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气了。我那一招下去,他这种武艺,根本接不住。”尉迟枫耸了耸肩,把尸体翻了个身,摸遍全身的衣服,试图找到些许线索。
封庭柳收了剑,抱臂站在旁边,垂眸看向尉迟枫的那柄长剑。
“剑很重,和看上去并不一样。”封庭柳忽地说道。
“哦?你看得很准,这把剑用玄铁融了寒铁制成,格外沉重。听说天外寒铁更加适合,能够让轻剑的剑身附上重剑的重量,可惜,珍贵难求。”
“哦。”封庭柳淡淡答着,没多说什么,却默默地多看了几眼那把剑才收回视线,“有什么发现?”
“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我们可能要回到刚刚的屋子去看看。”
“不必了,现在去,早就被人收拾干净了。”
“不找些他勾结旧魔教的证据吗?现在北济城里的人,可都觉得人是被你绑架的。”尉迟枫疑惑地站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掏出手帕来擦干净手上的血,却忽地想起那张手帕上还留着封庭柳的手印,便止住了动作,转而随意地擦在了自己的裤子上。
“我并不在乎。”封庭柳说着,看了看尉迟枫手上残留的血迹和裤子上的血印,咂舌一声。他从怀里翻出一个青色的手帕,丢到了尉迟枫的怀里,“擦擦,脏不脏。”
尉迟枫拿着那手帕有些发愣,那手帕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让他不好意思使用。可封庭柳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却并非对他有什么兴趣,只是单纯地嫌弃他脏……
尉迟枫用手帕擦去手上残留的血,捏在手中,心跳不由得加快,小心问道:“我洗干净再还给你吧?”
封庭柳摆了摆手,转身往来时的路走,“一条手帕而已,不必了。”
尉迟枫连忙将手帕小心揣进怀里,想着自己又能收藏一条手帕了。他快步跟上封庭柳,走在他身边。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尉迟枫问他,“就放着不管吗?”
“杀了叛徒,确定了他和旧魔教的勾结,已经够了。”封庭柳语气淡淡,好似真的不在意被人污蔑,“柳渡城背负的罪名,也不差这么一条。”
尉迟枫挠了挠头,看着封庭柳淡然的表情,竟有些心疼。
“我……”
“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封庭柳双眸冷冷地瞥了过来,“你身为北龙堂主,若在此时为柳渡城说话,只会推翻自己的威严。”
尉迟枫被戳中了心思,顿时泄气,却又不禁有些高兴。封庭柳话语虽然冰冷,却是在为他着想。
嘿嘿,他心里有我。
两人一路回到了北济城。即使他们身上沾染了血腥气息,可在这江湖大侠遍地都是的时代,并不会吸引任何人的注意。
但准确来说,两个人的身形与气质,却是那些“大侠”不可相比的。
“封城主,若是无事,我请你喝杯酒如何?”尉迟枫见路边酒馆酒旗飘飘,不由得转身问道。
“不必了,我要回城了。”封庭柳抬了抬帷帽,向着前方看去。
尉迟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辆马车停在路边,还有一位身着长衫的老先生正站在车门旁,毕恭毕敬地向着封庭柳鞠了个躬。
“少爷。”那名老先生唤道,“是否要现在启程。”
“嗯。”封庭柳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尉迟枫,“今日之事,不必向他人告知,也不要做多余的事。就此别过。”
“明白,改日再见。”尉迟枫笑了笑,目送他进了马车之中,却不经意间对上那名老先生对他警惕的眼神,顿时一颤。
那老先生虽然面带慈祥笑意,看向他的眼神却如同刀刃般冰冷,与他气质全然不符,暗藏杀机。
可封庭柳轻轻一摆手,那老先生又瞬间恢复了慈祥的模样,朝着尉迟枫点头,便也回到了马车之中。
尉迟枫松了口气,望着马车离去的背影,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神秘的城池……少爷……倒是有趣。”尉迟枫嘟囔着,压低斗笠,也转身离开了热闹的街道。
-
再见之日并没有相隔太久。
尉迟枫很快发现,几个月来他清扫周围魔教,总能看到封庭柳的身影。
但碍于他人在场,两人只能佯装互不相识,却亦能默契的协同作战。
北龙堂的人虽然疑惑,但在共同抵抗魔教的战场上,他们和柳渡城的人能够维持片刻的统一。
只是,当封庭柳和柳渡城的人离开后,他们会小声地讨论那些人。
“老大,最近柳渡城的行动很频繁啊。”戚铖好奇心爆棚,凑到尉迟枫身边,低声说着。
“我哪知道。最近魔教的行动也很频繁,我已经一个月没休息过了。”尉迟枫瞥了他一眼,懒得多说。
“可是……柳渡城不是跟魔教是一伙的吗?”
