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清川说:“大家当然是有对手的,但那看不见的一千人不是,看得见的、在你们周围的这些同学们也不是,她们是朋友,或者说是战友——你们是同一时代的人,没有人比她们更能懂得你们的痛苦,因为时代赋予了一代人同样的磨难。”
她的语调缓缓,并不具有任何煽动性,像一个讲故事的人。
只是刚好,所有人都愿意听她的故事。
陈玥听到这里,在心里默默腹诽的话,下一刻也出现在了任清川的口中——“世界很混蛋。”
话音刚落,教室内响起窸窣的揶揄声。
气氛也由此轻松了下来。
“谁是你们的对手呢?”
任清川笑了下:“虽然有点鸡汤,但我觉得它有真正的营养——你们自己。”
教室安静了。
任清川的视线扫视一圈,由衷地说:“大家两次考试的结果都特别好,要说我有什么满意的,最让我开心的事,咱们班所有人,注意是所有人的成绩,相比分班时候的成绩都是向上走的,这说明咱们班没有一个人在偷懒——第一次的成绩比分班好,第二次比第一次要好。”
“成绩这部分,我最后想说的就是,”任清川说,“大家要对彼此都要好一点,你们不是所谓的竞争关系,所谓的成绩排名也只是给你自己看的,能明白吗?”
——“明白。”
心理辅导部分结束,任清川舒了口气,手点了下身侧的倪随:“我的部分结束了,接下来让班长宣布点好消息吧——”
倪随莞尔。
陈玥看向倪随。
好消息的确特别好——在高中来说。
运动会将在十一假期前三天举行,期中考试结束后第一天便是运动会;期间晚自习自愿,到最后一天都需要到礼堂参加金秋晚会。
陈玥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觉,但出乎预料的,任清川离开教室的后一刻,倪随周围便围满了人,几乎都是报名运动会的同学。
许柯见她一脸茫然,送上了言简意赅地解释——“有赞助。”
陈玥恍然大悟。
“那个最多?”
许柯诧异:“长跑,一千米。第一名奖金五千,第二名三千五,第三名一千。都能换等价的……”
话音未落,许柯边看着陈玥毅然决然地挤进了倪随周围的人群中。
“目的性这么强?”
陈玥笑了下。
——想送一件礼物。
给很娇气但是很漂亮的人。
第40章 40.
“……嗯,表情!表情再灵动一点!”
活动室内,许柯不拘小节地盘坐在地上,头发随意用笔盘在脑后,外套大喇喇地敞开着,裸露的半截胳膊撑在膝盖上,颇有“大导”风范。
站在她对面的陈玥有些泄了气——
对社交抱有恐惧心理的人大概能理解她的心情。
一个只是在全班面前做一个自我介绍都会紧张到手心出汗的人,要在不到四十八小时内从善如云的完成一场英文的演讲。
难度可见一斑。
可已经准备到这一步了,难道放弃吗?
当然不能。
准备到这个阶段时候,支撑陈玥继续下去的动力完完全全的只有那四个字:来都来了*。
——总要得到一个结果吧,不论其是好还是坏。
许柯看出了陈玥已经有些不在状态了,起身捞起身旁的水,递给了她:“辛苦了。谁家好人能受得了叨叨这么长时间的鸟语。”
陈玥朝她笑了下,接过水喝了一口,长舒了口气——“活了。”
许柯被她可爱到了,侧身蹭了下她的肩膀:“这么简单就活了?阿玥,你要不要这么可爱!”
陈玥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两人并靠着坐下了。
许柯继续兀自喃喃道:“要是换成某个人,说不上要怎么一顿折腾人呢。”
陈玥看向她,犹豫了下,还是讲了出来:“某个人是指倪雾?”
