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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无倦：“不用了，我睡客厅就行。”
凌希：“……”
穆无倦的坚持不同寻常。
客厅明亮的灯光下，他背对着凌希的方向，整个对话都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这间套房是穆无倦以前租下来的，有两间房……
凌希食指不受控制地一跳。
意识到什么，他不禁看向那扇紧闭着的门扉。
一想到隐藏其后的房间曾经是某人的住所，并被穆无倦一直珍藏至今，凌希的胸腔里就闷闷的，隐隐发着钝痛。
他艰难地勾起唇角，佯装出无所察觉的样子：“这样啊……那我先去睡了。”
凌希几乎是落荒而逃。
拐进右手边的房间立刻反锁了门。
他纤瘦的脊背靠在冷硬的门板上，心脏一阵阵抽痛。
手掌被什么东西硌到，凌希摊开手掌，看到了那只被他攥得变形的药膏。
“谁要你关心！”
他将药膏丢在地板上，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除了他自己，谁都听不到。
牙齿咬上唇瓣，刚刚有所好转的伤口再度沁出腥甜，甚至创面更加扩大。就在不久之前，穆无倦还疯狂地亲吻着他，他们甚至差点就要上床了，但……
呵……
难怪他停了下来。
原来这里是他留给心上人的房间。
他又怎么会在这里和自己做那种事。
凌希扑到床上，毛绒绒的脑袋扎进纯白的枕头里。
那片鸦羽般浓密的睫毛轻颤，眼尾隐隐泛着红。
第39章 过往
夜幕低垂。
穆无倦站在酒店宽大的落地窗前, 晚风吹拂着白纱的窗帘。
低气压在他周边蔓延。
时隔八年，再度回到这个熟悉的套房，穆无倦心中五味杂陈。
如果不是今天情势所迫, 他应该永远不会再踏足这里。
尘封的记忆随着熟悉的环境而逐步拉开, 被他刻意掩埋在深处的某人再度闯入他的脑海。
“无倦！这间套房好漂亮, 以后我们都住在这里好不好？”
“哇！我们晋级了！以后就是可以参加高级区比赛的B级了！”
“你听说了吗？886号高危险区出现了座迷宫，据说里面藏着绝世坐骑呢！我们去探险好不好？”
再然后……
通往迷宫之外的石门徐徐打开, 露出的却是又一个密闭的石室。
皲裂的地砖上，短发的少年双目圆睁，手脚断裂，猩红的血像是鲜榨的樱桃汁般顺着裂缝蜿蜒流淌。
直至他的脚下。
“…………”
穆无倦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 再度睁开时眼底已一片平静。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协会虎视眈眈，他现在要做的, 是不露破绽, 保护好凌希。
穆无倦走到沙发旁正准备睡觉，0512号却突然发出示警：“宿主！不好了！目标好感值正在极速下降！”
穆无倦愕然。
这段时间, 凌希对他的好感值一直在稳步提升，带着他提高实力的策略是对的。
就在下午, 自己在协会的逼问下袒护了他, 好感值甚至已经提升到了+80，这才一会儿的功夫，怎么突然开始下降了？
穆无倦问：“现在数值？”
0512号：“目前好感值：+50。”
下降了足足30？
发生了什么？他有做什么让凌希不爽他的事情吗？
0512号适时插嘴：“宿主，恕我直言，刚才你的样子, 像极了悼念老情人……”
穆无倦：“？”
0512号继续说道：“你刚才都没看到, 目标伤心得都要碎掉了，现下怕不是躲在房间里哭呢。”
穆无倦回想着刚刚的种种细节, 粗粝的手掌无奈地覆上额头。
他刚刚的确过于沉溺在过往之中，让凌希生出几分误会来。
长腿一迈，三两步便来到卧室门口。
食指弯曲轻叩门扉。
*
凌希趴在床上，毛绒绒的脑袋埋在枕头里，心脏还是止不住地一阵阵抽痛。
他突然想到，这里是穆无倦的房间，难道他们就没有在这里天昏地暗过吗？
就像是沾到了什么脏东西，凌希“腾”地一下弹了起来，浑身不自在。
他站在房间中央，只觉哪哪都不想碰，心中又气又闷，转身打开门，却正好撞见来敲门的穆无倦。
凌希下意识别开眼，却不知自己眼尾泛红，默默生气的样子像极了圆鼓鼓的河豚。
他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
穆无倦：“凌希，你误会了。”
