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前一后走进电梯,狭窄的空间里,空气仿佛微微凝滞着,宁静得有些奇异。
顾执安单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滑着手机屏幕,声音平淡地试探道:“这趟旅行回去以后,你什么时候搬回去28楼?”
秦越侧头看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哥哥,你怎么一大早就想着赶我走?”
“你也长大了,有自己的房子,天天住在我那里,算怎么回事?”顾执安转过头看他。
秦越没有立刻回应,低垂着眼,像是在思索什么,片刻后才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哥,你知道吗,爸要结婚了。他那个未婚妻……我也不想叫她小妈,她怀孕了。”
他抬头看向顾执安,眼神里带着掩不住的失落:“每天在家里,看着他们在一起,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人,而我,只是个多余的存在。我现在……只剩下你了。”
电梯“叮”地一声到了餐厅楼层,秦越说完后便先走了出去,动作轻缓,却带着一种让人看不透的沉默。
顾执安怔了怔,望着秦越的背影,胸口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微微发紧。他回过神,迈步跟了上去,心里攥着股说不清的情绪,沉甸甸地压着。他忽然有些后悔——干嘛要拿这件事试探秦越,明明他自己也曾经历过那种被家人抛弃的孤独。
酒店的早餐是自助式,餐厅里安静得很,裴衍他们还没下来。顾执安和秦越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蔚蓝的海面和金色的沙滩,风景开阔而明亮。
他取了些食物回来时,看到秦越一言不发地吃着牛角面包,低垂着眼帘,动作有些缓慢,似乎还带着几分委屈和失落。
这一幕忽然让顾执安想起小时候的事。那大概是他十岁的时候,他们两个因为顽皮走丢了,全身上下只剩下几块钱,饿了一整天,最后买了个牛角面包,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分着吃。吃完面包后他们很快就被找回去了,但顾执安作为哥哥,因为带着弟弟一起走丢,还是挨了一顿骂。
他回过神来,递了一杯橙汁到秦越面前,语气自然地说道:“别干啃面包,喝点饮料。”
秦越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微微的愣然,随即嘴角微微扬起,接过橙汁:“谢谢哥哥。”声音里透着些许暖意,却又有些轻柔的疏离。
顾执安看着他,目光缓缓收回,心头那点沉闷的情绪似乎淡了些。他低头切开盘里的煎蛋,假装随口说道:“我也不是赶你走,你要是不想搬,就继续住吧。我们是一家人。”
秦越拿着橙汁的手微微一顿,目光定定地看了他片刻,似笑非笑地弯了弯唇角,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嗯,我知道了。”
他垂下眼,喝了一口橙汁,掩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仿佛先前的委屈与失落早已烟消云散。
第16章 掩耳盗铃
顾执安在白沙岛逗留了几天,再次回到公司时,瞬间被堆积如山的工作压得喘不过气来。文件、会议、邮件排山倒海地涌来,让他几乎没有时间回过神。因为新的工作也一直进来,他是连着加班了好几周才追上进度。
他原本是去白沙岛放松的,然而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一点都没有轻松多少。裴衍那天的莫名其妙的话还萦绕在耳边,他只能装作听不懂,含糊带过;秦越对他的态度更是让他捉摸不透,那种若即若离的暧昧感,仿佛时刻都在试探着他的底线。而他,也只能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想起了古代掩耳盗铃的故事——明知道那些事情存在,却偏偏捂住耳朵,假装听不见,看不见,好像这样问题就能消失。他如今的状态,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顾执安打开文件,目光扫过助理周元草拟的赔偿方案。这份文件是关于工厂化学爆炸事故的赔偿细则,也是林素然和顾延之硬塞给他的工作。大部分受伤的员工已经同意和解,唯独一位因事故而被截肢的员工,至今仍处于时醒时昏的状态,情况复杂。事主的家人强硬地拒绝了所有的和解条件,坚持要给个公道。
他合上文件,打开电脑上的软件,发了条消息给周元。
很快,敲门声响起,周元走了进来。
“这份方案还不够完善,”他将文件推向周元,“赔偿金额再提高一些,截肢的员工不仅是身体伤害,后续生活的安排也要有所体现。给他们家人提供心理咨询资源,同时,医疗费用和康复支持必须覆盖到位。”
周元迅速点头,飞快地做着笔记,随即犹豫着开口:“顾经理,可是事主的家人态度很强硬,似乎不单单是为了赔偿……”
“他们要的不是钱,而是一个态度。”顾执安淡淡地说道,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目光微沉,“他们觉得我们的善后措施只是在敷衍。生产线的主管和工厂负责人有没有去探访过?和他们家人谈过吗?”
