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叶梦色等人的伤势处理,则被他扔给了贺小乐。
小院中的牵牛花架旁边,李布衣对着赖药儿长揖道谢:“多谢赖兄的过关衣,让我们出奇制胜,赢过了何道里。”
原来,何道里身患“飞尸症”,病在肺腑,而草衣上的药材,皆是诱发此症的火性之物。
何道里每一道打在李布衣身上的掌力,都等同于在催他自己的命。
赖药儿摆摆手道:“他若不伤你,自己也不会受伤,这也算惊梦大师说的因果吧。不过,我找你出来可不是要你谢我的。”
顿了顿,赖药儿问李布衣道:“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李布衣怔住。赖药儿是他的朋友,越亲近的朋友,有些事反而越说不出口。
赖药儿打量了一会李布衣的神色,而后喃喃道:“看来他说的三人中要死的两个人里,果然有一个是我。”
李布衣反问道:“他是谁?还有要死的两个人又是谁?”
赖药儿将贺小乐对他说过的话转告给了李布衣。
李布衣低首沉思。贺小乐能说出的那些话,真的很让李布衣吃惊。
贺小乐为什么要拜三人为师?他又怎么知道三人中有两人面临死劫?还有吕凤子,她已销声匿迹二十载,贺小乐从哪里知道她的消息?
贺小乐身上的谜团太多了。
他的面相,他从何而来,这些都让李布衣疑惑不解。
李布衣道:“此行我与你同去。”
赖药儿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他想活着,他还有很多事情想做,还有很多人想要守护。
赖药儿和李布衣回屋的时候,贺小乐和傅晚飞正在讨论赖药儿桌上的牌位。
傅晚飞道:“这刘谨、哥舒天、萧君雨……都是十恶不赦之人,赖神医怎么供着他们的牌位?”
贺小乐道:“又没放供品,应该不是供奉吧?”
赖药儿接话道:“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什么会有不救江湖人的规矩?”
贺小乐点了点头。
赖药儿指着木牌道:“这些,就是缘由。”
原来,这些木牌上写的,都是赖家救下的不该救的人。
他的父亲救了刘谨,换来的却是赖家满门抄斩。而他自己救了哥舒天等人,却给无辜之人带来了灾祸。这些事让赖药儿痛苦至极,于是,他便立下了不救江湖人的规矩。
对此,贺小乐却有不同看法,他道:“我有一位师父,他曾经对我说,一个人看到坏人痛苦的时候心里难过,是很好的慈悲同情之心。你因慈悲心而救人,是你的好。他们为恶,是他们的错。何况,你救他们的时候,难道知道他们会继续为恶吗?”
赖药儿喃喃道:“不知道。”
贺小乐道:“既然如此,便不能怪你。当然,你若有能力,可以将他们绳之以法,免得他们继续害人。何况……”
贺小乐想起自己初来这个世界遇到的事,他道:“何况,江湖人也不都是恶人,普通人却也并非都是好人。”
飞鸟目瞪口呆地看着贺小乐,对枯木道人道:“他居然能说出如此有道理的话。”
枯木道人赞赏地看了贺小乐一眼道:“可世间有许多人,却不明白他说的这些道理。”
赖药儿看着贺小乐笑了,可笑着笑着,他却又哭了。他道:“亏你还要拜我为师,该是我拜你为师才对,如此简单的道理,我却一直都不明白。”
他也并非完全不明白,像李布衣送来的叶楚甚等人之所以得救,岂非他的网开一面?
只他的规矩摆着,却也挡下了许多求医的好人。
赖药儿想,他是真的错了。
【作者有话说】
1.朱厚照:明武宗,明朝第十位皇帝,起初,他宠信以刘瑾为首的宦官马永成、丘聚、谷大用、张永、罗祥、魏彬、高凤八人,时称之为“八虎”。说能力他真的有能力,无论是宁王、刘谨等人造反还是民间起义,他都能平息,他还御驾亲征打过外敌。但就是太贪图享乐了,重用刘谨,横征暴敛,使用重刑,致使民不聊生。另外,豹房就是他弄出来的。
2.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出自《三世因果经》
3.何道里身患“飞尸症”,病在肺腑,而草衣上的药材,皆是诱发此症的火性之物。参考原著
4.赖药儿供着牌位及他不治江湖人的原因,参考原著。
5.为了天祥平静,赖药儿不治江湖人并没有什么错,这里是以他自己的角度觉得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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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时候一直不明白,金印大战有啥用?杀的人也不见少,何况这个时期的黑暗也不止是天欲宫助纣为虐,更多原因应该是明武宗自己和宦官集团吧?
