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硬的装修风格,与外面迥然不同。
黎楚打开衣柜,弯腰拿出一个药箱靠过来,拉着他的手,来到床前,转身将药箱放在床头柜上打开,取出药膏坐下。
姜然脱掉脚上的拖鞋,盘腿坐在床上,脖子向一侧歪,露出被烫的地方。
黎楚拧开盖子,清凉的药膏挤在手上。
药膏是他在上次姜然被油烫伤后准备的,他的本意是以备不时之需,可他倒是希望永远也用不上。
白净的颈侧,红点斑驳,他小心翼翼涂在上面,指腹轻轻揉开。
自责、愧疚也如同晕开的药膏一样,渗透进心底。
黎楚眸光暗下,英俊的五官悒悒不欢。
刚才在餐厅时还不觉什么,路上也只觉得微微刺痛,可这会儿颈侧火辣辣的疼痛,已经和刚才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不过这点疼姜然还是能忍的,药膏也没有想象中的凉。
这个时间,整层楼除了他和黎楚,只有前台的秘书。
休息间安静的连呼吸都能听得到,颈侧画着圈的触感被放大,姜然身体僵住,放在腿上的手指不自觉蜷起。
只是简单的上药,他在紧张什么?
姜然故作镇静打破一室静谧,“阿楚,我今天那一下帅不帅?”
颈侧的手离开,片刻又重新覆上,黎楚后知后觉“嗯”了声。
姜然捕捉到黎楚语气里的消沉,刚想转过头来,被喝止:
“还差一点。”
他只能继续保持歪着头的姿势。
为了不让尴尬延续,姜然转移话题,“这个时间,食堂还有饭吗?我刚才只吃了几口,这会儿挺饿的,正好尝尝你们公司的员工餐味道如何。”
颈侧的手离开,姜然立刻转过头来。
黎楚低着头,两指间夹着小巧的盖子,眉眼低垂,黑眸忧悒,“有,你想吃什么?”
姜然见状,两片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阿楚是有什么心事吗?
他在心中猜测:是和工作有关?还是和他哥有关?
不管和什么有关,他最见不得黎楚这样。
姜然调转身体,面朝黎楚的方向双手撑在床上,“阿楚,能笑一笑吗?”
他憋憋嘴,“你这样苦着脸,比那杯咖啡泼到脖子还难受。”
两人的脸相隔一拳的距离,姜然浓密的睫毛轻颤,琥珀色的瞳孔明亮。
墙上的时钟“嗒嗒”有节奏一格一格朝前走,转了一整圈的,回归到数字12的位置。
黎楚回身将药膏放回药箱,起身离开。
挺阔的背影拐进洗手间,接着传出“哗哗”的水流声。
姜然身体后仰,后背陷进柔软的床铺。
阿楚不想说,他还要继续追问吗?
水流声停止,脚步靠近,姜然侧头,身下的床下陷,黎楚沾着潮气的手放在他的肚子上,隔着毛衣,也能感受到掌心的温度。
黎楚:“对不起,然然。”
“嗯?”
姜然困惑:为什么和他道歉?
他转过身,黎楚的眼尾耷拉着,黑眸微动。
姜然:“怎么突然说这个?”
“如果我能早一点到,咖啡就不会泼到你的身上。”
姜然心里松了一口气。
“你又不是曹操,说到就到。”
他伸手抚摸黎楚的脸,黎楚眼睑垂下,像只讨好的小猫一样,在他的掌心轻蹭。
姜然一时萌心大发,食指戳黎楚的脸颊,“笑一笑,我喜欢看你笑。”
腰上的手离开,抓住他的手放到嘴角,食指的指腹不小心与柔软的唇触碰到,姜然下意识想要抽回,被黎楚带着扯起嘴角。
一张笑颜展露在他面前,可他这会儿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姜然这次稍稍用力抽回手,转身抓住枕头捂住头,遮住发热的脸。
“我困了,等你晚上下班叫我。”
黎楚:“不吃饭吗?”
姜然赶人,“这会儿不饿,你去忙吧。”
身后的人起身,接着传来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声音,姜然提着一口气不敢松,全身戒备。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起轻快的曲调,是闹铃。
姜然猛然想起他期待已久的一部电影今晚上映,掏出手机关掉闹铃,掀开枕头一角,只露出一只眼睛,望向站在门口的背影,
“今晚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
门把上的手一顿,黎楚嘴角上扬。
这算是约会吗?
