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逸辰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季明舟。
季明舟还以为他开玩笑呢,埋头注意到他的眼神才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是单逸辰,是我的演戏搭子。如果你愿意,我们也可以做朋友。”
单逸辰没说话,只是脑袋搭在他的胸前,忽的小声问:“那...他只是订婚对象吗?”
季明舟不知道怎么回答,两人少时认识,虽然他已经遗忘了大部分的经历和缘由,也忘了情从何起,却依稀记得自己大概是为了那人生出过欢喜的,也有过朦胧的好感。而现在,对方又为了护着他,甚至愿意和他在没有什么感情基础的情况下和他订婚。
季明舟不知道怎么说,陆云江是个很好的人。他应当适合比自己更好的人。只是...现在这些话没法和单逸辰所说。
“你们俩发生关系了。”单逸辰忽然肯定地说。
“嗯?”
季明舟还没反应过来,单逸辰突然抽开了他脖子上的围巾。
失去了围巾的遮挡,那些几近紫红的吻痕避无可避,赤裸裸地展现在单逸辰眼前。
季明舟有些尴尬,还有些说不上来烦。
事情好像...突然就变得很奇怪。
明明在他看来,对方只是和自己演对手戏的演员。今天,甚至那家伙还不愿意和自己说话,莫名其妙地躲着自己。现在又是想干什么?
“单逸辰,你...”
话还没说完,裹着酒气的唇迎面而来,季明舟只来得及侧头——那滚热的皮肤便贴上了面颊。
“为什么我不可以?”
单逸辰的嘴角毫无章法地贴上来,在雪白的面颊上四处游走,散乱的呼吸沿着面颊向下浮动,热**贴上皮肤。
“为什么陆云江…可以亲你?为什么?”
他像是不甘心,又像是生气地质问着,嘴角乱七八糟地贴着脸颊,胡乱地蹭。
季明舟推不开他,只能伸手捂着自己的嘴,在他的侵犯扰下屏住呼吸,抬脚想踹,又有些心软地落下。
“我们…不是认识得更久吗?”
“我们认识了一年多,去年,去年的这个时候,是我们俩躺在一张床上,是我们俩。没有那个陆云江,也没有…其他人……”
单逸辰握住了季明舟的手,仰头望着季明舟,眼底一片黑沉。
“你们…你们只是订婚,对吗?”
“我们会结婚,你听明白了么?”
季明舟很烦,不想和喝醉的人多作纠缠,伸手想要拉开单逸辰。
对面人却不依不饶,跟着追上来,抱着发疼的腰,不肯撒手。
“明舟,明舟,你看看我。我也会是很好的订婚对象的,我…”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明舟,在里面吗?”
陆云江的声音很低,鼻音浓重,似乎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出事了,姐姐在医院那边……”
季明舟也不知自己那一瞬间哪里来的力气,一脚给单逸辰踹开。
“别给我惹事。”季明舟单手揪着他的衣领,腕骨间都在发疼,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不祥的预感传遍全身。
他拽开门,看到陆云江的时候,浑身沸腾的血液忽然冷下来,陆云江眼圈是红的,手指都在颤抖。
“明…舟。”
他极其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眼,“姐姐……”
第42章 漫漫长夜
“嗯,没事。”
季明舟掖上女人的被角,指尖拂过染上汗意的额头,唇角扯起一丝苍白的笑意,再次低声安抚:“没事的。会好的。”
女人静静地闭上双眼,终于沉沉睡去。
季明舟慢吞吞地站起来,大概是因为埋着腰太久,起来时脑子昏了一瞬,眼前黑茫茫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拔管吧。”
他依稀听见有人冷冰冰地对他说。
头顶青白的灯笼下来,一切都变成了灰沉沉的颜色。
姐夫意外身亡后,姐姐身上好像也有什么被抽离了,先是流产,后是被检查出胃癌。再之后...是一次又一次的手术,一次又一次的心惊。
再后来,是药物耐受度提高了,一些必需的药物不再起作用。
有天半夜,他守在床前睡着了,姐姐悄无声息地醒来,拔了针头,跌跌撞撞地走向窗户。
好在她走得并不稳,半路上撞倒了输液的支架。
季明舟被吵醒,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抱住了她。
女人在他怀里颤抖,只剩皮包骨的手指攥着他的衣领,哭着说不治了,说太疼了。
季明舟不记得自己之后几天是怎么度过的,他只是...有天隔着氧气罩看着那张脸上的泪痕,手已经无意识地放在了管子上。
惊醒过来时,他给了自己一巴掌,失魂落魄地蹲在灰白的病床前,不知所措的攥着一点潮湿的被角,看着泪水一滴滴砸在地上,沉闷的呼吸席卷了大脑,某根神经突突地跳。
可姐姐走了,他要怎么办?笑笑还那么小,她又要怎么办?
