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春烟想象了一下如果自己是付而秋的话,收到一束不知道谁送的花,自己本身缺钱便去鲜花店转手卖了,结果一直来烦着自己的女生却突然发疯把花买了回来,还冲着她发脾气甩脸子,好像是挺......莫名其妙的?
苏春烟代入了一下,如果真是自己的话,恐怕早就发脾气闹得大家都不安宁了,这么一想便觉得付而秋对她还算是客气。
不过虽然这么想着,苏春烟的火气消了不少,但又觉得如果付而秋收到花的时候能看一眼花束中的卡片,那也不至于不知道花束是她送的,更不至于把花卖出去,便又有点鬼火冒。
就这么别别扭扭了两天,苏春烟还是决定继续去找付而秋。距离期末考试只有不消几天,这几天各科老师都不再讲课,而是留了大量时间给学生们自由复习,这极大地方便了苏春烟在校内的活动,偷偷溜出去一节半节的都不会有人发现。
苏春烟跑到一班去的时候正是课间休息时间,教室内不见付而秋的踪影,她便趴在付而秋同桌的桌子上百无聊奈地看历史书。
陈教勒令她在期末考试前交上去的千字概论还没影,苏春烟把汉武大帝那章都快盯出个洞了也没得到什么启示。
正在这时,她趴着的桌面忽然被人敲响,苏春烟抬头一看,竟然是陆放。
她当即坐好身子,有些结结巴巴地:“你、你好,有什么事吗?”
陆放微微笑着,看上去阳光又亲切,如果不是那天苏春烟亲口听到他说出两人不是一路人这种话,恐怕还会恍惚觉得陆放依旧如同记忆里那个每次挡在她面前、听她倾述的陆放一模一样。
他指了指苏春烟手中的书:“看你看这一页很久了,刚好我历史学得还不错,如果有什么想了解的或许我可以帮你解答。”
苏春烟闻言两眼放光,天知道她被这片概论折磨多久了,见鬼的汉武大帝,她又不是汉朝人,能感受到什么启示!
“好好好,你能不能给我讲讲这个汉武大帝。”苏春烟了解自己这个曾经的发小,他成绩向来很好,在历史方面更是颇有自己观点,从小到大都被历史老师夸的那种。她生怕陆放反悔,急忙拿着书坐到他课桌旁:“重点是我想知道他的生平能给我,哦不,给我们这代人什么启示。”
陆放笑了笑,翻开书耐心地给苏春烟讲解起来。
付而秋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明媚的少女用带着玫瑰花装饰的发带绑在左右两边,正和面前的男生低头说话,柔和的阳光照射进来,两个人不知道讲到什么,齐齐笑了起来。
付而秋看了一眼,再看一眼,然后走到座位上,拉开椅子坐下去。
铁制的椅脚在地板上发出难听的吱呀声。
正在交谈的两个人动作停住了,苏春烟眨巴眨巴眼睛,一下子跑过来:“秋秋,你上次那个写的那个物理公式我背完了。”
付而秋没看她,也没说话,慢慢坐了下去。
苏春烟却没脸没皮,仿佛那天摔门而去的不是她,付而秋那天说的也是空话,拽着她:“你要检查吗?”
恰好此时上课铃响,付而秋不应苏春烟也不好再说些什么,顺势坐在付而秋同桌的座位上。课虽然上了,但是老师不太管,苏春烟便逐渐放肆,她一会儿推推付而秋手臂,一会儿戳戳付而秋肩膀,末了还总是在付而秋写字的时候凑过来观看,湿热的呼吸喷在颈侧,让人难以忽视。
苏春烟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可付而秋仿佛不受干扰,依旧专心沉迷于知识的海洋。苏春烟有点泄气,又想起自己可是要追付而秋的人,就这么泄气未免太过于草率,于是强打精神,下课时跟着付而秋走出教室。
这下付而秋倒是显露出态度来了,她有些不耐烦地:“苏春烟,别跟着我。”
苏春烟她偏不,不仅偏不,还非要跟得死死的,付而秋走东她也走东,付而秋走西她也走西,嘴里自顾自念念有词:“上次你给我布置的公式我全都背完了,还跟着公式做了好几道题都做对了。不过做题的时候我发现还有几个题型不会,你待会儿再帮我看看、讲解讲解,写几个公式来背背好不好?”
脩忽一下,付而秋停住脚步。
她转过身,低头看着身后的少女:“苏春烟,说了别跟着我。”
少女闻言似是愣了一下,接着眼睛睁大,嘴唇下撇,做出一个固执而又凶巴巴的表情:“我不!我就不!”
