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琰清话说得很委婉,但那片刻间,宋祈安还是清楚明白了自己的自以为是。
她太过于贪恋,太过于自大,所以她从来不去顾及对方的感受,也从来不会去考虑对方的感受,更别提想方设法地去讨好对方,哄对方开心。
可宋琰清不一样,她一向聪明,善解人意,而且在这么多年的时间中,因为自己,她一点一点侵入了郑意礼的生活,打开了郑意礼的心扉,早已在郑意礼那处占有了不一样的分量。
迟来的醒悟太过于惨痛,像钝刀一样缓缓割着皮肉,宋祈安浑身鲜血淋漓。
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自己错得究竟有多离谱。早在自己因为不耐烦而拜托请求宋琰清去帮自己安抚郑意礼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输了。
以宋琰清的手段,想要拿下一个人只是时间问题。
只要她想,别说是郑意礼和自己有了婚约,她就是已经和自己结婚了,宋琰清也一样能够得手……
宋祈安紧紧捏着手心,面上兀自浮现一股深深的绝望。
她不敢去想象自己一丝机会都将没有的可能性,她也拒绝去思考。她双目怔怔地看着郑意礼,看着她冷漠,无情,又疏离,眼里半点情意都不再有的模样,只觉得痛彻心扉。
宋祈安的视线很强烈,郑意礼囫囵扫了一眼,停顿了一下。
但也仅仅只是停顿了一下,便很快将目光别开,继续盯着那虽已人至中年,但依旧英俊儒雅风流倜傥的中年男人:“宋叔叔您觉得呢?”
她咄咄逼人,有种今天不把那订婚信物要回来就绝不罢休的架势。
宋柏程本来就正因为工作上面的事心烦,这会儿又见郑意礼如此不依不饶,顿时就一个头两个大了。他不悦地扫了眼沈芸,暗里质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办事,怎么管理的家里?
男人的眼神带着压抑的怒火,那被深深隐藏起来的不悦像电流划过皮肤,沈芸差点被刺得尖叫起来。
她心虚又害怕地垂下了头,不敢再去直视宋柏程的双眼。
眼下不是修理和问责沈芸的好时候,再加上又有季无双在场,所以宋柏程脸上扬起了招牌的温和微笑:“礼礼怎么忽然想要把订婚信物要回去了?是不是祈安那混丫头惹你生气了?”
“你别着急,等今晚回去后,叔叔铁定好好地帮你教训她一顿。”
宋柏程还和宋祈安一样,心存希望,试图去挽留那段婚姻,可郑意礼却是腻了。她直视着宋柏程,一点儿也不给对方留情面:“看来宋叔叔平时是忙得很啊。”
她与宋柏程如出一辙地虚伪笑起:“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曾关注一下。”
“前段时间您的好女儿都和别的女明星闹绯闻闹得满城风雨了,怎么,您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听到吗?那可真是奇了怪了。”
在郑意礼当众将这件事情抖落出来时,宋祈安那一张好看勾人的脸便彻底失去了血色。
她脸色是苍白的,唇色也是苍白的,就像一个时日无多的,等待行刑的病犯,满脸都是希望破灭以后的死寂。
闻言,宋柏程面上的疑惑开始被愤怒所替代,他转头看向宋祈安,毫无征兆地暴怒起来,“混账!以前我都是怎么教你的?!”
“我让你好好对待意礼别辜负她,你就是这样去执行我的意思的?!”
宋祈安被骂得抬不起头来,她垂在桌下的双手紧紧绞缠在一起,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沈芸疼爱女儿,哪里忍心看宋祈安被这样当众斥责,当场就张口劝阻:“柏程你消消气,祈安她也还只是个孩子……”
“孩子?你什么时候见过二十多岁的孩子?琰清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能成功帮我解决公司的危机了!”
宋柏程气得不轻,正因为如此,他也是有点异想天开,口不择言了。他扭头讨好地朝郑意礼笑了笑,提议道:“礼礼,你看这订婚信物要不咱就别退了吧。”
“虽然祈安她不符合你的心意,可我们家琰清说起来也是不错的。你们俩不是还一起合作了吗?所以琰清她的能力和本事,想来你也是非常认可的。”
“柏程!”沈芸失声尖叫,立刻想要打碎男人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宋柏程一个冷冷的眼神瞥过去,她顿时又不敢再说话了,只能眼眶红红地委屈地闭上嘴巴,一眨不眨地盯着宋柏程,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
以前沈芸用这一招去对付宋柏程是很好用的,宋柏程格外吃这一套。
可今天,她的这些狐媚绝技却失效了,宋柏程即便看见了她眼眶里委屈的泪光,也只是淡淡扫过,丝毫不为所动。
她不明白,在足够的利益面前别说是女人的一滴眼泪了,就是深爱的发妻,也是可以成为去牺牲的,去成全他自己的物品。
就像那位已经死去了的宋琰清的生母,他的初恋。
沈芸今天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拂了面子,脸色当即就有些挂不住了。她哭哭啼啼地起身,也没礼貌地告知众人自己的去处,直接就夺门而出了。
宋柏程毫不理会,只满眼希冀地盯着郑意礼,等待郑意礼的回答。
郑意礼是真没想过宋柏程竟然是这种人。一个女儿不行,就把另一个女儿也卖了,半分也不顾及对方的感受。
她不禁陷入了思考和疑惑中,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对方如此重视?
