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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来言说夜晚(近代现代)——薇诺拉/金陵十四钗/金十四钗

时间:2024-12-16 09:40:46  作者:薇诺拉/金陵十四钗/金十四钗
  “确实没有过。你去插花,我替你把这个放起来。”盛宁四下环顾,挑了室内摆置茶叶与茶具的中式博古架,将打开的八音盒放置在了高处。
  阵阵悦耳的乐声中,梅思危也插好花了。她将白玫瑰摆置在吧台上,又取来一瓶红酒,两只高脚酒杯。
  “盛检能第一时间来安慰我,我已经很满足了。这么晚我们就不喝茶了,还是喝酒吧。”取开瓶器打开红酒,她背对盛宁倒了两杯,然后转身走来,将其中一杯递给他,笑着说,“这酒是朋友自家酿的,吹说不比拉菲逊色,我不懂,一个人喝也没意思,麻烦盛检陪我一起吧。”
  “我不太喝酒。”盛宁本想拒绝,却又忽然意识到,酒和故事往往缺一不可,他频频向这个女人释放善意,不就为了能从她口中套出指证阿德的线索吗?
  “都说‘茶若知己,酒似红颜’,盛处长,就当陪我这位相识不久的红颜喝一杯,一杯就好。”梅思危垂目落泪,又露出了先前的凄苦之色,“把酒能言欢,借酒也能消愁,不把自己灌得醉一些,我没法把这些年的遭遇都讲给你听,我开不了口。”
  “好吧,”盛宁迫切地想要打开对方的话匣子,于是顺着这个女人的意思点了点头,道,“就一杯。”
  他伸手去接梅思危递来的酒杯,然而无意间两人肌肤相触,这极柔腻的触感令他心慌神乱,一下就把酒杯给碰洒了。
  “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衬衣也沾上了少许殷红的酒渍,盛宁起身去清洗。
  待他从洗手间出来时,这个女人已为他倒好了另一杯酒,正眼神灼灼地等他到来。
  花前灯下,情到意到。两人相对而坐,举杯轻碰,盛宁浅浅抿了一口酒,急于套取线索,便问:“小梅楼是哪年建立的?”
  “94年,”梅思危回答得十分干脆,“十二年前。”
  “是为了结识贵宾、拉一些干部下水?”
  “盛处长都猜到了,又何必明知故问呢。”见对方只啜一口就不喝了,梅思危婉然道,“盛处长一干而尽,我就把我跟阿德这些年的恩怨全都告诉你。”
  话到这个份上,岂有不喝之理?盛宁身上其实是带着监听器的。他举起半满的酒杯,仰起头,将杯中红酒慢慢地饮尽。
  “洪兆龙就是‘新湘军’的二把手,他盘踞洸州这么些年,什么恶事都干,这两年也凭借无耻的手段篡权成功了……我一直想摆脱他的威胁和控制……”梅思危一边说着这些人尽皆知的话,一边挑着妩媚眼波,暗暗打量对面的盛宁。
  “室温是不是有点……有点高了……”盛宁渐渐感到口干舌燥,不自禁地松开了两颗衬衣的扣子,但不顶用,他全身都被一阵古怪的热意燎着了。
  “盛检,你怎么了?”女人将一张娇美的难辨年龄的脸向他凑近,还伸手摸了摸他的眉与眼。
  “你是不是……”随女人的挑逗动作,盛宁的脸也开始浮现、蔓延一层红晕,令他一个男人都俏得不像话了——一念闪过,他突然用力地拍了一下桌面。他意识到自己中招了。
  “你……你……”怨怼的目光与眼前的女人相对,盛宁仍想支撑着自己站起来,但药效发作得很快,他晃了两下就一头栽了下去,伏在茶桌上一动不动。
  梅思危站起身,手指一动,茶室内的灯光便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了。她松开胸前衣扣,露出万顷波涛,然后倾身向闭了眼目的男人靠了过去。一切都很顺利,她打算先给他热热身。她晓得,再过一会儿,这个男人就会像狼一样“醒”过来。
  就在梅思危动手去解盛宁皮带扣的时候,茶室忽然再次大亮,原来是蒋贺之及时破门而入,还把灯都打开了。
  “梅老板,”他抄手倚墙而立,冷冷挑眉,“好久不见。”
  跟上回擅闯纪检外讯基地一样,蒋贺之是穿着警服来的,身边还跟着另一个陌生面孔的年轻刑警。长袖制式衬衣,佩戴硬质肩章,警号、胸徽、领带也无一不有。正如他一贯说的那样,国家暴力机关的制服会带来强大的摄人的气场,这气场甚至消解了他眉眼间惯有的风流之气。
  “蒋三少……不,不是,”梅思危当场面露激赏之色,甚至主动调整了对这个男人的称谓,“蒋队当真是天人仪表,好帅啊。”
  蒋贺之神色泰然,只动嘴角:“过奖。”
  梅思危不慌不忙,继续笑着问:“这个时间,蒋队怎么有空大驾光临?”停顿一下,又娇嗔道:“我大门都被你踹坏了,你得赔我。”
  “正巧接警在周边巡逻,发现有点不对劲就过来看看。”蒋贺之却不是来跟她寒暄叙旧的,冷笑道,“梅老板,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不懂你的意思……”梅思危佯作无辜地瞪眼。
  “狡赖也没用,要立刻拿这杯子去化验么?”蒋贺之用目光指了指茶桌上的酒杯,又指了指已呈半昏迷状态的盛宁。
  “哦,这事儿啊,就算是我下的药,那又怎么样?”意识到对方是有备而来,梅思危却依然稳稳立着。她以眉目流转传情,还带点娇俏与挑衅地问,“蒋队,你不是法盲吧,你确定你今晚能抓我吗?”