“我有什么好误会的。”凌希几乎是赌着气，下意识反驳，他侧过身想从缝隙中穿过，却被穆无倦抓住手腕堵在了门前。
“你干什么，放开我！”
凌希挣扎不开，越想越气。
凭什么他锻炼了这么久，还是一点都反抗不了穆无倦。
他们的差距就当真如此之大吗？
凌希咬着下唇，腥甜再度在唇齿间逸开，只不过这一次，他沉闷着一声不吭。
“别咬。”穆无倦立马注意到了，伸出手想要替他挑开牙齿。
凌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口咬住了穆无倦的手指。
宽厚的大手就连手指都比凌希的要更粗更长，皮肤粗粝，带着触感明显的粗糙，凌希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咬一块陈年老木一般。
而这块木头不躲也不闪，竟任由他将牙齿嵌入，留下又深又红的咬痕。
倒是凌希先察觉到，松开了嘴。
“你为什么不躲。”他瓮声瓮气。
“你生气了。”穆无倦默默垂下手，任由鲜血渗出也不理会，只用一双冷绿色的眼眸静静地凝望着他，“现在可以听我说了吗？”
凌希发出一个不置可否的气声，他倒是不知道，明摆着的事情还有什么可解释的，但咬伤穆无倦的愧疚让他没有反驳。
穆无倦似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拉着凌希来到对门卧室的位置。
“你知道这是谁的房间吗？”
凌希暗自腹诽：不就是你老相好的……
却听得穆无倦说道：“他叫楚安，是我的朋友，更是……背叛者。”
凌希愕然抬头。
那双冷绿色的眼瞳中流淌着追忆，以及被岁月冲淡，却永远不会消失的隐秘伤痛。
*
穆无倦并非天生的强者。
他15岁来到方舟世界，尚未成年的体型远没有现在的强健。他也曾受人欺凌，为人鱼肉。
那时候，他结识了一个同样发奋变强的少年，便是楚安。
不同于他有些沉闷刚毅的性子，楚安像是一个小太阳一般，话多得甚至有些吵闹，但他们就意外合拍地成为了朋友。
他们一起刷怪，一起参加竞技场，一起闯荡危机四伏的危险区。
少年们天赋卓绝，再加上勤奋刻苦，几年的时间，实力就已经提升到让大部分人望尘莫及的地步。
那一天，楚安无意间听到了关于886号高危险区的情报，在一间刚刚发现不久的迷宫里，藏匿着绝世的坐骑，很多人都趋之若鹜，争先恐后地前去探索。
少年们已经拥有了卓绝的武器，却缺少令人艳羡的坐骑，只一听到这个消息，楚安便双眼放光地要拉着他去。
年少不知未知的危险，更担心被他人捷足先登，二人简单准备了食物和药剂，就这样匆忙地踏入了那片从未涉猎过的区域。
一开始倒也很顺利，他们在886号区域探索，很快找到了那座神秘的迷宫。
繁茂遒劲的枝条缠绕掩蔽着入口，土黄色的砖瓦略有松动，那是先行的探险者匆忙间留下的痕迹。
二人顺着台阶拾级而下，这座建造于地下的迷宫晦暗阴森，绿色的青苔爬满了石砖，他们必须小心翼翼地扶着墙面才不会摔倒。
迷宫里岔路极多，九转八绕，很快他们就迷失了来时的路。
但他们正意气风发，志得意满，丝毫不觉得这会是什么问题。
只要找到传说中的绝世坐骑，他们便能从出口处离开。
然而……
他们在迷宫了绕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找到坐骑的任何蛛丝马迹，甚至连其他人类玩家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一个。
这时他们才隐隐意识到不妙。
但此时已再无退路可走，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向前。
食物逐渐被耗尽，饮用水也见了底，他们被困在迷宫里整整十三天，为了充饥，他们甚至还抓了地宫里的老鼠。
这真不是一段值得回忆的记忆。
肮脏的老鼠不知道在地宫里存活了多久，它的洞穴外堆积着四处搜罗来的人类骸骨，绿豆似的眼睛泛着猩红，明明不是怪物，却透着诡异的妖气。
他们抓住它没有费太大的功夫，就是那干瘪泛着怪异绿光的老鼠肉让人下不去嘴。
短暂的充饥后，他们重新踏上不知道何时才会结束的探索，就在二人几乎要被永远走不出去的迷宫逼疯时，一座巨大的石门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金色的沙土如水流般簌簌落下，昏暗的迷宫中，土黄色砖瓦堆砌成的神秘字符摆在紧闭的石门之前，那是他们逃离地宫的唯一线索。
