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哪儿了?”他打个哈欠,想揉揉眼,但防寒服裹着胳膊僵硬,还是算了。
“已经出了平原。”
嗯?这么快吗?“我睡了多久?”
“三个小时。”
林牧望着车顶,忽然一个挺身,坐起……哦不,没坐起来,只挺了一下上半身,就又躺回去了。
一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伸到眼前,林牧拉着它借力起身,坐稳之后立刻把座椅调高,感觉到背后传来坚实的承托力,他才吁了口气,调侃道:“仿佛提前感受到了晚年生活。”
一点小插曲结束,思绪回笼,林牧忽然望向窗外,只见原本平坦的视野不再开阔,高耸的山脉像一面肃穆的墙,挡住了平原的去路。
“已经到干扰区了?”他问。
“是,已经到干扰区了,系统功能一半失灵,已经和星舰之间失去联系。”
林牧点点头,从醒来那一瞬间就隐约体会到的违和感迅速膨胀,他望向窗外,试着在心里叫了一声:蛋挞?
没有回应。
蛋挞蛋挞蛋挞蛋挞——
小胖子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这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他一直觉得,只要到了干扰区,他就能立刻发现蛋挞,即使是在睡着的时候进到干扰区,梦里也该能发现蛋挞……
虽然现在这种情况很正常,也已经预想过了,但就是……让林牧觉得不踏实。
他看向凌成尧,“要不你也叫两声试试?”
“试过了。”凌成尧说着,摇了摇头。
“那就找吧,反正丢不了。”林牧起身在车厢转了一圈,回到位子坐下,没过一会儿又起来转了一圈,从背后按着凌成尧的肩膀,越过肩头看他对面的屏幕,“离山脉还有多远?”
“直线距离不远,但能见度太低,辅助系统功能不全,再快会有危险。”
“懂了,慢点儿没关系,说不定我们往东开,结果小胖子往西跑,现在反正也不知道它到底跑哪儿去了,反正看运气吧,问题不大。”
他嘴上说着问题不大,却还是盯着屏幕上的地形图,保持一种好像在努力的状态。
“没事的。”凌成尧反手按住林牧手背,林牧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戴了一路的手套,忽然摘掉一只,对凌成尧道:“再来一次。”
车内温度低,凌成尧的手指冰凉,只有掌心温热,覆上去时,五指与林牧手指交错,轻微触碰,只掌心紧紧贴合。
林牧视线一飘,默默将五指收拢,将凌成尧手指固定在自己指间,又缓缓屈指,将它们握进自己掌心。
“我赌一块钱,半个小时之内,小胖子就会突然冒出来了。”林牧道。
“那我赌两块钱,二十分钟。”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林牧又道,“再赌半个小时,这次十块钱。”
“二十分钟,十万。”
“!!有你这样赌的吗?不讲武德,我还是十块,再加一顿晚饭。”
“那我加一瓶蜂蜜。”
“你不要太过分啊我告诉你!”
……
窗外风雪更大,天色渐暗,不要说在茫茫风雪中找到一颗龙蛋,就是山脉凸起的巨大岩石都变得模糊不清。
又过了几个小时,林牧道:“可能是方法不对,你停车,我出去看看。”
凌成尧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帮林牧戴好头盔面罩,仔细检查了他的防寒服功能正常,并把保险锁扣在林牧腰上,确认他不会跟自己走散,才开门下车。
“哒哒……”急促而细碎的雪声打在面罩上,虽然头盔阻隔了大部分环境音,但林牧可以脑补,风声一定很大,鬼哭狼嚎那种。
能见度太低,他抱着大号射灯,转了几圈,凭感觉选个方向,朝远处那道背光的山脊走了过去。
此处已经位于山脚,没走几步,就能感觉到脚下地势上升,偶尔灯光一晃,就照到锋锐的冰川反光,这鬼地方何止不适合人类生存,简直不适合任何生物生存。
算了,知难而退,人生贵在躺平。
林牧扥了扥拴在自己腰间的安全绳,朝凌成尧喊道:“不找啦!回去吧,我赌一块钱,回去之后就能看到蛋挞!”