  “这么说,你承认了?”茶室中氤氲着浓烈的梅香,蒋贺之细了细眼睛。
  “我承认啊,有什么不能承认的。”杯子里残存的酒液当然会化验出性药和迷药,梅思危索性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她笑着看了看仍伏在桌上的盛宁,媚声道,“怎么办呢,我就是太喜欢我们盛处长了。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哪个姐姐不喜欢,哪个姐姐不想得到呢?”
  如果她与盛宁性别互换,她现在断无可能这么笃定。但她很了解刑法法条,“为实施强奸给人下迷药的,应当按照强奸处理。”然而强奸罪的犯罪客体是妇女性的不可侵犯的权利,跟男的没关系,自然她的行为也无伤大雅。
  “蒋队,你何必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赶紧带走你的情人吧,”自知今晚计划泡汤,梅思危倒也不恼。她俯下身,又伸手轻轻撩摸起盛宁微微发烫的脸颊,笑着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今晚我们盛处长会非常……非常黏人的。”
  这个狎昵的动作令人感到非常不适,蒋贺之抿了抿嘴唇,眉头也更紧了。
  “你要不想走,我可要走了,走时记得帮我把门关了。”尾音带着小女生似的俏皮,梅思危懒得再与这个男人纠缠,自己扣上胸前风光,直起上身摇曳而去——一旦刻意做媚,这个女人的姿态便带上了一种专横与傲慢。她面有与这份姿态一致的微笑,以表示没人能拿她怎么样。
  “等一下……”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轻微的虚弱的男性声音,梅思危疑惑地闻声转过头,却没想到,本该晚些时候“醒来”的男人居然这会儿就醒了。
  “怎……怎么会?”她隐隐感到不妙。
  以手肘强撑桌面,盛宁勉力将自己支撑起来,以一双凛凛的眼注视着几步之外的女人。他脸色愈见苍白,喘息愈加剧烈,但面上再无一分温和慈软,梅思危甚至从这双突然陌生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琢磨不透的、又疯又冷的笑意——
  哪儿还是施舍人间的菩萨呀,妖孽都笑不成这样。
  “这个女人投了毒……”轻声说完,一大口暗红色的血便从他嘴里吐了出来,盛宁极度痛苦地再次倒了下去。
  梅思危笑容消失,完全愣住,继而瞪大双眼,终有所悟。
  这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根本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高明的猎人往往都以猎物的身份出现,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会以自己的性命作为破局的诱饵。
  执法记录仪早就打开了。随着盛宁再次伏倒,蒋贺之先呼叫了周边警力与救护车,接着便与另一位刑警一起开始搜查茶室。很快,他们就搜出了一袋疑似有毒的物质——这本就是盛宁偷偷藏匿的。
  梅思危一眼认出,这是昨天盛宁装U盘的那只微泛蓝光的塑封袋,可这回袋子里装的却是一种形似粗盐的白色晶体。上回盛宁戴着手套,此刻蒋贺之也戴着手套,也就是说,这个必然装着毒药的塑封袋上只有她一个人的指纹。
  她突然惊慌地抬起头,去细细分辨那只高高置于博古架上的八音盒,一丝隐秘的诡异的红光从外盒的缝隙处闪过,像极了针孔探头。
  门外警笛声大作,警车与救护车都来了。
  月亮也出来了。那么圣洁那么美,星不及,云不及,便连太阳也不及。
  “梅思危女士,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捕了,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将成为呈堂证供。”蒋贺之掏出手铐,“当啷”一声铐住仍处于极度震惊中的女人。他开玩笑似的用粤语说了句港剧里常见的台词,然后又轻蔑地勾动嘴角,低声补充道,“不过沉不沉默都不重要了,你死定了。”
 
 
第45章 真相(一)
  那日回到公诉处,佟温语也准备投入自己的工作。低头整理办公桌上的一堆快递与信件,忽然,她在它们当中发现了一只写着“佟温语亲启”的信封,没有邮戳、没有寄件人的信息,完全匿名。
  佟温语拆开这封信看了看,顿时花容失色——
  有人偷偷在她家安装了针孔摄像头,这些都是她被监控偷拍的照片。
  佟温语不敢对外声张,也不相信身边任何人,除了盛宁。她只能借口探讨一件案子的法律适用,找去了盛宁的办公室,在确认他的办公室没有被人监视、监听之后,她才拿出了这些照片。
  在晶臣酒店的套房里,一名刑警和两名检察官达成了共识:在项北的婚房里偷偷安置这些监听、监视设备的人就是何絮飞。
