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苓目瞪口呆:“怎么回事?”
“二十四孝好徒弟去师尊面前尽孝了呗。”雪云练酸极了,“方才仙尊的衣袖擦过屋子里的海棠木桌,定是仙尊要用茶了。”
“雪云练一族的感知异于常人,可小师弟是如何察觉到师叔的动作的?”玄苓难以置信地盯着雪地上那一串匆忙的脚印。
雪云练嫉妒地咬了一口烤鱼:“因为主人是事事以师尊为先的二十四孝好徒弟。”
玄苓摸了摸下巴:“微妙啊,很微妙。”
玄溯压着声音教训她:“莫要呱噪,扰了师叔清净。”
晨曦初现,晓雾轻扬,重雾夕熟门熟路地泡好茶,奉到师尊面前,又将玄溯与玄苓到来之事说了一遍。
殷九离接过茶盏,阳光照进窗户,在他的手背上洒下一层金粉。
重雾夕掌中聚起灵力:“师尊,弟子昨日修炼了整整一夜,您看。”
星星点点的灵力汇聚在殷九离身边,逐渐凝成一朵莲花的形状。他颔首,向来清冷的眸子里含着一点笑意:“不错。”
重雾夕凑上前:“要奖励。”
殷九离轻轻拂袖,桌子上瞬间出现一盘色香味俱全的五香鳜鱼和一碟水晶桂花糕。
重雾夕眼睛一亮:“多谢师尊!”
他饿急了,很快便将热乎乎的饭菜全部吞下肚,靠在椅子上消食。
“这两道菜的味道怎么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吃过一样……”
殷九离垂眸看他:“喜欢?”
“喜欢,五香鳜鱼和水晶桂花糕可是弟子最爱吃的两道菜了。”重雾夕摸摸肚子,突然想起什么,“师尊,弟子明日要去仙州一趟,不过弟子很快就会回来的。
殷九离颔首,尔后阖眸入定。如同即墨峰每个寻常的冬日一般,重雾夕也闭上眼睛开始修炼。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越发炽热,报时灵鸟清脆的鸣叫声将他惊醒,他睁开眼望向寒玉床。
殷九离仍是阖眸入定的模样,只是他的身体变得非常小,像一片飘落在寒玉床上的洁白花瓣。
重雾夕呆了一瞬:“师尊?”
殷九离波澜不惊道:“继续修炼。”
重雾夕听话地闭上眼,只是他脑海中的思绪纷乱如麻,一时不慎行岔了气,灵力乱窜,将窗外的梨花全部卷进来,飞花如雪。
他连忙运起功法,打断体内逆行的真气。花瓣纷纷落下,重雾夕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只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团子师尊已经被花瓣埋了。
重雾夕:……
殷九离扒开花瓣飞身而出,落在一旁的多宝架上。曲尺形的格架边缘悬着一片花瓣,他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手指,将那片花瓣丢了下去。
呜,缩小版的师尊太可爱了。
重雾夕转过头,正巧对上殷九离面无表情的目光。他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师尊,弟子不是故意的。”
殷九离扫了他一眼,将散落一地的花瓣归置齐整。纷繁如云的花瓣在空中颤动,尔后便如同失了力般,纷纷坠下。
重雾夕大惊失色:“师尊,您的修为受损了?!”
“并非受损。”
重雾夕的一颗心瞬间落回肚子里。也对,师尊可是只差一步便能飞升的大乘期修士,修为怎会轻易受损?
既然修为没有受损,那便是灵力不受控了,定是因为小团子的身体太小,无法承载体内汹涌庞大的灵力。
“明日我不去仙州送宗政澜了。”重雾夕迅速画了一道传音符,“弟子还是留在即墨峰陪您吧。”
殷九离的目光在少年紧蹙的眉头掠过,淡淡道:“无碍。”
传音符飘出窗外,很快消失在即墨峰。
重雾夕眨眨眼,突然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株仙草:“弟子如今是金丹后期,只差一步便可破丹成婴,若我将这株碧霄血龙参炼成丹药服下……”
“修炼需循序渐进,依理而行,不可心浮气躁,急于求成。”
小团子师尊板着脸教训人了!重雾夕内心欢呼,面上却非常诚恳地认错:“弟子知错了。”
殷九离隔空摸了摸小徒弟的头。
重雾夕盯着他小小的手掌,突然叹了一口气。
殷九离:“怎么?”
小团子师尊只有巴掌大小,那自己在他眼里岂不是像一座巍峨雄壮的山峰,矗立在巨大的屋子里?
