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公共部门塞钱过去也没有用,毕竟匹配值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法篡改。邯单弦估计是想让他丢脸,没想到真的给匹配上了。呵呵,他倒是可以两手一摊去老头面前做好人邀功去了,而邯知!要和一个不认识的人结婚!
“所以,”邯知硬着头皮,下意识避开他的眼睛,目光在床头的鲜花,洁白的床单上游离,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不住拐了个弯,声音是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柔和:“你对我印象怎么样?”
“这么说可能有点丢人......但是,实不相瞒吧,我就是个很普通的人,游手好闲的富n代,除了经济方面比较宽裕,没有别的优点。我姐也经常说我烂泥扶不上墙......”
他语速很快,问自闲却一眼洞察他的言下之意,温柔地打断他:“你想拒绝这场婚事吗?”
邯知一时语塞,半晌后承认了:“我不相信什么命运之番,也不愿意被信息素支配个人情感。很抱歉,但我希望你能和意中人两情相悦地步入婚姻殿堂,而不是我这个刚见一面的陌生人。”
空气沉默了。
夏季日光正好,亮堂堂地照满屋,窗外树木随风摆动枝桠,蝉鸣一声叠着一声,树荫下无数似月牙的光斑,那是千万公里外太阳的影子。
“你是个很好的人。”问自闲深吸了一口气,低垂着长如小扇的眼睫:“但是我很期待这场婚姻。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尽快完婚。”
邯知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从背包里取出几张纸,那是匹配中心分发的表格,如果拒绝婚事安排,需要申请渡过磨合期,三个月之后才能撤销系统匹配。
他把薄薄的纸递到邯知面前,那上面已经签过他的名字:“这是申请磨合期需要的材料,你可以浏览一遍,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可以在这里签字。”
邯知准备得很齐全,连垫板和笔都带了,明显就是抱着退婚的心态来的。问自闲没有多说什么,很安静地接过笔。
他受伤的是左臂,用右手流畅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没有翻阅材料,反倒目光落在邯知的签名,迟迟没有动弹。
直到一只鸟忽然振翅飞过窗边,他回神,顿了一下,把东西还给邯知:“对不起,是我自私了,没能尊重你的意见。”
这话说得有点严重了,邯知不敢接:“嗨没事,我理解我理解,我的问题,那什么96%匹配值听起来还挺唬人的。但我真没打算结婚,是我没有福气。”
“磨合期过了以后还可以做朋友嘛。要是有人问起,你就是说是我的问题,不碍事的。你大我几岁,算来我还得喊你一声哥哥。”
“我帮你留意,要是有合适的Alpha肯定先介绍给你。人生海海,总有缘分。”邯知笑了一下,尖尖的虎牙抵在唇角,衬出一分落拓不羁,有一种心里石头落地的快乐:“那我看看磨合期什么时候开始......啊?”
他翻了翻材料,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像是被人按下暂停键:“明天?”
*
邯知一直待到了晚上,连饭都是在医院吃的,直到问自闲要休息了才离开。
走出病房轻轻把门关上后,邯知心里其实挺不是滋味。
下午那一幕时常在眼前浮现,他推门而入时,正好看见问自闲侧头看窗外日光。外界繁华热闹,万物焕发生机,而他一人待在这四角牢笼里,流露出被天地隔绝的寂寞。
放东西时也注意到,床头柜除了一个水壶外空荡荡,显然近期没有人来看望。
邯知的童年不太好过,他能感同身受那种无处可依的孤独,但成年人的安慰照拂是悄无声息,如春风细雨,不动声色。因着问自闲特殊的家庭情况,邯知也完全不敢问为什么没有人来探病之类的话题,只陪着聊了些有的没的。
不需要结婚了,邯知讲话也放松得多。无论他说什么,问自闲都听得很认真,邯知察觉到这一点,尽拣些活泼生动的趣事来讲,描述诙谐,语气抑扬顿挫,存了些把人哄开心的心思,看到问自闲弯起眼睛才稍微放心。
已经站在电梯里了,邯知还回忆着问自闲的笑容发呆:真好看啊。这样的人,不是我的话,也一定会有别人爱上他的。
想着想着,邯知忽然回过神来,明天就要同居了,得先准备一下。
他打开通讯录,找到何叙的名字拨出,等了好一会儿,在传来忙音的前一刻,何叙才慢腾腾地接听了。
邯知还没开口,电话那头传来欢呼和起哄声,一阵喧闹。他皱了皱眉头:“好吵啊,你在酒吧吗?”
“什么?没有啊。”何叙同样听不清他讲话,走到旁边稍微安静一点的角落:“我在你的party。”
邯知:“什么party?”