“去过了,但没什么进展。”
顾执安摘下眼镜,略作沉思,语气坚定道:“联系公关部,让他们拟一份正式声明,表达诚恳的歉意,同时将事故的调查进展透明化,让他们看到我们的诚意。”
顿了顿,他继续道:“还有,把我的行程表拿出来,和生产线的经理、工厂管理负责人协调时间,尽快约上事主的家人,正式道歉,面对面地谈一谈。”
周元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应道:“明白了,我马上去安排。”
待周元离开后,办公室重新恢复了安静。顾执安靠在椅背上,抬手揉了揉眉心,闭目停顿了片刻,又伸手打开另一份文件——那是明天与朗纳集团开会的资料。想到又要与柯恩虚与委蛇,他便觉一阵疲惫和恶心。
那天之后,他曾让人私下了解过。果然,柯恩并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还传出过性骚扰下属的举报。只是不知为何,最后都被压了下来,不了了之。顾执安想到这里,眉头微皱,心底浮起一丝烦躁。要不是他实在抽不出时间,他真想把被害人找出来,让这个所谓的金牌负责人直接被法律制裁。
他撇了撇嘴,将文件合上,心情略显烦闷。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他顺手接通,周元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顾经理,明天与朗纳集团的会议取消了,他们说过后再安排时间。”
顾执安微微一愣:“原因呢?”
“对方没具体说明,只说柯恩先生将不再负责这次合作,他们会派新的负责人过来。”周元补充道。
“行吧,你再让我知道。”
挂断电话后,顾执安忍不住笑了声。他这是什么运气,刚许的愿瞬间就心想事成。他摇了摇头,将文件随手放到一旁,原本压在心口的一团郁结顿时散去不少。
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跳动着秦越的名字。顾执安接通,耳边立刻传来秦越带着些许懊恼的声音:“哥哥,我好像把钱包落在家里了,里面还有身份证。你下班回家能不能帮我去房间看看,是不是在桌上?”
“你是说29楼那个房间?”顾执安一边问着,一边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傍晚六点,明天的会议取消后他也没什么理由继续留在公司加班。
“嗯,对,就是那间房。”秦越应道,语气里透着些许撒娇般的依赖。
顾执安叹了口气,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顺手将电脑放进包里,边戴上耳机边问道:“钱包什么颜色?放在哪儿了?”
“黑色的,在桌子上,哥哥一看就知道。”秦越声音带笑,随后自然地问道:“今天晚上吃什么?我不想又去融舍吃了。”
顾执安嘴角微微扬起:“那你挑个地方。”
“最近家里附近开了家牛排馆,感觉可以试试看。”秦越的声音带着理所当然的愉悦。
“随你。”
顾执安提起公文包便往外走。自从秦越回来后,他们几乎每晚都一起吃饭,日子变得规律而自然,仿佛那几年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隔阂和空白再也不存在了。顾执安其实有时会想,秦越那几年到底是怎么过的,是什么让他突然变得这样乖巧懂事,但转念一想,青春期的少年心思复杂难测,他便也没有多问。
夕阳逐渐西沉,暮色染红了天际。顾执安走出公司大楼,温暖的余晖洒在他的侧脸上,他微微眯起眼,心头浮现出一丝久违的放松。
回到小区停车场时,秦越打来电话说路上堵车,让他先上楼找钱包。顾执安应了一声,随即上了29楼,打开房门。
屋内干净整洁,阳光透过窗帘洒在桌上,几本书整齐地摞放在桌面中央。他走过去翻了翻,很快便找到了秦越那只黑色的钱包,就压在书下。
正准备拍张照片发给秦越看时,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书下露出的几页文件上,文件封面印着朗纳集团的标志。他微微一怔,伸手将那份文件抽了出来。
他皱起眉头,翻开第一页,赫然看到几个关键的词汇——柯恩·布莱迪、性骚扰下属、调查记录。内容显示,受害者因为无法承受公司的冷处理,选择辞职,事情最终不了了之。
顾执安的眉心微微拧起,目光定在文件上的字句,神色逐渐变得复杂。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纸张被捏出几道褶皱。
秦越怎么会有这样的文件?
他一时间怔住,脑海里回想着几天前自己对秦越随口抱怨柯恩的事情。难道……是因为他说不喜欢柯恩,秦越才去调查的?
