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有位好友,这位好友名叫李玉函,是个情种,为了他夫人的病,他曾经把楚留香的三位知己“请”去拥翠山庄。
具体发生了什么,薛斌不清楚,但他觉得,既然能被李玉函请去,那功夫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至于李玉函和他的夫人柳无眉,那当然也是一个令人唏嘘的故事。可世人只记得楚留香战胜了水母阴姬,却没有人注意到,那对黯然死去的小夫妻。
掩下了对已逝好友的难过,薛斌道:“应该不是太高吧,我听说,为了要挟楚留香,曾有人将她们掳走过。”
左二爷看了薛斌一眼,倒是没有问他这样隐秘的事是如何知道的。
陆小凤摸着下巴正在思考。得知苏蓉蓉会医术这件事,当然是意外之喜,但随之而来的,却又有几个问题。
第一,如果兰花先生真是苏蓉蓉的话,作为苏佩蓉的姐姐,她当然可以说服苏佩蓉。但是,作为姐姐,她真的忍心让自己的亲妹妹冒着生命危险作饵?何况还有她好姐妹的侄女李蓝袖。
第二,据说那艘大船就是楚留香的家,住在船上的当然是他的亲人,楚留香真的会向亲人隐瞒自己还活着这件事?
若未隐瞒,飞蛾行动意义何在?
若是隐瞒,楚留香又为了什么?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贺小乐提到过,兰花先生的武功绝不算差。而且,她行踪鬼魅,轻功还特别高。这显然与薛斌说得不符。
这些都是说不通的地方。
况且,生活在船上的女人有三个,苏蓉蓉做这些事另外两人知道吗?
若不知道,苏蓉蓉是怎么做到一个人做这么多事的?
若是知道,她们又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可不管怎么样,这些问题的答案都要去一个地方才能寻找。
陆小凤已迫不及待了。
这一日无论对谁来说都是收获颇丰。
左轻侯的心病治好,左明珠、薛斌、张简斋得到了左轻侯的原谅,“借尸还魂”一事终于彻彻底底地揭过了。
贺小乐几人柳暗花明,在失去线索之后得到了更为重要的线索,他们已准备告辞。
左轻侯挽留了他们:“如今正是初秋,你们帮了我,又怎能不留下来尝一尝我亲手做的鲈鱼脍?”
左二爷的鲈鱼脍试问有谁能拒绝得了?
答案当然是没有人。
贺小乐他们又在掷杯山庄逗留了七天。这七天,当然是为了等左二爷完全康复。
第七天,尝过左二爷鲈鱼脍的几个少年人心满意足,就连素来不给人好脸的西门吹雪都难得夸赞:“此物甚美。”
他的夸赞着实让贺小乐吃了一惊。在贺小乐的认识里,西门吹雪的眼里除了剑再没有其他,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听到他说什么东西好吃。
可一个人觉得一样东西好吃,这岂非再正常不过?
偷偷看着西门吹雪,贺小乐想,要是他能一直像现在这样,而不要变成那个冷冰冰的剑神多好?
感受到目光,西门吹雪转过头不解地看了贺小乐一眼。
贺小乐故作无事地对他咧嘴笑了笑。
西门吹雪有些嫌弃地收回了目光。
陆小凤将这些都收在了眼底,他想,这世间有趣的事可真是太多了。
带着薛左两家给的好酒和好菜,几位少年又坐上了他们来时的大马车。
趁着这几天,张简斋教了贺小乐一些医术,如今他那本医书又回到了贺小乐的怀里。
送行的时候,张简斋语重心长道:“小乐,我知你拜我为师是为了治我心病。但我既已收了你做徒弟,那你必须要好好学医,可不能辱没了我的名声。当然,作为师父,未来你若是遇到什么困难,也尽管来找我。”
贺小乐有些不舍地抱了抱他。他承诺道:“我一定会好好学医的。”
离别不论相聚长短,总是叫人不好受。
坐在马车里,贺小乐捧着医书唉声叹气。
花满楼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贺小乐道:“人为什么总要离别呢?”
司空摘星手掌撑着脑袋,无所谓地道:“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想那么多干嘛?”
陆小凤笑道:“换个角度想想,会因离别而不舍,说明你又多了一个可以记挂的人,这岂非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花满楼道:“还会再见到的。”
西门吹雪淡淡地“嗯”了一声。
贺小乐扫过他们每个人的脸,然后认真地答道:“不错,还会再见到的。”
连表哥他们都能再见到,未来未必不能见到其他人。
贺小乐坐直了身子,捧着医书认真地看了起来,口中碎碎念道:“万一将来碰上师父检查,发现我医术还是很烂,那我岂不是要挨骂?”