何叙理所当然地说:“庆祝你终于要嫁出去不再摧残相亲市场的party啊。”
邯知:“?再说一遍。”
何叙:“邯单弦组织的,零零散散喊了好多人。我刚好要来盯一个报表有问题的项目负责人,就顺便来吃个饭噜。”
狗日的邯单弦,无耻小人,邯知咬牙切齿:“我的party,怎么没有人来通知我一声!”
“你又不想结婚,喊你来不就等于砸场子吗,大家都挺默契的。”何叙喝了一口香槟:“邯单弦给的理由是你在陪未婚夫,不好打扰。老头就没继续问了。”
“OK,被人排挤是我的命运。”邯知:“我真受不了了啊,一家子神经病哪。”
没控制住,声音有些大了,吓得走在旁边的小朋友转头一脸惊恐地看着他,邯知赶忙收拾表情,露出大哥哥标准的温暖微笑。
还好晚上和问自闲在一起,否则改天歪曲的事实又要传到他耳朵里去了。
“对了,还没问呢,”何叙说:“恭喜你找到命运之番,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怎么连你也这么问,我真不会结婚的。”邯知说:“但是磨合期需要同居,保险起见,我得备些抑制剂。你公司不是刚研发出来新型抑制剂,给我来点,钱一会打你卡上。”
何叙跟他有点血缘关系,理论上应该算他一个堂叔的私生子,但是随母亲姓。私生子、Beta、随母性,三重debuff叠加,可想而知她在邯家这个有严重传宗接代刻板观念的封建大家庭里,日子有多不好过。
邯知小时候第一次见她,那时她母亲过世,被父亲接过来有一段时间,但由于私生子身份,很少露面。
那次家庭聚会规模较大,因此堂叔也把她带上了。何叙躲在人群后面,身形瘦小,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和周围的欢乐气氛格格不入。
一转头,趁着大家不注意,把戏弄嘲讽她的Alpha一脚踹到池子里去了,好半天才捞上来。
然后她就被罚跪三天,被逼着在烟雾缭绕的祠堂对着祖宗的碑位磕头,连个软垫都不给。
那样瘦弱的小孩,本来就营养不良,三天滴水未进,跪得膝盖发青,是邯潭知道后给她放出来的,一出祠堂立马送去医院,高烧到肺部炎症,好险才捡回一条命。
打那以后,何叙一下子性情大变,对谁都一副温顺模样,打骂不还手,家里人津津乐道好一阵,都说是老祖宗教导得好,病一场连最会咬人的狗都磨掉利齿。
而何叙这个名字,第二次响亮地出现在人前,便是在堂叔的葬礼上。
堂叔家主要经营制药产业,原也算是钟鼓馔玉,却被内部人员泄露机密,一个大项目被人半路截走,资金链断裂,大面积裁员,好巧不巧堂叔又患上中风,主心骨一没,一时间树倒猢狲散。
大儿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Alpha,赛车时摔坏了一条腿,和父亲住进同一家医院,小女儿还在上中学。一片混乱中,何叙主动揽下这个烂摊子,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化腐朽为神奇,顺便把管理层全部的邯家人清理干净,彻底解决了家族企业用非其人的沉痼。
两个月后,堂叔病逝,何叙回绝了所有前来探病的人,只交出一盒骨灰。
而葬礼,照常举办。
那葬礼可谓不热闹,美酒佳肴应有尽有,还请了当红歌星演唱,稍微有点沾亲带故的人都收到了邀请函,名为吊唁,到场一看,分明是个庆祝party。
全场最简朴的大概只有灵堂,几根木头搭了个破破烂烂的小摊子,花圈和挽联随意得像路边捡的,堂叔金贵的Alpha儿子如今瘸着腿一人跪着守灵,见了何叙还得挤出笑容喊姐。
何叙懒洋洋地应了,脚尖点了点地:“祖宗们都在看着呢,跪好一点。”
......
“Aq-1?”何叙说:“那是强效抑制剂,怎么,不好意思给人闻到你的儿童荔枝味吗?”
“你懂什么,多甜蜜热情的水果呀。”邯知不满:“我不这是得预防下96%的匹配值吗,要是我真的兽性大发不做人了我得以死谢罪。”
想了想,他又补充说:“算了,你还是换个效果温和副作用小的,他身体不好。”
“知道了,明天差人送过去。”何叙应下,又阴阳怪气了一句:“真体贴,你最好真的不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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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请吃苹果兔子!
邯知一晚上脑子转个不停,磨合期开始的时间太赶了,他把所有需要的事情安排妥当才放心入睡。
按理说磨合期可以自由选择居住地点,但问自闲告诉他说,他没有自己的房子,在军研处休假时一般都住宿舍。邯知立马说不碍事,住他那就好了。
邯知现在在市中心住着套大平层,平时出门购物、晚上点外卖都很方便,但他思考过后还是决定把地址填在市郊的一套别墅。
好处有一:房间多,空间大,不用走几步就碰上面,给彼此留出私人空间,现代人最需要边界感了。
二:远离嘈杂市区,环境优美,还有配备完善的医疗设施,非常方便问自闲这个小瓷器人修养和复查。
三:哈哈!可以钓鱼啦!
