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根本没想歪的林牧：“……”
空气静了几秒，一九九八清了清嗓子，昂首挺胸，大家长似的看着危险人物，“以后说话注意点儿，你——”
他有点儿卡壳，之前注意力都在小宝石身上，好像直到现在才正儿八经看清危险人物长什么样子，虽然他对人脸不太敏感，但还没到脸盲的程度。
在这种近距离高清无-码的情况下，危险人物这张脸……不管怎么看都非常眼熟。
他肯定在哪儿见过，而且不止一次。
但是在哪里呢？
一九九八退到林牧身侧，招招手让他附耳过来，一边像留心猛兽似的继续盯紧危险人物，一边小声对林牧说，“哎，你觉不觉得，危险人物长得特别眼熟？”
林牧：“嗯，眼熟。”
一九九八：“我就说吧！”
林牧：“天天在你眼皮底下晃悠，想不眼熟都挺难的。”
一九九八：“哎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这孩子怎么还是傻乎乎的？”
林牧：“……”
“你仔细看看——是不是好像在哪儿见过？那个眼睛，蓝不蓝灰不灰的，也属于稀罕颜色，见过应该能有印象，你仔细想想？”
林牧给了一九九八一个清脆响亮的脑嘣儿，“我不是失忆了吗？”
一九九八“嘶”了一声，按着脑门儿一通揉，想说小宝石手劲儿真特么重啊。
“行吧，那你继续失忆，我自己想，肯定见过，你别打扰我，我肯定能想起来。”
林牧对这孩子简直服气了，有时候看着挺有社会经验，有时候又宛如三岁小孩儿。
一九九八比他稍微矮了五六公分，林牧直接拎着他的耳朵，让他凑近过来，一副照顾对方智商的语气，“我问你，知道通缉令吗？就是有名字有照片儿，可能还有悬赏金的那个。”
“知道啊，怎么了？”
这和脑补方向不太一样，一九九八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
“等你有时间了，仔细翻翻通缉令。”林牧嫌弃地指了指凌成尧，“这张脸八成就在里面。”
第29章 狡兔三窟2
第七区原本是个繁华的贸易区，“彩石路”作为步行街，道旁依然开了许多商铺，白天挂着五花八门的招牌，晚上亮着五颜六色的彩灯。
那些店铺虽然白天开门，但一整天也看不到几个客人，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这里更适合夜间活动。
午后，人造小太阳在头顶明晃晃地烤着，老矿车开过彩石路，左转右转再右转，终于把几个人带到了目的地附近，矿车比地面飞行器慢了不是一点两点，但更安全。
一九九八那个飞行器刷着公司logo，环宇逐梦四个大字实在有点儿扎眼。
老旧厚重的车门向两侧开启，一九九八让林牧先下，自己第二，像个汉堡包里的夹层，隔在林牧和凌成尧之间。
他毫无障碍地接受了“通缉犯”的说法，一路对危险人物更加警惕，有事没事儿就叫一下那颗傻乎乎的小宝石，让他坐到自己旁边说话，离那个榜上有名的通缉犯尽量远点儿。
小巨蛋被林牧装在双肩包里背在身上，之前一直没动静，这会儿可能醒了，腻腻歪歪地在他背后蹭蹭。
[爹爹——]
这个小胖子虽然没鼻子没眼睛，但本能知道自己到了陌生环境，它作为一个没出壳的宝宝，理应感到紧张，更本能地知道，现在是个特别好的撒娇时机。
林牧反手在小胖子身上拍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接着睡，忙完再陪你闹。”
一九九八蹭蹭鼻子，心说小宝石对这个宠物垃圾桶还真是挺上头的。
“来来，跟我走，马上就到。”他在前面带路，走了几步又把林牧拉到自己身侧，继续跟危险人物保持安全距离。
街边砖瓦一片灰褐色，转过一座塔楼似的灰色建筑，眼前忽然金光乍亮，一片光明。
这地方和之前的街道形成鲜明对比，整栋建筑画风清奇，简直像跑错片场。
人造小太阳长时间没人打理，光线调节系统有点儿内分泌失调，搞得老疙瘩星上昼夜温差巨大，中午光线贼特么刺眼，而眼前这栋建筑，就更是刺眼中的刺眼。
六根大型六棱柱撑起建筑边角，低矮墙面合围成正六边形，上面扣了一个堪称巨大的顶盖儿，比墙面高了几倍不止，有棱有角，近看恍如金字塔，不过不是四个角，而是六个角，顶盖儿表面铺了一层特殊金属，在阳光下噼里啪啦直冒金光，真实不虚地可以闪瞎狗眼。
林牧站在“金字塔”前，心里飘过几个大字——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