顾执安垂眸看着手里的文件,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情绪。自己不喜的人被秦越暗中处理,这种被人记挂在心上的感觉,自然让他觉得温暖——甚至带着一点不合时宜的愉悦。
如果秦越不是他弟弟就好了,那样他们就——
这个念头像是一道细细的电流,猝不及防地划过他的心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捂住眉心,试图将那突如其来的念头抹去。然而,越是想压下去,那股异样的情绪反而愈发清晰。他的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一些画面:秦越站在他身后,跟他贴得级近得给他吹头发;秦越的手掌覆盖在他手上,温热的触感仿佛仍残留在皮肤上;那次在沙滩上,他们喝同一杯鸡尾酒时的气氛,以及梦中那些虚实难辨的画面……
这些片段交织缠绕,将他所有刻意忽略的细节一点点串联起来,形成一张难以挣脱的网。
啪!
他猛地将文件拍在桌上,力道之大,震得桌上的笔微微晃动。他闭了闭眼,压下翻涌的情绪,飞快地整理好桌面,将文件归位,动作显得刻意而僵硬。
他拿起钱包拍了张照片,发给秦越,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最后尽量若无其事地附上一句:【找到了。】
手机屏幕很快暗下去,房间里恢复安静。他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指尖冰凉得没有温度。
他缓缓坐下,手肘抵在膝上,双手扶着额头,眉心深锁,心中警铃大作——
那是他的弟弟。
有些事情,有些界限,是绝不能逾越的。
他一遍遍地告诫自己,试图用理智将那股隐秘的情绪彻底压下去。然而,压抑得越久,那微弱却固执的悸动,反而变得愈发难以忽视。
秦越坐在车里,车内一片静谧,只有手机屏幕微微亮起,映在他深邃的眼眸里。他看着顾执安发来的消息,唇角微微扬起,打字回复道:【谢谢哥哥,我还有五分钟到家,一会见。】
发完消息,他指尖轻轻一点,切换到监控画面——屏幕上,是自己房间内的实时影像。画面中,顾执安正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似乎陷入了沉思。他的手微微捏着眉心,神色隐约透着一丝疲惫与挣扎。
秦越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屏幕上,安静地看着镜头里的那个人。从顾执安推门进入,到翻找钱包,再到看见那份文件时的动作,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个下意识的反应,都被他尽收眼底。
第17章 异国
顾执安觉得,自己必须和秦越保持距离了。继续这样单独相处下去,实在太危险。甚至秦越给他挑掉面里的葱花这样的小事,都会让他心生悸动。小时候,他明明习惯了理所当然地使唤秦越,可如今……一切却好像都变了味。
但他依旧没有让秦越搬离29楼,也没有拒绝与秦越每天一起吃晚饭的习惯。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拒绝秦越的请求,看着秦越的脸始终让他难以说出拒绝的话。而正是这种无法拒绝,让顾执安觉得愈发危险。
不管是他,还是秦越,有些界限是绝不能跨越的,那是一条高压线。
秦越是秦瀚集团未来的继承人,是秦绍庭亲自钦点的接班人。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秦越走上一条错误的路,他更不能成为那个让秦越偏离轨道的人。
最终,在一个周五的傍晚,顾执安悄然请了一周的假,订了一张飞往芬兰罗瓦涅米的机票,打算独自去看一场极光。他没有提前告诉秦越,甚至临走前都刻意保持平静,像是刻意避开什么。
临登机前,他才发了一条消息:【我出差一周,你在家好好待着。】
发完消息,顾执安便关了手机,靠在候机座椅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知道,这趟旅行解决不了什么,但至少,能让他短暂地逃离那些令他无法直视的情绪。
飞机在法国机场中转,顾执安一下飞机,刚启动手机便收到好几条秦越的消息,问他去了哪里,和谁一起出门。他简单回复了一句:【一个人。】至于去了哪里,他没说,只随手拍了张机场的照片发过去,说自己正在等转机。
消息发出后,秦越那边却没再回复,大概是因为时差。顾执安看了看时间,心里也没太在意,随即将手机揣回了口袋,准备随意逛逛,打发漫长的中转时间。
机场的免税店琳琅满目,他一边走,一边看着那些精致的橱窗和人群,偶尔看到有趣的东西,总会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想拍下来发给秦越,却在举起手机的瞬间顿住。他愣了愣,又把手机收了回去。
走着走着,他路过一家理发店,玻璃窗内映出他微微凌乱的长发。顾执安停下脚步,盯着倒影看了几秒,思索了片刻,他推门走了进去。
理发师微笑着问:“想剪个什么样的发型?”
“剪短一些,顺便修一修鬓角。”顾执安语气平静,顿了顿又补充道,“再染个头发。”
“染什么颜色?最近流行棕调或者灰蓝色。”理发师建议,目光打量着他,笑道,“不过你的皮肤白,铂金色应该也很适合。”
10/18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