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战斗,还是逃离,都不是他愿意见到的场景。
“逃走了?”向渊道。
在向渊出声的那一刻,身后如九天阴云的压迫感骤然消散。牧羽能感受到尚有余温的血腥气,也能闻见森林里的潮湿草木味。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最终是后者占了上风。
带有攻击性的血气忽然消散,牧羽愣了愣,仿佛他刚才感受到的压力仅仅是他的错觉。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向渊会这样问,说明他刚刚没看见他使用魔法,也没有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但他又遇到一个新的难题,他必须立刻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说明怖狼为什么会被他吓跑。
他的时间不多,犹豫得越久,越显得可疑。
身后的脚步声一步步靠近,终于,向渊走到他的身侧。
牧羽调整好表情,转身露出一个庆幸的表情,解释道:“还好从段一帆手中讨了这个,效果真好。”
他摇晃着一个小瓶子,这是他昨晚随口从段一帆手中讨要的驱兽喷雾。向渊微微皱眉盯着他,似乎在辨认这句话的可信程度。
牧羽被凝视着,两人之间的沉默让他重新紧张起来。他以为自己的解释有破绽,心脏都快从嗓子里蹦出来了。
却听向渊问道:“刚才那个也是深渊魔物?”
原来不是怀疑他。牧羽松了一口气,点点头。怖狼的外形和普通灰狼差别不大,向渊又失去了精神力,认不出来也很正常。随后牧羽又感到一阵震惊,向渊竟然连刚才那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冲上去硬怼,也不怕遇上的是什么高等魔物?
向渊可有可无地点头,回过头去检查怖狼的尸体。
牧羽悄悄平复心跳,再这么一惊一乍地吓下去,能源矿石还没找到,他先被吓死了。
他收好驱兽喷雾,心道不枉他听了段一帆八百字的废话彩虹屁,这个小瓶子竟然在关键时刻能救命。
然而牧羽没有注意到的是,刚才的对话中,他早已交出破绽。向渊和他都无法使用精神力,向渊不能判断怖狼是深渊魔物,他凭什么能一眼辨别出来?
*
在魔法世界有一个传闻,传说魅魔的洗澡水香甜可口,饮用后会身心愉悦,获得初恋般的甜蜜体验。
实际上,这条传闻只有部分正确。魅魔的洗澡水并不是甜的,也不会有奇奇怪怪的功效,除非这个魅魔在洗澡时,故意使用了魅魔的魔法。
牧羽此刻正站在湖水中,非常好奇他周围的湖水有没有变甜。
他和向渊在一小时前抵达这片湖泊,向渊见天色已晚,取水后也来不及去追赶大部队,便打算在湖边休息一晚。等到明天早上,再原路返回,重新前往卷轴树的方向。
向渊正在远处清理湖边的杂物,清扫出一片可以搭帐篷的营地,而牧羽正站在湖水中捉鱼。
牧羽目测他和向渊之间的距离,确认向渊看不清他在做什么,然后他悄悄使用魔法。属于魅魔的气息在湖水中悄悄散开,香甜的味道吸引了大量鱼类向牧羽靠近。
这些鱼类被魅魔蛊惑,变得迟钝呆傻,只知道围绕在他周围,完全不知道逃跑。牧羽只需要放轻动作,轻轻一捞,就能将这些鱼捉起来。
他捉了几只后,越发感觉好玩,一边捉还一边感叹身在异界真是自由,要是导师发现他竟然用魅魔的魔法做这种事情,恐怕会一个脑崩砸到他眼冒金星。
他捉好鱼后回到岸边,向渊已经把营地搭起来了。牧羽看着井井有条的营地,心中感慨。这一趟行程,恐怕把向渊一年份的劳动量额度都花光了,晚餐要多补偿他几条鱼……
有新鲜的食材,向渊当然不想吃压缩食物。见牧羽不会烤鱼,只能挽起袖子亲自上手。然而,即使是元帅,也会有不擅长的事情。向渊做好的烤鱼勉强只能算熟了,和美味二字挂不上半分钩。
“好吃。”牧羽捧着鱼肉吃得正欢,发出的赞叹没有丝毫虚假之色,仿佛他真的认为这些烤鱼十分美味。
