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举动,极有可能就是把花茶倒了进去。
谢铭迟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万无秋却抢先一步:“好啦,我会小心一点的,别太担心。”
谢铭迟就这么一句话卡在了嗓子眼,关心的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只能说一声:“好。”
三人在桃源村里有逛了逛,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反倒是天色已经有黑的意思了。
一路上见到的村民都在提醒着他们天黑前要回家,他们也不敢耽搁,分头就往家里走去。
但谢铭迟并没有回到吴家。
他想先去万夫人家看看,不管是万夫人还是阿贡,他都很有必要再接触一下,不仅是为了查探万夫人究竟是不是那个厉鬼,也是看看能不能查到一点关于卷入者同化的线索。
白天时他额外注意了一下万夫人家的方向,现在就加快了脚步,小跑着朝那边去。
到了万夫人家门口,出于礼貌,谢铭迟抬手敲了敲门。
“笃笃笃——”
院内有些动静,但是没有响起脚步声,而是传出了万夫人的声音:“门没关,进来吧。”
谢铭迟眼皮突然跳了一下,万夫人此刻的嗓音可以说是温柔至极,他根本不敢想象,这个人会和从前严厉的万无秋的母亲是同一个人。
他推开了门,走了进去,见阿贡正蹲在花圃前摆弄着,手上全是泥,而万夫人就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满脸慈爱地看着阿贡。
谢铭迟微笑着开口:“阿贡,我下午在村子里玩久了,现在太累了,想先在你家坐会儿。”
“哦,”阿贡没什么感情地说着,没怎么抬头,只是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凳子,“你坐吧。”
谢铭迟坐了下来,看着表情和动作几乎都没有变化、甚至没给谢铭迟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几个眼神的万夫人,问道:“阿贡,我该怎么称呼你母亲?”
阿贡说:“我妈妈姓万。”
谢铭迟垂眸,默声念道:“万……”
他抬起头来:“那我叫一声万伯母,应该是合适的吧?”
阿贡:“嗯。”
随后依然专心地做着手上的活。
谢铭迟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开口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给土翻翻新,”阿贡头也不抬回道,“我想给妈妈编一个花环,但是这花开得不太好,我想翻翻土,让它长得更好一些。”
谢铭迟看着盛开的桃花,一时不知道这花哪里开的不好。
他挠了挠头,问:“那万伯母……你在这儿过得好吗?”
万夫人有些僵硬地转过头来,维持着一成不变的和善微笑,显得格外诡异:“挺好的,我在这里一切都挺好的。”
谢铭迟假意附和:“是啊,这里没有战乱,也没有什么世家大族的压力,只要自己在这里好好和家人生活就够了。”
谢铭迟注意到,在说到“世家大族”这几个字的时候,万夫人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甚至可以说是丝毫没有在意。
……怎么,难道她也没有从前的记忆?
按照记忆里万夫人严厉的、时刻让万无秋把“世家大族”这几个字刻在心里的模样,她应该对这几个字很敏感才对。
谢铭迟沉默了一会儿,继而问阿贡:“你从前给你妈妈编过花环吗?”
他想看看阿贡是不是还有可能想起之前的事,反应过来他只是被同化了,万夫人不是他的妈妈,他也不是这里的村民。
但阿贡也只是僵硬了一下,眼睛轻眨,很快就恢复了手上的动作:“没有,我之前没有给妈妈编过花环,和妈妈在一起这么久了,我应该给她编一个的。”
阿贡这八成是没救了。
怎么被洗脑得这么彻底呢?
谢铭迟想不通其中关窍,索性现在也不再去想。他悄悄看了一圈屋子里的情况,试探性地问:“阿贡,你昨天喝花茶了吗?”
阿贡终于彻底停下手上的工作,转头沉默着看过来。
谢铭迟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哦,我昨晚喝了花茶,觉得那味道实在是好,现在有点渴了,就想问问你家有没有花茶,我想喝一点。”
阿贡说:“你可以回家去喝。”
谢铭迟厚脸皮道:“我这不是现在就很渴了嘛。”
说话间,万夫人突然站了起来,朝屋子里走去。
不一会儿,她就端着一个茶杯出来,递给了阿贡:“孩子,天快黑了,该喝花茶睡觉了。”
阿贡洗了手,接过杯子来,说:“好,”他又看向谢铭迟,“天快黑了,你不回家吗?”
