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队,这边筛查还得进行一段时间,我也先跟程怡去解剖室。”
程怡才走没多久,现在去市局的话应该能赶上尸检。
许玖快步从别墅里跑出了,看见叶竹西站在不远处,正在和一个遛狗的贵妇聊天,不知道聊到什么,贵妇被叶竹西逗得笑起来。
察觉到她出来,叶竹西的视线立刻被她吸引,然后果断结束了和贵妇的攀谈,目送着人家牵着狗离开。
“你出来了?现场怎么样?”叶竹西迎上去,小心翼翼观察许玖的神情,从她脸上没看出太复杂的情绪才松了口气。
原本许玖心情确实很不好,但在见到自家女朋友的时候那种沉郁的心情顿时散去一些。
“中心现场和尸体都烧毁得比较严重。”碍于叶竹西对火宅的PTSD,许玖并未太过详细描述。
好的爱人就是这样,永远都在第一时间下意识维护对方的情绪。
叶竹西牵住她的手,问:“那现在去哪儿?你要去医院看看诗诗么?”
许玖确实很担心谢怀诗的情况,但现在去医院没什么大用,她犹豫过后还是决定先去法医室。
两人牵着手去停车场,叶竹西说:“我刚才跟邻居聊了聊,她说听见巨响的时间是凌晨四点,她拉开窗帘查看发生了什么,结果发现隔壁有火光,就赶紧打了消防电话。”
“你也知道她们这个海滨小区环境很好,平时连车都过得少,夜里除了偶尔有海浪的声音之外什么声都没有。所以昨天半夜有那么大的声音,她就起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就看见火光了……”
也就是说爆炸时间可以确定,是凌晨四点。
许玖嗯声道:“我回头让茵茵重点调查一下监控。好在这是个富人区,平时安保很到位,监控适时上传都有存储,想查也方便。”
叶竹西说:“我观察了一下,这个小区监控很多,基本上每条路上都有摄像头,只要它们在正常工作,就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人影。”
这么看的话侦查条件挺好的,许玖稍稍放心了些。
“我知道你担心,所以把你送去市局之后我准备去一趟医院,就说是诗诗的朋友去看她。”
许玖明白她的心意,偏头看着她,满眼都是倦恋。
叶竹西被她炙热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轻轻推了她一把,说:“行了,别犯傻了,赶紧走吧。”
两人不再逗留,开车直奔市局,把许玖送到之后叶竹西片刻都没有停留直接开去了市医院。
许玖换好衣服走进解剖室的时候,尸体已经摆在了解剖台上。
第91章 贪10
程怡见她来了,连忙招手,给她讲述目前尸骸的状况:“正好啊,我们还没开始呢。尸体七零八落的,颈部直接烧没了,头颅和躯干分开。四肢燃烧殆尽,只剩大腿根还勉强连在躯干上,我们在现场找到一些坚硬的骨骼碎片,应该是腿骨上的。”
她指了指尸体的头骨,道:“还有,颅骨爆裂,脑组织都已经烧熟了。”
解剖台旁边站了两个新来的实习生,她们手里都拿着笔在记录,听见程怡面不改色的介绍,没忍住干呕了声,又怕被责怪连忙捂住嘴。
她们都是还没毕业的学生,程怡作为指导老师并未怪她们,反而安慰了句:“新人刚来都这样,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
两个实习生很感动,为了向老师证明自己可以坚持,一个个都强忍着恶心感继续认真记录尸检过程。
许玖戴好手套站在解剖台旁,心情复杂地看着烧得七零八碎的焦尸,这可能是她第一次解剖自己认识的人。
她弯腰近距离观察死者的躯干,问:“现在能确定死者就是吕文昊了吗?”
