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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之前，家中进行过一次小规模的改建。她们请人推平了院子的泳池，但又将其转移到了地下室。
毕竟，家里的成员只是暂时失联，她总有回家的一天，怎么能把为她准备的房间也搞没了呢？
岳宁兮愣住了：“小鱼不是一直都会……”
一直都会说话吗？
她本来想这么反问。
但话到嘴边，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脑中轰的一下，变成了一片空白。
不对，有某件明摆着的事实被她给忽略了。
小鱼曾说过，要把自己的声音给她，这样她才能在水底说话、歌唱。而就在那一次，她轻轻咬过她的喉咙后，她再没直接听到过小鱼的声音。
每一句对答的话语，都是在她的脑中响起，而不是从空中或水中传来，传进她的耳朵里。
岳宁兮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
小鱼不识字，在她看来，一个个方方正正但构造复杂的字块，跟鬼画符一样。既然都是画画，那不如……用自创的“字”，所以，她们有彼此才能看懂的简单象形符号。
但，这却给她带去了麻烦。
在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小鱼失去了声音，和用文字表达的能力，独自一人被困在水缸中，恐怕连平日里的需要，都没办法被满足。
岳宁兮无法想象她的经历，只觉得，她一定要逃离的举动有了理由。
当初小鱼就无法言语，现在恐怕仍然如此。
所以……她更要将人找到。
小鱼因喜爱将声音给了她，那么之后，她就是她的嗓子。唯有如此，才对得起这份“喜爱”。
第82章 魔术师（八）
岳宁兮赶到车站时，魏黎已经在那儿等她了。
她惊讶地发现，朋友为长期旅行随身带的东西竟然比她还少。她好歹还有一个小行李箱加一个背包，魏黎呢，背着个书包就跟着她出发，看起来跟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似的。
注意到她眼中带着几分惊讶，魏黎笑了笑，坦然解释道：“你知道的，自从我爸妈生了心心念念的二胎后，我家里属于我的东西，就变得少得可怜。这个包里的东西，除了背包是我弟不要的，剩下都是我自己攒钱买的。不过我把最重要的钱带上了，有什么需要的话，到了那边再买吧。”
岳宁兮点头表示理解。
在有需要可以再买这一点上，她们倒是达成了一致。轻装上阵，应该会更方便一些。
魏黎的情况，她是知道的。
她进入大学的那一年，朋友向她提出一个小小的请求——
“小宁，你能不能帮我存一下打工赚的工资？我如果把钱留在自己手上，一定会被迫‘充公’，只能拜托你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要不……我把利息都留给你？”
这样的请求让她都不知说些什么好。是该先感叹魏黎完全不担心她卷钱跑路的信任，还是先下保证、让朋友更加放心比较合适？
总之，从那时起，她开始逐渐了解了朋友父母是如何偏心，也越发支持小黎跟着她一块儿走，远远离开自己的原生家庭。
读大学期间，岳宁兮本人也没有闲着。
从小家里就教育她，想要的，要靠自己动手去争取。所以，她在有了空闲的时间后，没有继续向家里要生活费，而是利用晚上和周末，同时打了几份工攒钱。
到现在，她和小黎已经各攒了一笔，手头的存款足够她们自由自在地过上一年闲散生活。
此行具体的目的地，她们还没有定好，只是大致规划了方向，打算顺着水流，从溪水到河水直至海岸，就这么一路找寻过去。
将海岸放在最后，是因为她们心底对一区的那片海域都存着几分难以克服的恐惧。
一区的人大都听说过海里有不明生物的传闻，一部分人，还曾亲眼见证过。在岳宁兮和魏黎听到的版本里，那诡异的存在会伴随滔天巨浪而来，随时袭击岸边的人，在对方反应过来前，便夺其性命。
受害者大多死状凄惨，海面上只能找回散落而并不齐全的残肢。
受此恐怖传言影响，尤其是在这故事从小听到大的背景下，岳宁兮和魏黎不是很敢冒险。
但如果其他水域都找不到的话，那么这里就成了一个必须要前去寻找的方向。
坐上前往二区的车时，岳宁兮默默在心底做了一番祈祷。
这是她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如此经历于她而言十分新奇。她只希望一切都能够顺利进行，而最好的结果，自然是她能不费什么力气就找到朋友，开开心心地带着小鱼回到家中去。
可惜，想象和现实之间，总是有些差距的。
这次的差距，实在大得让人难以承受。
岳宁兮所计划的“散心闲逛”，时间一延再延。到最后，竟然花费了整整两年。