以至于哪怕是舍弃了一个宋琰清,也一定要把自己和宋家绑定在一块儿。
郑意礼想了片刻没有头绪,她直接开口拒绝了宋柏程那荒唐的提议。尽管她和宋琰清之间早已有了亲密关系,但她也绝不会以这种让宋琰清感到备受侮辱的方式去得到对方。
宋琰清在郑意礼的心里是个活生生的人,而非是什么可以随时被人交易的物品。
即便她要和宋琰清在一起,那也该是她们两个人之间的商量与决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宋柏程以这种极端羞辱的方式撮合。
“宋叔叔,以前我尊称您为一声宋叔叔,是因为我觉得您像我父亲一样是个值得尊敬的人。”她眼里渐渐没有了温度,无端地令人感到几分害怕:“可是今天我却有些看不懂您了。”
“我不明白您现在究竟是在看不起琰清姐姐呢,还是在看不起我呢。”
“您是觉得我们俩是您手心中可以随意支配和操控的木偶吗?”
宋柏程此时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唐突了,他当即就想要解释:“不,不,礼礼你别生气,宋叔叔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见你和琰清相谈甚欢,而且私底下相处得很好,所以才……”
“这是我个人的私事。”郑意礼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既然沈芸阿姨已经离开了,那么我想,今天你们或许也是没有多少诚意的。”
郑意礼缓缓站起身,“饭今晚我们就不吃了,还望宋叔叔您尽快叫人把我们家的信物送回来,这样我们两家以后也不至于彻底撕破了脸皮,老死不相往来。”
季无双虽然全程沉默,但自然都是以郑意礼的意愿为首的。
听及这话,她立刻随着郑意礼推开椅子,居高临下地盯着宋柏程,说话毫不客气:“最好明天我一觉醒来就能见到我老季家的东西,否则到时候别怪我季无双亲自上门来抢。”
宋柏程鼻子都差点要气歪,但碍于季无双的武力值,他只能点头应下,“既然意礼和祈安之间没有缘分,那东西自然是要物归原主的。”
“无双你放心,明天我就叫管家亲自把东西交还到你手里。”
“这还差不多。”季无双冷哼一声,勉强满意。
一顿饭吃得所有人的心情都很糟糕。郑意礼走在前头,望着漫天的繁星忍不住轻轻吁出了一口气,从今以后,她和宋祈安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心底没有任何失落和不舍的感觉,只余一身的轻松。
前尘往事,统统在这一刻变成了过眼云烟,不复存在。那些彻夜折磨她的,令她感到痛苦的,甚至甘愿为此放弃自己生命的,都将彻底从她身上拔根而起,直至燃烧成灰烬。
郑意礼的心情莫名之间变得很不错,她扭头看向季无双,“走,去酒吧?”
季无双毫不犹豫:“走!今晚好好庆祝庆祝我的乖宝脱离苦海,咱娘俩不醉不归!”
于是乎,两人便亲亲密密地挽着胳膊,驱车朝酒吧驶去。
郑意礼和季无双的身影消失以后,包厢内的气氛一时之间凝滞到可怕。宋琰清余光瞥见宋柏程忽然站了起来,快速靠近了宋祈安。
下一秒,一道极为清晰的耳光声便响了起来。
她不适地皱了皱眉,扭头,看见宋柏程的第二个巴掌即将再次落下,忍不住开口:“父亲,你若继续扇下去,说不定祈安就要和我一样变成听障人士了。”
“小时候您因为母亲的一句话将我打成这样,如今也要让祈安变得与我一般吗。”
她说话的嗓音淡淡的,没有多余的情绪,可落在宋柏程的耳朵里不知为何就变得极为的讽刺。他动作停顿在半空中,微微眯起了眼睛,“所以你现在是在怪我吗?琰清。”
“是。”宋琰清抬起头,犀利的话语带着直击人心的残酷:“我一直都在怪你,怨你。”
“我恨你纵容沈芸把我的妈妈害死,让我连见她一次面的机会都没有。”宋琰清缓缓站起来,“从小到大,我常常在想为什么那时候死的是我的妈妈,而不是你。”
她冷冷地略过宋柏程,忽然之间连最后的一分表面功夫也不愿意做了。
她毫无征兆地将自己的怨恨全部摆到台面上,不给人留任何心理准备的机会。
宋祈安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震惊地望着她,好像今天才第一天认识宋琰清这个人。与往日的温和不同,此刻宋琰清身上那凛冽凌人的气势几乎要铺天盖地地压过来,直到宋柏程呼吸困难,就地而亡。
“你!”宋柏程简直要被自己的两个女儿气死,他高高举起的巴掌顿时换了个方向,眼看着就要往宋琰清招呼去。
宋祈安条件反射起身想去阻拦,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动手,宋柏程就已经被宋琰清制服。
宋琰清捏着男人的脖子,手上的力道缓缓加重。对方脸色开始发红发紫,奋力想要挣扎,却无济于事。
宋祈安震惊地停在原地,一双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
没有理会宋祈安的心情与感受,宋琰清轻松拽着宋柏程往墙上一撞,男人额头上瞬间流出鲜血,紧接着失去了意识。
嫌弃地松开对方后,宋琰清慢条斯理地撕开湿纸巾的包装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净了,方才抬起头来,朝宋祈安露出一抹温柔无害的笑意:“爸爸他因为礼礼退婚的事气急,所以自己一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下去了——”
“你亲眼看见的。”
眼睫缓缓地眨了眨,宋琰清询问:“明白了吗?”