虽然尸体是在谢怀诗家找到的,但已经被烧成这样的尸体,无法单从外表辨认出死者到底是谁。
程怡颔首道:“检验科加急做了DNA对比,这个就是吕文昊。”
能确定死者就行,许玖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她确实从一开始就看不上谢怀诗找的这个老公,可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做尸检做到他身上……
“胸腹壁组织烧没了,内脏已经受热挛缩,不过还没完全被烧毁。咱俩分工,我负责呼吸道,你负责其余内脏。”
程怡点头,“没问题。”
由于尸体的胸腹部已经完全被烧开了,所以内脏全都暴露在外。好在脏器没被烧毁,只因为过度缺失水分而挛缩成拳头大小。
但是气管和食道就没这么乐观了,有将近一半以上的缺失。
为了把剩余的气管、食道以及肺脏一起完好地取下来,许玖动作十分小心,花了平常三倍的时间才完成。她先是舒了口气,把取下的部分放进托盘里,然后仔细观察尸体仅存的颈部肌肉,发现并没有生前损伤的迹象。
为了确保所有细节都查到位,许玖手上用力掰断早已被烧得很脆的下颌骨,仔细观察口腔内的情况。死者尸体被焚烧得太严重,不仅头部被烧成骷髅,下颌骨也白森森地挂在颅骨的下方。她干脆利落地扯出死者的舌头,小心翼翼从舌根处将舌头切断,然后发现舌根部位没有一点儿烟尘。
经过仔细地检查,无论是气管食管,还是肺脏内都没有发现吸入烟灰和炭末的痕迹。
许玖将手术刀放回托盘里,扭头对正在摆弄肝脏的程怡说:“是死后焚尸,气管、食管、肺脏内都干干净净。”
程怡把死者的肝脏放在鼻子边闻了闻,蹙眉道:“我总感觉他喝了不少酒。”
旁边两个现场学习的实习生都被她彪悍的动作惊呆了。
许玖则无奈笑道:“都烧成这样了,靠鼻子闻肯定是不准确,必须得取样送检。”
“我知道。”程怡把肝脏放下拿过拨片和刀准备制作检材,说:“吕文昊最后一餐吃了牛排、生鱼片、沙拉、还有蛋糕,一句话总结就是西餐厅,而且死亡时间和吃完饭的时间间隔不超过两小时。”
程怡很谨慎地用了“死亡时间”而不是“案发时间”,因为既然是死后焚尸,那么死者真正的死亡时间和火宅发生的凌晨四点有可能不是同一个时间,这个一定要区分清楚。
许玖问:“能确定死因么?”
程怡摇摇头,道:“烧得太厉害,脏器内找不出死亡原因,体表又全都烧没了,我估计可能是毒死的,回头做个毒化检测。”
“行,我帮你做检材,咱们加快速度。”
……
在两人的通力合作下,尸检进度很快,做好的检材送去检验科的时候,刘瑾灰头土脸的回来,迎面撞上她们,一手一个把两人拉住。
“你们忙完了?”
许玖和程怡对视一眼,诧异道:“是啊,怎么了?”
“来帮忙,筛土!”
痕检已经把现场的土都铲进麻袋里带了回来,许玖看着一大堆麻袋被扛进来,梁新巧跟在后面,像是从泥里滚过一圈似的。
严重焚烧的火宅现场对痕检来说是最痛苦的,她们必须要把现场的所有灰烬全都铲进袋子里,还要每一袋都标记好是现场的哪个位置,必须保证从任何一袋里筛查出关键线索后能知道这一袋子土具体是现场哪一个位置的,不能有半点错误。
烧毁如此严重的火灾现场,基本上所有能点燃的东西都已经化作灰烬了,可凡是能留下来的那些不易烧毁的金属物件,都有可能是关键的线索。
许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不知不觉已经是下午了,她们却才把土铲完带回来。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叶竹西半小时前给她发了信息,说谢怀诗还在做手术,她准备在医院等结果,让她不用担心。
同时,商舟也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她在尸检没能接到,不过商舟已经给她微信留言,说自己请了假正在开车赶过来,向她询问谢怀诗所在的医院地址。
许玖先给叶竹西回了信息,又把医院名字给商舟发过去,然后收起手机强迫自己振作起来,迈步走进痕检科的实验室。
筛土是个非常痛苦且枯燥的过程,不过好在她们人多,市局痕检科两个人都在、再加上重案组的梁新巧和许玖,还有跑来帮忙的刘瑾、程怡和两个实习生,八个人对着三十多袋土,一人四袋也能筛完。
距离太阳下山还有两小时,这两小时内她们分工合作,每人分了四个蛇皮袋,把里面的灰土一一筛取出来,筛去那些小颗粒的灰烬,留下较大的物体,然后再从这些物体里筛出有价值的部分,最后确定这些筛出来的有价值的东西来自哪里。
“三十多袋土里一共找到了二十多个金属残片,看材质应该是同一个金属物体被炸碎了留下来的。”梁新巧面前的大桌子上摆了一张图纸,图纸上按照中心现场的房间划分了三十多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有一个数字标记,上面好几个区域里摆放着不同数量的金属碎片。
许玖低头看着碎片的分布,问:“你们把土都装回来,那起火点能确定了吗?”
刚才忙着筛土,她都忘了问了。
梁新巧道:“能,就在沙发边上,离死者非常近。”
按照金属碎片的分布,也是距离沙发越近的位置碎片越多,而离沙发远的地方只有零星碎片出现。
程怡擦了把汗,脸上抹的全是灰,道:“这玩意会不会是爆炸起火装置啊?”
