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谅:“我的耐心有限。”
薄言轻叹一声,“我的时间也不多。”
乔谅:“怎么,想听我求你让你收手?”
薄言疑惑道:“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他表情和眼神都无比真挚。尽管脸上有着伤口,也依然让人对他的第一印象充满好感。
“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的那段感情,结束得有些仓促。我需要一些解释,一些补偿。”
江柏川忍不住拍着大腿笑起来,插嘴道,“和第三者之间怎么会有什么感情可言啊。真搞笑。”
薄言:“我是第三者吗?”
乔谅眯眼看他。
薄言说:“你说过的吧。说我比江柏川宽容豁达,说我比他有用,说不理解我为什么会和他做朋友。”
江柏川脸上的笑意没有褪去,反而更开朗地笑出声来。
“可是小乔也和我说,比起薄言那种心理阴暗的脏东西,还是更喜欢性格开朗人缘也好的我。”
空气中寂静下来。
乔谅扯了下嘴角。是啊,他就是两头骗,那怎么了。
这种人,他肯说好话都得过一遍心里的难关,这两人都是相差无几臭味相投的恶心的人,就该让他们两个自相残杀不是吗?
被感情玩得神魂颠倒的上等人,全部都是废物的酒囊饭袋。权势落在他们的手里真是可惜。
他看着薄言的脸,墨镜下眯起的眼眸看不清晰,似乎被光照到,绽起微微的熠亮。
乔谅总是适合居高临下看人的。
他的傲气从骨头缝隙和每一根睫毛里透出来。
他看不起眼前的人,虚伪攀附别人的权利又带着蔑视,不知道自己无情轻蔑的视线都会让别人心脏不受控地狂跳起来。
薄言的心情就是这样。
一边觉得乔谅不具备俯视他的资本,也渴望将乔谅从高塔上拉下来;一边又觉得,现在这幅表情才更适合乔谅。
他说:“我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公平的竞争。孟烬输给你,我也毫无怨言。这样的良性竞争很有意思,是我们双方的一种促进和交流,你不觉得吗?”
他又说:“当然,你如果觉得不适,要我收手,也只需要和我说一句就好。”
公平?
乔谅轻嗤。
好像背地里那些包围他的舆论都不曾出现过一样。
乔谅摘掉墨镜。
他的手漂亮,指甲修剪干净,疏朗骨骼线条清晰。
那双眼睛也好看,阳光让睫毛有了蛾翅般的颜色,泪痣像一滴挂在蛛丝上的露水。
冰冷的墨镜腿抵在薄言的下颌,挑着他的下巴左右挪动,低声问:“疼吗?”
薄言呼吸急促了下,显然理解为乔谅的示好。
他心底有了微妙的惬意和失望,尤其是在江柏川的目光从背后投射过来的时候,惬意感则越发加剧。
这些情绪,让他不再在意乔谅略显轻佻的动作。
“你的朋友有些太粗鲁了。”薄言轻声道。
江柏川啧了声:“小乔——”
“真抱歉,他是为我出头。但对你造成这样的伤害还是不应该。我应该为他对你的粗鲁道歉。”
乔谅微眯着眼,轻声笑起来。
“你希望我怎么补偿你?”
落地窗下光亮大盛,连云层流动的影子都无比清晰。
乔谅的脸上侧边映着一层光晕,让他矜贵脸孔显得神圣极了,发丝的吹动都仿佛有自己的规律。
黑发黑眸的青年头颅略低,黑眼珠里像藏着一口冰冷不见底的深潭。
嘴角勾翘的一点笑意微妙,恶劣戏谑,不像好人。
薄言站起身。
却被乔谅用力一下按了回去。
乔谅手里的墨镜随手扔到一边,轻言细语,“那你也应该知道。”
他毫无征兆地后退半步,抬腿。
“砰——!”
狠狠踹到薄言的下腹。
巨响和江柏川的愕然中,沙发都在大力移位。
薄言捂住胸口猛栽在沙发上,五脏六腑都在翻腾,连背部都撕裂般的疼痛。
他急喘,额角青筋暴起,像虾米一样躬身,疼痛让他的脸孔浮上一层红色,喉咙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连俊雅温柔的样子都快维持不下去,怒气迅速点燃他的眉眼,“乔谅!”
乔谅眉眼清寒,发丝晃动回归原位,仿佛什么都没做过。
“是分开太久,让你忘了。”
他说。
“我比我的朋友还要粗鲁。”
暴力会让薄言感受到非同一般的屈辱。毕竟他的年少时期,正是从这样扭曲的暴力和大庭广众之下的侮辱长大的。
高层风大,绿植的影子在风中闪烁摇曳着落在薄言的腿边。他耳朵里都发出细微长鸣,空空地发热。
“我们悉心栽培你,养育你,是为了得到一个能力出众的继承人。”
“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有我和你母亲那样优秀的基因,你竟然还会输给别人。耻辱,奇耻大辱!”