宋祈安愣愣点头,“明,明白了……”
“那就好。”宋琰清脸上的笑意深了些,“祈安,刚刚爸爸准备来打我的时候你竟准备去阻止他,这一点让我非常感动。”
“谢谢你。”
宋祈安大脑宕机,这会儿也没能力去细品宋琰清这些话的深层含义,只是讷讷回答:“不……不用谢,姐你见外了。”
宋琰清安静地注视她,但没多久,便施施然转身走了。
临走前她还没忘吩咐:“记得叫保镖把爸爸送回去,再叫家庭医生好好地给他看看。等他醒后你告诉他,公司的事以后就不用他操心了,我会代他好好处理的。”
宋琰清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了,直到这时,宋祈安才后知后觉:对方这是准备开始夺权了?
她忽然一个激灵,只觉得有一股寒气不受控制地从她脚底窜起,直冲天灵盖而去。
不期想起这段时间自己屡屡作死的行为,宋祈安顿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要不是自己实在对宋琰清没什么威胁性,恐怕自己早就被对方修理得不知道尸骨已经埋在何处青山了……
她劫后余生地吐出一口气,却又扯动了脸上的伤口,那片皮肤开始火辣辣地疼痛起来,宋祈安几乎呲牙咧嘴。
望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宋柏程,宋祈安捂着脸,脑子里恍然想起宋琰清刚刚说她的耳朵就是被宋柏程打坏的,于是想也不想就抬脚对着宋柏程狠狠踢了好几下。
烂人!
纵容沈芸害死宋琰清的母亲也就罢了,竟还对小时候的宋琰清做那种事情。
要不是他,自己也不至于从小就活在自责和愧疚之中!
这些年自己的精神上究竟遭受了多大的折磨与内耗,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理解。所有人都以为她是风光无限的宋家二小姐,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
可实际上,她什么也不是。
她的出生名不正言不顺,她的到来也只是为了帮沈芸能够更好地坐稳宋太太的位置。沈芸毫无目的地,纯粹地像宋琰清的妈妈那样期待过宋祈安的到来吗?
恐怕没有。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喜欢宋祈安,掏心掏肺想对宋祈安好的人,至始至终都只有郑意礼一个。
可如今,宋祈安却是连郑意礼也弄丢了……
宋琰清原本是打算直接回家的,可刚走到一半儿,司机却犹豫地说:“大小姐,郑小姐她好像和她母亲去酒吧玩了。”
“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宋琰清抬头。
司机不好意思地说:“他家司机刚刚给我分享了视频。因为平时两家住得比较近,所以一来二去的,我就和她家司机成了朋友,加了联系方式。”
“他给我分享这些也只是想单纯地炫耀一下,惹我嫉妒他。可是我觉得虽然有他在,但郑小姐难免不会遇到危险……”
“改道。”宋琰清当机立断:“立刻送我过去。”
司机打起精神:“好。”
郑意礼喝了好几瓶酒。难怪那些人一不顺心就喜欢用酒精把自己灌醉麻痹自己,微醺的感觉原来是如此美妙,仿若置身于天上人间。
荷尔蒙在刺激的音乐下开始急速飙升,周围人声鼎沸,郑意礼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宋琰清。
从前还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可此时此刻,望着周围都是三三俩俩聚在一起的情侣,亦或者是正在搭讪暧昧的陌生人,她方才觉得心中有一丝孤独和茫然浮现起。
生活像骤然失去了锚点,让她宛若一叶在海中漂浮的扁舟。
孤零零的,好像被全世界抛弃。
自己喜欢上宋琰清了吗?郑意礼陷入了迷惘中。她很明确自己对宋琰清有好感,只是尚且还分不清楚那好感是否早已达到了喜欢和爱的标准。
郑意礼醉醺醺地假设了一下,倘若这个时候有人问自己愿意和宋琰清共度一生吗?那她的答案很大概率是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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