他话里赶人走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谢铭迟也不好再继续一直赖在这里,那样实在太可疑,于是就站了起来:“好,那我就回家了,我姑姑还在等着我。”
阿贡听完他的话,面色和缓了一些:“好,再见。”
“再见。”
谢铭迟道完别就走出了万夫人家。
但他没有彻底离开,而是蹬着墙边的一棵树,偷摸摸地露出头来,看着院子里的情况。
阿贡依旧端着那杯花茶,只是对万夫人说:“妈,你进屋去帮我把竹篮拿出来好吗?”
“哎,好。”万夫人应了一声,转头就回到了屋子里。
“谢谢妈妈。”阿贡这么说着,却是看了一眼茶杯中的花茶,然后毫无留恋地把茶倒进了花圃里。
谢铭迟:“!!!”
他竟然没喝花茶!
很快,谢铭迟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小片的桃花都变成了深色。
阿贡动作也快,立马就把那些变了色的桃花连根拔起,藏在了花丛的最下面。
没过多久,万夫人就拿着竹篮出来了。
阿贡接过花篮,顿了一下,然后猛地扭过头,眼神凌厉,朝谢铭迟这边看了过来。
谢铭迟连忙缩回头,小心地下了树,没敢弄出一点动静,也不敢在这儿多停留,走远后就连忙朝着吴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谢铭迟一路上边狂奔边疯狂思考,为什么阿贡没有喝花茶?为什么他竟然会懂得把万夫人支走后才倒掉花茶?
更可怕的是,阿贡似乎知道被花茶浇灌的桃花会变成深色,他还懂得把花枝拔了之后藏起来!
谢铭迟越想越觉得乱,阿贡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难道他也从自己解的上一个傀界里拿到了线索吗?所以他现在只是在装作被同化了,但其实意识还清醒?
那谢铭迟就更不懂了,既然他没事,为什么早上和他说话时要装作自己已经被同化了?当时他身边并没有村民在。
既然阿贡已经知道了卷入者可能会被同化,那他为什么不告诉其他的卷入者?团灭对他有什么好处?
哦,是有的。
如果所有的卷入者都死了,只留下他一个,只要他能够解开傀界,那么他就一定会拿到魂线,也就可以知道下一个傀界的线索。
谢铭迟不禁皱了眉。
那个阿贡看起来那么呆板,竟然会有这么多的心思?
还是说,每个被同化的人都会变成这样?就像他们又共享了另一个云端,知道喝了花茶会出问题?
谢铭迟无从得知这个答案,只能等明天再去找另一家被同化的人看看情况了。
他飞奔回家,吴叔吴婶依旧很热情且慈祥,并且因为天几乎要黑了,他们把花茶一便给谢铭迟端了过来。
谢铭迟端着花茶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喝了下去。
他并不确定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可以像阿贡一样把花茶倒掉,万一这只是被同化人的特权,他倒掉之后反而会像齐若一样死掉,那就完蛋了。
也就是这一瞬间,谢铭迟几乎确定了齐若的死因——
她倒掉了花茶,并且被家人发现了。
但是昨晚死人了,这个死亡条件并不是昨晚衍生出来的。
它是原本就存在的。
那么再加上“不相信村民的话”这个死亡条件,这个傀界初始的死亡条件就起码有这么两条。
可这样一来就更奇怪了。
之前的两个傀界,一个等级比桃源村低,另一个比桃源村高,但初始的死亡条件都是只有一条。
这个傀界竟然光初始条件就有两条。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谢铭迟再次怀疑,这真的只是一个中低级傀界吗?
他喝下了花茶,依旧像昨晚一样躺下睡觉。
黑夜漫漫,谢铭迟依旧在睡着之前看到了和昨晚一样的幻境,但是因为已经知道了幻境的存在,所以并没有昨天那么骇人。
但随着夜深入梦,有一些别的什么东西,也跟着进入了他的梦乡。
第53章 入梦
谢铭迟又做了一个梦。
但这个梦太真了, 像是千年前存在过的片段。
像是……他的记忆。
自认识了万无秋之后,谢铭迟就经常去万府找他玩。
但万夫人并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和武将粗人混在一起,所以没怎么给过谢铭迟好脸色看。
谢铭迟知道, 每次他找过万无秋之后, 万夫人总会把他责骂一顿, 于是他干脆就不从正门走了。
他可以爬墙嘛。
那应该是一个夏日,蝉鸣聒噪, 惹人心乱。
“阿无阿无阿无!”谢铭迟把几颗蜜桃裹在袍子里,兴冲冲地爬上屋顶,“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院中的万无秋手中正握着书卷, 听见他声音,抬眸, 微笑道:“怎么又爬屋顶?不是让你走正门就好吗?”