付而秋深深地叹了口气,觉得拿她有些无可奈何。在前十几年的人生里,她的生活称得上单调无趣,付盈身体不好,又是单亲母亲带孩子,付而秋不得不被迫早早承担起家里的事务,她努力自律,常年保持着年级第一的优异成绩,在确保有精力学习的情况下尽量兼职补贴家里。她过得太规范,也太懂事,按部就班地走着自己的每一步,甚至为着自己的懂事而放弃了很多,比如玩耍、比如乐趣,又比如一些社会交往。
苏春烟的突然闯入就像是一个打破规则的顽皮孩童,她们的前几次相见闹得并不愉快,后面苏春烟却突然一反常态地来找陪她工作,找她学习,找她聊天。有时苏春烟会跟她讲很多有趣的小故事,有时候什么也不说愁着一张脸和卷子做斗争,还有时会顺手带点小玩意送给付而秋。那些小玩意并不实用,就像苏春烟这个人一样,但付而秋还是把它们留了下来。
付而秋明白自己的心态,她孤单太久,她以为自己不需要,其实终究还是需要的。需要人陪伴,需要人说话,需要人关怀,需要人逗闷解趣。苏春烟的出现,让她那颗冰封的心感受到了人世间一点点温暖的热度,只是她了解自己的心,却不了解苏春烟的心。
她看着苏春烟,她是为什么呢?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死皮赖脸的讨好亲近,是为了什么?明明之前她还对自己争锋相对。
付而秋想起刚刚在教室里看到的那一幕,心下了然:大约还是为了陆放吧。
娇气的少女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可是连一班和她并不相熟的人都能调侃两句刺探敌情,付而秋又怎么会不明白?
付而秋移过眸子:“苏春烟,为什么呢?”
付而秋问得很轻,像是很随意。
苏春烟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紧张起来。她眨巴眨巴眼睛,又用力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还能为什么?我.....我想和你做朋友呗。”
听到这个答案,付而秋微微一晒,曾在小老板那里听到过的幼稚做朋友游戏,此时竟然还会落到自己头上。她语调冷淡:“苏春烟,别装。”
这下苏春烟不说话了,她紧着一张脸,好半天都憋不出话,眼神慌乱地左顾右盼:“除了做朋友还有啥,你可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
付而秋有些不耐烦起来,所谓的做朋友根本只是一个幌子,苏春烟的目标到底还是陆放,只是这其中的误会关系到另外一个人,付而秋没必要帮她解释。
两人站立在教学楼的墙角,付而秋伸手,苏春烟轻易就被她摁在墙上,视线扫过她颤动的睫、薄粉的脸,最后落在她紧攥着的手上,伸手将她的手指顺开:“苏春烟,我对男人不感兴趣,别再缠着我了。”
付而秋说完转身就走,却没看到,在她身后,苏春烟脸颊通红,久久伫立:所以,付而秋她......原来真的喜欢女人吗?
那天回去,苏春烟难得地蔫了好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付而秋那句话。明明早就从宋娆那里得知了结果,但亲耳从付而秋口中听到时她还是觉得震撼,心口鼓噪得厉害,像是有什么将要破土而出。
她拿出手机和秋叶聊了会儿天,有些心不在焉。手机上传来一声特别的铃响,苏春烟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是陆放的特别提醒,她点开消息一看,陆放发过来一篇长长的汉武帝论述,叮嘱她陈教眼尖一定要手动抄写一遍。
苏春烟回了个【嗯】,心里说不清的酸涩滋味,想起以前陆放也是这样,每次她或者发小里谁被老师惩罚了,他总会在一旁默默地帮他们写检讨,末了还会叮嘱他们一定要自己手写一遍。只是不知从何时起,这样的场景逐渐变得陌生起来了。
她又看了一眼两个人的对话框,心想陆放别的什么都好,就是眼神不好,喜欢上的女生是个les,注定了得不到回应。
自认眼神不错的苏春烟第二日还想继续纠缠付而秋,然而刚溜出去就被老班逮了个正着,从此成了重点盯梢对象,一直到考试前都再没找到机会去一班。
江城这边的高一尚未分班,期末考试要连考三天,第一天考语数,恰好考到一个圆锥曲线题,苏春烟别的大题都乱答一通,这道题居然顺利地解出来了。
考完几个人对答案,苏春烟的比预想中高,杨羽瑕勒住她脖子:“好你个袅袅,背着我们偷偷开挂是不是?”
苏春烟矜持地摆摆手:“多亏付学霸教得好。”提起付而秋,苏春烟便不免想到两人不欢而散到现在已经好几天没再联系,不由得有些垂头丧气。
宋娆看出她神情低落,侧头低声低声她:“这几天没见你往付学霸那边跑,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春烟瞄一眼杨羽瑕和许昌,偷偷避开两人——毕竟自己可是在群里夸下海口说付而秋对她好得不得了的,对宋娆耳语:“她不理人怎么办?”
