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镜衍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江父江母陪伴在左右,对于警察的问话,他们坚持说自己的儿子不可能杀人,对于白骨,更不可能有任何怀疑对象了。
白骨主人的信息就这么断了。
警方这边开始调查江镜衍当天的行程,发现他约了私人飞机,要入境x国,却在开车去往飞机起飞地时,车辆因为高速行驶在雪地里打滑,撞上了路边的树。
虽然他们不知道江镜衍有什么办法能够带着白骨跨境,但这趟行程不由让人怀疑其目的——
藏尸或逃跑。
同时没有方向感的警方终于把目光锁定在了白骨附带的链条之上。之前他们觉得锁链是江镜衍用来禁锢生前的白骨主人的,可能是对于死者执念太深,即使化成白骨后,也用锁链紧紧缠绕,而且锁头他们打不开,便一直留在了白骨上。
现在他们开始怀疑是不是骨头里含有磁铁之类的成分才能互相吸引,而锁链便是某种能控制这些磁铁类成分的特殊材料。
并且,锁链可以提取指纹,或许能有白骨主人的信息。
指纹信息很快出来,上面只有两个人的指纹信息。
一个是江镜衍,而另一个根据核对和调查,竟然来自于死人——名叫叶游鱼的青年。
而叶游鱼正是上次绑架案当事人的孙子。
死人不可能再杀人了,那么剩下的唯一嫌疑对象就是江镜衍。
警方开始派人日夜蹲守江镜衍的病房,只要江镜衍醒来,便立刻实施逮捕。
其次,为了验证白骨不散架的猜想,他们暴力拆卸了锁链,却在锁链脱离白骨的一瞬间,白骨像是发生汽化,以根本来不及补救的速度瞬间消失。
众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纷纷不知所措。
·
江镜衍食言了。
他说要带叶游鱼重新去x国玩一趟,但这个诺言根本无法实现,进入别国国境,必定有行李筛查,即使他坐私人飞机,也肯定会被工作人员发现叶游鱼的存在。
但他当天还是带着行李和叶游鱼出发了。
那天天气很不好,是大暴雪,车辆都比平时少很多。他走了一条刚刚修好的路,路上无车,没有来往车辆温度的侵染,路面上的积雪厚厚一层。
随着跑车的轰鸣声,江镜衍的心脏也跟着剧烈跳动起来。在车轮终于达到防滑极限,朝着一处不受控地撞去时,江镜衍握住了白骨的手,紧接着眼前白光乍现。
……
“叶游鱼,我说过不会让你离开我,不论哪里。”
失去现实意识后,江镜衍陷入了破碎的梦境里。多重空间里满是叶游鱼的剪影。
能重新见到叶游鱼,本是值得开心的事,但梦里接续不断的场景都是他从未经历过或看见过的。那是他不曾见过的叶游鱼的曾经。
从幼时到少年再到青年,梦境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带着江镜衍看叶游鱼短暂的一生。
他看见一个个子瘦小,穿着单薄睡衣的幼童趴在门缝里,看自己的爸爸妈妈吵架;看见穿着正装,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弹琴小少年,落寞地看着台下和叶栖风说说笑笑而忽略他的亲爸和后妈;看见叶游鱼被叶行舟像丢包袱一样送给了叶老爷子……
幼时的回忆占大多数,少年和青年时期的叶游鱼只有寥寥几个闪影,这阶段的叶游鱼步伐匆匆,浑身都披着一层壳,让人难以靠近。再有一长串梦境场面的时候,就到了叶游鱼死前。
梦的背景都是灰红色的,江镜衍被一道屏障隔绝,任他拼命要挣脱,怒吼,撞击,也无法突破这层屏障,只能眼睁睁看着叶游鱼被非人地折磨。
混沌世界里,他听见了叶游鱼的呢喃:“如果从来没来过这世界该多好啊…现在就不用这么疼了…”
背景破碎,一片一片剐着江镜衍的身体,四肢百骸都剧痛,江镜衍却不在乎,他看见叶游鱼变成一堆白骨,最后连白骨都消失。
看着叶游鱼原本在的位置上变成一团虚无,江镜衍突然感受到强烈的慌张和危机感。
江镜衍猛地睁开了眼睛。
昏暗的绿光、喧闹的机器滴滴声、还有男男女女的嘈杂声围绕着他。
身体很疼,梦里的知觉竟然直接传到了现实里。
他很冷,身体温度似乎在迅速流失,皮肉之上,冰冷的器械在来回穿梭。
“麻醉师!麻醉师!病人术中将醒!”