凌成尧:“……”
声音好大。
有没有一种可能,防寒服内置通讯器,他连林牧的呼吸声都能听清楚。
越野车原路返回,林牧依然在座位上挺尸,但明显没了来时的悠闲。如果蛋挞真的在星舰上,那他根本就不需要回到星舰,只要离开干扰区,就能感应到它,但他没有任何感觉,回到星舰也只是最终确认而已。
蛋挞不在,还没回来。
“行吧,不折腾了,等到它回来为止。”林牧说得斩钉截铁,然而一夜过去,还是没有蛋挞任何消息,白天雪停,他在星舰周围转了几圈,闲着没事,就去检查小铎背书,一天时间,小铎背得嗓子都冒烟了,林牧才勉强放过他。
这样又过了一夜,第三天一早,林牧从座椅起身,直接穿上防寒服,拍着凌成尧的肩膀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走吧,再去一次。”
临出门前,他还不忘交代小铎,“万一有一颗大白蛋突然出现,你就二话不说把它按住,抱紧了别撒手。”
小铎:“?”
林牧:“虽然它肯定不会老实让你抱着,会跑而且力气很大,但是,加油,我看好你。”
小铎:“??”
第260章 冰原6
今日似乎适宜出行, 天气晴朗,冰面覆着新雪, 一片清透。
车窗亮度自动调低两度,以应对外界的一片洁白,出发准备就绪,越野车底板传来发动机的嗡嗡震动,凌成尧在驾驶座问:“打算怎么找?”
林牧像上次一样躺进座椅,枕着胳膊侧头,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有新想法了?”
“多蒙几次, 总有对的时候。”
这货现在也爱开玩笑了,还是一本正经的开玩笑,啧……林牧吐槽道:“人与人之间的真诚呢?我可是正经问你问题。”
凌成尧开玩笑时经常一本正经, 认真说话反而语带笑意,狭长双眸透过后视镜看向林牧,嘴角带着微微上扬的弧度,“因为看得出来,你比上次放松。”
“哦豁?从哪儿看出来的呢请问?”阳光照进窗子, 林牧偏头眯起眼睛。
从后视镜中看去,少年皮肤在雪色阳光下白得透明,睫毛落下浅淡投影,黑白分明的眸中透出几分狡黠。
凌成尧看着他道:“身体贴合座椅弧度, 没有额外用力对抗, 肩关节、肘关节、膝关节微屈,颈部肌肉放松,目光平静,呼吸平缓,心跳体温正常, 血压稳定。”
林牧看了一眼防寒服上的监测数据,果然显示他身体状况一切正常,“你这是作弊。”
“我错了,下次还敢。”
行吧。
林牧躺着抖了抖腿儿,扭过身子,从一旁的小屏幕上点开地图,探测机器人的扫描加上越野车带回来的部分信息,只够粗略描绘,但也可以作为参考。
图上的冰原部分是大面积的留白,丘陵和峡谷则有额外标注,林牧随机放大一处峡谷,语气悠然,“我决定,不找蛋挞了。”
凌成尧透过后视镜看他,耐心等他解释,林牧抬头跟他对视一眼,“这时候你应该问一句为什么?烘托一下气氛。”
“为什么?”凌成尧从善如流。
“因为找不到。”林牧说话透着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乐观精神,“这鬼地方这么大,根本无从下手,既然这样,那咱们索性就不找它了,找点别的。”
空气静了一秒,凌成尧配合地问:“找点什么?”
林牧笑着吐出两个字:“奇观。”
这片冰原虽然辽阔广博,但大部分都是平坦而无趣的冰层,山脉部分虽然地形曲折,但看久了也不过就是些无聊的凸起,在平原滑冰,最多半天也就腻了,在山地打滚,也新鲜不了多久。
熊孩子在外面疯玩儿不肯回家,八成不是因为这些无聊玩意儿,最可能的是,找到了什么很好玩的。
比如最高的山峰、最深的峡谷、最大的陨石坑、河流的源头、活动的火山、壮阔的瀑布……总而言之,就是“旅游景点”,是地图上会额外标注的地理奇观。
如果林牧没猜错的话,只要顺着地图把这些奇观走过一遍,就能抓住那颗胖子。
凌成尧根据林牧圈出来的位置,调整路线规划,林牧扬着下巴问:“你觉得呢?”