第161章 不存在的世界(六)
◎另一个面临死劫的人◎
医者会为了自己没有救到应该救的人而感到难过,不速之客却从来不会人体谅医者的良苦用心。
俞振兰带着人来了。他并没有进入天祥,而是让人送了封拜帖。
拜帖里的内容一点也不客气,写的是来接赖药儿和贺小乐前往天欲宫,却没有给二人丝毫拒绝的机会。
李布衣道:“俞振兰来得好快,看来之前的决战,如果不是地动,天欲宫恐怕还有后招。”
飞鸟和尚道:“管他前招后招。赖神医,你别放他进来,我就不信,天祥这么多高手,他还能打进来不成?”
赖药儿却道:“李布衣、贺小乐、傅晚飞,我们现在就离开天祥。”
飞鸟不满地叫道:“干嘛,这是打都不打就要逃么?”
叶梦色轻声道:“我想,赖神医应该是不想把麻烦带给天祥,这才急着要离开。”
只要赖药儿不在天祥,俞振兰自然不会纠缠。
她痴痴看向李布衣道:“只是,李大哥你也要一起走吗?”
李布衣点点头道:“不错,这里就麻烦你们看顾了。”他不放心赖药儿的死劫。
赖药儿道:“我们会往江苏句容一带,若是有什么事,可往那里通知我。”
叶梦色不舍地看了李布衣一眼,而后应了声“好”。
赖药儿等人匆忙收拾了行李,从东面离开了。
而等在天祥外边的俞振兰,则交由了一位名叫唐果的少年应付。
唐果道:“公子来得不巧,我们爹爹和贺公子都离开了。”
俞振兰自是不信,他道:“前脚刚回来后脚就离开?”
唐果道:“这不是知道会有恶客上门嘛?留在家里哪有出门来得清净?”
俞振兰身后的农叉乌怒道:“小子狂妄!”
俞振兰拦住了他,他问唐果道:“那他们是往哪里走了?小兄弟可能告知于我?”
为避免给天祥带来麻烦,赖药儿离开前便已叮嘱唐果,让他不用隐瞒,直接告诉俞振兰自己下落。
可唐果却还想替他们拖延一些时间,是以他道:“我得想一想。”
俞振兰盯着他。
唐果眼珠一转道:“可能是东边。”
俞振兰冷冷道:“不要考验我的耐性。”
唐果叹了一声道:“好吧,就是东边,你爱信不信吧。”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俞振兰瞪视着他离开的背影,对左右道:“一队人往东,一队人往西。”他并不相信唐果说的话。
农叉乌不解道:“为何不干脆擒下这小子?逼他说出赖药儿下落,没准还能用他要挟赖药儿。”
俞振兰道:“你以为天祥的人是这么好抓的吗?此子武功不在你之下,何况暗中还有两位高手掠阵。”
赖药儿不想给天祥惹来麻烦,俞振兰同样也不想惹天祥这个麻烦,飞鱼塘已够让天欲宫头疼了。
赖药儿等人一路向东而行,他们一边行医,一边打探吕凤子下落,走得并不算快。
路上,李布衣问贺小乐:“你怎知吕凤子前辈还活在世上?”
吕凤子销声匿迹二十年,许多人都说,她应该是死了。而且他们这一路打探,却连一个人知道她下落的人都没有,就连还记得她名字的人都很少。
贺小乐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我既然要拜她为师,她就一定还活在世上。”
奇怪的说法,换来李布衣几人疑惑不解的目光。
赖药儿道:“还有诸葛半里,你非得拜他为师不可吗?这个人倒是喜欢收徒,但他的徒弟全都是替他作恶的伥鬼,我觉得这样的身份不适合你。”
赖药儿已将贺小乐当成了朋友,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贺小乐半阖着眼说道:“我必须拜他为师。”
怕几人不解,他想了想解释道:“我必须拜你和吕凤子、诸葛半里三个人为师,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回家的路。你们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命运的安排。”
这个世界讲天理,讲命运,但即便如此,傅晚飞也想不到拜师要怎么跟回家扯上关系。
倒是李布衣给他找到了一个更合理的说法。
他道:“算学之中,有一种借物推测家人方位的办法,若家人很难找寻的话,则可能需要通过八字相合的其他人作为媒介。但我却未听过,要以拜师学医作为媒介的。不过,算学我了解不多,也许是我孤陋寡闻也说不定。”
赖药儿笑道:“算了,既然是为了和家人团聚,拜鬼医为师就拜吧。”
贺小乐认真道:“我绝对不会为虎作伥的。”
赖药儿揽住他的肩膀道:“我信你。”
俞振兰没有想到,他派去东西两边的人都没有找到赖药儿和贺小乐的下落。他本打算在路上拦下这两个人,免得二人跟鬼医打上照面。毕竟鬼医想让二人死,哥舒天副宫主却并不想要二人的命。
农叉乌小心翼翼地问俞振兰:“他们真的离开了吗?会不会还在天祥里面?”
