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圣旨两个字上加了重音,试图唤起元辙的理智。
小太监来宣旨之前还以为自己能得到赏赐,现下看烨王的反应,他觉得别说赏赐了,怕是连命都要没了。
他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还请,请烨王接旨。”
薛成文转过去,背对着小太监含糊不清的说:“赐婚而已,又不是立即成婚,王爷您可千万要忍住,千万要忍住!”
元辙冷着脸接下圣旨:“滚。”
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
小太监走后,元辙毫不犹豫的将圣旨扔在地上,薛成文连忙捡起来,一脸惊恐:“王爷您不要命了?”
元辙目光沉沉地盯着他:“我会想办法取消婚约,此事不准告诉国师。”
薛成文讪讪地说:“可是祝大人已经知道了。”
元辙猛地扭头瞪他:“你说什么?”
薛成文缩了缩脖子,“祝大人早就料到有今日,所以才让下官这几日多来烨王府,就是为了拦住王爷您别冲动。”
元辙神情错愕:“他让你拦住我?他也同意这场婚事?”
“这......下官就不清楚了,王爷还是自己去问国师大人吧。”
元辙的脸色很不好,薛成文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问:“王爷,下官斗胆,您一直抗拒陛下的赐婚是因为心有所属吗?”
元辙没理他。
薛成文心一横,大着胆子道:“那人是国师吗?”
元辙脚步一顿,眼神凌厉地看着他,语气危险:“你告诉他了?”
薛成文连连摆手:“下官不敢。”
凝窒的空气骤散,元辙收回视线,冷着脸道:“谅你也不敢,圣旨已下,薛大人请回吧。”
见他没有否认,薛成文惊讶道:“所以王爷您真的——”
剩下的话在元辙眯起的双眼中戛然而止,薛成文不顾形象地捂住嘴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六殿下竟真的对国师大人生出了那种心思!
若是祝大人知道了......
不可不可。
祝大人可千万不能知道。
薛成文连忙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不敢再想下去。
.
五日后。
祝时宴正在院中浇花,阳光暖暖地洒在地上,他微低着头,修长白皙的手指拂过这些山间野花,唇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水壶空了,他起身去倒水,青苔石上有些滑,他踩上去时没站稳,一不小心滑空,仰身往后倒去。
一只手突然出现搂住他的腰,将他连腰带人整个抱进怀里。
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祝时宴睁开眼,对上一双深邃幽深的黑眸,元辙嘴角含着笑:“先生,小心点。”
祝时宴略有些慌张地推开他,“你怎么来了?”
“来找先生要一个说法。”
祝时宴转身将水壶放好,目露疑惑:“什么说法?”
元辙朝他走近两步,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跟先生说过,我已有心仪之人,先生为何还要让我接受元帝的赐婚?”
祝时宴洗了洗手,将煨着的汤药小心地揭开,“只是赐婚,并非成婚,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元帝本就因太子一事心力俱疲,你此时若再抗旨不遵,下场只会比太子更惨。”
元辙又往前走了两步,“圣旨已下,如何转圜?”
祝时宴往里面加了一味药材,然后盖上盖子,“此前我与周大人商讨过,他愿意将妹妹嫁予你,你若是不喜欢她,可以把她当作妹妹养在府中,待他日事成,将她完好无损地送回永昌侯府即可。”
“周大人很是疼惜这个妹妹,不愿她早早出嫁,但陛下赐婚不得不从,这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最好的方式了。”
他话里话外都在将他往外推,像是根本不在乎他娶旁人,元辙心中刺痛,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的说:“我已有心仪之人,如何娶她为妻?”
祝时宴动作停住,他放下蒲扇,缓缓直起身,面容平静如水:“若殿下真的有心仪之人,大可以去跟陛下说。陛下只想让你尽快娶妻,不一定非要是永昌侯府的二小姐。”
“此人......不能告诉元帝。”
祝时宴像是早就猜到了他这个答案,继续低头煨药,“薛成文曾告诉我,你不近女色,与京中各世家贵女也没什么往来,殿下口中的这个心仪之人究竟是真的,还是一个用来搪塞元帝赐婚的借口?”
元辙久久没有说话。
祝时宴将火熄灭,转过身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对方圈在了怀里。
他怔了下,下意识想后退两步与对方拉开距离,却发现背后是桌子,他无处可退。
一种莫名的慌乱从心底升起,祝时宴用手撑着桌面,强装镇定:“殿下,你这是在干什么?”
元辙将人困在桌子与自己之间,低头看他,“先生,你当真不知道我心仪之人是谁吗?”
祝时宴愣住了。
元辙往下压了压,一双黑眸像是深渊,倒映的满满都是他的身影:“我觉得你知道。”
祝时宴不自觉地攥紧双手。
“你这么聪明,肯定早就看出来了。”
“只是你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相信。”
“自己的学生竟对自己生出了这种不可告人的心思。”
祝时宴神情慌乱地捂住他的嘴:“你别说了。”
第59章
元辙听话地停下来, 但双眼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许是因为袒露了心意,他不再有丝毫掩饰,看向祝时宴的眼中盛满了柔情,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侵略性。
祝时宴避开他的视线, 放下手:“你先让开,我们好好谈谈。”
元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然后缓缓往后退了几步。
祝时宴直起身,不敢对上他的目光,脚步匆匆地往院子里走。
他坐在桌前,一副谈判的架势, “你过来。”
元辙轻笑一声,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先生还不明白吗?我心悦你。”
祝时宴清冷淡漠的面容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咬了咬牙:“我是男子, 是从小教导你长大的先生!”