“明显不是。”尉迟枫敲了敲他的脑袋,转身离去。
“诶呦!堂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堂主!”戚铖不死心,想要跟过去,却被何奇拦下。
何奇不知道和戚铖说了些什么,尉迟枫走得远了,没能听到。可没过多久,他却听到戚铖大声呵斥了何奇一句:“别把堂主跟上头那群人相比!我们堂主不在乎那点功名利禄!”
尉迟枫皱了皱眉,他最近觉得何奇的态度有些奇怪,像是在急切地追求着什么……
“堂主,别怪何奇。”一名下属凑过来,紧张地和尉迟枫说道:“您前些日子带戚铖出门时,诛邪会上头的人来过,找何奇谈了话……毕竟除了您跟戚铖,能说得上话的也就是何奇了。”
“哦?”尉迟枫挑了挑眉,“最近上头的人也有动作?”
“岂止是也有,堪称频繁。”
尉迟枫转头看向争吵的两人。那两人发现尉迟枫的目光,顿时立正站好,不敢再争吵一句。
看来,风雨将至了。
很快,尉迟枫开始忙碌起来。他不仅仅忙着与魔教作对,还要分心去应付诛邪会上头的人。
诛邪会似乎是急于在江湖上立足,招了不少江湖人士,又建立许多新的根据地,向着平民百姓传播起自己的名号。上头甚至专门派了人来,监督北龙堂近些日子的作为。
直到除夕夜那日,尉迟枫也没能闲下来,还要听上面派下来的人对着他一顿说教。
尉迟枫忍无可忍,猛地一拍桌子,面露怒容,对那人怒吼:“我没空管那些闲事!你们是闲的吗!魔教都快把江湖翻个底朝天了,你们只顾着干那些屁事!”
那人吓得浑身一颤,他似乎没想过尉迟枫竟然会对他破口大骂:“北龙堂主,这都是好事。名声起来了,多招些人,那些魔教自然会有人铲除。”
“胡闹!一派胡言!想要名声,就从皇城城墙上跳下去,那样更快!”
尉迟枫气得把手中信件猛地摔在地上,踹门而出,留下那人在原地瑟瑟发抖。
尉迟枫正在气头上,运起轻功,寻了一处僻静的房顶,撩袍而坐。
他看向天空中被云雾遮掩的月亮,长长地叹了口气。
“红尘如迷雾吗……倒是贴切。”
“除夕之夜,北龙堂主何故独身一人在此赏月?”
尉迟枫闻言,猛地回头,惊讶地看着夜空之下封庭柳的身影出现在自己身侧。他悄悄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确认了这并非梦境。
“我……”
“你还欠我一顿酒,趁今日还了如何?”
作者有话说:
尉迟枫:嘿嘿,他心里有我。
第64章 回忆(五)
除夕夜,每户人家皆是炊烟渺渺、享受团圆。
可尉迟枫却与封庭柳端着酒坛,坐在屋顶上,对月浅酌。
“原来如此。”封庭柳听过尉迟枫的叙述,端起酒杯,仰头畅饮,“看来这所谓的江湖名门正派,也不过是空有的名号。”
尉迟枫觉得这些事并不算什么秘密,便与封庭柳倾述而出。他听封庭柳这样形容,本想反驳,可话到了嘴边,却觉得封庭柳说得并没有错。
现在的诛邪会,只会说那些漂亮的空话。他们要声望、要名气,想要撑起整片江湖,掌握更多的权利。
“只有北龙堂,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尉迟枫兀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我也继承师父的做法,勉强维持着现状。我也不知,自己做的是不是对的……”
封庭柳勾了勾嘴角,难得流露出一丝笑意。
“自然是对的。若说侠,除你之外,我心中再无第二人选。”
尉迟枫怔愣地看去。
月色之下,封庭柳的面色因为酒气染了微红,唇上水润,一双赤红的眸子也失了凌冽、多了魅惑。
尉迟枫喉结耸动,低头喝着酒,试图压下心头冲动。可那呛人的烈酒反而让他更加冲动,恨不得一品封庭柳唇间的酒气,尝一尝那儿的味道和自己杯盏里的有什么不同。
或许是泛着甜的。
“封城主谬赞。”
“来。”封庭柳将自己的酒杯倒满,举杯示意,“我只是来寻你喝酒,并非为了情报而来。”
“哈哈,是我说多了,来,喝酒喝酒!”尉迟枫举杯与他相碰。
月光倒映在杯盏之中,随着暧昧的甜味,被两人饮尽。
两人又说了些江湖上无足轻重的小事,皆是游历江湖的见闻。他们从江南水景谈到龙门狂沙,从太极剑法谈到打狗棒法。他们谈不至深,却也你来我往,话题不断。
封庭柳今日的心情似乎甚好,嘴上笑容未断,甚至时不时地举杯向着尉迟枫示意。
尉迟枫几乎要醉倒在他的笑意之中,不禁将一杯杯美酒送入肚内,因此,也未曾注意到封庭柳眼中闪过的一丝复杂情绪。
“北济城,北龙堂……我虽游历江湖,却总是被这儿束缚着。若有一日,我放下重担,定要游遍大好河山……四处看看,会不会看得不同的风光……也包括,柳渡城……”尉迟枫酒气上头,目光迷茫,可说出的话却并非作假。
“嗯?”封庭柳眼睛微眯,向他看去,“你想看看柳渡城?”
