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而秋似乎在和谁打电话,声音时断时续的,宋娆和苏春烟贴在墙上听,听到几句不甚清楚的“……随便你怎么说,我不在乎……喜欢什么性别关你什么事……”
两个人还待继续偷听,那侧包间却忽然打开,付而秋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朝外走。
宋娆突然朝许昌和杨羽瑕那边看了一眼,苏春烟从小与她一起长大,对她的这个动作再熟悉不过——那是将要使坏的神情。
果然,下一秒,宋娆开口道:“许哥,你去前台要一瓶茅台来。”
这家小餐馆虽然开在学校附近主要顾客都是学生,但有时也会招待一些教职员工或者往来的家长们,因此,虽然买的人少,收银台的柜台上还是常年摆放着茅台、五粮液等酒品。
许昌“唉”了一声,去前台拿酒去了。
宋娆又转过来看杨羽瑕:“羽瑕,你去盯一下付而秋什么时候回来——我刚才看到她包间里还放着东西,多半还会再回来。”
杨羽瑕也听话地出去了,包间内只剩下宋娆和苏春烟两个人。宋娆抬头对苏春烟挑了挑眉:“袅袅,你是善良,得等陆放从a市回来再当场跟他们对峙。我们看不得好朋友被渣男渣女戏弄,小小地报复一下也在情理之中吧?”
苏春烟犹豫半晌:“别闹太大。”
许昌拿了瓶茅台回来,杨羽瑕也打探到付而秋去厕所,电话已经挂断,约莫一会儿就能回来。
宋娆指挥许昌把茅台的外瓶割开一条易碎的口子,放在两个包间拐角处的盆栽下,又叮嘱杨羽瑕一会儿见到付而秋脚步迈进来就大声打招呼吸引她的注意力。
一切安排就绪后,宋娆散漫地笑笑,嘴角的小梨涡若隐若现:“她不是缺钱吗,就让她从兜里掏点钱出来咯。”
*
付而秋在卫生间洗了把脸,正值夏季,水龙头里的水也是温热的,但依旧叫她清醒了不少。
她呼出一口气,关掉水龙头朝外走。今天初中的期末成绩出来了,她手底下带的那个学生名次上升势头不错,他的家长便决定请吃顿饭,付而秋推辞不过,还是过来了。饭后,初中生和他的父母还有些事情先行离开,付而秋接到了来自朱露露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少女依旧任性,一个劲质问她是不是恋爱了,她无意顺着她的话走,随意应答了两句便挂断电话打算离开。
包厢的位置在二楼,离卫生间有些距离,付而秋脚步加快了些,想早点拿完书包回家。
她一边走一边思索着钱的事情:朱露露那边的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结给她,而今天请客的家长虽然高兴,但话里话外都在夸自己儿子聪明好学,似乎有质疑自己这个家教作用的意思,不知道下个学期还能不能续约。期间付而秋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那端的小老板还是没找她说话,陈哥介绍给她的时候说是一个月三千,就目前的情况这笔钱能不能拿到手还是一回事。
她拿着手机看得入神,走到二楼走廊拐角处时,忽然冒出来一个短头发女生,笑着大声给她打招呼:“付而秋!”
付而秋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和突兀的声音惊得一怔,没来得及注意脚下,迈出去的步子朝旁边偏了少许。
“哗啦”一声,是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紧接着,一股浓烈的酒香散开。
付而秋收回脚,低头看向地面,是一瓶碎裂的茅台。她的裤脚被碎裂溢出的酒液浸湿大半,茅台那带着显眼标识的红皮盖帽在地上骨碌碌地转了几圈,最后停在了付而秋的运动鞋旁。
楼下大厅有人叫起来:“哇!好香!谁把什么酒摔碎了么?”忙碌的老板娘也在围裙上随意擦了两把手,似乎打算上来看看。
付而秋抿了抿唇,无言地看向朝她打招呼的女生所在的包间。
另一个模样秀丽的女生从包间出来,表情有些装出来的浮夸:“付学霸——我们也没什么仇没什么怨吧,干什么要把我们这么贵的茅台给踢碎?”
她身后剃着一头板寸、黑得跟个煤炭似的高大男生也摸了摸脑袋:“哎呦喂,付学霸,不管是不是故意,这你可得把酒钱赔给我们。”
脸上还带着汗的老板娘匆匆跑上来,一眼看到地上碎裂的酒瓶,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这酒怎么摔碎了......”
黑皮男生跟着搭腔:“就是,这酒怎么就给踢碎了呢,我们还没结账给老板娘呢,你说这可咋办!”