只要某个地方有线索，她便会安排好所有赶过去，可大多时候都会扑个空。两年的时间已到头，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坐车回一区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这辆公车，刚好是她们离开时的同一辆。从车牌到内饰到开车的司机小姐，都是印象中的样子。
不过，她的心境已截然不同。去时还带着满心的期待，等到回程，就只剩下一片灰暗了。
魏黎坐在她身旁的位置上，看出她的低落情绪，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别着急，我们不是还有海边没去过吗？其他地方没找着，那肯定就是在那里。到了海边，一定能找到你朋友的。”
岳宁兮笑笑，藏起心底的不确定，回答道：“我也这么认为。”
刚出发时，魏黎只知道她要找一个朋友，但关于这个人的具体信息，她却没有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毕竟，人鱼的存在实在太过怪异，就算现在关于异能者的实验已经成为一个合法合规的项目，她仍然觉得小鱼的存在有些超脱常理。对于此事，知道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
不过两年相处下来，岳宁兮和魏黎的关系愈发亲近。某个因怎么也找不到线索，而难以入眠的夜晚，她带着两瓶酒，和朋友坐在天台，畅饮之后，将过去的种种说给了小黎听。
魏黎惊诧不已，可她很快意识到，正是因为有小鱼的存在，岳宁兮才有了特殊的能力，能在那场暴雨后的涨潮中救下她的性命。
她立刻将找到小鱼视作了自己的重任，在整个找寻的过程中，拿出了和岳宁兮相当的干劲。
车子才刚刚驶入一区，一场大暴雨倾盆而下。
岳宁兮早就从空气中弥漫开的泥土腥气，以及远处的电闪雷鸣中，判断出将有大雨来袭。但落下的雨水量，还是超脱了她的意料。
雨点将车的挡风玻璃模糊成一片，就算司机将雨刮器的频率开到最大，起到的作用也微乎其微。
从前挡风玻璃看出去，根本看不清前方来的是什么车，也就是车灯足够晃眼，才让人意识到有对向来车的存在。
岳宁兮突然感觉到，魏黎伸出双手，抓住了她的衣袖，用的力气之大，几乎能将她的衣袖扯出一个口子。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小黎对这样的景象应该很害怕。
大概在七八年前，就是在这样的一场大暴雨里，魏黎的脚被石头缝卡住，差点没能从那条小河活着离开。
于是，岳宁兮握住了魏黎的手，轻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呢。我的‘能力’，你是清楚的。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我也能像之前那样，再救你一次。”
她其实并不觉得，那样的意外还会再次发生。毕竟，这一回，她们并没有在水边，而且还坐在公车里。但为了让小黎放心，她便下了一个这样的保证。
魏黎做了几次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起到的效果仍然十分有限。
好在，有个朋友在身边陪着，让她心里多少有个底。
司机观察了一下路面的情况，不得不宣布了一个坏消息——
“车子暂时是走不了了，前面的路面已经开始积水，继续往前走的话，有被水淹的风险。这雨一时半会儿好像也停不了，你们看看，是留在车里等，还是到附近的饭店去。走个五百多米，就有一家饭店，那里有餐饮和厕所提供。你们要是愿意走几步，我就带你们过去。”
或许是因为外面天气的影响，车载空调明明还在正常运转，车上却越来越冷。
旅客和各自的同伴轻声讨论过一阵，选择了后者。
她们纷纷拿出雨伞、雨披等工具，淋着雨下到了车外。
岳宁兮紧紧拉着魏黎的手，和她一起下了车，希望能通过握手给朋友带去几分勇气。
没想到才刚将一只脚踩到地上，她的衣服便被灌进伞下的雨水彻底浇湿，湿哒哒地贴在了身上。踩在地上的那只脚还刚好踏进了水坑，水浸入鞋中，整个袜底也湿了个透。
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下是不得不去那间饭店了。也许她们能好心借我们毛巾和拖鞋，顺便让我们烘干衣服。”
魏黎恹恹地点了点头，还是那种没什么精神的状态。
大雨中，视线难免被厚重的雨幕所阻，魏黎的状态显然不适合找路，所以，跟随队伍、找到饭店歇脚的重任，就落到了岳宁兮的肩上。
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了情况有些不对劲儿。
明明就在上一秒钟，她还能看见同行的其他乘客。她们下车的速度稍微慢了一点，与司机和其他几位乘客之间拉开了一段小小的距离。但这个距离并不远，她往前看时，能很明显地找到其他人的背影。
可是下一秒钟，周围突然就什么都不剩了。