俞振兰道:“离开了,不过我知道他会去哪里。”
农叉乌试探道:“俞巡使似乎对天祥的情况很了解。”
之前的唐果是,此时又是。
俞振兰冷冷道:“想要活的久,不该知道的事就不要问。”
农叉乌连忙应是。
他当然想不到,在天祥内有无欲宫的奸细,俞振兰的消息就是从奸细那里来的。
而这个奸细,也会给贺小乐的任务带来最大的危机。
赖药儿一行来到了须脚城,他找灵药的线索指向这里,而巧合的是,他们问到的吕凤子有关消息也是这里。
站在城门口,赖药儿笑着道:“你们说,我们像不像别人请入瓮中的鳖?”他不信世上有这么多的巧合,正好他们要找的都在一处地方。
贺小乐无奈道:“师父啊,你大可不必这样骂自己。”
赖药儿对待不熟的人,要么冷漠要么温和,可一旦和他熟悉了,便会发现他的性格其实有些跳脱。
贺小乐想,要是能治好赖药儿的早衰症就好了,到时候他就不必因为外貌,作出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
就在这时,几人的表情齐齐一变。他们看到有一个孩子,从城门里走出来,而他手里的横杆上写着“卖娘救祖”。
几人快步走了过去,贺小乐忙问小孩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孩只是摇头,看起来有些畏缩戒备。
李布衣打量着小孩的脸,却发现他的生死似乎和赖药儿的生死联系在了一起。
他看不出这联系是好是坏,但既然相关,他就绝不能放任不管。
李布衣放低了声音,问小孩道:“你的娘亲在哪里?”
小孩还是摇头。
赖药儿道:“我要买你娘亲,你带不带我去?”
小孩连忙点了点头。
几人跟在小孩的身后,李布衣小声对赖药儿道:“此子与你关系有些不寻常,我不知是好是坏,一会注意安全。”
赖药儿道:“放心。”
贺小乐好奇地看着他们,他实在想不出,这个孩子和赖药儿能有什么关联。
他们来到了一间只有几块木板遮挡的屋子,这屋子至多只能容纳一个人进去。
进去的人当然是给了小孩银两的赖药儿。
贺小乐在外等着无事做,便蹲下来给那孩子擦了擦脸。
孩子还是什么都不肯对他们说。
贺小乐也没有再问,他只是抱了抱这个可怜的孩子,然后一间一间屋子走过去,往门缝中塞进银两。
傅晚飞受他感染,抹了抹眼角的泪,走到他的身边道:“我也一起。”
李布衣安静地看着他们的动作,眼里有欣慰,有赞叹。
他想,这样善良的人,上天一定会让他们得偿所愿的。
忽然,有两个杀手被赖药儿从木板后扔了出来,李布衣一怔,连忙点住了这二人的穴道。
他和赖药儿并肩作战过很多次,不用赖药儿说,便知道这两个人要怎么处置。
一男一女两道身影从破木板房里掠出。女人手里拿着一柄短剑,正向着赖药儿刺去,只这剑在看清赖药儿模样的时候便急忙停了下来。
木屋中太黑,女子并没有看清赖药儿的样子,她不可置信道:“你是医神医赖药儿?!”
赖药儿刚待回话,便有十几支箭从四面八方向着赖药儿射来。
而这时,贺小乐也已赶到,他掠到半空,长剑出手,将那十几支箭从箭头处齐齐断去。
女子讶然道:“好快的剑!”
贺小乐的剑锋指向女子,问道:“你为什么要杀师父?”
女子并未听说过赖药儿有徒弟,她又问了赖药儿一次:“您是医神医赖药儿吗?”
赖药儿拍了拍贺小乐的肩膀道:“放下剑吧,她不会杀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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