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这里是的。”李凭风说。
这是春日的末尾了，午后的阳光晒得人脸发烫，夏嘉扬看着李凭风，他们很少这样认真的看着彼此。
夏嘉扬很想说点什么，但好像不是那么顺利。
他的脑子最近似乎真的没那么好用。
“明天杀青戏是哪一场？”夏嘉扬问。
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去剧组了，剧本的改编也没有再参与，就连那个特约编剧的合同至今都还放着夏嘉扬的工作室里。
李凭风：“就是最后一场戏，几个女主角的人生变化都以各种方式停滞不前之后相约着到杨青租住的古镇客栈里喝一顿酒，然后坐上飞机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生活。”
“剧本后来有再改过吗？”
“很少了，大的剧情点都没有再动过，因为我后来总是想这个故事本来就是在我极不成熟的时候写的，它的内核本身就是不成熟又理想化，那就拍一个理想化的电视剧吧，妥协了。”
夏嘉扬：“已经很好了，至少是原创剧本。”
李凭风：“现在原创剧本是很少。”
“内娱的编剧都干什么去了？”夏嘉扬问。
“我还想问呢。”
夏嘉扬：“你身为导演应该认识不少编剧吧。”
李凭风：“是认识一些，但除了少部分顶尖的编剧有一定话语权之外，绝大部分编剧只能按导演或者演员的话行事。”
“演员也能指使编剧？”
“能，怎么不能，演员都能指使导演。”李凭风忆起往事，皱着眉说：“我也合作过比较资深的演员，不夸张的说就是整个剧组都围着他转，他想改剧情就改剧情，他想改服装就改服装，甚至还改别的演员的戏。”
夏嘉扬：“这不是演员吧。”
李凭风：“嗯？”
夏嘉扬：“这像皇帝。”
“你这话小心传出去了被收拾。”李凭风笑他。
夏嘉扬这些年嘴过的明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这次还真不是，“你又没说是谁，我也不知道是谁，万一是小咪呢？”
“哈哈哈。”李凭风笑得不行，说夏嘉扬这张嘴是原子弹。
他笑完叹口气，“说起来是挺好笑的，但其实这样一点都不好，编剧们很难再有好机会施展自己的才华，而才华这个东西也是需要历练的，一把好刀多年不用，也会变成钝刀的。”
夏嘉扬笑不出来了。
“我有时候觉得，现在动辄把锅甩给审查制度，还不如正视一下眼前最现实的问题。”
李凭风喝一口咖啡，说：“简单但温暖有趣的剧本都很少，所有的角色都悬浮在空中。”
说完李凭风还补一句：“没有把我撇出去的意思，我也在其中，我深受其害，又添砖加瓦。”
“你不是啊。”夏嘉扬否认，“你如果真的是这样子的话，怎么会解约怎么会拍《三十》呢？怎么会……怎么会因为我的几句点评就破防呢？”
李凭风：“因为你骂得最难听。”
夏嘉扬没忍住笑，他看向李凭风。
李凭风垂着眼眸，说：“明天杀青宴有个前辈也来，我把你介绍给她。”
“是什么前辈？”
“杜玉杜老师。”
夏嘉扬愣住，一时间没说出什么话，李凭风笑了笑说了点杜老师最近在做的事情。
“怎么了还愣着呢。”李凭风笑着。
夏嘉扬说：“给我介绍杜老师？杜老师是需要保安还是保洁。”
杜玉老师在业内的声望很高，虽然作品不是很多，但都是自编自导的，并且在保证其口碑的情况下也能拿到不少的票房，作品在海外的影响也很大。早年间她在电影学院任教，后来辞职专注创作扶持新人。
“老师在做新的作品，刚好她的团队有个人辞职了，我去拜访她的时候她问起《三十》的剧本创作，对你很感兴趣。”
夏嘉扬松口气，“我还以为你要动用家世权利把我塞进去呢。”
李凭风：“你希望我这样吗？你想的话也可以，反正我家有钱。”
“万恶的资本家。”夏嘉扬笑。
李凭风的咖啡已经喝完，拿破仑也被夏嘉扬吃掉。
“那我先回去了，打个盹晚上还有一场戏。”
“好。”
“明天见。”
夏嘉扬也站起来，“拜拜。”