别说乘客，除她们两人之外，任何一件在移动中的东西都不存在。回头看去，连原本停在路边的公车也不见踪影。
当岳宁兮举目四望，她意识到她和魏黎被困在了这片雨里，彻底迷失了方向。
而这显然不太正常。
觉察到她突然停住了脚步，一直低头跟随着她行动的魏黎变得有点紧张。
“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意外情况了？我们还能走吗？”
“当然可以，你别着急，我再认认路。”
岳宁兮拍拍她的手背，用另一只手抹去眼前的水珠，极力向远处看去。
什么都看不清。
周围好像只剩下了水。
除了大量雨水砸在地上、哗哗作响的声音外，所有的动静都被隔绝在雨幕之外。
这种周围只有水的感觉，让岳宁兮一时间有些恍惚，就好像……她们被困在了大海的中间。狂风侵袭，她们即将随着海浪，漂向不知道哪个角落。
这个念头刚刚浮起，她突然听到魏黎极为恐惧地喊出一声“水漫上来了！”，随即便感到脚下一空，整个人都跌了下去，扑通一下落进了水中。
她下意识想要抓住身边的人，可是，原本魏黎站着的地方却什么都不剩。
第83章 魔术师（九）
岳宁兮强行压住了满心的恐慌。
不能慌。不能乱。
越是在诡异到让人不知所措的情况下，心里越不能害怕。否则，就会被异象牵着鼻子走，彻底迷失前进的方向。
陷在水里有什么好担心的，对她来说，水应该是让她感觉到自在的存在才对。
在她身上，可还有小鱼留下的“礼物”呢。
不知从何而来的水已经没过了她的整张脸，岳宁兮深深地吸进了一口“水”。
果然，哪怕整个身体都浸在了水中，她还是能够像往常一般正常呼吸，吸进鼻腔中的全是新鲜空气。
岳宁兮心上悬着的大石头微松，冷静下来后，开始观察起自己所处的环境。
身体四周包裹着她的水很深。
她就漂在距离水面不远处，隐约能通过周围的波纹，看见头顶的光亮。
脚下则是一片黢黑，警告她这诡异的水域深不见底，她根本没有办法判断下面究竟潜藏着怎样的危险。
尽力往上方游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浮出水面，这或许有助于她看清周围的景象，判断出自己究竟处于何方。但是，在那之前……小黎跑到哪儿去了？
暴雨、不断上涨的深水，这两个因素对小黎而言，是一场恐怖至极的噩梦。哪怕小黎原本会游泳，在极端的惧怕下，也将失去挣扎和求生的能力。
既然眼下她自己是安全的，那么当务之急，是需要把朋友给找出来。时间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不能再这么耽误下去了，否则一定会出事。
这么想着的岳宁兮滑动双臂，开始在水底四处找寻，希望魏黎今天穿在身上的那一抹红色能尽快出现在视线范围之内。
可是……什么都没有。
不止如此，她对时间和方向的感知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不行，不能再这样无头苍蝇般一顿乱找。
得想想别的办法。
就在岳宁兮打算顺着光亮、浮出水面之时，水面之下，突然出现了某种特殊的存在。
她看不到它，但是能感受到它对自己所产生的威胁。
那东西用一根藤蔓式的玩意儿，紧紧缠住了她的脚踝，所用力气之大，让她一时间根本没办法挣脱。
要不是有小鱼的“赠礼”在身，她这时恐怕已处在溺死的边缘，不再有求生的能力和意志。
怪物显然也发现了岳宁兮的异于常人。
它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反而愈发志在必得，誓要夺走她的性命。
藤蔓之上开始长出尖刺，硬生生扎入了她的腿中。藤蔓还在不断变粗变长，直到将她的两条腿都卷入其中。
尖刺将某种能让人注意力涣散的东西注入她体内，哪怕同时还有剧烈的疼痛传来，岳宁兮的意识还是开始分崩离析。她再无法维持住清醒，缓缓坠向了水底最深处。
岳宁兮的意识沉进了一片如水般的黑暗里，顺着水流，不断向下游漂去。
她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只能接受随波逐流的现实，去看看下游有什么在等着她。
她本人都已接受了命运，可有人却不想看着她这样下去。
耳边突然传来诡异的声音，将岳宁兮吓了一跳。
那声音重重叠叠，又支离破碎，像是有成百上千的人同时在她耳边说话，可是，说话的人是还在牙牙学语的小孩儿，只会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根本无法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
这样无序、凌乱又嘈杂的噪音猛地灌入耳中，不断刺激着她的听觉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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