当薄言落后的时候,家里的白石庭院是他的刑场,所有佣人都会奉命站在一旁。观看他父亲对他,一个金字塔尖端的话事人对待一个贵公子的训诫。
鞭子是马术鞭。硬挺漆黑,一下下抽在他的身上。剧痛如同雷霆闪电,上一轮剧痛尚未缓解,下一轮又重新开始。
比起痛,更令他愤怒的是那些怜悯不忍又或者看好戏的眼神,那些眼神让他面门火热麻木,抬不起头。
事实上有时候薄言是可以考第一的,他在有意挑衅父母的管教。
凭什么上位者可以对下位者行刑,凭什么这样的权利无处不在。
浑身紧绷抽痛着,江柏川悠哉坐在一边,发出不忍的声音:“哎呀哎呀……”
薄言急促地喘息,一双温驯的眼眸抬起直勾勾盯着江柏川看,厌恶和怒气翻涌着,然后才转向乔谅。
他平缓自己的呼吸,道:“如果你觉得我说的话,让你感到侮辱,明明可以好好地和我说。”
乔谅没有在生气,甚至没觉得受辱。
世界的规则就是大鱼吃小鱼,只有他哥那种蠢货,才在希冀不可能出现的平等。
规则就是薄言可以对他出手,因为他更有权利。
规则也是乔谅可以对他动手,因为他无所畏惧。
乔谅经常有在健身,力气的确很大。
乔谅俯视他,岁月静好的清冷感在他身上流淌。这是一张何其适合一见钟情的脸,很少有人能窥探他皮囊下的恶劣和残忍。
他回敬,“其实你如果觉得不适,要我收手,也只需要和我说一句就好。”
你看。权利的欺压一旦开始,喊停的权利永远不在落后的人手中。
薄言紧盯着他,呼吸都夹杂痛苦,怒火瞬间就燃烧起。
也是。
乔谅要是肯服软,那就不是乔谅了。
他微微咬着牙,笑了声,总觉得骨头都被乔谅一脚踩得嘎吱作响,像废铜烂铁在交错发出响动。
“小乔,还是收敛一点。”
江柏川幸灾乐祸地说。
办公室的隔音很好,他刚刚让秘书离开,现在在这个地方,只有他们三个人。
这会是一场无人问津的秘密。
薄言从剧烈的痛苦中渐渐缓神,他道:“几年不见,你好像还在往后退步。沉阳对我动手,是他有我父亲的助力能让我掣肘,而你——”
他的下巴蓦地被微冷的手握住。
那只透着冷意骨节分明的手,刚碰到他的下巴,就让薄言怔住,话音也随着戛然而止。他还没从温度中回过神,就感觉到乔谅力度收紧。
刹那,迎着乔谅那张帅得惊人的脸,和微眯着冰冷的眼神,刺骨的冷刺骨的痛,逼得薄言仰起头发出艰涩的喘息,脖颈的筋都用力梗动起来。
伴随剧痛而来的是一声清晰无比的——
“咔”。
很难想象这样的声音有多平静,与之相对的是薄言几乎快冲出胸口的一声尖锐痛呼。
他骨头错位,被乔谅卸了下来。
“抱歉,但是你一直在说我不想听的话,也在耽误我的时间,我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你。”
乔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泪痣清冷睫毛纤长,目光幽邃而平静。
“只能暂时请你闭嘴。好吗?薄言。”
他的声音清冷,音色让人想起漆黑的洞穴。
人在洞穴居住,日复一日聆听泠泠清泉的声音陷入幽深,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造访的孤独。
薄言深呼吸两口气,惊人的痛意让他感受到等量的耻辱,伴随耻辱的还有一种强烈的报复欲,和怪异的热烈。
乔谅也不是完全对他无动于衷的啊。
他还在生气。
哈。
他被掐得太疼了,骨头疼、肉也疼,却没动。强忍钻心的剧痛不断吞咽涎水,直勾勾注视着乔谅。
江柏川在旁旁观,那声清脆的声音都传到他的耳朵里,他幻痛地摸了下下巴。
几年不见,现在的乔谅已经不是以前的乔谅了。
以前乔谅还会冷脸虚与委蛇,忍着厌恶和不耐眉目深沉地和他们对话。
现在比起过去已经失去了不少耐心。
他是很乐于看薄言吃苦头的,哈,笑死,这个贱货怎么可以活得这么痛快?