许柯偏头对上了她的眼睛——许柯的眼睛是标准的狐狸眼,很漂亮,却并不似狐狸那样勾人。
反而是清澈的,恍如山涧清泉。
澄澈的笑意从她的眼角流淌出来,汇入了透过窗户的阳光里:“嗯。”
许柯有自己的小世界,其中秩序井然,倪雾是秩序的中心。
“她可娇气了。”许柯垂眸,默默玩着手指,像是自言自语,陈玥便没有再看她,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许柯大概是不需要什么附和的,掺杂少年人欢喜的话总是在心底压不住的。
即便压住了,也总会透过眼睛落在阳光里。
“不喜欢的事情说什么也不愿意做,除非有人愿意哄着,但不难哄,”许柯说着,笑了下,似是想到了什么,“虽然看起来是个不好惹的小辣椒——其实是甜椒。”
陈玥点了点头,不知道怎么的,她想到了苏落星。
苏落星也好娇气的。
但苏落星好像没有不愿意做的事情——她讲话对人对己都是一视同仁的不好听。
苏落星是小猫。
许柯发觉陈玥一直没讲话,偏头看了她一眼,想到了什么,浅笑道:“走神了吗?”
“神走到阿苏那边了吧?”
“叮——”
陈玥瞬间清醒。
——怎么又想到了苏落星。
她看向许柯,欲言又止,下意识想要讲出的“不是”偏偏讲不出了。
许柯舒了口气,没再看她,也没有再讲话。
可陈玥感觉到,许柯那时是想要再说些什么的。
说自己,或者她们。
但这些永远也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了。
她们所处的当下,也会成为时过经年里的某个被遗忘的瞬间,那些没有讲出的话、刹那间的问题,也终将成为一个人的回忆录——答案任由回忆装扮。
倪随赶过来的时候,便看到许柯和苏落星并肩席地而坐着,一个看着远方发呆,一个低头参禅。
——“你俩这是,”倪随斟酌了下思绪,说,“你俩这是在扮演青春电影空镜里的路人甲乙吗?”
“甲乙”二人同时抬头。
“哎呀,”倪随激灵了下,“还是青春恐怖电影,就是那种活动室咔咔乱杀的恐怖副本。”
“讲讲吧,两位女士,”倪随把东西放到一边,也盘腿坐下了,“是什么让你们如此仇大苦深。”
许柯睨了她一眼,又继续看着远方:“没仇大苦深,我生性不爱笑。”
倪随白了她一眼,不予置评,然后朝陈玥扬了扬下巴:“路人乙女士呢?你别说你也生性不爱笑。”
陈玥苦笑了下,摇了摇头:“演讲有点难。”
说着,她揉了揉自己的两颊,语气无奈:“我感觉我笑得脸都像是借来的了。”
“啊?”
倪随眨了眨眼睛:“你在为这个仇啊,我还以为你后悔报运动会的一千米了——这个你愁啥,复赛和决赛不敢说,初赛你肯定没问题啊。”
陈玥笑了下,全当她是在鼓励自己:“谢谢阿随。”
倪随轻啧了一声,见她不信,又往陈玥的方向挪了挪,确定周围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后,压低音量道:“初赛就安排四个评委,苏落星是学生会主席,肯定要去,我姐是文艺部的部长,这次英语节的活动她部门负责,她也是其中一位评委;剩下两个,一个是学校英语社团的社长,另一个是社团的指导老师——就是咱们老任。”
“四个人,你至少两票,你在这瞎担心什么?难道苏落星没告诉你?”倪随说着,把东西从包里拿了出来,“别担心了,生性不爱笑的那个,过来点呗,吃点能让你笑一笑的东西吧。”
陈玥愣住了。
许柯也没有过去。
倪随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们:“怎么了?”
“我应该,没有说错什么话吧?”
她的确没做错什么。
倪随告诉陈玥这件事,甚至是出于好意,想让她不要那么紧张。
但那一瞬间,陈玥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一场这样的比赛,参加的意义是什么?
四位评委,其中三位都是和她有关系的人。
甚至她的稿子还是其中一位评委帮助修改的。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恍如阴雨天、乌云密布下的海面——巨大的黑幕似乎要将大海吞没,又好似升高的海面蚕食着天际。
“啊,我明白了。”
倪随收回手,直直地望着陈玥,视线在她和许柯之间跳转。
一种前所未有的背叛感排山倒海一样淹没了她的心脏。
所有的情绪:不解,愤怒,委屈,通通化为了一句:“这是什么意思?”