凌成尧略一点头,表示肯定。
“不能光点头,你得说出来,隔着镜子我又看不清楚。”
凌成尧勾唇一笑,微凉的磁性嗓音平缓流淌:“我觉得很好,分析得很对,很有道理,提供了新的思路,而且具备实操性,我老婆那么聪明有趣又无比可爱,我很荣幸。”
林牧嫌弃地“噫”了一声,即使有防寒服的强力庇护,他还是起了几颗鸡皮疙瘩。
上次出门找蛋挞可以说全靠玄学,这次好歹有点科学,果然,关键时候还是科学更靠得住,林牧自己也觉得,这次整个人都踏实了,地图上的一个一个目标,就像学生时代的一道一道考题,甭管怎么样,挨个解过去就完了。
最深的峡谷,确实够深的,感觉跳下去没有半个小时都掉不到底。
最大的陨石坑,确实够大的,感觉把整个西湖灌进去都填不满它。
壮阔的瀑布,确实够壮阔,感觉如果用来发电,一天就能供上整个地球。
河流的源头,行吧,风景不错……
虽然没有证据,但林牧相信,如果蛋挞也来过这些地点,他再来时,多少是会有一点不一样的感觉的。
小胖子那么闹腾,总会留下一点痕迹,就算不是物理痕迹,也该有点玄学痕迹,比如龙气什么的。
然而没有。
是说这些奇观人家全都看不上吗?
还是自己的思路有问题?
林牧托腮思考……林牧放弃思考。
算了,不想,拒绝内耗,先把所有目标地点排查一遍再说。
不过接下来的几个目标都在山上,各有各的难度,尤其是最高峰,越野车肯定上不去,只能中途换乘飞行器,迷你飞行器就在越野车顶安静待命,但只能乘坐一个人,而且需要天气情况良好。
所以混蛋小胖子最好给他懂事一点,别拖到最后一个地点才冒出来……啊呸呸呸,这可不是立flag。
山区路况堪忧,即使拥有星际时代的减震系统,也不能避免车身摇晃,林牧躺成一条咸鱼,每次快睡着了,脑袋就要撞上扶手。
越野车的声音过滤系统会屏蔽外界噪音,但会保留可能有用的声音信息,过滤之后传到车内,比如异常的震动、枪声、爆炸等,以便驾驶者迅速对危险做出反应。
林牧早就发现了,这片大冰坨子死气沉沉的,没有生物,至少他没见过,外面的声音除了风声就是雪声,连一声鸟叫都听不着,车内的背景音不是“沙沙沙”就是“簌簌簌”,可以说是毫无新意。
转过山麓,车子又颠簸一记,林牧预判了车的预判,提前抓住扶手,把自己定在原地,很好,什么叫稳如泰山?这就叫稳如泰山。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串叮咚声响,在风声的底噪衬托下,好像一串玻璃珠子掉在地上,颗颗清脆滚圆。
叮叮咚咚——
又是一串声音传来。
声音和记忆叠加,产生联想画面,林牧几乎能看见一条小溪轻快流淌。
不是,等等……这鬼地方怎么会有小溪?
这种要命的温度,瀑布可以凭借水势苟活,但小溪凭什么?地热?温泉?
停车停车——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林牧就后知后觉,车子好像已经停了,凌成尧起身朝他走来,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水声。
问:在这种天寒地冻的鬼地方,温泉算不算是奇观?
答:废话!
连猴子都知道,冬天泡温泉是一种帝王般的奢华享受。
下车之后,风声更大,水声也更加明显,像是点缀在素锦表面上的珍珠,颗粒分明。
林牧抬起左手,被防寒服箍紧的胳膊僵硬地打了个弯,指向左侧一道凸起成斧形的冰崖,右手左右横拜,打手势叫凌成尧往这边走。
低缓流淌的嗓音忽然从耳边响起,林牧听到通讯器中凌成尧道:“冰层结构不稳,别走太近。”
林牧:“……”
既然可以直接说话,他为什么还要费劲打手势呢?哦,因为他忘了。
凌成尧在林牧腰间理了理,林牧没看清他做了什么,只听他道:“你先站在这里别动,听我给你唱一首歌。”
林牧:“?”
这是什么梗?你在这里别动,我去给你买个橘子?
凌成尧真的开始唱歌,边唱边走,在白蒙蒙的风雪中,很快就只剩一道模糊轮廓,片刻后,他原路折返回来,问林牧:“怎么样?好听吗?”
林牧姿势僵硬地抱起胳膊,审视地眯起眼睛,“不好评价,只有前面三句能听清楚。”
凌成尧又问:“总共听到几句?”
林牧:“五句。”
通讯器里的声音从第四句就开始模糊,第五句断断续续,第六句直接没了。
凌成尧略微点头,手绕过林牧身侧,取下安全扣,调整绳索长度之后重新扣好,“这附近有干扰,通讯有效距离只有十米,安全绳的标准长度是十五米,我现在把它缩短到十米,待会儿如果遇到什么情况,通讯中断而我又不在你身边,你就拉着绳子过来找我,如果我发现同样的问题,也会过去找你。”
“懂了。”林牧道,“总而言之,就是根据信号范围调整距离,保证说话都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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