一九九八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别直愣愣盯着它看，眼睛眯一下，像我这样，你睫毛长，应该能遮光。”
林牧压抑着吐槽的冲动，本着严谨科学的求证精神问道：“你给我找的房子就是这个？”
这鬼玩意儿看起来无比骚包，和隐秘根本毫不搭边儿。
“对啊。”一九九八走到墙下，背对奇葩建筑站定，清了清嗓子，开始介绍，那个腔调，像极了小学生在背课文，“这个房子，哦不，这栋建筑，名叫迦卡米洛神庙，修建于矿业繁荣的开拓时代，整个建筑风格独特，神圣庄严，简约时尚，恢弘霸气——”
巴拉巴拉讲了一堆，总结来说，这里以前是个宗教场所。
不过和林牧理解的那些地球特产宗教不太一样，不像教堂也不像佛寺，更类似于古文明里的神庙，主要是个祭祀场所。
一九九八：“听懂了吗？”
“懂了，是个邪教。”
这个六角金字塔作为邪教大礼堂，刚建成的时候倒是不怎么引人注目，当时矿业兴隆，是个人都忙着开矿赚钱，谁也没那功夫求神拜佛，但随着矿星没落，这地方很是火了一把，大礼堂发挥余光余热，照亮了人们摇摇欲坠的内心世界，在最鼎盛的时候，甚至有数十万人从星球各个角落徒步至此朝拜。
大祭司白天讲经布道，说得口干舌燥，晚上数钱数得腰酸背痛，然后某天忽然顿悟人生，觉得数钱这活儿太累，简直不是人干的，自己应该在享乐中进一步参悟天道。
他连夜卷钱跑路，留下一堆神职人员，天天宣称大祭司被神召唤升天，直到三年后看到大祭司被全域通缉，这帮信徒才后知后觉，自己那些年捐过的财物，不是孝敬神了，而是喂了狗了。
六角金字塔简直是智商税的象征，没人愿意来这里讨不自在，而且这玩意儿过于晃眼，实在难以靠近，久而久之，围绕金字塔近乎形成了一道真空带，别说人，连只虫子都不愿意往这里爬。
金光闪闪和冷冷清清并存，看起来居然真的有点玄学气场，带着一股子大隐隐于市的超尘脱俗。
林牧做了长达两分钟的心理建设，终于发话：“这玩意儿有门没有？”
来都来了，总要进去看看。
一九九八嘿嘿一笑，“你这问题问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这地方还真就没门儿。”
为了凸显庄严肃穆不接地气，这玩意儿整块墙体严丝合缝，连一片纸都塞不进去，几道门都是暗门，要先顺着楼梯钻到地下，再顺着楼梯回到地上。
可能为了考验信徒，楼梯修得又窄又陡，格外难走，几个人只是下到地底就用了二十分钟。
一九九八把几盏矿灯挂在墙上，照亮一间堪称巨大的地下广场。
地下广场屋顶很高，人在里面说话自带回音，大概随便放个屁都能产生庄严肃穆的效果，可以想象，大祭司在这里不管说点什么，都会宛如神谕。
不过地方真是够大，至少相当于两个足球场。
林牧托着下巴盘算，如果多搞几个小太阳过来，这么大一块地方，拿来种东西也不是不行，绝对足够隐蔽。
地下室中央，几道石梯盘旋向上，直通地面建筑内部。
一九九八声音带喘，“再，再从这里爬上去，就到了。”
林牧和凌成尧体力好到恍如怪物，一点都没觉得累，一九九八明显和他们不是同个物种。
林牧抬头看了看那些阶梯，少说几百上千，余光扫过一九九八那张红里透白的小脸，对空气说：“先歇一下，我有点儿累。”
一九九八明显松一口气，“对吧！肯定他娘的累啊，这破楼梯简直就是反人类！”
凌成尧则在林牧头顶摸了一下，“累吗？过来，我背你。”
林牧摸了摸衣兜，掏出两个酸橘子，一边一个把两个熊孩子打发了，自己慢慢往前走，继续琢磨这里能不能做个地下温室。
一九九八捧着橘子，感觉自己好像拿了一坨烧红的铁块儿，一动都不敢乱动。
呆了一会儿，他一瘸一拐地追上林牧，拉着他的袖子，“哎，那啥，这玩意儿，这个……”
怎么吃啊？
林牧推己及人，问他：“干嘛？你不想吃？”
一九九八明显一愣，然后玩儿命摇头，“吃吃吃！我吃我吃！”
说要就把橘子捧到嘴边，张嘴，啊——
林牧眼看着他要把橘子连皮啃了，眼疾手快地抢回来，直接剥了皮，又把果肉给他放回手里，摆摆手，表示这回行了，自己慢慢儿吃吧，就是别嫌酸。
可能因为身在神庙地下，一九九八捧着橘子，吃得近乎虔诚。
他先是鼻尖凑上去闻了闻，然后探出舌尖碰了碰，最后张嘴找了半天角度，战战兢兢才终于咬下一口，酸甜果味在嘴里爆开，他简直幸福到眼冒金星，感觉立地成佛也不过如此。
他吃得很慢很慢，到最后一瓣时，其实特别心疼，毕竟吃完就没了，但他这辈子从没吃过这种新鲜果子，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