老板娘探寻的目光落在付而秋身上,付而秋没搭腔,黑皮男生又说:“老板娘,事情是这样的,刚刚我们买了酒放在门口这儿,正打算叫你过来开一下呢,结果这位付学霸上来就给一脚踢碎了!可惜这一瓶好酒,我们是一口都没喝上。”
他看着老板娘:“你说茅台这么贵,她是不是得赔给我们——哦不,是赔给老板娘你。”
苏春烟坐在包间里,从许昌和宋娆背影的缝隙里看着这场闹剧。
佝偻的老板娘身形在一群学生里显得格外娇小,她十分拘束地说道:“这位同学也许不是故意的,我们可以看看监控......”
"看看监控?老板娘我们一会儿可还得回去啊,这大晚上的闹到局子里去不好吧,你还做不做生意了?而且不管她是不是故意的,这瓶酒我们可一口没喝,谁TM的愿意付钱?她要是不赔这钱难道老板娘你自己兜着?"
说着说着,许昌尽在把握中地笑起来:“唉,说起来,老板娘你给我们算算总共花了多少钱——这瓶酒么,就单列出来吧。”
老板娘把计算器反复按了不下十遍,这才拿着账单有些犹豫地看着几人:“饭菜总共是二百五十三元,这瓶茅台是一千九百八。”
许昌又笑了笑:“哟,这酒这么贵呢,老板娘你可不能自己兜着吧?”
老板娘没了声,看救命稻草一样看着付而秋。
付而秋还是没说话,老板娘嚅嚅道:“这酒进价贵,我按原价给你算个八折吧,你拿一千五就可以了。”
宋娆也没说话,但是她的神情里多有倨傲,抱手凝视着付而秋。
苏春烟看向宋娆的手腕,那上面挂着一支黄色的爱彼皇家橡树离岸型手表,虽然模样像是小天才电话手表,但是苏春烟知道它官网的标价是三十四万人民币,那是宋娆爸爸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
苏春烟又看向老板娘,许是干活的原因,老板娘穿了件灰黑的外套,那上面被油污调料浸染得深浅不一,透露出生活的挣扎与艰辛。
许昌又靠近了付而秋几许:“哟,付学霸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兜里没钱不好意思开口了?我看你拿着手机,不如打个电话借点?或者实在找不到人也没关系,来来来,写个借条叫声许哥我借你。”
玩得好的这圈里,许昌的家境算是很一般的,即便如此,他脚上蹬着的也是耐克新款运动鞋。当他朝付而秋靠近时,脚与付而秋的脚不过几步距离,和耐克清晰的标牌不同,付而秋脚上的是一双没有任何标牌的陈旧运动鞋,虽然洗得干净,但仍挡不住它的老旧气息:鞋带被晒得发黄、鞋底被磨得深浅不一,鞋面上装饰的漆面掉得坑坑洼洼。
苏春烟移开视线,落到付而秋的衣袖上。今天不是规定必须穿校服的日子,但她仍穿着一中的校服,外套被她脱下拿在手中,宽大的短袖有些空荡荡地挂在她的臂间,苏春烟注意到她短袖的末尾处裂开了线。
苏春烟忽然觉得特别地没有意思。
陷害的宋娆没有意思,找茬的许昌没有意思,傻乎乎只知道跟着做的杨羽瑕没有意思,坐在里面看着这场闹剧的自己也没有意思。
得了势的许昌咄咄逼人,将付而秋又逼下了几步台阶:“老板这里纸笔都正好呢,付学霸不来写一个?”
付而秋还是那副模样,似乎再大的事也在她面前激不起多少波澜。她朝下退的时候,视线微微抬起,和包间里的苏春烟短暂相对。
明明知道她的角度大概率看不见自己,苏春烟还是产生了一种目光相触的错觉。
苏春烟从座位上站起来:“够了!”
这一声足够清晰,也足够大声,将所有人视线都引了过来。
苏春烟吸了口气,走出包间掏出一张卡递给老板娘:“这钱我出了,酒就按一千九百八的原价算。”
又看着宋娆:“算了,没意思。都是同学一场,没必要为难。”
老板娘接过卡,还有些不知所措:“唉、唉。”
苏春烟安抚道:“不用担心,这卡里有的是钱。”
宋娆定定地盯着她,苏春烟也丝毫没有怯退地盯了回去。
忽然,宋娆展颜一笑:“好吧,既然我们的袅袅大小姐都这么说了,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她动作亲昵地揽了揽苏春烟的头发:“毕竟只要是袅袅大小姐做的决定,我们什么时候违背过呢?”
苏春烟最讨厌别人叫她大小姐,不过这次叫她的是宋娆,加上处理茅台的事情更为优先,她便也按耐住自己的脾气,对着老板娘道:“你先刷卡去吧,这件事就这么......”
说话间,门外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地响起。苏春烟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确定这警车是停在餐馆门口时,在场的几个人都变了脸色:“谁报的警?”