通过林北矜的关系进入一中,对她已是不可言说的烙印,如果这尚且算得上是上天垂怜她悲惨的境遇,那这次比赛呢?她总不会一直像现在这样
如果比赛一开始便有失公允,那么参加的意义,对陈玥来说,便没有了。
她的确无比心动奖金,也别任何人都明白钱的重要性。
但有些东西比这些都重要。
譬如公平,譬如平衡。
有失公允的比赛,奖杯也蒙着耻辱的披风。
倪随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了陈玥身上。
陈玥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陈玥倪随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你挺装的。”
陈玥怔住了。
——倪随什么都知道。
即便一开始苏落星拜托她的时候什么都没有透露,可机灵圆滑如她,又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
“倪随!”许柯蹙眉,倪随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兀自转身离开了。
许柯看了看倪随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陈玥,最终还是追了上去——“阿玥,别多想,她就这个爱上头的脾气。”
“我先去找找她,那个蛋糕,”许柯说,“你先尝尝,应该是倪雾做的。”
陈玥点了点头,强扯出了一丝算得上自然地笑容。
但不等她发出声音,许柯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了玻璃门外的转角。
——错了吗?
好像没有。
介意这些,不对吗?
好像也不是。
那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对啊,倪随说的没错。
“确实,挺装的。”陈玥默默想着。
她看了眼仍旧亮着的平板屏幕,眼睛有些刺痛——不看了。
陈玥摁灭了平板的屏幕。
胸口仍旧憋闷。
鬼魅压身似的憋闷。
她深吸了口气——“你在干嘛?”
肩膀忽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陈玥的气霎时间松了,整个人剧烈地咳嗽,大有恨不得把肺咳出去的架势。
林挽忙给她顺背,连连道歉。
陈玥的眼泪生理性地流了出来,断断续续地讲完了一句“没关系”。
话音刚落,陈玥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笑声从身侧传来。
于是,她抬头——
苏落星的眼睛里,是眼眶通红而狼狈的她。
这双眼睛浅淡笑着。
如春水。
深秋中的春水。
“你……”陈玥嗫嚅欲言,眼前黑了下去——苏落星手指的触感隔着纸巾,如烙印,在她的眼角。
浅淡的柑橘清香,是她护手霜的味道。
秋天是柑橘味道的。
“我来看月亮。”她说。
苏落星放下手,把纸巾留在了她的手中,站在陈玥身边,无奈却又有些宠溺地看向林挽:“但她总是看不见我。”
陈玥顿了下,不等辩解,苏落星丝似的视线悠悠落在了她的身上,仿佛受了委屈玩尾巴的猫:“我这么大一个人,为什么先看到的总不是我。”
——“因为我先人一步。”
林挽毫无眼力见的破坏了气氛。
陈玥松了口气。
苏落星叹了口气,似笑非笑地看向林挽,像是在表示认同。
陈玥终于得到了开口的机会:“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
林挽:“明天英语节的初选,要用咱们剧团的场地,我被咱们主席抓壮丁了。”
主席本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问过你意见,你没拒绝。”
陈玥是一个脸上藏不住事情的人,提到初选的时候,脸上一闪而过的异样感情自然也没有逃过苏落星的眼睛。
“练习遇到麻烦了?”
林挽也关切地看着陈玥。
陈玥看了看她们,犹豫了下,但“不参加”还没有讲出口,视线中的苏落星“矮”了下去。
她打开了倪随留下的包装盒,笑了下:“果不其然,我猜这是倪雾做的。”
“尝尝吗?”
苏落星仰望着她,眼眸灿灿:“我的拿手菜不止三明治,但这个是倪雾唯一拿得出手的绝活了。”
全麦吐司去边、切条后迅速沾过咖啡液,铺在模具底部;第二层铺一层即食燕麦;之后倒入一次层无糖厚酸奶,随后再铺一层沾过咖啡液的吐司条,再重复铺一层燕麦与厚酸奶后放入冷冻层两小时,最后撒一层可可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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