向渊闻言心情复杂。他知道这烤鱼是什么味道,却难以分辨牧羽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如果牧羽真的是发自内心的认为这些东西好吃,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他味觉奇特,喜欢吃又柴又苦的东西。要么……
向渊忽然想到过去发生过的一幕画面。他站在某不正经俱乐部茶室门口,听到牧羽在门后与人争论,重点是,牧羽斩钉截铁说喜欢他。
向渊思索几秒,放下烤鱼,又轻啧一声。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牧羽一眼,仿佛看到什么超级无敌大麻烦。
“你不吃了吗?”牧羽看着向渊离开的背影。
“睡觉。”向渊懒懒走进帐篷。
向渊今天做的事情比两人认识这一周加起来还多,牧羽以为他累了,便低头持续吃他的烤鱼。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些烤鱼好不好吃,只要味道别像树汁那样特别怪,他都没有什么感觉。
作为魅魔,他并不需要人类的食物。魅魔的食欲来源于对智慧生物情-欲的渴求,他们的食物是情绪,而不是这些蛋白质。
但牧羽是个极为特殊的魅魔,从他诞生伊始,他竟然从未感受过什么是食欲。导师时常担心他会饿死,但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有时候会好奇“进食”是什么感觉,他还没有产生过饥饿感。
他将残局收拾干净,剩下的残渣都挖个坑埋起来。他不知道这些烤鱼好不好吃,但赞美他人制作的食物是基本礼貌,他表现他喜欢这些食物,应该会增加向渊的成就感吧?
他忽然想到向渊刚才的反应,在心里多补充两个字——“大概”。
*
夜晚,牧羽躺在自己的帐篷里,听着帐篷外的虫鸣鸟叫,心情舒爽又轻松。
进入荒星区后,每个人身上都配备了应急帐篷。虽然舒适度和普通帐篷没法比,但和个人隐私比起来,舒适度完全不在考虑范围。
这里没有外人在场,他终于不用和向渊挤同一个帐篷了!
应急帐篷狭窄又单薄,然而,在牧羽眼里,狭窄等于安全和隐私,单薄等于易收纳易携带。他可以在这个单独的小空间,想翻身就翻身,想睁眼就睁眼。再也不用被尴尬感淹没。
他的快乐没能持续多久,被一道来源于深渊魔物的气息打断。
牧羽感知到深渊魔物的存在,连忙打开帐篷。
夜空中一闪而逝的身影,似乎是之前出现过的白爪鹰。这种魔物飞行时几乎没有声音,喜欢从背后偷袭。
这一只白爪鹰没有打算攻击营地,只是偶然从天空中路过。
牧羽却感觉有几分不对劲,因为白爪鹰消失在树枝后的瞬间,他凭借魅魔的超强夜视,看见白爪鹰的鹰爪上拴着什么东西。像是绳子,更像是锁链。
那竟然是一只被驯养的白爪鹰!
与帝国贵族喜欢豢养的观赏种魔物不同,白爪鹰是具有强烈攻击性的深渊魔物,从理论上讲,根本不可能被驯服。
这样的情况太过反常,牧羽忍不住离开帐篷,循着白爪鹰的气息追过去。
接连追了十多分钟,白爪鹰的气息逐渐消失,牧羽几乎一无所获,只在半路上发现了一片有些古怪的树林。
那树林又黑又密,树与树之间的间隔极小,和周边的树林截然不同。但夜晚的森林太黑,即使魅魔能够夜视,也无法看清树林背后是什么。
牧羽只能悻悻而归。
然而当他返回湖边的营地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扑面而来。
隐藏在黑暗中的深渊魔物气势汹汹,从营地到湖泊,这一整片足有足球场大小的区域,竟然填满了那只魔物的气息!
魅魔是一种擅长精神力魔法的魔物,其主要的觅食方式,是引诱,而非猎杀。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擅长杀-戮。
牧羽是魅魔中的异类,他空有强大的魔力,却不会使用普通魅魔擅长的魔法,一身魔力的属性都偏向了奇怪的方向,相比于魅-惑,他更擅长战斗,才能敏锐察觉黑暗中的异常。
黑暗中的魔物似乎还未发现他们,此时最佳的应对方式,就是趁深渊魔物发现他们前,和向渊一起离开此地。
现在问题来了,黑暗中的深渊魔物没有杀气,向渊并未察觉深渊魔物的存在,而他又不能明说周围有危险。那他该如何忽悠向渊,无缘无由的大半夜爬起来,和他一起在黑漆漆的森林里狂奔?