季明舟手脚冰冷地站在原地,脑袋不断回放着“拔管”,只感觉天旋地转。下一秒,他微微一晃,整个人向后栽去。
“明舟!”
身后陆云江急急地冲上来,及时接住了人。
季明舟仰头望着那点白炽灯刺目的光,只感觉眼睛都被灼烧着,滚烫的泪水从眼眶涌出。
“陆云江...我要怎么做?”
季明舟拽着他的衣袖,如同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紧绷的身体打着抖,声音几近崩溃:“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温暖的怀抱紧紧裹着他无助的躯体,竭尽所能地给予一点热度。
那头的人没说话,周围很安静,好像一切都已经离开了,空荡荡的一片里,只剩下急促的哽咽。
覆着氧气罩的苍白面颊上,女人疲惫地睁开双眼,眼尾弯弯,像是在笑,眼角却渗出了泪珠。
她缓缓张开嘴,一口白雾喷在了氧气罩上,季明舟急忙弯下腰。
“你们...”
女人声音很小,隔着氧气罩模模糊糊的。
“在一起了吗?”
她费力地吐出几个字眼,看见季明舟使劲儿点头,眸光微亮。
一只冰冷的手缓慢抬起,被季明舟捧在了手心里。
女人的指尖动了动,大概是想轻轻拍他的手。
“别怕...”
——————
从医院出来时,季明舟敞着衣领,站在寒风中,一双眼睛慢慢地红了。
他想,大概是风太大了,眼睛好干涩。
天渐渐亮了,周围的几盏路灯忽的灭了,灰白的天空中,细雪随风落下。
心中某根弦好像噗嗤断掉了,季明舟不自觉地往前走去,想要让那路灯重新亮起来。
临街的车疾驰而来,醉酒的司机在里面摇头晃脑,完全没注意街边孤单的人影。
季明舟单手撑着路灯,感觉一阵莫名的呕吐感涌上心头,扶着腰,站在街边干呕了两声。抬头时,只看见两盏明晃晃的车灯迎面冲来。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雪白。
季明舟什么也感觉不到了,甚至在想死亡就是这样的感觉吗?轻飘飘的,好像一切都远去了。
“砰——”
雪白的世界中,一抹黑忽然窜出,结结实实地覆住整个视野。
季明舟倒在了地上,他看着雪花慢慢飘下来,落在自己的鼻子尖。
冰冷的感觉渗入皮肉,他打了个寒战,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一具躯体倒在了他的身上,触手是滚烫的,粘稠的。
而那人还在努力地抬起身体,像是生怕把他压疼了。
一滴血从那张脸上落下来,砸在了冰冷的面颊上。
他看见那滴血,好像突然慌了,伸手抹开那片红,颤声问:“哪里伤到了吗?有哪里疼吗?”
季明舟说不出话,像是有什么梗在了喉管上,甚至发疼。
他抬起湿热的手,轻轻捧住那张苍白的面颊,眼泪混着血汩汩流出。
“陆..陆云江....你...”
他看不清陆云江的脸了,只能依稀感觉到血液不断落下来,渗入自己的衣领、皮肤...从最开始的滚烫,到渐渐冰冷。
恍惚间,他看见一个少年跌跌撞撞地扑在他身前,竭尽全力大声哭喊着什么。
而自己只能虚弱地伸出一只手,可来不及被握住,就沉沉落下。
那个少年在自己耳边喊着名字,抱着他一遍遍拨打电话。
可季明舟看见,那个少年的头顶涌着血,浑身上下都是都是刺眼的擦伤,甚至抱着自己的手臂都在颤抖。
“陆云江....”
季明舟哭出了声,伸手抱住面前人,撑住对方的身体。
“是你受伤了.....”
————
雪姨给了季明舟两天假,让他调整心态。
季明舟却在当天下午就来了剧组,商量一些剧情上的问题。
他眼底下还泛着青黑,和编剧说话时有些疲惫地靠在墙上。
“对,落水那个地方..感觉从兰斯的角度来讲不合理。”
“这个地方主要体现杰莫尔的反应,兰斯为了救他才溺水了,之后两个人渡气......”