“血压降下来了!”
“再观察,平稳后缝合。”
江镜衍是急性血管破裂送进手术室抢救的,任谁也没有预料到昏迷这么久的人会突然情绪波动异常,身体数值紊乱,进而大出血。
还好手术成功,江镜衍被推回了病房。
江母在床边泣不成声,不明白为什么会让自己的儿子遭受这一切。
赵警官来了一趟,看到江镜衍苍白的面色欲言又止,最后嘱咐值班警员几句就离开了。
深夜,江镜衍醒了过来。
他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好一会,才确认自己没死。
他垂眸,看见江父江母依偎在沙发上,两人的脸色都很憔悴,尤其母亲,眼睛周围都是肿的。
江镜衍轻轻拔掉了手上的针,下床把自己的被子盖在了他们身上。
深夜住院楼很静,江镜衍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他想出门走一走,清醒一下,但是很快失败,他被警员堵在了门口。
“江先生,你醒了。”
警员两人亮了工作证,江镜衍见后脸色一沉,瞬间明白了缘由,多日不说话让他的声音变得异常嘶哑,他问:“那具白骨呢?”
·
黑白无常把那名青年的信息和住所共享给了叶游鱼。
“这样就行了?就凭他,能让阎王给我俩升职加薪?”白无常很是怀疑。
叶游鱼拿着手里的地府地图和青年的地府居住地一一比对,点头道:“对,他是大学生,主意多,肯定能想出让阎王高兴的办法。”
“……你耍我们呢。”
叶游鱼笑了笑,却没解释,他问:“阎王以前谈过恋爱吗?”
“什么,谈恋爱?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谈恋爱?和那些要去投胎的鬼谈还是和我们这些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鬼差谈?”
白无常觉得叶游鱼问了个极其荒谬的问题。
黑无常却若有所思。
“怪不得。”叶游鱼看着白无常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了然地点点头:“那你俩有空找一些爱情小说、电影电视剧、网上情侣攻略,整理一下偷偷塞到阎王殿。”
“别问原因,他会喜欢的。”
这句话直接把黑白无常的疑问堵死,两鬼已经决定和叶游鱼坐一条船,即使觉得此种行为匪夷所思,但还是呼哧呼哧去干了。
第85章
叶游鱼顺着黑白无常给的地址找到了青年。
这是一片荒漠,零星几座平房,黑白无常说这里住着的都是逗留地府不愿意去投胎的鬼魂。
地府不允许鬼魂留下白吃白住,要么留下来加入编制永远成为鬼差,要么就在留下的日子里为地府干活,没有薪水,直到受不了后选择投胎。
在这里鬼魂是需要吃喝和休息的,没有冥币,就像在人间没有人民币,会饿死,魂魄彻底消散。
这也是青年平常经常兼职的原因。
叶游鱼看见青年的时候,他正在种植小树苗,阎王把他们分配到这里,下达了个任务,就是把这片荒漠变成森林。
青年身旁突然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用水瓢舀了一点水,浇在他刚埋好的苗上。
他抬头,看见了今天在阎王殿见到的鬼。
清秀俊美,是阎王那混蛋会喜欢的类型。
所以他才会在见到叶游鱼的第一眼,以为对方和自己一样,是被那个混蛋忽悠到了殿内的。一想到这混蛋不仅要祸害他一个,还要同时祸害另一个,窜天的火气就涌上他心头。
后来叶游鱼说他是主动来求阎王一些事的。
青年火气这才熄灭。
他在这待的不知多少岁月里,看过太多鬼魂不甘结束仓促的上一世,天真地去找阎王,求改生死簿。
既然是对方自己选择的路,自己无权干涉,正好还可以替他暂时牵绊住阎王,让他能够赶紧从阎王殿离开。
青年握住了叶游鱼的手腕,把水瓢从他手里拿回来,才松开他,转而自己浇水,并无甚情绪道:“我劝你歇了心思,地府有地府的规矩,阎王不可能为你破格,死了就是死了。”
叶游鱼愣了一瞬,随即扬起嘴角,直接在青年身旁蹲下:“那你呢,人人都想活,你为什么选择留在这里,迟迟不去投胎?”