“师尊,在您眼里,弟子现在是不是很难看啊?”重雾夕缩了缩身子。
殷九离手指一动,将漂亮少年缩成半个巴掌大小。
“好看。”
重雾夕:……
他还能说什么,他只能施法在屋子里布下结界,免得雪云练闯进来,一个不慎将自家主人踩死了。
“师尊真不愧是清源界唯一的大乘境修士,就算灵力不受控了,也能轻而易举地将弟子变小。”
重雾夕阴阳怪气了一番,又扑过去抱着小团子师尊的手臂狠狠蹭了蹭,以此来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
脸颊突然印上一抹凉意,他仰起头:“师尊,您的手怎么这么凉?”
殷九离盘腿在寒玉床上坐下:
“无碍,休息片刻便好。”
重雾夕伸手摸了一把,许是变小了的缘故,他总觉得这张寒玉床格外的冷。可这屋子里只有两张床……
他飞扑到自己床边,将铺设整齐的床单捋得更平,结结巴巴道:“师尊,要,要不您去弟子的床上休息吧?这张寒玉床也太冷了。”
殷九离颔首,挪到小徒弟的床上坐下,闭目养神。
重雾夕将床幔放下,隔着轻薄如烟的雪云绡看着他。小团子师尊似乎有些累了,很快便倚在床上睡着了。
重雾夕掀开纱幔,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挨着自家师尊,也进入了梦乡。
-
这一觉睡得格外长,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清新冷冽的雪香在鼻尖无限放大,重雾夕脸颊发烫,忍不住向后仰了仰。
一道灵力飞出床幔,灯火渐次亮起,宛若繁星点点,光耀夺目。
重雾夕终于看清眼前的情形。
他心跳如雷,抖着手掐了一个诀,将室内烛火尽数灭去,唯余檐角之下两盏灯笼,在夜风里悠悠转动。
殷九离的面容只在他眼中亮了一瞬,就隐在朱红色暖的隐绰光线里。
第59章
雾蒙蒙的红色消解了白衣仙尊眼里的清冷,恰似于寒潭中投下一枚暖玉,泛起层层温柔的涟漪。
而重雾夕正淹没于潭水之中,沉沉地往下坠。
在他即将被吞没之际,殷九离终于移开放在他身上许久的视线。
“可是被噩梦所扰?”
重雾夕点点头,脑海里隐隐约约觉得此情此景并非噩梦,反而是一场美梦。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被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淡淡的梨花香气混着即墨峰的雪香环绕过来,重雾夕的半边身子彻底与男人相贴。热度顺着轻薄的衣衫传过来,激起一连串剧烈的心跳。
窗外一灯幽微,室内空旷寂静,以至于他的心跳声,竟是那般清晰可闻。
重雾夕伸出手,有些徒劳地捂了捂,却被横在腰间的手臂压制住所有动作。
“不许动。”
重雾夕登时吓得不敢动了。
维持着不敢动的姿势过了许久,最终他又晕沉沉地睡过去,再次醒来已是次日清晨。重雾夕睁开一只眼瞄了瞄,发现师尊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修仙之人都要辟谷,但他贪恋世间美味,便为自己保留了饥饿的感觉。昨日没吃午饭和晚饭,现下他已经饿得不行了。
重雾夕从床上爬起来,望着巨大无比的枕头床褥,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未恢复原来的模样。
他急急忙忙跑到院子里,果不其然,小团子师尊正在梨花树下打坐。
重雾夕拧起眉,已经过了整整一日,为何师尊还未恢复?他心事重重地迈着步子,连什么东西撞在腿上都没有察觉到。
雪云练见他不理自己,焦急地拽着衣角一路爬上去:“主人主人,你快看看我!”
突然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蹭自己手臂,重雾夕吓得一甩手:“什么?!”
雪云练被甩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稳住身体,委屈巴巴地抖了抖耳朵。
重雾夕揉了揉眼睛,看清之后连忙把小毛团子抱起来晃了晃:“你怎么也变小了?”
雪云练被他哄舒服了,惬意地窝在自家主人怀里甩着尾巴。然而转头看到坐在树下的白衣仙尊,他又开始不舒服了,尾巴也收起来了。
重雾夕明白了,看来这只小毛团子也是被师尊变小的。
“师尊,您怎么把雪云练也变小了呀?”他抱着小灵兽跑到殷九离面前。
殷九离睨了雪云练一眼,淡淡道:“合群。”
重雾夕:……
他明白了,这是小团子师尊在耍小团子脾气。
怪不得昨日夜里的师尊怪怪的,定是因为师尊与小团子融合之时出了差错,如今被小团子影响了,毕竟小团子乃是师尊的七情六欲所化。
“主人,我不喜欢现在这个样子,我们雪云练可是清源界最威风的灵兽,变小了一点都不威风!”
