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愣住了。他这话并不像算命先生的故弄玄虚,反而像是朋友的好言相劝。
不过,他这句话至少说明了两件事,一件是贺小乐确实对他们的作为了如指掌,另一件则是左庄主可能会出事。
施茵看向贺小乐的目光已经变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先生可否再透露一些?”
显然,她已相信了贺小乐说的会算命的话。
贺小乐一直都知道,施茵他们几个少年人的心地都很善良,不然也不会为了楚留香各种演戏奔波。所以他愿意把他们当作朋友,也希望他们能真正过得幸福。
若左轻侯出了事,背负着人命的四个人,是如何也不会幸福的。
贺小乐笑了笑,说道:“一个人的心要是生病了,人也会跟着病的。”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的脸分明向楚留香的方向侧了侧。
楚留香若有所感,他发觉贺小乐这话似乎并不单指左轻侯。他似乎也在劝自己。
施茵对着贺小乐盈盈一拜,感激道:“多谢先生告知,我会同明珠说的。”
说完她便拉着叶盛兰和梁妈离开了。这一次贺小乐并没有再拦住他们。
房间里只剩下楚留香、贺小乐和他带着的两个孩子。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都很乖巧,先前贺小乐在说话的时候,他们分明都很好奇,却没有一个开口打扰。
楚留香看了他们一眼,笑着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他似乎并不急着问自己会有什么心病,也不急着问自己的未来。
贺小乐坐了下来,他同样也不着急。
花满楼和小鱼儿各自报上了姓名。
不知道为什么,楚留香明明很温柔,小鱼儿却不敢在他面前造次。他似乎能感觉得出,楚留香是个厉害的大人物。
他问楚留香:“你真的能治好我师父的眼睛吗?”
来的路上,贺小乐已告诉过小鱼儿他找楚留香的因由。
花满楼也目光灼灼地看着楚留香。
楚留香一怔,看向贺小乐,他疑惑地说道:“可我并不是大夫。”
贺小乐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我只是想向香帅求一味药。”
知道这药在楚留香手上的只有他自己和他的三位红颜知己,贺小乐是如何知道的?
这一次楚留香才真正的惊讶了,他不禁问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他已几乎要相信,贺小乐真的能掐会算了。
贺小乐笑道:“世上我不知道的事有很多,只是有些事我恰好知道。”
他一脸神秘地问楚留香:“香帅真的不想知道自己的未来吗?”
楚留香的答案却很坚决,他道:“不想。”
贺小乐怔住了,他忙问:“为什么?”
其实就算楚留香不问,他也一定会告诉楚留香。因为他不想看到楚留香生病,也不想看到苏蓉蓉伤心。可他如何也没有想到,楚留香的答案会是不想。
楚留香打量了他一会,笑道:“人生正是因为未知所以才精彩,未来预先知道了又有什么意思?”
贺小乐张了张口,讷讷道:“可是……”他想说苏蓉蓉要怎么办,他自己要怎么办?
楚留香却阻止了他,他道:“看你这反应,我猜未来肯定要遇到一件极其麻烦的事,这件事我可能非但解决不了,还会叫身边的人跟着一起伤心。但我这人运气向来不错,我想,到最后我总能解决的。”
楚留香竟然几乎已经猜到未来的发展,他只是没有猜到,他最后解决的方式,会是“死”。
如今的楚留香还很自信,他没有被三番五次的背叛磋磨到怀疑自己。
他还没有“死”。
贺小乐又如何忍心用他“死”后的事来叫他烦恼?
贺小乐叹了一声,说道:“但我希望,你做下什么决定之前,至少能先告诉苏姑娘她们一声。还有,无论什么时候,也不要不辞而别。”
楚留香怔住。
贺小乐的这番话,简直像是来自未来的朋友的叮咛。因为亲眼见过遗憾,所以希望遗憾不再发生。
楚留香眸色转柔,郑重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他对贺小乐作出邀请,笑着说道:“虽然我可以回船上取了药后再来找你。但我想,你应该更想同我一起到船上去见见朋友?”
贺小乐一喜,应道:“对!”
可惜,世上的事,往往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在你以为希望近在眼前的时候,偏偏总要生出波折。
在前往三桅船的路上,他们遇到了楚留香的几个朋友。这几人都是镖师,他们在护送一批送往福建的红货。
其中一位姓赵的镖头邀请楚留香道:“香帅,同行一程如何?一会和兄弟们一起到镇上去喝个酒。”
有酒有友,楚留香当然不会拒绝。
赵镖头对贺小乐道:“小兄弟也一起啊。不过,你这一身打扮也太不江湖人了,裹这么厚,动起手来难道不会不方便?”