这时,从头到尾几乎没有开口的付而秋终于开了口。她朝后退了一步,冷淡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我报的警。”
第8章
雨花警局外的路灯经年未换,如今早已过了正常使用期,有一搭没一搭地闪烁着前行的路。
夜晚的江城还是有点微凉,一阵风吹过来,缩着身子的苏春烟狠狠打了个喷嚏。她拿纸巾用力擦了擦,觉得准是前面的付而秋在诅咒她。
而正“诅咒”她的付而秋浑然不觉,身板挺得笔直,推着自行车缓缓朝前走。
时间回到两小时前,在付而秋说完“我报的警”之后,她的双手摊开,手机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通报警记录,时间在十分钟前,也就是茅台酒刚刚碎裂的时候。
苏春烟心情震动,她死死地盯着付而秋,对面的女生依旧那么漂亮、那么动人,说出的话却如同她本人一般不带什么感情:“一会儿多半需要调动监控,麻烦老板娘你先提前准备一下。”
她的目光缓缓移动,最后落到苏春烟身上:“在场的当事人也需要和我一起接受调查。”
现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还是老板娘率先反应过来,恳切地看向付而秋:“这几位同学都已经说算了,要不这事就这么结束了吧,一会儿就跟警察们说是一场误会.....”
付而秋没有吭声,态度表现得十分明显。
老板娘便也说不下去了,惴惴不安地捏着围裙角。
警察进来得很快,先是大致了解了一下在场情况,开立一个警情单,接着便去调动监控。
见他们都是学生,一个年轻的警察安抚道:“这事儿应该好解决,监控一看就知道当时具体什么情况了,要真她不小心踢碎的,该赔就赔,要是其他什么意外,那也没有叫人家赔这么多钱的道理。”
苏春烟和宋娆对视一眼,没有接警察的话。
那警察环视他们一圈,想到些什么,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说起来,你们都是学生吧?成年了吗,就开始学大人喝白酒?”
几个人一僵,许昌梗着脖子道:“成年了,这酒是我想喝的,与她们无关。”
他身量高大,看着确实有几分像是成年的模样,那警察看许昌一眼,勉强把要训的话咽了下去。
前去调监控的警察很快回来,凑过来和年轻警察说着什么,付而秋也凑在一旁听着。
苏春烟心里有些不安,方才宋娆几人已经确定过了,包间里是没有单独的监控摄像头的,但是走廊的摄像头有没有拍到、拍到了多少,却是个未知数。
“那个......”两位警察的私聊结束,年轻的警察走上前来:“你们跟我们去警局走一趟吧。”
苏春烟一惊,莫非走廊上的监控真把他们的所作所为都给拍了进去?她心里乱七八糟地猜测着,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警官,我能问一下去警局干什么吗?”
“这个......”那年轻警察犹豫了一下,指指付而秋。
见苏春烟看过来,付而秋的眸子微微转动,视线凝在她身上:“警官,我要指控他们几个意图敲诈。”
“!!!”苏春烟“咻”地一下睁大了眼:“什么意图敲诈,老板娘可以作证,明明是她......”
苏春烟这才反应过来,不知走廊外的监控到底拍到了什么,但是如果将许昌他们故意把破裂的酒瓶拿出去诱导付而秋踢碎的话,站在付而秋和警察的角度来说,他们的确是充满敲诈嫌疑的。
那个年轻的警察点了点头:“从监控来看,付同学认为你们有敲诈嫌疑是有道理的,这事需要回警局立案再写个陈述材料,得麻烦你们跟我们一起去警局走一趟了。”
一起?苏春烟皱了皱眉:“警官,必须要所有人吗?现在这么晚了,我朋友们晚上还有门禁呢,不然就我先跟着过去做个口供,有什么问题再叫他们行吗?”
苏春烟敏锐地从警察的嘴里感觉出监控的证据并不能订死他们的罪行,并且这事对于警局来说大约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有意讨价还价。
那警察还在犹豫,一旁的老板娘帮腔道:“这里面指定有什么误会哩,刚刚这小姑娘心善,还把卡给我不要别人赔呢。”说着,老板娘举起手里的卡。
年轻警察舒了口气,料想也不是什么复杂的警情,如果不是报案人执着,恐怕这事儿现场就能解决,便点头:“行,你先跟我们走一趟吧。”
宋娆拉住苏春烟:“我跟你一起。”
苏春烟摇头,低声道:“你还想参加保送呢,羽瑕省赛的成绩还没下来,许哥又是个爱操心憋着不说的,我去就行。就算付学霸想要报复那也该冲着我来,毕竟我昨天才大庭广众之下让她难堪呢。”
宋娆咬咬唇,知道苏春烟说的是实话。她看了看远处的付而秋,一开始,她本以为付而秋是个一心沉浸在学习里、不谙世事的学霸,加上一直以来听闻她缺钱,便料想付而秋突遇这种事情定会乱了阵脚,没想到付而秋不仅全程镇定不已,甚至还反过来报警将了他们一军,最后不得不让苏春烟去趟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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