邯知叫了家政明早上别墅做个深度保洁,收拾了要带走的东西,问朋友介绍了可靠的医护人员,给何叙转了钱,又让人给问自闲送个早饭,然后美滋滋地一觉睡到天亮,起床快乐晨跑去了。
绕过湖边公园,与骑单车的小孩比赛跑步,和几个下象棋的大妈大爷打过招呼,邯知咬着香喷喷的煎饼和包子,坐在公园的椅子上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觉灵魂都被从头到脚洗涤了。
早起好!世界是属于作息规律的健康人的!
这时太阳已经浮现在半空,没有树荫庇护的路面开始遭受日光热辣辣的侵袭,他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掏出手机想问问自闲早饭合不合胃口,动作忽然一顿:不对哦,他俩还没有联系方式呢。
昨天聊这聊那的,怎么这种小事也忘了。邯知想了想又开始自我夸奖:说明我很有A德,一般不随便添加好友。
反正问自闲好好待着也丢不了,邯知回家冲了澡换了套衣服,神清气爽地出门了,直奔医院。
然而病房里却不止一个人。
一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站在病床前,双手负背,似乎等了有些时候。非常寡淡的五官,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扫两眼都记不住脸,做卧底妥妥的好苗子。
这人总不会是探病的家属吧,也没有工牌。邯知瞄一眼那工作人员空荡荡的胸前,后者看见他,反而先一步开口了:“是邯知先生吗?”
问自闲还待在床上,脸色看起来比昨天还要苍白,对着他露出浅浅的微笑,低头咳了两声。
邯知没搭理路人脸,先把空调温度调高,再走到床头前给病人倒了杯温水,问他今天身体感觉怎样,最后才不咸不淡地应了:“我是。”
工作人员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改变脸色,拿起来旁边的一个盒子:“是这样的,邯先生,因为你和这位Omega匹配度达到96%,却拒绝婚事安排,所以按照新出台的规定,磨合期之间双方需要佩戴该手环,用以实时检测信息素浓度,等到三个月结束,会有人来检查数值,如果不合格或许会酌情延长时间。”
“大哥,你懂不懂尊重人啊。”邯知正低头给问自闲削苹果,闻言冷笑一声:“什么Omega,他难道没有名字吗?”
他手一抖,红艳艳的果皮落入垃圾桶里,“凭什么延长,我怎么没听过这规矩。不结婚犯法了是吧,一直拖着耗下去有意思么。平权协会的游行抗议是看不见的,Omega做出的贡献是视若无睹的,他刚刚退役,你看望病人的方式就是催他结婚?”
邯知眼神很冷:“滚吧。”
工作人员和他对视片刻,那张脸上始终毫无波澜,让人怀疑此人脸上的肌肉组织只有一种走向。最后移开目光,选了个软柿子捏,对问自闲说:“磨合期从今天开始,结束前请务必达到规定数值。”
问自闲沉默地点了点头。
门开合又关上,房内又只剩下两人,而旁边的Alpha还在捣鼓苹果。问自闲静坐了片刻,安慰他:“别生气了。”
“哪能啊,不值得,就是觉得膈应。”邯知说着,把果盘端到他面前,眨巴着眼睛水灵灵地展示杰作:“看!请吃苹果兔子!”
*
人打包带走了,邯知坐进车里,装着手环的盒子随手扔到一旁,把准备好的枕头拿出来,给Omega靠上:“还好吗?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
“早就可以出院了。”问自闲永远一副处事不惊的模样,仿佛怎么样都能接受:“没关系,只是小伤。”
邯知在心里吐槽:只要人还活着就算小伤是吧。却到底什么也没说,默默伸手调整了软枕的位置,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车在道路上平稳行驶,窗外景色不断倒退,城市植被成为一抹模糊的绿色,炙热的太阳让声音也变得遥远,有一种背离时空的混乱美感。而问自闲安静得像水榭旁的一支莲花,等待神明降下因果,才会在无人处迟迟地盛开。
邯知原先只时不时地偷偷看,理由是要观察他的病容。后来目光渐渐变了落脚点,总在耳朵,嘴唇,长长的睫毛等一些柔软的地方流连。
心思确实说不上多问心无愧,看得他思绪游离,仿佛坠入了一张细密的网,把他的脑子严严实实罩住,几乎要分不清东南西北,语言系统不受控制,呆呆地发问:“你号码多少?”
问自闲疑惑地嗯了一声,转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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