贺小乐笑着说道:“我确实很少与人动手。”
赵镖头只道他是个武功平平的世家公子,也不再聊江湖事了,转而说了些自己走镖路上的趣闻。
花满楼和小鱼儿听得津津有味。
小鱼儿仰起头问赵镖头:“大叔,我长大了也能去走镖吗?”
赵镖头笑着问他:“走镖很辛苦,你能吃得了苦吗?”
小鱼儿想了想,诚实地回答道:“好像不太能。”
他的话逗得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却在这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那人冷笑着道:“赵老大,带着孩子走镖,还有说有笑,我该说你心大,还是不把我十二星相放在眼里呢?”
赵老大一怔,连忙将小鱼儿护在身后,镖师们抽出刀,贴着货站了一圈,所有人戒备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赵老大扬声道:“敢问来者是十二星相里的哪一位星君?”
来人现出身来,他们一个身材魁梧,壮得像牛,另一个一缕山羊胡,瘦小寒酸得如同一只羊。
他们正是十二星相中的黄牛和白羊,而方才出声的正是白羊。
知这二人难以想与,赵老大提起十二分的戒备,问道:“二位如何知道我要走这条路的?”
十二星相拦路所为哪般根本问都不必问,他们抢红货,已是道上有名。
黄牛模样很老实,可他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老实。他道:“大哥准备到移花宫去提亲,发信叫我们去喝喜酒。我们本来还在愁这礼物要带什么,没想到正好遇到你赵老大。”
他嘿嘿一笑,说道:“这礼物我就收下啦。”
贺小乐心道,这人好不知廉耻,明明是打劫,却说得跟别人自愿一样。
不过,想到自己身边站着的人是谁,贺小乐勾起嘴角,好整以暇地抱起手臂。
有楚留香在,今日这两人是休想得逞了。
小鱼儿从赵老大身后探出头来,对着黄牛吐了吐舌头,叫道:“大块头好不要脸。”
赵老大连忙低喝了一声:“小家伙,你别惹他!”
只见黄牛一只大掌飞快地向着小鱼儿抓来。
却在这时,一把剑忽地挡在了小鱼儿脑袋上。
剑鞘未脱,剑身也很朴素,却稳稳挡住了黄牛的大掌。
赵老大顺着剑身看过去,惊讶的发现,剑的主人居然是那个未怎么开口的十岁孩子。
他记得他的名字是叫花满楼。
小鱼儿脚下几步来到贺小乐跟前,告状道:“师父,那个大块头他打我!”
赵老大又是一惊,他当然看出小鱼儿的步数并不简单,却未想到他的师父居然是那个看起来武功一般的年轻人。
从花满楼和小鱼儿的身手,楚留香当然猜得出贺小乐的功夫绝不会差。
有小鱼儿向贺小乐告状,想来已不必他出手。
楚留香抱起胳膊,同刚刚贺小乐想的一样,打算看出好戏。
贺小乐无奈地放下手臂,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个看戏的,却要变成演戏的。
可面对小鱼儿,他也无可奈何。
捏了捏小鱼儿的脸蛋,贺小乐道:“下次记得第一时间跑师父这来,知不知道?”
没想到他居然不是怪小鱼儿乱开口,而是怪他没有到自己身边来再开口,楚留香只觉这对师徒有趣极了。
【作者有话说】
1.计划赶不上变化:俗语。
第81章 盲眼大夫(二十)
◎恶人自有天报◎
在贺小乐出手之前,花满楼已同黄牛打了起来。
白羊一旁掠阵,他本以为以黄牛的本事,对付一个孩子绝对手到擒来。
可旁观了几招之后,白羊眯起眼,沉声问花满楼:“小子,昆仑七剑是你什么人?”
花满楼道:“在下有幸同他们学了两年。”
从花满楼出手开始,赵老大便带着他的人和货退到了一边。
赵老大他们当然不是十二星相的对手,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花满楼小小年纪,居然有这样高的武功。如今听闻他师从昆仑七剑,这才了然。
白羊道:“此番我们兄弟两个,目标只为货,不为人。看在昆仑七剑的面子上,你们把货留下,人可以走了。”
楚留香被他们的无耻逗笑了,他道:“素来听闻十二星相是世间有名的强盗,还有人拿我与他们相较,如今看来……”
他没有把后边的话说出来,只是摇了摇头,不耻与之相较。
贺小乐道:“谁若是拿香帅同强盗类比,那人必定是非不分。”
楚留香笑了一声,提醒道:“你家那孩子似乎并不打算停手。”
花满楼当然不可能停手。对赵老大这些镖师来说,这批货甚至比他们的性命还要重要。何况,世间也没有让着强盗的道理。
他道:“不若你们放弃这批货,我放你们走,如何?”