刘瑾皱着眉捡起一个碎片,说:“这些碎片拼一起也拼不出一个大家伙,看这个头这么小,爆炸力度不会很大,事实上确实也不大,只把离得近的窗户炸碎,以火药的威力来说并不是很大。爆炸发生后不久消防员就赶到了现场,可那时候火已经把整间屋子都焚烧得非常彻底了,说明凶手肯定还在屋里洒满了助燃物。”
又是助燃物,又是密室……
刘瑾道:“凶手就在屋内的可能性极大,死者的妻子谢怀诗,目前她是本案最大的嫌疑人。”
许玖始终垂眸沉思,在听到刘瑾的怀疑后只是手指微微颤抖,并未有太大反应。或许该说她早就猜到了,谢怀诗会被警方当成嫌疑人。
“验伤?你说死者妻子谢怀诗?”
筛完土之后众人暂时休息各自去吃饭,许玖拦下刘瑾,私下跟她提议给谢怀诗做个全身的伤情鉴定。
刘瑾一时没搞清楚她的用意,有些懵地又问了句:“你怀疑家暴吗?”
许玖抿了下唇,摇头道:“不是,我是觉得应该搞清楚案发时她的全部动线,无论是证明她的嫌疑、还是排除嫌疑,只有搞清楚案发当时的具体情况才能下结论。”
这下刘瑾听懂了,许玖是在质疑谢怀诗是嫌疑人这个提议。
刘瑾觉得不对劲,仔细打量了她几眼,蹙眉问:“其实这个案子还不能定性谁是嫌疑人,夫妻双方其中一人死亡另一人被列为重点调查对象是侦查惯例……许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以许玖丰富的经验和能力,刘瑾认为她不该像现在这样表现得这么……不够冷静。
许玖垂眸思考片刻,最后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道:“谢怀诗是我发小,我们从小就认识。”
刘瑾惊讶地看看她,反应了两秒后才犹豫着问:“你、是打算申请回避吗?”
许玖很干脆地摇头:“不,我不打算回避,我得把案子查清楚,只有找到真正的凶手还原真相,才能证明诗诗的清白。”
她和谢怀诗虽然是发小,但毕竟不是直系亲属,也没有所谓的利益关系,只要她不在调查过程中冲动行事犯原则性错误的话,程序上并不会让她强制回避。
刘瑾松了口气,笑说:“你看,咱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她搂了搂许玖的肩膀,勾肩搭背带着她去食堂吃饭:“我实话跟你说,我怀疑她,但是警察的工作就是怀疑一切,这点我觉得你能理解我。而且就算我怀疑她,也不代表我已经认定她是凶手,案子才开始查,一切都没有定论,你不要太紧张。”
说实话,从知道这个消息开始许玖就不停自我调节,但她整个人一直紧绷着,无论如何这颗心都始终吊着。和叶竹西在一起的时候能缓解一些,可一跟她分开就又死灰复燃。现在听了刘瑾的话,她终于又放松了些,确实像刘瑾说的,她太紧张了,几乎失去平时的冷静理智,对待调查也显得沉不住气。
冲动、急切、感情用事,这些都是破案时的大忌,会让人的思维陷入迷宫,迷失方向。
“我就觉得你今天不对劲,太紧绷了老许,这可不像你。”
听她叫自己老许,许玖没忍住笑了笑,情人节系列案件是她俩第一次合作,到现在也算是合作了两个案子,确实比之前熟悉了不少。
见她露出笑意,刘瑾拍着她的肩膀说:“笑了就行!放轻松,不管怎样真相是不会改变的,上一个案子那么复杂扯淡咱们都破了,还怕这一个破不了吗?”
刘瑾平时是个急性子,风风火火的性格,柔声细语说话的时候都少,现在说了一堆话来安慰人,许玖听了还是很感动的。
两人勾肩搭背去吃晚饭,吃完饭还得干活儿。
刘瑾为了让许玖彻底放轻松,干脆主动跟她聊案子,抛砖引玉道:“我之前见过那种夫妻或情侣相约自杀的,最后一方死了另一方没死成;或者干脆自杀都是另一方设计的陷阱。你觉得本案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吗?”
她的直言不讳触动了许玖,分析案情就是这样,所有可能性都要考虑到,哪怕听上去很扯淡的也要提出来。
许玖说出自己目前的思路:“我觉得没有这种可能。不瞒你说,我上周还去过她家,当时一切都没有迹象,她绝对不是有自杀倾向的人。还有,我上午在现场的时候看过诗诗的书房,案发当时她应该在处理工作,她有个设计稿deadline是下个月初,现在看已经不到两星期了,时间紧迫。如果一个人要自杀,怎么还会赶稿?既然都要死了,那根本画不完的稿也没必要画吧?”
刘瑾嗯了声,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确实,我看了你们尸检报告,死者死前两小时还吃了顿大餐,也不像是要自杀的。看来这个猜测可以直接排除了。”
“别墅的门窗都关得好好的,没有破坏进入现场的痕迹,从经验来谈凶手本人就在室内的可能性很大,这也是我怀疑谢怀诗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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