“封城主莫要误会。”尉迟枫连忙解释道,“我并非对柳渡城有恶意。我只想看看,江湖传闻中恐怖的柳渡城,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嗯——是一个能让你更了解江湖的地方。”封庭柳别有深意地说着,望向了天边的月亮。
“了解江湖?或许吧,至少我现在已经知道,封城主和柳渡城并非传言中那般……若有机会,我也能更了解你吧……”或许是酒气的缘故,尉迟枫大胆地说着,目光灼灼看去,似乎要封庭柳给他一个在酒馆中没能给出的回答。
“哈。”封庭柳却只是轻笑,答道:“会有机会的。”
杯盏相碰,尉迟枫的注意力被拉回到酒上,将复杂的情绪与情感,随着那酒水饮尽。
尉迟枫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与封庭柳分别回到了住处的,醒来后,他只觉得遗憾,没能把封庭柳多留一会儿……
但在那之后,尉迟枫的心情好了许多。
他从来都是默默地担着北龙堂的责任,不曾向任何人抱怨过,如今却向着“敌方”吐露真心,抛下了心头不快。
-
新的一年,北龙堂也开始了新的忙碌。
诛邪会派来的人迟迟未走,似乎铁了心要留在这儿,“帮忙”把北龙堂的名声发扬光大。可惜尉迟枫不吃软也不吃硬,每天闷头做事,从来不去造势。
远在东北方的寒龙堂的名声都传到北济城,甚至有压过北龙堂的趋势,尉迟枫也不会为之所动。
比起这些事情,尉迟枫更在乎另一件事。
他有将近一个月没见过封庭柳了。
无论是铲除魔教时,或是在城中游荡,都没再见过他的身影。一时之间,封庭柳和柳渡城似乎被埋没在春水之下般,失了踪影。
就在他恨不得跑去柳渡城以解相思之苦时,收到了让他震惊万分的消息。
万蛊宗的弟子在重伤了封庭柳之后,坐上了寒龙堂堂主的位置。
“重伤……”尉迟枫看着手中的信件,难以置信地嘟囔着。
“对,听说是给人下了蛊,本来想置之死地,结果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没成功。”戚铖点了点头,小声说着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那蛊真的够劲儿。最近柳渡城都没了消息,听说是加强了防卫,让封庭柳在里面养伤呢。”
“很重的伤吗?”
“那肯定是严重的!你想,那么多人想杀封庭柳,却连他的头发丝都伤不到。这女人一上来就给人下了蛊,肯定是个狠角色!”
“那女人居然还能活着。我听说想杀封庭柳的人,尸体早就绕京城一圈了。”尉迟枫试图保持冷静,让自己不去过度地担心和恐惧,但他还是止不住身体的本能,握着信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哎,万蛊宗的嘛,手段可太多了。”戚铖摆了摆手,“那女的肯定不是什么好惹的,希望我们不会遇到。”
尉迟枫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向那封信,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北地的柳渡城里去……
寒龙堂在消息传出的一瞬间名声大起,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的名号。
甚至于北济城中的居民,都盼望着寒龙堂的人来替他们解决掉魔教的侵扰。
戚铖对寒龙堂的做法感到不屑,也对北济城中人的忘恩负义感到愤恨不满。
何奇也因此有了动作,多次来劝尉迟枫,学着寒龙堂的做法,为北龙堂造势。他甚至觉得,应该趁机除掉封庭柳,才能让人们转而崇拜北龙堂。
尉迟枫自然是不答应,他比起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更担心封庭柳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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