他们很早以前就是朋友,也的确臭味相投,但很多时候,江柏川心里还是会觉得薄言比起他,更让人作呕。
那些好玩又没劲的狩猎游戏,江柏川充当帮助的角色,好歹真的给了切实的利益开阔了他们的视野,薄言却充当安慰和撺掇的角色,一点点加深他们的执念,欣赏别人看向他那样信任的眼神……
薄言目光凿在乔谅的身上,眼皮痉挛。在剧痛中喉结滚动,发出轻微沙哑的笑声。
乔谅对薄言这种人很熟悉。
践踏别人人格和尊严的人,往往无法忍受自己的人格和尊严也被践踏。
他松开手,拿桌面的纸巾仔细擦手,平淡不耐的嫌恶意味像是要从黑眸中流淌出来。
然后他才看向一遍的江柏川,“你又要说什么?快一点。”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啧了声,“十分钟内说完。”
江柏川笑嘻嘻地:“薄言晾着不管了?”
乔谅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五分钟。”
江柏川“唉唉”两声,“搞什么,一点叙旧的时间也不给吗?”
他步入正题道:“你既然接了我们公司的合约,应该也对我们有所了解。知道《未来online》会具备多大体量的热度,我们预计在今年十一月正式发布。现在所有美工运营宣发都已经全部就绪,但是在这仅剩的一个月不到时间里,我们还有一个配音未能就位——准确来说不是未能就位,而是一直没能找到我们心中最合适的人选。”
如果最后都没能找到那个合适的人选,那么现役的配音就会被端上桌。
只是江柏川认为,这并不完美。
事实上觉得不完美的也不只是江柏川。
游戏内测共三轮,配音也更换了许多次,但有不少受邀的玩家都觉得缺少一点味道。
乔谅挑眉。
江柏川说:“盘桓在烈焰残垣中的毒蛇,反派希尔斯。你的试唱片段文件上传在内部群后,我转发给了文案组,我们一致认为你的声音十分符合我们的配音要求。”他摆出认真的态度,一张脸上嬉皮笑脸的神情也变得正经,“乔谅,你知道,我很少对谁有什么请求。”
宣传曲试唱邀请了乔谅。江柏川当时觉得忧心的一点是,他个人认为这个宣传曲和乔谅的音色不算百分百匹配。
乔谅的声音悦耳,众人皆知,但他的声音向来清冷缺乏欲望。希尔斯的声音却野心勃勃。
然而试唱曲中,乔谅的表现惊人的好。
当天试唱完毕,录音棚的老师就给了配音组反馈,认为乔谅甚至比他们大价钱邀请的某大牌歌手还要合适。
一经上传到内部群后,不少人都纷纷向项目经理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大家对这款游戏都抱有热诚的希望,正因此请求才能一层层地传递上报。
乔谅:“所以?”
江柏川:“我对《未来online》投入了很多心血。哪怕在国外的时候,都一刻不停地关注这款游戏的制作进度。”
江柏川是个游戏人间的草包——这是大多数人对他的刻板印象。
他家境显赫,私生子众多,现在最受父母器重的是他一个私生子哥哥。
薄言能把江柏川从国内驱逐出去,甚至让他呆在国外好几年,都是借了他家庭关系混乱的势。
像江柏川这样的家境,不努力似乎也无所谓。光待着不动,都会每天入账数十万的分红,这笔钱是很爽的,满足江柏川的一切需求。
一切需求都满足——但唯一没有得到的就是地位。
江柏川渴望证明自己。
室内窗明几净,江柏川看着乔谅,把背后的薄言完全当做不值一提的背景。
“朋友,我希望它十全十美。如果你愿意帮我一把,提出什么要求,只要不超出我的能力范围,我都会同意。”
乔谅:“你觉得自己很有诚意吗?”
江柏川:“我说过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同意。这的确就是我的诚意。毕竟比起金钱、房子车子、又或者具体的资源,我觉得还是承诺和人情更有重量。”
这已经超过一个配音的价值了。
里面除了利益,还包含江柏川对乔谅的信心——他总是很有叫人发疯的本事。
无论是他们这些纨绔子弟,还是他的粉丝。乔谅可以帮助他把游戏热度往上推出一个新的高度,这个承诺是相对平等的。
乔谅依然坐在沙发上。
他坐姿松散,后靠在皮质沙发上,一身风衣材质略硬挺,浑身上下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有很硬的骨气。
他是挺拔的竹子,高原的冰棱。有高傲的,不堪摧折的傲然骨气,既不会被权贵碾压失去尊严,自身应该也不屑借助权利去碾压谁。
78/128 首页 上一页 76 77 78 79 80 8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