不同于苏荷的浑浑噩噩受控于那抹灵息,他有自己的清醒的意识,但本人却也无法察觉到,他目前所拥有的这段记忆,是被人强行塞入的。
“师兄。”秋眠喘息了几下,道:“是不是我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
这是十分没有意义的一问了,可他还是忍不住就这样脱口而出。如今他面前的林涧肃的认知恐怕还停留在云明宗与血厄宫不共戴天的时期,这时他的面板上对自己的定位怕是“不杀不可”。
薛倾明的那股灵息扣在木人的核心上,为他将前因后果给编排清楚,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会沦为这样的处境,秋眠纵然是有心解释,对方也根本听不进去。
一切好似又回到了当初,秋眠太熟悉不过这百口莫辩的心情。
穿书者真的很会拿捏他的弱点和软肋,林涧肃那冰冷又失望的目光激起秋眠身体中的蛰伏的痛楚记忆,他的膝关节犹如刺了千万根长针,浑身上下的灵气也在剧烈波动。
“还真是……”秋眠看着自己不由自主在发抖的手,明明心中并无多少恐惧,可却还是不由自主在出现反应。
他苦笑一声,叹道:“仍是如此啊。”却将剑平举,尖剑直指那林涧肃的木人,道:“师兄,来。”
林涧肃果真不客气,也不知他脑子里的因果补全成了什么样子,一出手便是逼命的杀招!
他的恨休剑不在身边,可他本人就是一把出鞘的剑,秋眠向后退去,避开他这迎面的杀意。
这位大师兄很强,可平日里却并没有那么多的锋芒,或许唯有在他出招时,他才像是一个真正的剑修那样,可以不用有那么多的思虑和周全,只要一往无前。
鹤仪君门下的弟子们大多性子颇有特色,会咬人的蛇妖不必提,那活泼的纪氏姐弟便已经足够热闹,屈师兄倒是个闷葫芦,但他的过往在云明宗内并非隐秘,毕竟当年鹤仪君为了收下他,也力排许多的反对声音。
他们知道屈师兄的性情是因幼时惨痛的经历所致,就格外照顾关怀他,屈师兄发明了什么新奇的便会去猛夸一通,出门也定会拉上他。
可再回想,和林师兄一道出行的机会倒是并不太多。
曾经秋眠还郁闷为何林师兄可以跟着师尊出去除魔卫道,直到他藏在鹤仪君袖子里偷着去了一趟才知道,他们的任务也太麻烦了,因是领头的修士,从初时安排到后续处理,在这些事情上花的时间,倒比真正打架的时间来的多。
那些宗门世家也各自有各自的想法,安排不好便会暗中怪罪仙阁办事不利,若是六州事宜,则更加繁杂,秋眠听了一半便听不下去,昏昏欲睡了。
深渊下的弱肉强食在修真界换了一个模样,林涧肃的成长是众望所归,可没有人问过他是否想成为这样。
他的剑灵从不回应他的灵力,这对剑修而言无疑是极其沉重的打击,往往就意味着他的本命剑灵无法认可他,他是一个并不怎么成功的剑修。
“当!”
凛冽剑风和夺主剑撞上,秋眠看着面前的林师兄,那些失望混杂的恨意曾经令他在梦中也会窒息尖叫,可不知为何,他的身躯记忆犹存,可心中却没有了先前的惧怕。
他想起的是那只灰色的圆滚滚的团啾,是那对翅膀下的小心翼翼和自责悔恨。
从弦风中传递来了林师兄的过去。
仙阁阁主手握神兵,却与剑灵无法心意相通,林涧肃早已麻木了这些背后的诋毁,更深的伤怀却来自于他自身。
一门的大师兄,不该有太多的脆弱和优柔,他若不够强,遑论去保护师弟师妹。
他其实也想和他们一起出去玩儿,去山下看花灯,去屋顶吃烧鸡,但总有事情要做,来自于他的世家,来自于他自己。大师兄怎可如此散漫,他也很难过剑灵的事情,但强大的人总是给他人一种可自行化解的认知。
直到林涧肃因血厄宫之事险些走火入魔,他交还仙阁阁主令的时候,连一个随长老而来的弟子也敢阴阳怪气地讲话。落井下石是仙阁的常事,在修真界,走火入魔是内心极为不坚定的表现,又是因血厄宫的事情,实在是大为不该。
谁知林涧肃当场就掐了那人的脖子,这个时候却没有人再敢对他如何,毕竟一个快要入魔的修士本就是半疯,和疯子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出生的那个修真世家找到了他,他的父亲恨铁不成钢地说了许多,说他辜负了这么多人的期望,说他杀一个魔头,是功绩才对,他如今这模样着实令家族失望。
而他的母亲也随之来到,只是垂泪叹气,末了对他说:“你快想明白吧,算娘亲求你。”又把恨休剑往他手里塞。
林涧肃发冠也没戴,披头散发的样子不甚端正,手中的剑柄上还有水珠,不知是从哪里来的露水,他轻轻为其抚去了。
面前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异口同声地又叹了口气。
林涧肃以往待父亲礼数周全,待母亲也是尊敬,可那一次他哑声问了他族长父亲和他那多年不曾亲近过的母亲一个问题:“我在你们眼中,只是一把令林氏名扬天下的剑吗?”
“砰——”
剑风割破了秋眠的手臂,更险些洞穿他的肩膀。
天地便是熔炉,无人可真正知晓他人的心。
秋眠的血流至夺主剑上,那绕在剑间的因果琴弦也染了红色,他在尝试用灵屏把师兄困住,眼下这木人他真的没有办法,他不可能杀了他,但也无法让师兄的神魂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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