陆小凤和花满楼相视一笑,这样的贺小乐如何不叫人觉得可爱?
楚留香的船在哪里?江湖上知道这船下落的人并不多,但大致的方位,从那些广为流传的故事里却能寻到蛛丝马迹。
陆小凤分析道:“据说当年南宫灵常常去船上找楚留香,而丐帮又在江南,由此得见,楚留香的船应该离松江府不远。”
他们从松江府海岸线一路往南。当然,他们这样走也有碰运气的成分。幸运的是,在钱塘江的入海口,他们看到了一艘精巧的三桅船。
如今正是涨潮的时候,他们看到三桅船随着海浪起伏,不知要漂到何处。
船将驶远,几位少年也顾不得什么礼数,连忙施展轻功,踏过风浪,来到了三桅船上。
这艘船很华丽,洁白的风帆被风吹得鼓荡,甲板被海水冲刷得很光滑,船的四周用绳子吊着一罐罐的葡萄酒,随着海浪哗哗作响。
这艘船到处都是人迹,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在甲板上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人的出现。
西门吹雪提着剑走在最前,其余几个少年跟在他的身后,一行人戒备地向船舱走去。
忽然,几道暗器从船舱里打了出来。
一道清脆的女声跟在了暗器之后,她道:“别以为楚留香死了,我们就是好欺负的!”
众人各展神通拦下暗器。陆小凤则是伸出了两指,稳稳地夹住暗器。这一次他终于遇到机会,可以秀了一次他的灵犀一指。
陆小凤一边接下暗器,一边开口:“这位姐姐请稍安勿躁,我们不是什么坏人。”
花满楼接着补充:“只是见船驶远,怕追不上这才先斩后奏上了船,未先招呼,实在抱歉。”
听出他们声音都很年轻,又见他们挡下暗器后没有直接闯进来,宋甜儿悄悄探出了头,见是五个少年,她有些愕然:“你们有没有受伤?!”她竟先担心起自己有没有伤到人。
贺小乐老实地摇了摇头,他对宋甜儿说道:“我们没有受伤。对不起,我们有些着急,吓到你了。”
宋甜儿皱了皱眉头,上下打量着他们,不解地问道:“你们急着上我们的船做什么?”
她不记得自己有见过这几个少年,往船边看了看,她试探道:“难道是出海船翻了?找我们救命?可这离岸边也并不太远啊。”
陆小凤并没有让她一直猜下去。
他拱了拱手,直接道明来意:“此番打扰,我们是想见一见楚留香的三位红颜知己。”
宋甜儿戒备地抱起胳膊:“干嘛?”
虽然对方只是半大的小子,但又岂知这样的小子不会有坏心眼?
陆小凤勾起了嘴角,似乎觉得宋甜儿这样的反应很有趣,他故意说道:“听闻宋甜儿姑娘是美人,一时好奇,故想来看上一眼。”
贺小乐讷讷地张大了嘴巴,他没想到,陆小凤十四岁的时候,就会逗年纪比他还要大的姑娘了。
可陆小凤如何知道,面前的姑娘就是宋甜儿?
花满楼无奈摇头。
司空摘星抱着胳膊看好戏。
被人夸讲美人,宋甜儿倒没有生气,转了转眼珠,她问道:“只看宋甜儿?岂不知李红袖、苏蓉蓉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觉得她着实可爱,陆小凤忍着笑,回答道:“只看宋甜儿,因为我听闻她活泼可爱,还很机灵。”
宋甜儿笑了,她放下了胳膊,笑骂道:“臭小子,你可真会拍马屁。不过,你如何知道我是宋甜儿的?”
原来她已发现了陆小凤在逗她。
陆小凤道:“我有幸从左二爷那里得知姑娘做得一手好菜,姑娘身上的烟火气是不会骗人的。”
宋甜儿欣赏地看着他:“好眼力!”
她的目光扫过一圈,靠着门框,问道:“你们来找我们,应当不只是为了夸我一人漂亮来的吧?”