总不能直接冲进帐篷,掐住向渊的脖子,逼他和他一起来一场马拉松吧。
牧羽蹑手蹑脚靠近向渊的帐篷,忐忑又苦闷。
夜色中,他就像一个心怀不轨的小偷,正在策划一场惊天大盗奇案,脑子里充斥着紧张不安,又带着点难以解释清楚的迷之罪恶感。
十多分钟前,他还在庆祝不用和向渊睡同一个帐篷。没想到十多分钟后,他就得悄悄摸摸主动爬进向渊的帐篷里。
夜晚的虫鸣原本让他感到舒爽安宁,现在他只觉得吵闹。仿佛这些虫子是一只只的小眼睛,正见证他怎么鬼鬼祟祟溜进别人的帐篷。
他悄悄掀开帐篷的门帘,莫名感到有些紧张。在他随身携带的小灯灯光下,他看见向渊躺在睡袋里,似乎已经睡着了。
然后他屏住呼吸,爬到向渊的睡袋跟前。
睡梦中的向渊看起来很平和,没有白天偶尔会显露的锋利感。牧羽盯着向渊的侧脸,他迫切地想知道向渊有没有起床气,要是把向渊叫醒,会不会相当于唤醒一只九十九级大怪兽。
他还没来得付出实践行动,脑袋忽然被抵在睡袋上,一回神,自己已经被向渊掐住脖子压在身-下。
他连忙举起双手,悄声道:“是我。”
他拿起手中小巧的球形小灯,方便向渊看清他的脸。
“做什么?”向渊松开手,微微皱眉道。
大半夜的不睡觉,悄悄摸摸潜入别人的帐篷,怎么看也感觉不对劲。牧羽绞尽脑汁,想要找一个听起来合理,又能让向渊和他一起离开营地的理由。
“我……”他支支吾吾,想不出借口。
不能提到魔物,不能让向渊怀疑,又要充满说服力……可是眼下这种诡异情况,他说什么都会被怀疑吧!
“我……”情急之下,他胡乱道,“我害怕。”
向渊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似乎在思考如何将他圆润地扔出去。
“害怕就去睡觉。”向渊将他拎起来。
“我怕得睡不着。”最羞耻的话已经说出来了,接下来的理由就顺理成章,牧羽继续道,“这个地方不对劲,我们换一个营地吧。”
“怎么不对劲?”向渊放开他,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危险。
这地方马上要来一只高等级的魔物。可是牧羽没法和向渊解释,他只能用上胡搅蛮缠大法:“我看见湖里有蓝色的光。”
“是磷火。”向渊重新把他拎起来。
“可是它还会动,真的很恐怖,我们换一个地方吧……”牧羽低声祈求道。
“夜间赶路很危险。”向渊仍旧不为所动。他看见牧羽手中一只捏着一个小灯,他拿过灯,想要将灯关上,亲自看看磷火在哪里。
“别。”牧羽想把灯夺回来,可是已经晚了。
在向渊按下小灯开关的瞬间,牧羽手足无措,他猛地一拽睡袋,把脑袋蒙在睡袋里。
太险了。牧羽缩在睡袋里,眨了两下眼睛。
魅魔的夜视能力很强,在微弱光线下,会像猫科动物一样反光,看起来就像双眼在“发光”。还好他反应快,在向渊关灯的瞬间躲进被子,否则因为这种原因暴露身份,那也太悲催了。
帐篷里恢复黑暗,向渊适应了几秒,却看见牧羽竟然耍赖躲进他的睡袋里。
“我真的害怕。我们走吧。”牧羽的声音从睡袋里闷声闷气传来。
向渊看着面前那一大块被子鼓包,被磨得快没脾气了。牧羽把脑袋蒙在睡袋里,死活不愿意出来,像极了将脑袋埋在沙子里的鸵鸟。
而睡袋中,牧羽也越发忐忑。从掉下断崖到现在,他的几次行动可谓是作天作地,偏偏他又无法说出背后的原因。他的脑袋蒙在睡袋里,看不到向渊的表情,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生气。
帐篷内沉默了一会儿,牧羽更加不安,他能感到深渊魔物的气息越来越浓烈,又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向渊立刻跟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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