最后一小瓣橘子塞到嘴里，他怀着对整个宇宙的敬畏，一点一点咬破外皮，细品着果汁里细腻神奇的味道，然后……咦？
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呢。
一九九八抿了抿嘴，张开，一脸懵逼地吐出一颗小玩意儿。
白白的，圆滚滚的，还有点滑。
一九九八根本没意识到这是一颗橘子籽儿，只是本能“啊”了一声，紧张地追上林牧，把这颗小东西塞到他手里。
林牧：“……”
说好的无籽蜜桔，不但酸，而且有籽儿，老乡买苗肯定被人坑了。
一九九八缺乏植物常识，但并不傻，看着林牧的反应，他忽然回过味儿来——这是种子啊！
是没炒过没煮过的原生种子啊！新鲜热辣！是他亲口吐出来的种子啊！！
他为什么没把种子黑下来啊！
拾金不昧是不是傻！
亏了！
亏大发了！！
相当于原地赔了几百条腿！！！
第30章 狡兔三窟3
林牧不是土生土长的外星人，理论上知道种子贼瘠薄金贵，但对这些小玩意儿缺乏那种发自肺腑的热情，不像一九九八，现在虽然站着一动不动，但浑身上下笼罩着一种极度亢奋的气场，好像每个汗毛孔里都在闪闪发光。
激动到有点晃眼。
林牧和他完全不一样，十分冷静而随意地拨了拨手心儿里的橘子籽儿。
种子倒是如假包换的种子，应该也不难种，他记得网吧门口大花盆里就自己冒出过几根橘子苗，也不知道谁家熊孩子吐籽儿发的。
但是酸橘子不好吃啊。
而且果树要种好几年才能结果，一想到费了半天劲，到时候结出来还是酸橘子，就总觉得有点儿嫌弃。
好在一九九八不知道他脑子里的想法，不然可能当场炸成一朵烟花，顺便把他烤成焦炭。
居然嫌弃种子，也太骄奢淫逸了好吗！！
小小一颗橘子籽儿躺在林牧掌心里，周围三道视线同时对它表示关注，一道火辣，一道嫌弃，还有一道十分佛系——凌成尧平平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捏起小橘籽，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地问：“这是什么？”
一九九八“啊”了一声，睁圆一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急吼吼的瞪着凌成尧，神似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直到看见林牧把橘籽儿拿回来，他那一身炸起的猫毛才平顺下去。
自己损失几百条腿也就算了，不能便宜危险人物！
林牧：“橘子籽儿，就是从橘子里吐出来的，橘子就是我刚刚给你的那个，水果，小零食。”
他显然不想听凌成尧多提问题，直接把有可能的知识点一气儿说了，然后把小小一颗橘籽托在掌心里，玩儿似的转了转，这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抬头正正看了凌成尧一眼，“你那颗呢？也有籽儿吗？”
凌成尧：“不知道。”
林牧：“？？”
脑补危险人物像一九九八刚刚那样，把橘子整颗吃了，人家是囫囵吞枣，他是囫囵吞橘。
凌成尧垂下视线，睫毛阴影遮了一半，也不知道眼中究竟什么情绪，但林牧总觉得，这人好像有点心虚？
片刻后，凌成尧从怀里摸出一颗小橘子，近乎郑重地放到林牧手里，还带着暖烘烘的体温。
这是林牧送给他的，有点舍不得吃，但对他来说，舍不得也算一种十分新鲜的体验，好像以前从未有过，让人多少不太习惯习惯，现在被“抓现行”，就更是有点无所适从。
林牧是真的嫌弃橘子太酸，把它又还给凌成尧，“那你现在吃吧，看看有没有籽儿。”
嫌弃归嫌弃，种子那么值钱，就算不自己种，拿去卖钱也没毛病啊。
凌成尧说话字少，总显得有点冷清，但面对林牧的时候，冷清中又透出明显的温度，如果足够细心，甚至能听出一点商量的味道。
他说：“我不想吃。”
听起来就像是在问：我能不能不吃？。
“不想吃啊……”也是，林牧推己及人，觉得不爱吃这玩意儿简直太正常了，像一九九八那种为了一个酸橘子感动到浑身放光的其实才有违常理，多少有点儿吓人。
林牧想了想，“那还是我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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