陆小凤敛了神色,认真地道:“我想找的不止甜儿姑娘一人,我想问的,当然也不止你们知不知道楚留香还活着这一件事。”
听到他的话,宋甜儿变了脸色。
陆小凤的话,分明已认定楚留香未死。
她厉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作者有话说】
1.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宋·夏元鼎
2.李玉函和他的夫人柳无眉:出自楚留香传奇之画眉鸟。
3.“这艘船很华丽……随着海浪哗哗作响。”三桅船形容改自原著。
第45章 江湖少年团(十四)
◎名为楚留香的药◎
贺小乐他们是什么人?这个问题好回答却也不好回答。
宋甜儿想问的当然不只是他们究竟是谁,她更想问的是他们为什么知道楚留香没有死。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却是贺小乐玄而又玄的“未来”。
“未来”二字,他们会信,宋甜儿却绝不会信。
说来也是奇怪,为什么他们会相信贺小乐说的未来?为什么他们会这么信任他?
陆小凤想不明白,但他知道,贺小乐已是他们很要好的朋友。
对朋友,当然只有相信。
于是,宋甜儿的难题,陆小凤接过去了。
他先介绍了几个人的姓名,然后道:“我从小就很爱听故事,故事听多了,自然就会好奇故事里的人。”
宋甜儿看着他:“所以,你好奇楚留香?”
陆小凤笑道:“当然,这世上谁人不想一见楚香帅风采?”
倚着门框,宋甜儿有些难过地低下头,眼泪悄悄打湿了眼角,她低落地道:“若他还活着,他一定也很愿意见你们。”
宋甜儿虽然对陆小凤他们的名字很陌生,但这几个少年可以踏着海浪来到他们船上,足以说明他们的本事不小。更何况,他们还很年轻,年轻人总有无限的未来。
花满楼体会到她的情绪,安慰道:“不论如何,楚香帅总是不愿看你们为他难过的。”
宋甜儿循着声,抬起头看到了笑意温柔的花满楼。
花满楼的眼中没有什么光采,但他整个人却像是一道光源,在这飘摇的船上,也能向人传递一种稳定的情绪。
他实在不像是一个孩子。
宋甜儿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在找寻谁的影子。
陆小凤却在这时开了口,他道:“正因为楚香帅还活着,我们当然还有机会见到他。”
宋甜儿神志一醒,疑惑地看向陆小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小凤刚要解释,一道女声忽然接了口。
那声音轻轻软软,像夜莺在呢喃吟唱,又像一阵晚风,拂开衣上落花,太过温柔。
她道:“原来现今江湖,还有少年人同我们一样,一直相信他还活着。”
她的声音,似欣慰,似感伤,又似有些开心。
从船舱的阴影里走出了一道窈窕的身影,明明只是初秋,她的身上却已披着一件不算薄的氅衣。虽施粉黛,却仍旧能看出她的苍白憔悴。
可即使如此,也未能掩盖她分毫的美。
她的美同她的声音一样,温柔端方,润物无声。
她当然是苏蓉蓉。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都看痴了。
贺小乐也痴了,他实在无法想象,面前的女人会是兰花先生,难道她是李红袖而不是苏蓉蓉?
可宋甜儿的称呼却打破了他的幻想。
见着来人,宋甜儿嗔怪道:“蓉姐,你还病着,怎又出来吹风?”
苏蓉蓉笑了笑,垂着眼角,说道:“吹不吹风,于我这病又有什么影响?吹风也不会更坏,避了也不会更好。”
从她的话里,花满楼读出了一种浓重的悲伤。他有些不懂,楚留香明明还活着,他怎么忍心看这些姑娘为他伤心难过?
情之一字,于他来说还太过遥远。
在花满楼替她们难过的时候,贺小乐已走到了苏蓉蓉的面前。
苏蓉蓉不解地看着他。
贺小乐道:“我是个大夫,虽然比较擅长是外伤,但其他的病的治法我也在学,如果你需要大夫看病的话,我可以试一试。”
贺小乐当然知道苏蓉蓉也是大夫,可医者常常不能自医,这个道理他明白。
陆小凤发现,贺小乐有一个优点——无论别人是什么身份,是好人或者坏人,他都乐于提供帮助。
而且,他常常把别人需要帮助的事,放在自己的事情前面。
他实在是一个很好的人。
于是陆小凤笑了,他笑着替贺小乐撑场,他道:“小乐的师父是江南的张简斋张神医,苏姑娘的病不妨让他试试。”
宋甜儿惊喜对贺小乐道:“你竟是张神医的徒弟?”
贺小乐红着脸,攥着衣袖,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是倒是,但我只跟师父学了几天,医术并不高明。”
宋甜儿才不管这些,她拉过苏蓉蓉的手递了过去:“来来,你快帮我蓉姐看看,她已病了好久。”
苏蓉蓉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她的目光落在了替她看诊的贺小乐身上。
贺小乐比她要高,下巴的棱角已生出,她想,贺小乐的年纪应该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可他的目光太纯净了,看起来竟像是稚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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