说着,他走到了墙边, 周围看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合适的道具,只好把自己的外袍掀起来一点,接着蜜桃。
那时的万无秋已经长成了翩翩公子,稚气几乎褪没了, 容貌身量和现在所差无几, 只是气质有些不同。
现在的万无秋比那时随性多了。
“嚯, 万氏长公子竟然也有这么‘不合礼法’的举动,”谢铭迟谈笑着把蜜桃一个个扔下去, 随后自己也翻了下去,拍了拍手,“开个玩笑,长公子最完美了——我要是走正门,免不了你娘又要教训你一顿,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是母亲——”万无秋无奈地提醒着,话出口又摇了摇头,跪坐在茶桌前,“罢了,怎么样都行。你翻墙若是被发现了,母亲只怕会发更大的火。”
“不会不会,我只要听见声音就立马翻回去,已经七八年过去了都没事,不会出问题的,”谢铭迟也跟着坐下,抓起一颗桃子,擦了擦递给万无秋,“吃吧,我已经洗过的。”
万无秋接过桃,看着粉红色带着些微小绒毛的表皮,迟疑一会儿才说:“阿迟,你……真的不打算考泮宫吗?”
谢铭迟连连摇头:“我又不是读书的料,过几年随我爹上战场得了。”
万无秋还不死心:“你今年年纪也到了,刚好可以考。”
谢铭迟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考那个干什么去?每天在那里不就是听夫子们掉书袋吗?再说了,你已经在泮宫读了几年书,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世家子弟从来看不惯我们武将家的孩子。”
谢铭迟对读书不感兴趣,最多也就是听万无秋在他耳朵边上念几句。
他更想有朝一日随父上战场。
他爹是十七岁就上了战场,他现在十五,再练个两年怎么也能出征了。
有那些念书的时间他还不如多练会儿剑。
万无秋沉默下来。
他是在泮宫待了几年,当然也知道谢铭迟说的都是真的。
能在泮宫上学的都是世家子弟,但就算是有权有势的世家,想让自家孩子进泮宫也是得靠自己考试的。
若不是真正有实力,泮宫那群老顽固一概不接收。
谢铭迟啃了一口桃,顺势靠在了万无秋身上。
他当然知道万无秋想让他考泮宫,万无秋不止一次夸过他聪明,说但凡他认真学一学,泮宫一定有他一席之地。
但是他没那么热爱经典,也不想日日研究古籍和策论。
更懒得去研究那些世家子弟每天的勾心斗角,万无秋这些年的经历他都看在眼里,每日为“万氏荣光”拼死拼活,换成是他能累死当场。
不过嘛,万无秋当然不是他这样的啦,完美的万氏长公子面面俱到,就算累也不会让别人看见。
就是因为这样谢铭迟才觉得心疼,早些年万无秋的行事还会有孩子气,还年轻,现在都已经被那一套道义啊礼法啊腌入味儿了。
也就是在谢铭迟面前会放松下来,露出疲态,显得像个正常人。
可是他们见面也只有在每十日一天的休沐日,万无秋每月至多松泛三天,能见到他的日子也就三天。
不知道万无秋会不会想他,反正他经常想翻泮宫的墙去见万无秋。
谢铭迟啃桃子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难道万无秋这么想让他考泮宫是因为……
他也想经常见到他?
谢铭迟不知道自己当时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从小到大他几乎干什么都和万无秋在一起,更是干什么都想和万无秋一起。
万无秋上学的日子他总是会抓心挠肝地想,经常提前想好万无秋休沐那日他们要做什么。
早上要让万无秋多睡一会儿,在泮宫用脑那么多,好不容易休沐了得睡好。
不过万无秋经常还是会早起。
没关系没关系,那他也早起好了。
唔……东街李婶做的包子最好吃,还有隔壁王叔做的酱肉和米粥,他就带着万无秋去那里吃早饭。
吃过早饭后他就逮着万无秋回家,让他教自己射箭。
万无秋射艺很好,世家子弟的典范,总是百发百中。以后他上了战场也得用到,得向他多请教心得。
午饭他们就在家里吃,谢铭迟可以亲自做。
考虑到往后的征战生活,他早就练就了一番绝地求生的好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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