宋娆眼珠子转了转:“好说,打蛇打七寸,这拿捏人么,自然也得挑她的痛点。”
挑她的痛点?苏春烟坐在一中的考场上写下理综卷子的最后一道题时,心里终于有了计划。
一中放假十分干脆,期末考试的第二天便是漫长的暑假,付而秋赶去金拱门想要销假回去继续上班,负责人却支支吾吾道:“暑假兼职的人多,我们这里不缺人。”
付而秋表示理解,然后去了另一家请假的兼职。那家老板拿眼神斜吊着看她:“你一个学生,能干多少活?”付而秋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没再自讨无趣。
付而秋最后去了王哥家的餐馆,王哥倒是很乐意见到她,不过他所在的那片街区最近夜市整顿,生意大不如前,付而秋也不好开口让他收留一个兼职生。
兜兜转转,竟然没一个适合的去处。
付而秋把自己的银行卡都拿出来仔细计算了一遍,虽然存款尚且充裕,但付盈的身体状况就像是时时刻刻悬在头顶上的利刃,逼得她不得不尽量想办法多存款。
她翻开手机通讯录,礼貌地请之前学业上升幅度不错的那家初中生父母结清钱款,虽然明知这样可能会导致他们下学期继续雇佣她的可能性变得更低,但......拿到手的钱才是实打实的不是吗?
她又找出朱露露的微信,催促她快点付尾款。一向爱拖延的少女这次竟然一反常态地没有装死,干脆地将剩下的钱结清给了她。
付而秋发了个【?】过去,朱露露回得扭扭捏捏:【就是......那个......你最近有没有听说什么传言?】
付而秋皱了皱眉:【什么传言?】
对面好半天才接着回复:【看来是没有。没有就好哈哈哈,那什么,我们之间就算结清了是吧,以后要是你听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言可别再来找我。】
说完不等付而秋反应便直接将她拉黑了。
付而秋盯着屏幕,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
晚上的时候,付而秋照例来到小小洗衣店,还没进门便察觉不对。
生气,是的,小小洗衣店好久没有这么有生气了。
店门处,不知谁新挂了花环,蓬勃的花枝向外延伸,漫溢出一片香气,原先老旧的铃铛被改造装饰成风铃,微风吹过,响起一片叮铃铃的响声。
变化最大的,却是小小洗衣店内部。
隔着门外,付而秋都能听到付盈止不住的笑声。轻快的、愉悦的、让人心情舒适的笑声不断从店内传来,付而秋不由得微微失神。
有多久没能听到付盈这般开心的笑声了呢?付而秋不知道。
是小学时付盈晕倒在学校亲子运动会上之后?还是初中时那连续一个月的住院高昂的医药费让付盈背负上不少债务之后?自打付而秋记事以来,随着付盈身体状况的每况愈下,她的笑容也越来越少,付而秋也被生活磋磨成了一幅少言寡语的冰冷性子,医药费和欠款就是压在母女俩身上的两座大山,直叫她们喘不过气。以往两个人在小小洗衣店的时候通常也只是沉默着各做各的事情,偶有言语也是交代手头上的事情,何曾有过如今这般欢声笑语?
付而秋眸中神色变换,推开门走了进去。
年轻娇嫩的少女正眉飞色舞地讲述着什么,讲到高兴处,仰着头比划,余光看见付而秋走进来,脸上惊喜一闪而过。接着,小炮弹似地冲过来,一下子没稳住,冲进了付而秋怀里。
付而秋抬手扶了一下才扶住她的身子,皱眉提醒道:“小心。”
苏春烟抬起头,就着付而秋扶起她的姿势搂住付而秋的腰,笑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秋秋,你怎么才回来?”
虽是问句,但尾调向上翘起,听起来却像是撒娇。
付而秋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走进屋子搬过付盈身边的衣物篮:“妈,说过多少次了,这些放着我回来搬。”
她朝前站,付盈就不得不退后一步:“我这身子骨搬两件衣服还是没事的。”
付而秋没接话,沉默地搬着衣物篮走进里间。
付而秋是在故意不理她,苏春烟几乎立刻明白了这一事实。
她感到有些委屈,自己一向是个小霸王似的脾气,何时有过这么低声下气?最关键的是,她都这么低声下气了,付而秋却还是无动于衷。
苏春烟亦步亦趋地跟着付而秋走进里间,付而秋放衣服,她也跟着放衣服,付而秋拿篓篮,她也拿篓篮。付而秋挂衣物,苏春烟抢先一步把晾衣杆拿在手上,这下付而秋没法再不理她了。
付而秋放下手上东西,往后退一步,站在堆放着衣物篮和挂晾杆的狭窄角落里,昏黄的顶灯自上而下散射,从头顶投下一大片阴影,尽数笼罩着付而秋的脸,让她的神色显得晦暗不明。
“苏春烟,”付而秋开口,还是那么冷淡,却似乎多了点别的波动,“这个游戏要持续多久?一周?一个月?”
苏春烟被她问懵了:“什么游戏?什么一周一个月的?”
付而秋没有搭话,苏春烟也急着献宝没有过于探究,她兴奋地上前一步:“秋秋,你暑假有什么安排吗?我听阿姨说你之前都在做暑假工,但是暑假工工资那么低,你不如来给我补课好不好?多亏了你之前写的公式,我这次期末考试比之前考得都要好......”
付而秋视线扫过她,又偏到一边。在她视线经过的时候,苏春烟能感受到明显的审视,对方眼里充满探究意味,却又并不把视脚落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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