元辙不为所动:“我知道。”
祝时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攥紧双手, 狠下心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褚遥的徒弟, 是那个害你幽禁冷宫八年的国师的徒弟。”
元辙静静地看着他, 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祝时宴说的这些他全都知道。
他们同为男子,此举违背世俗, 大逆不道。
他是皇子, 他是国师, 他们身份天差地别。
他还是褚遥的徒弟, 是他本该一剑杀了的仇人。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都不该心悦于他。
他不是没有挣扎过,也怀疑过、纠结过,甚至在明晰自己心意的那段时间连对方的书信都不敢看一眼。
但若是能控制自己的情感和心跳, 这世间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
看见他时的心悸,看不见时的想念,他受伤时的担心和焦虑,与他亲近时的高兴和欣喜,见到他与旁人在一起时的不悦和嫉妒......每一桩每一件都是他心动的证明。
他想过放弃,但还是在日复一日地相处中清醒着沉沦。
直到现在,他对他的爱意早已生根发芽,与血肉融合在一起,无法分离。
男子又如何?
他想要的,就算是妖、是神他也要死死地攥在手中。
国师又如何?
待他登上皇位,这天下无人敢置喙一句。
褚遥的徒弟又如何?
且不说褚遥已死,这些年祝时宴对他如兄如师,他早就不恨了,取而代之的是控制不住的爱意和占有欲。
祝时宴没想到搬出褚遥都没用,一口气梗在喉咙口,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会生出这种心思?”
元辙低笑一声,似是无奈:“是,我都懂,可我还是心悦你,想日日见到你,想看你对我笑,想把你绑在身边,想占有——”
“荒唐!”
祝时宴一脸羞愤地打断他的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是你先生!”
“那又如何?”元辙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世间哪条律法规定不能喜欢自己的先生?”
祝时宴张了张口,底气不足的说:“虽无律法,但世人皆知。”
“他人看法与我何干?”元辙起身想走到他身边,祝时宴立即道:“你干什么?坐好。”
心思被发现,元辙顿了一下,慢吞吞地坐回去。
“我本不想这么早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现在对我并无爱意,大业未成,我不想将你卷入是非之中,但是先生,我忍不住了。我曾多次告诉过你,我有心仪之人,可你依旧让我接受元帝的赐婚,执意让我娶我不喜欢的女人。”
“就算是逢场做戏,我也不愿另娶他人。”
祝时宴沉默。
“抱歉,此事是我一意孤行。”他闭了闭眼:“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并非爱意,而是感激和欣赏?因为是我把你从冷宫里救出来,是我教你识文断字,长久以来,你身边能信的只有我一人,能依靠的也只有我一人,所以你对我不过是雏鸟心态,是感激和——”
“祝时宴!”
元辙听不下去了,猛地站起身,瞪他:“是感激还是喜欢我分得清,你不要自以为是的给我的感情下定论!”
祝时宴愣住,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元辙喘了口气,咬牙道:“我嫉妒你与他人相谈甚欢,忍受着一年只能见一次的思念和痛苦,用苦肉计引你前来,满脑子都是你,想抱你,想亲你,这些也是感激和欣赏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从始至终都只装了你一人。”
祝时宴怔怔地看着他,心跳如雷。
他掐了下自己的掌心,迫使自己清醒,语气冷静的说:“你应该清楚,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虽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他的拒绝,元辙还是觉得很难受。
他一脸颓败地低下头:“我知道,你现在不可能答应我。”
祝时宴残忍地打断他的幻想:“以后也不可能。”
元辙呼吸一滞,扭过头,装作若无其事的说:“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他的先生这么好又这么心软,他多求一求,磨一磨,时间久了,终会答应他的。
待心跳声渐渐平息,祝时宴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转身将快凉了的汤药端下来,“我不会再干涉你的婚事,但我希望你清楚,如今元缙被废,储君之位悬而未决。五皇子虎视眈眈,你若是在此时抗旨不遵,将很难入住东宫。”
“我知道。”元辙看着他手中的汤药皱了皱眉,“所以我暂时应了下来,但我绝不可能娶永昌侯府的二小姐为妻。”
祝时宴瞥他一眼,“这话你可千万不要当着周叙的面说,他能跟你拼命。”
元辙:“即便周大人在这里,我也会这样说,并非他妹妹不好,而是我心有所属。”
祝时宴不接他这话,小心地倒了一碗药,正要往嘴里喂的时候,元辙握住他的手腕拦住了他,“我从刚刚起便想问,你生病了吗?为什么要喝药?”
祝时宴挣扎了一下,没挣脱,抬眸:“药要洒了,你先放开。”
元辙不肯放:“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了?”
祝时宴无奈:“你现在是一点也不掩饰了是吗?放手。”
元辙沉默了一秒,把手放开。
祝时宴把药喝了,道:“娘胎里带出来的老毛病罢了。”
元辙追问:“什么病?不能根治吗?”
“不过是身体比常人要虚弱一些,天气转凉会偶有咳嗽,不是什么大事。”
元辙还是担心:“我晚些时候拿些补药送来。”
“我自己便是大夫,你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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