“都听你的。”他愉悦道。
姜然坐起来,“你别什么都听我的,你有其他的想法要和我说。”
黎楚转回身,重复说:“嗯,都听你的。”
姜然抿了抿唇。
最近的黎楚是越发奇怪,可他对这种奇怪完全招架不住。
他重新蒙住头,自言自语:“我睡了!”
*
电影院虚无坐席,两人坐在最佳观影的位置,中间放着一桶爆米花。
电影还没开场,爆米花的桶已经空了大半,姜然拼命往嘴里塞,两颊鼓鼓囊囊,像只小松鼠。
他快饿死了!
果然人不能随便逞强,特别是关于填饱肚子这一块。
黎楚适时递过来一杯可乐,姜然接过,“咕咚”猛灌。
可乐进入胃里和爆米花混在一处,他满足地眯了眯眼。
灯光骤然暗下,姜然将可乐放好,两眼放光注视荧幕。
电影一开场就惹得周围人哈哈大笑,姜然笑点低,比别人的反应要大上一些,正当他笑得正酣的时候,一回头,撞上一双黑眸,微笑看着他。
姜然顿觉尴尬,敛了敛嘴角,装作无事发生。
但喜剧电影包袱太多,他笑得好几次眼泪飙了出来,但每一次回头,都能看见黎楚目光锁在他的侧脸。
后半部分电影,姜然处在想笑又不敢放开的拘束里,直到电影结束,他竟然觉得这场电影没想象中好笑。
从电影院下来,是一条人流熙攘的逛小吃街。
这个时间街上大都是年轻人,两人并肩行走在人流中,出色的外貌在人群中格外惹眼,经过的人纷纷侧目。
姜然这会儿心绪放空,好几次要撞到人,都被黎楚拉回。
在思忖几次后,姜然还是问出了心里的困惑,“电影不好笑吗?”
黎楚:“还可以。”
姜然桃花眼睁圆几分,“那你怎么只看着我?”
黎楚直言,完全不顾还在大街上,说出让姜然面红耳赤的话。
“好看,像小太阳。”
这是他的真心话。
从他记事起,姜然每一次的笑,都能让他重新对生活燃起希望。
然然是他的小太阳,照亮他整个黑暗的童年。
当然,也包括现在。
姜然躲避黎楚的视线,慌张扫视周围,在看到不远处一家卖糖葫芦的小摊,结结巴巴说:
“那儿,那儿有卖糖葫芦的,你吃吗?”
黎楚以为他真想吃,“我去给你买。”
姜然拉住他的袖子,望向小摊,“你在这儿等着,我吃草莓的,你呢?”
“葡萄的吧。”
姜然仓皇逃走,丢下一句,“难怪你的眼睛又黑又亮。”
黎楚不禁失笑。
然然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说法。
黎楚掏出手机,点开相机,对着姜然站在小摊面前的背影按下拍摄按钮,而后点开朋友圈,又将刚才在电影院拍的照片与这张一起添加,配文:和然然一起看电影,后面紧跟着一个双手捧脸的表情。
发送不过十秒钟的时间,徐寒、柳逸风、阮鹤,辛澜、辛怡,都来评论。
辛怡:我的宝贝真帅!
辛澜:抛下我原来是为了过二人世界,啧啧。
徐寒:然哥居然能笑出这么多褶子来!
柳逸风:徐寒,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阮鹤:羡慕。
黎楚看着这些评论,心里暖融融的,此刻的幸福被巨大化,能得到身边人祝福的婚姻,是他一直所向往的。
姜然一手拿着一根糖葫芦回来时,看到的就是洋溢幸福的笑颜。
霓虹灯光下,黎楚周围的一切都被虚化,唯独他这个人,映入眼帘。
胸腔内“砰砰”剧烈击打着肋骨和血肉,这一刻私心笼住姜然的脑袋,想要独占黎楚的心,蠢蠢欲动。
就在他发呆之际,后背猛地一痛。
姜然回神已晚,身体前倾扑倒在地。
“对不起,你没事吧?”
“我不是故意的,你还能起来吗?”