黄牛怒道:“小子敢尔!”
黄牛和白羊一齐出手。
赵老大急道:“你们竟然两个人一起对付一个孩子,好不要脸!”
说着赵老大就要冲上去,却觉一阵风从他的面前刮过,再一定睛,只见那先前的白裘公子已来到了花满楼身边。
赵老大竟然连他是什么时候过去的也未看清。
赵老大愣住了,白羊和黄牛的动作也顿住了。
因为他们看见了一把剑,一把泛着红光乌色的剑。
那剑很快,快得就像夏夜的闪电。
只是一眨眼,黄牛和白羊便觉右手手腕一阵剧痛。
因为要对花满楼出手,方才他们手掌都已举起,是以贺小乐一剑便伤了两个。
在场唯一看清贺小乐动作的楚留香叫了一声“好”。别人不知,他却知道,贺小乐的眼睛看不见。可即使看不见,他也能准确地挑断黄牛和白羊的手筋。
这绝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因为黄牛和白羊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他要一剑挑中两人,必然要有极高的耳力,抓住他们挥出手掌的那一个时机。
贺小乐的身法快,剑法也极快,这才能抓住了这个时机。
黄牛捂着手腕,胆寒道:“你,你是什么人?!”
贺小乐回答道:“我叫贺小乐,你们肯定没有听过我的名字。”
白羊和黄牛当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正因为没有听过,他们才不明白,为何不过是抢个赵老大,却会跳出这么多厉害人物。
他们却不曾想过,恶人自有天报。坏事做多了,总会遇到收拾他们的人。
白羊道:“栽在公子手上,我们认了。公子既然已经废了我们一只手,那今天可不可以放过我们的性命?”
十二星相里大部分人都很惜命,金猿星宁愿被燕南天挖出一双眼也要保住性命,如今黄牛和白羊当然也愿意用一只手换贺小乐的放过。
贺小乐当然不会要他们的命。
他甚至做了当初在恶人谷做过一样的事。他对二人说道:“我可以治好你们的手,但你们以后不许再杀人,不许再做坏事,你们能不能答应?”
黄牛和白羊还未回答,赵老大先叫了起来:“贺公子你不要信他们!这两个人发誓简直像放屁!”
楚留香看向贺小乐的目光已带上了钦佩,扪心自问,他虽然也不杀人,却绝对做不到贺小乐这样。
贺小乐叹了一声,黄牛和白羊以为他想反悔,连忙说道:“我们能答应,我们发誓。”
可一想到赵老大方才的话,又怕自己说发誓贺小乐不会信,黄牛急得额上冒汗。
白羊颓然地跪倒在地,他当然不能真的保证自己未来不做坏事,但有了希望谁又愿意舍弃?
他只恨自己的名声,不能叫人相信自己说出来的话一定算数。
楚留香当然看得出这二人不是真心,但他并没有劝贺小乐。因为在他看来,贺小乐的良善之心,实在太难能可贵。他不想叫贺小乐改变,所以他决定把后续的责任担下来。
牵着小鱼儿,楚留香施施然走上前来。
黄牛和白羊看向他,他们一直不知道这站得远远的年轻人是谁。
此时,这人却自报了家门。
这人说:“在下楚留香,你们可不可以向我保证,你们以后再不会做坏事?”
听到楚留香的名字,黄牛和白羊简直要吓晕过去。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一直看戏的人,居然是盗帅楚留香!
若早知道楚留香在,他们绝对走得远远,绝对不会碰赵老大一根汗毛!
黄牛软成了一摊泥,趴在地上,哭泣道:“我保证,保证再不做坏事了。”
白羊已说不出话来,他只是跟着不停地点头。
向楚留香作下保证与向贺小乐作下保证当然不同。江湖上的人都知道,盗帅留香,他要找的东西,他要找的人,绝对没有找不到的道理。
黄牛和白羊明白,只要立下保证,若未来他们再为恶,楚留香一定会追他们到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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