  “我还记得当时老沙受到上层压力急于结案,我和老何是所有警员中最后一拨上门去勘查现场的。因为项局长的‘意外’身亡,小区物业加强了安保,24小时有人巡逻和监控,显然外人想要入户不太可能了,所以何絮飞只能铤而走险,趁勘查自己偷装了这些针孔设备。”将前后种种蛛丝马迹一并想了想,蒋贺之垂首坐在沙发上,颓然地连连摇头,“其实他的破绽还有很多,我竟然一直都没发现,当初在钟山医院的高干病房里把人追丢了就足够可疑了,那种情况下,梅思危根本不可能凭空消失;还有老沙说过,曾让何絮飞带人监视李乃军,结果他却假借洸博会的名义把所有警力都调走了,说是理解错了领导的意思,现在想想,肯定也是故意的……”
  “别说你当时刚调过来,何副队看着这么勤恳踏实,又是屡次立功的一杆刑侦老枪,我也没能想到。”盛宁起身走到爱人的身边,将他的脑袋揉进自己怀里,轻声安慰,“别太自责了。”
  蒋贺之闻见一股清凛的香,是盛宁身上的味道,旁人多半闻不到。这味道令他躁乱的心潮忽而平静。迫于外界压力,两人久未如此亲密地接触,若非还有旁人在场,定要好好地缠绵一会儿。
  “现在怎么办?”佟温语轻轻咳嗽一声,掩着尴尬问,“直接抓他吗?”
  “不行,”蒋贺之松开盛宁,摇头道,“这只是我的分析,不是证据。”
  “而且,”盛宁也说,“抓一个何絮飞根本没用,公安或者检察内部肯定不止一个何絮飞。”
  “我倒有个能拿到证据的法子,”脑内灵光一闪,蒋贺之也跟着目光一亮,“我们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我找个机会也去一趟老何的家,也装上监听监视的针孔设备,相信我,他一定发现不了。”
  这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的法子及时地给了盛宁灵感。他细细思索一番,便又微微蹙眉道:“他们偷装针孔设备,只能说明一件事,虽然我们没能找到遗失的U盘,但洪兆龙他们也没找到,而这件东西对他们非常重要,一旦再次出现,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夺回去……”想到此处,盛宁转头望向佟温语,“师姐,可能要麻烦你在他们的监控镜头前假装找到了那枚U盘,才能引蛇出洞了。”
  佟温语当场表示可以配合,她已经在家里不动声色地查探过,监控只覆盖了屋内的部分空间,她家那个最高的柜子顶层就是死角,正好可以用自己束之高阁已久的婚纱照和假U盘上演一出钓鱼的好戏。但她接着又问:“可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呢?”
  盛宁道:“因为‘新湘军’内斗正酣,而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一、二把手的权力斗争在豪门企业中同样屡见不鲜,蒋贺之也说:“美合置地不久前曾接连发布过两则公告,大意都是为了确保公司的稳定经营,原董事长胡石银退出美合置地实控人之列,而洪兆龙则由选举成了新任的董事长。公告几次三番地强调是‘经双方友好协商’,但这显然是欲盖弥彰。”
  盛宁点点头,接着说下去:“由这两份公告,再结合燕子上回给的线索,说洪胡两家险些当街火拼,说明不管胡石银是被排挤走了,还是他自己选择激流勇退,他跟洪兆龙的关系肯定早已破裂。梅思危是胡石银的情妇,阿德却是洪兆龙的手下,他俩的关系也极有可能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只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他们至今相安无事,是因为他们共船已久,任何一方都不会率先自凿其船,但如果梅思危不得不靠揭发阿德来立功减刑呢?”
  “什么样的罪行会逼得她揭发阿德来立功减刑?”佟温语还是不明白,说,“你别忘了,我们到现在连像样点的人证物证都没有,根本指控不了那个女人,更别提那女人还有一群位高权重的干叔叔、干伯伯,动辄就会亲自下场干预对她的调查。”
  “我国刑法中的八大重罪以‘故意杀人’为首,即使在‘慎死’的今天,也是司法实践中适用死刑最多、最不容辩驳的罪名,在‘铁板钉钉’的证据面前,梅思危那些干伯伯、干叔叔为免引火上身,就绝对不会再插手她的案子,甚至还会对她避之不及。”盛宁对自己的判断相当自信,淡淡微笑,“而且人性使然,年迈的国王都会嫉恨年轻的王子,上位者往往深信自己的个人魅力,以为追随者都是五体投地、心甘情愿的。如果再让他们听说,曾经拜倒在自己西装裤下的女人因为得不到一个小白脸而起了杀心,只怕就更不乐意管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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