“我个人觉得...这里的兰斯醒着更好。他还不想死,还想重振家园,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昏迷拖未来国王的后腿。”
季明舟指着那一大段吻戏描写,有些无奈,说:“月月姐,这一段有个人感情吧?”
编剧脸一红,挂不住了,说:“那..那你俩,你俩借位,借位行吗?然后其实还没亲上兰斯自己就醒了,这样可以吧?”
季明舟眉间微紧,还是点点头。
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季明舟准备回家。
半路上穿着戏服的单逸辰突然挡在他面前,问:“你把吻戏删了?”
“你也没问过我....”
“问什么?问你为什么能接受那段吻戏?”
季明舟单手提着背包,他不太想在这个时候和单逸辰面对面相处,绕过单逸辰就想离开。
“明舟!”
单逸辰追上来,拽住了背包带子。
“你从来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想法吗?之前....”
他有些不甘心地问着,目光紧紧跟随季明舟的后脑勺。
那里曾是银白的发丝,看着冷冽却摸着柔软。现在染回了黑色,却只能感觉到冰冷,他甚至不敢伸手触碰。
他还记得两个人第一次见面,也是下雪天。漫天雪花落下来,孤身站在雪地里的漂亮青年像是个仙子,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最开始他对和男生演那样的戏码是不舒服的,觉得自己最开始的取向就是异性,和男孩子演...实在诡异。
可是随着两人相处,他只觉得为什么大师兄不愿意踏出那一步,为什么不能更勇敢点,这样他就..可以明目张胆地触碰属于自己的小师弟。
再后来,杀青那天,单薄的身躯上零星血迹溅落,散落的白发像是风中的一缕烟,戛然断开。
他只感觉心口好像也裂开了一道口子,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远去了,他却没有理由抓住他,最终只能痛哭出声,借着入戏太深地由头抱着心心念念的人,贪婪地贴近那温暖的身体。
季明舟没有回头,目光微侧,隐约看见他的手试图拽住自己的衣摆。
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那只手。
回去的路上,依旧在下雪。进门时大狗扑在他的身前,可怜兮兮地嗷嗷叫。
季明舟还以为是没人给它喂吃的它这么可怜,转头一看,原来是定时食投食的机器里的食物被打翻了,这家伙爱干净,怎么也下不了嘴。
季明舟摸摸毛茸茸的狗头,小声念出想了很久的名字:“奶团。”
大狗好像愣了一秒,直到季明舟有些忐忑地问:“不喜欢这个名字吗?奶团?我之前就想了,但是一直没有....”
捡到小狗的那天,两人都分外激动,恨不得把小小的毛绒团子捧在心尖尖上,想了好多个名字都不满意,最后不了了之。
毛茸茸的奶团扑上来,使劲儿舔了舔季明舟的脸颊,毛毛的小脚踩在季明舟膝盖上,不让他走。
季明舟抱起这只大狗,顺了顺它的毛,给它放在了沙发上。
季明舟收拾了几件简单的衣物,给奶团装满食物和水,准备出门。
临走时,他小声和奶团说:“你爸爸受伤啦,不过明天就可以回来了。今晚你一个人看家,可以吗?”
奶团歪了歪脑袋,圆溜溜的眼睛傻乎乎地看着季明舟。
季明舟拍拍它的头,就当它答应了,关上了大门。
在车撞过来的瞬间,陆云江扑倒了他,自己却因为扑得太急下巴蹭到了台灯上,流了点血。还有右手在最后落地时撑了下两人的身体,最终骨折了。
而车轮胎当时离他们只有十厘左右的距离,车头被路灯挡住,险险停住。
季明舟收拾了杂乱的心情,想去医院找陆云江,却看见陆家的车子停在了楼下。
陆云江从里面单脚蹦出来,单手拄着拐杖,心安理得地往轮椅上一坐。
陆云风无奈地推动轮椅,抬头就看见季明舟走出电梯口。
那头陆云江还在幼稚地在叨叨呢,催着陆云风快点,让他快点把他自己送回去,别给舟舟看到了。
“看到什么?”
季明舟就奇了怪了,这人摔的不是手吗?为什么在坐轮椅?
陆云风虎着一张脸,不大高兴地想要撒手,轮椅上的陆云江顿时哀哀叫起来,说自己可疼了,今天算是九死一生什么什么的。
季明舟:“......”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陆云江这么会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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