给杜玉老师工作听起来是个很好的机会。
“但我为什么如此的麻木呢？”夏嘉扬坐在自己的办公桌面前喃喃。
枯坐到深夜，看着自己绞尽脑汁写出来的新一期视频的烂脚本，这些换汤不换药的俏皮话好没意思。
夏嘉扬一直觉得妈妈是一个很擅长观察的人。
比如一个外表看起来还是完好的水果，妈妈只需要看一看就知道，这水果里面烂了。
“你到底出什么事儿了？”老妈一边啃玉米一边问。
夏嘉扬吃着蒸饺，说：“没啊。”
老妈：“心情不好？”
夏嘉扬：“也没有啊，最近作息也很好。”
老妈：“你肯定焦虑了。是不是因为云湘和小咪都不在，自己处理工作太累了。”
“这样啊。”夏嘉扬反应过来，“很可能是因为这个。”
老妈：“你小子，怪怪的，早出晚归去工作室，又没更新视频。”
夏嘉扬哈哈笑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吃了早饭又去工作室，对着电脑坐了一会儿之后下楼喝咖啡。
因为最近夏嘉扬每天都来喝咖啡，有时候一天喝两杯，胖胖的熊0店长终于又待他如春风般温柔。
“你最近心情不好啊。”店长问他，给他送了两块自己做的小熊饼干。
夏嘉扬抬头：“很明显吗？”
为什么谁都说他不开心。
店长：“还挺明显的。”
说完还指了指小圆桌上的烟灰缸，咖啡渣里插了五个烟蒂，是才在这里坐了半小时的夏嘉扬抽的。
夏嘉扬：“我只是有烟瘾。”
店长笑笑，“前几次李导演也这么说。”
夏嘉扬：“他不抽烟啊。”
店长：“他酗咖啡。”
夏嘉扬：“只是熬夜拍戏了。”
这时候云湘打电话来，问他会不会来看杀青戏，夏嘉扬想了想说不去了，有事情要忙。
工作室里的工作有一些堆积了，夏嘉扬打算自己处理掉。
商务暂时没有再接新的，很担心交不出方案。
挂掉了云湘的电话，李凭风给他发了一条语音，问他下午要不要来剧组玩。
夏嘉扬却没有直接拒绝。
聊天框里还是上周在成都的时候李凭风阴阳怪气的问他成都是不是帅哥很多。
夏嘉扬回复他：[看情况，工作弄完了就来。]
最后夏嘉扬还是去了，第一个见到的是云湘，她刚好来停车场拿东西，看到夏嘉扬小跑过去。
“嘉扬哥！”
夏嘉扬看她素面朝天的样子，也很疲惫，应该是跟着一起熬了几天夜。
“在忙呢？”
云湘拎了个旅行包，“嗯，来拿衣服。你不是说不来了吗？”
夏嘉扬：“提前吧工作弄完了就来看看。”
云湘：“新亚电子那边怎么说？”
夏嘉扬：“没接，最近缓缓，咱俩也休息休息吧。”
“嘉扬哥……”云湘看着夏嘉扬，有些担心。
夏嘉扬把她手里的旅行包拿过来拎着，“真的就是休息休息。”
云湘：“我总感觉我要失业了。”
夏嘉扬：“为什么这么说？”
云湘：“你不想做视频，小咪姐不想当演员。”
小咪不想当演员了这件事夏嘉扬还真的是第一次知道。
二十分钟后，他发现李凭风也不知道。
剧组的人基本都认识夏嘉扬，给他滕了个椅子坐在导监器旁边，李凭风给演员讲戏去了。
今天最后一场戏是室内戏。
剧情从室内日常开始，中间经历一系列的drama的故事之后又恢复平静，工作、男人、理想来了一趟之后在人生的表面上留下浅浅痕迹，三个女孩继续过她们平凡又drama的人生。
她们并不因此太过遗憾，因为这就是生活。
李凭风又回来，导监器屏幕里特写女主角之一的李梦正在削苹果，转头问：“苹果吃不吃？”
“吃！”杨青回答。
接着夏露推门而入，把她的电脑包扔在餐桌，“饿死了，有什么吃的？”
李梦又问：“苹果吃不吃？”
夏露：“吃。”
夏嘉扬偷偷看了李凭风一眼，他手里还捏着对讲机很认真的在看。
日常系三位演员已经拍得驾轻就熟，咀嚼苹果的声音清脆，笑声也爽朗。
镜头逐渐拉远，仿佛了故事开始的那一幕重合。
“cut！”李凭风说，“恭喜杀青。”
夏嘉扬很难得地真心笑了出来，跟着大家一起欢呼，他就站在李凭风身边，不知道哪个没长眼的把李凭风围起来的时候把夏嘉扬也围住了。
“喂！”夏嘉扬喊了一声。
被挤在一处的李凭风还以为是谁挤着踩着夏嘉扬，忙伸手把他搂在怀里。
夏嘉扬：“……”