楚安半蹲下来，低头研究着那片神秘的符号，一双眼睛因为希望的出现而异常的明亮。
“无倦，你等我下，解开这里的谜题，说不定就能找到打开大门的方法了。”
“嗯！我等你！”
少年之间的信任由来已久，穆无倦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相信楚安的话，可他却忽略了迷宫对人性的摧残与考验。
密闭的暗室，匮乏的食物，永远没有出路的长廊……时间就像一把刮骨刀，淬以上述混合调制的毒药，将人心荼毒浸染。
当真正的出口出现的面前，而二人中只能一人生一人死时，楚安选择了自己。
半蹲着的少年回过身，指着一旁隐蔽的侧门：“无倦，我知道了！只要拿到里面放着的钥匙，我们就能打开大门了！”
一左一右两道门，穆无倦按照楚安的安排去了右侧，而楚安去了左侧。
可当他刚刚踏入右侧门之后，石门却猛然在他身后落下。
楚安隐含愧疚的声音隔着厚重的石板传来：“对不起……只有有人触发了右侧门内的机关，左侧门里才会刷新打开大门的钥匙。我没有办法了……我真的不想再在这个鬼地方待下去了……”
少年虔诚地忏悔，却毫不犹豫地趁此机会拿到了左侧门里的钥匙，打开了大门。
穆无倦只听到大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刚刚还在为即将逃离升天而欢欣雀跃的心脏此刻早已冷硬如铁。
“桀桀桀～”
空寂昏暗的密室里，怪物的诡笑几乎是贴着他的耳边响起。
无色无形的怪物慢慢凝成实体，马戏团小丑一般猩红的嘴角几乎勾到了耳朵下方，那双漆黑不透光的眼睛中溢满了嘲讽。
“你被抛弃了。”
“这里是属于失败者的屠宰场。”
高危险区的BOSS高攻高防，他的长剑被折断，道具消耗殆尽，浑身浴血……
穆无倦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在了那间密室中。
………
他活了下来。
并且得到了BOSS的能力，那可以肆意操控空气的强大力量。
他凭此破开了密室的石门，每一步呼吸都仿佛针扎般，踉跄地来到了那个据说是藏着绝世坐骑的出口。
而后，看到了楚安……
第40章 突发
楚安死了。
短发的少年双目圆睁, 手脚断裂，整个人像是断线的木偶般，以一种极为诡异惊骇的姿势横躺在皲裂的地面上。
他的内脏被人掏了出来。
饿鬼蹲在高台之上, 黑紫色的双手捧着新鲜的心脏, 吃得正香。
猩红的血滴滴答答滑落, 饿鬼听到动静，抬起了头。
那是与穆无倦刚才在密室里击败的那只怪物一模一样的脸, 猩红的嘴唇染着血，高高勾起。
饿鬼开了口：“背叛者已被镇压，失败者逃离了屠宰。人类，你可以走了。”
穆无倦没有动。
饿鬼眯起眼睛, 片刻后，它跳下高台, 啃了一半的心脏被随意地丢弃在一旁。
尖利的黑爪抬起, 那上面还沾染着人类少年未干的血迹。
既然猎物放弃了逃跑，那么它不介意享受更多一份的美味。
就在淌血的指尖就要刺入穆无倦胸膛的时候, 无色无形的利刃凭空生成，砍断了饿鬼的头颅。
黑紫色的血飙出, 落在皮肤上还没来得及流淌, 就已经蒸腾着热气消逝。
饿鬼的尸体倒在地上，瞪大的眼睛中是不可置信的惊愕：
区区人类，怎么会……
穆无倦早已跨出了普通人类的范畴，他杀死饿鬼，面上却没有丝毫的喜悦。
高台之上, 随着饿鬼的死亡, 一只铃铛出现在那里。
穆无倦木然地走过去，右手拿起, 一只灰色的、再普通不过的的小毛驴出现在了迷宫中。
传说中，绝世的坐骑，不过是一个可笑的误传。
*
凌希静静地聆听着穆无倦的诉说。
那双冷绿色的眼眸中无悲无喜，却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拥抱住他。
凌希亦是这样做的。
穆无倦的背脊宽厚，凌希只能堪堪搂住他的腰。
原来不论是NPC还是人类玩家，在这个世界上都会受到恶意的对待。
一颗名为愧疚的种子在心底种下，凌希不禁回想起自己曾经所做的种种。
他突然好恨，恨自己为什么是NPC，为什么和穆无倦的阵营对立，为什么不能正大光明地剖开自己，义无反顾地站在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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