雪云练的传音唤回了重雾夕,他咳了一声道:“变小了多可爱呀,师尊您说是不是?”
殷九离的目光在他身上掠过,淡淡道:
“嗯。”
“我,我吗?”雪云练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主人,仙尊是在夸我可爱吗?”
重雾夕压低声音哄他:“当然了,你可是清源界最强的灵兽,我师尊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将你驯服,他很喜欢你的!”
其实是当初自己想要一只矮小的灵兽,师尊花了整整一个月,才找到一只比小时候的他还腿短的雪云练……
但在这种时候,这种话就没必要说了。
雪云练开心了,十分真诚地行了一个道礼:“谢仙尊夸奖。”
殷九离撇开眼,轻轻哼了一声。
重雾夕明白了,定是自己方才的话惹小团子师尊不高兴了。
他好难。
不过变小了也有好处,开在雪地上的冰凌花变得格外大,犹如雪地之上落了许多金色的太阳。
他第一次注意到花瓣上的脉络纹路,细腻婉转,如丝如缕,蕴含着大自然无尽的生命力。
雪云练对观察冰凌花不感兴趣,趴在重雾夕怀里无聊地四处张望,乍然对上殷九离的目光,吓得他一个激灵。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变小的白衣仙尊并非是在看他,而是看站在花从里的人。
重雾夕很喜欢这些金灿灿的花朵,他从乾坤袋里取出笔墨纸砚,比划了半天。
然而他是一个现代人,穿到这里之后也只学会了清源界的古语,以及画一些符咒,并未学习丹青。
“师尊!”重雾夕扛着一朵比他还高的冰凌花跑到殷九离面前,“今日天朗气清,阳光明媚,您可有兴趣执笔绘卷?”
小徒弟抱着花,提着亮晶晶的眸子看他。殷九离顿了一下,开口道:“没有。”
雪云练急急忙忙跑过来,扑在重雾夕腿上:“主人,我有兴趣,我帮你画!”
重雾夕摸了摸他的头,雪云练兴奋地化成一条白练,用自己的身体沾取颜料,在画板上肆意挥洒。
重雾夕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们雪云练一族可真是多才多艺……”
雪云练被主人夸奖了,瞬间画得更卖力了。重雾夕蹭到殷九离面前:“师尊,您也画一幅嘛,弟子想将您的画挂在床头。”
殷九离最终同意了。
果然变成小团子的师尊格外好相处,重雾夕用载物符将画案移到室外,在画案上摊开一幅空白的画卷。
而他坐在一旁,支着下巴看师尊作画。
冰凌草清雅的香气顺着风传过来,殷九离落下最后一笔。重雾夕抬头望了一眼天空,这才发现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
只是他一直盯着师尊,浑然不觉时间流逝。
雪云练亦成其作,小毛团子的画技十分高超,浅金色的冰凌花跃然纸上,每一笔皆似蕴含天地之灵秀。
重雾夕摸他的头:“画得真好,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
雪云练转过头,悄悄瞟了一眼白衣仙尊的画。
他画的也是冰凌花,只是在这些金灿灿的花儿之中,站着一名身着月白色道袍的少年。
雾蒙蒙的黛色晕染出少年艳丽的眉眼,浅金色花瓣扫过鬓边碎发。
重雾夕的心跳得很快,一下又一下,强烈又急促。方才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师尊,竟未留意到画的内容——
竟然是自己。
殷九离抬手,画卷上的冰凌花幻成一艘画舫,越过江面飘摇而来。少年端坐于甲板之上,银发如雪,折扇轻摇,灯火辰星,堆金叠玉。
睫毛上不知何时凝了一团水汽,重雾夕揉了揉眼睛,轻声道:“师尊……”
殷九离抬手,顺着画中人的轮廓描绘,指尖轻轻扫过眼角,像是为少年擦去眼泪。
-
重雾夕将画挂在床头,盯着画看了整整半个时辰,连午饭也没有吃。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画中人银色的长发。
“银光点点,浩如星海,这种颜料并非由寻常银粉所制。”雪云练凑上前嗅了一下,“这个味道我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思考了一会儿之后,他钻进乾坤袋里,捧出一株银月玄丝花:“不就是这个味道吗?”
重雾夕愣了半晌,抖着手拿出一本记载了清源界各种仙草异兽的名录开始比对。
“银月玄丝花生长于极北冰原,五百年花开,一瞬花落,有洗筋伐髓之功效……”
重雾夕哭丧着脸:“原来我没记错啊,我倒是希望我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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