胡闹结束的时候，夏嘉扬身上的衣服被挤得皱巴巴，李凭风也没逃过，他今天穿的还是一件棉麻质地的衬衫。
“没事儿吧。”李凭风问。
夏嘉扬嗯了一声，抻抻自己的T恤，“没事儿，就是有点丑。”
李凭风说：“要不要回家换一件？”
夏嘉扬看了看时间，“不去了，来回折腾麻烦。”
李凭风被人叫走，他是导演，小咪是主演，围着他们的人更多，夏嘉扬在随便转了转，看到了之前和另外两个编剧妹妹经常用的办公室，里面没人，夏嘉扬就坐下来玩会儿手机。
坐了一会儿，有人轻轻敲门。
“是你在里面吗？”是李凭风的声音。
夏嘉扬：“是我。”
李凭风推门进来，胳膊上挂了一件衣服，还拿了两杯奶茶，“给你拿了件T恤，干净的，还有剧组订的奶茶。”
“哪儿来的衣服？”夏嘉扬往里面挪一个位置，让李凭风坐下。
李凭风：“我的，之前放在车上备用。”
夏嘉扬笑：“备用？李导在车上干什么了这么费衣服？”
“夏嘉扬——”李凭风无奈道。
夏嘉扬抱歉连连，说：“谢谢李导，我换上。”
倒也不必扭捏，他们早就坦诚相待，现在要是脸换个衣服都遮遮掩掩反倒好像还有什么。
夏嘉扬脱掉身上的衣服，挂在椅背上。
会议室里砰的一声，李凭风把吸管粗鲁的扎进杨枝甘露里。
夏嘉扬把衣服穿好，李凭风终于抬起头来，这一口杨枝甘露喝了一半。
“我这杯是什么？”
“和我的一样。”
夏嘉扬刚坐下，没来得及插吸管呢。
李凭风说：“嘉扬，杀青宴结束我就要走了。”
夏嘉扬的手悬在半空中：“去哪？”
李凭风：“纽约，我姐这两年要常驻国内，需要我管着那边的投资公司。”
他抬头看夏嘉扬的眼神，很坦诚地说：“我想我也应该转变一下生活方式，所以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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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一会儿，夏嘉扬才哦了一声。
没人说话，会议室里又是砰的一声，是夏嘉扬把吸管插进奶茶里的声音。
“这样挺好的。”很久之后夏嘉扬才补了这么一句。
李凭风的表情很奇怪，不知道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他们在会议室里坐了很久，外面有人在喊“导演”李凭风也没有应答。
“可能这才是我这种富二代应该过的生活。”李凭风说。
夏嘉扬附和了一声，又说：“有时候都忘了你是富二代。”
李凭风：“因为这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是富一代。”
夏嘉扬：“埋汰我呢。”
“没有。”李凭风低下头。
夏嘉扬：“那以后还回来吗？”
李凭风抬头：“会吧，我的剧还没有卖出去呢。”
夏嘉扬扯出一个微笑：“那行。”
杀青宴上一个媒体都没有，《三十》从开机到现在鲜少有媒体关注，到现在也没有卖出去。
没有媒体没有资本高层，反而让这个杀青宴回到了最初本真的样子，辛苦了三个月的工作人员和演员们都把这当做剧组大聚餐，喝着笑着。
夏嘉扬和李凭风坐在一桌，大家天南海北的聊着。
他们还不知道李凭风要暂别的消息，席上女主演之一的演员还说下个月月初她们公司年会，会去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平台资源。
“那导演接下来要要做什么呢？”小咪问。
小咪的复古羊毛卷长长了不少，也变得自然了很多，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大T恤饿得一直在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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