“因为不想再做人了。”
青年拍拍手上的灰,拎上水桶,转身就要往平房走,显然不想和叶游鱼多言。
“不想做人?”叶游鱼重复了一遍,来了兴趣,跟上去问:“那你想做什么?其实我以前也想过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想做只猫,做人太累了。”
青年没想到这鬼是冲着自己来的,竟然还要跟着他回家,便止住脚步,皱眉问道:“你跟着我干嘛?我可无法实现你的心愿。”
“呃…”叶游鱼垂眸露出难为情的表情:“我现在暂时不投胎,在地府人生地不熟,也没有住处,我觉得我和你有些投缘,所以想和你待一会。”
“不好意思,我头方。”
“……”
“你想来蹭吃蹭喝?”
“我,我会交钱的!”
叶游鱼当即给青年写了欠条。
青年本来懒得理他,在余光瞥见欠条落款名字时愣了愣。
“你是B大毕业的么?”
“……嗯,我是2030级经管系的。”
“……”
青年把欠条收下,但没再说缘由,叶游鱼想,好巧,他和对方估计是校友,被认出来了。
后面的聊天就比较顺利了,叶游鱼得知青年的名字叫祁悠。
叶游鱼也把自己的事告诉了对方。
“我知道死人无法复生,但我不想投胎之后就把他忘了。”
祁悠:“所以你想通过撮合我和阎王,让他同意你的请求吗?”
叶游鱼眼中划过一道狡黠的光:“不,我是来帮你的。”
·
江镜衍联系司机让他带父母回家,自己则直接跟着值班警员去往警局。
车上气压很低,明明江镜衍是被逮捕的那个,但警员们无端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力。
赵警官提前嘱咐过警员先别把白骨消失的事告诉江镜衍,担心会有额外事端发生,所以警员们只回答江镜衍:白骨还在警局。
一路上,江镜衍只望着窗外,一言不发,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到达警局,他身上的电子设备全被没收,赵警官要带他去审讯室,江镜衍停了下来,说他要先去看白骨。
“江先生,你要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你涉嫌一起恶性杀人案件。”赵警官目露不悦。
白骨是重要证据之一,如今消失了对于案件审判很不利,如果江镜衍真的是杀人凶手,这个发现很有可能成为他逃脱罪行的利器。
江镜衍斜靠在墙上,抿唇不语。
这架势,估计是不见白骨不罢休了。
赵警官头疼起来。
他让人先看着江镜衍,自己则喊来小陈和小王。
“我们之前忽略了叶游鱼这条线。为什么那条锁链会有叶游鱼的指纹……说不定这会是新的方向…你们俩现在去找一下叶老爷子…”
“头儿,你是担心江镜衍什么都不说,所以打算另寻线索吗?”小陈问。
赵警官无奈扶额,脑海里浮现江镜衍毫无生气的脸:“是也不是,我总觉得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你们先去吧,我带江镜衍过去。”
小王小陈离开了,赵警官向江镜衍招了招手,对方抬步向他走来,也不知是警局灯光太亮了还是江镜衍身体虚弱,他的面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了。
赵警官心情复杂,领着他去法医工作的地方。白骨消失后,所有人都很震惊,总觉得是那条锁链的缘故,于是没人敢碰那条锁链,一直将他留在曾经盛放白骨的台子上。
链条在冷藏台上泛着尖锐的银光,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他们没有进去,只隔着玻璃窗看着里面。
现场很安静,赵警官也没开口说话,因为江镜衍的表现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对于自己带他来看白骨,台上却只剩下一根链条的事,江镜衍没有质问自己是不是耍他,没有露出因为证据消失的得意,也没有对于此事的疑惑。
他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事,或者说他在看见被取下的链条那一瞬间,就明白白骨不会再出现了。
他缓缓靠近,抬手放在玻璃窗上,似乎想要抚摸里面的东西。
“早该取下来了…”江镜衍喃喃道。
赵警官:“什么?”
“生前已经那么苦了,连最后的日子还得不到自由,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江镜衍哭了,泪水的热气打湿了眼前的玻璃,朦胧一片。他不断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赵警官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但他感受到了江镜衍语气里浓浓的悲伤和歉疚。
一个伟岸挺拔的男人在他面前像个小孩一样泣不成声,赵警官被这股情绪感染,一时间竟忘了接下来要做什么,他只感觉,这个时候不要去打扰那个男人。
直到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赵警官恍然醒过来,屏幕上是小陈的号码,他接通,对面传来叶老爷子掷地有声但又明显焦躁不安的声音:“你们快放了镜衍那孩子!”
审讯室终究没去成,叶老爷子在打电话时就已经风风火火地坐上了来警局的车。
病号服都没来得及脱。
他快马加鞭来到这里,去为自己的孙子做最后一件事。
护好江镜衍。
老爷子拿着一份单子过来的,这是叶游鱼尸体的领认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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