旁边人的一直道歉,姜然置若罔闻,他的眼里只有不远处躺在地上的糖葫芦。
亮晶晶的糖块蒙上一层灰,几颗草莓和葡萄脱离木签,轱辘到远处。
“脏了,好可惜。”他嘟囔着起身。
撞倒他的是一个小男孩,看着20出头的模样,说给他重新买。
姜然掸了掸身上的灰,嘴里说着没事,径直走过去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黎楚这时走了过来,关心的目光上下打量:“痛不痛?”
姜然摇摇头。
呼之欲出的勇气被这场意外打断,躲回壳里。
他拉住黎楚垂在身侧的手,在被温暖包住的那一刻,心底那点消沉化开。
姜然:“我们去吃火锅吧。”
第28章 误会
三月初,姜然陪辛澜去医院产检。
因为没有需要空腹检查的项目,辛澜下午一点才给他打来电话,出发去医院。
下午的医院人流比早上少上许多,门诊就诊的等候区也不是早上那般人满为患。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后,姜然陪辛澜先去抽血,然后去拍B超。
因为B超室不能有人陪同,他就在门外的长椅上等候。
姜然这会儿感觉到口渴,医院的超市在一楼,B超在三楼,于是他给辛澜发了个信息,让他出来的时候在这儿等一会儿,他马上回来。
等辛澜回了个“好”字,他提着装着检查单子的手提包起身下楼。
还没进超市,食物的味道扑鼻而来,勾得人的胃口大动。
姜然来之前没有吃饭,他随便买了几串关东煮,从货架上拿了瓶矿泉水正准备结账,忽而瞥见角落的货架前一道熟悉的身影,
温文尔雅的侧脸上扬,眉头微蹵,凝视货架顶端,他的身下坐着轮椅,一条手臂和腿打着厚厚的石膏。
姜然信步走过去,“明澹?”
古明澹回头,褐色的瞳孔在见到他的脸时忽地明亮,“然然,你怎么在这儿?”
说完,他上下打量一番,“是哪儿不舒服吗?”
姜然微笑,“我陪辛澜产检。”
才半个月不见,古明澹的脸小了一圈,手背的青筋上扎着滞留针。
“你这是?”
循着他的视线,古明澹低头,随后笑着说:“前几天滑雪,不小心摔的。”
姜然了然。
滑雪是项危险的运动,他感同身受。
姜然把手里的水夹在手臂下,问他,“想要什么?我帮你拿。”
古明澹:“三明治。”
姜然长臂一伸,从一排三明治中选了个卖相最好的,递给古明澹。
古明澹将三明治放到双膝上,还能动的那只手费劲撕着上面的包装,嘴里说着:“我本来想回去点份外卖,但这会儿实在太饿了。”
姜然看不下去,帮他撕掉包装,放到手中,环视周围一圈后,问:“你家人没来?”
古明澹一口咬下半块,看起来饿得不轻。
“怕他们担心就没说。”
姜然想起来古明澹是一个人住,身边没人照顾,恐怕不方便。
他绕到古明澹轮椅后方,推着他朝收银台的方向走,“你要不请个保姆吧,你这样在家,不太方便。”
古明澹把最后半个塞进嘴里,“还好,吃东西点外卖就行。”
“叮铃。”
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辛澜:二表哥,我出来了。
姜然结了账,推着古明澹来到走廊靠墙的位置,道别。
“辛澜从B超室出来了,我先走了。”
古明澹勾唇点头,“好。”
循着楼梯来到三楼,B超室门口,辛澜坐在长椅上摆弄手机。
听到脚步声靠近,头从手机屏幕上离开。
“二表哥,你怎么去那么久?”辛澜嘴里说着,站了起来。
姜然接过他手中的单子,拧开一瓶新的水递给他,“遇见个熟人。”
辛澜凑过去,八卦道:“谁啊?”
姜然随口说:“古明澹。”
辛澜在听到这个名字,眸光一亮,抓着他的手臂摇晃,
“在哪儿呢?快让我瞅瞅帅不帅?莱哥介绍的人,一定不差!”
姜然夺过辛澜手中差点倾泻而出的水,拧上盖子,“应该回去了吧。”
辛澜明媚的脸瞬间萎靡,杏眼耷拉下来,砸砸嘴说:“好可惜。”
两人回诊室将报告和手册交给医生。
从诊室出来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的事,一路来到停车场,姜然送辛澜坐上车,目送他离开之后,这才驱车离开。
刚开出医院大门,就看见路边坐着轮椅的古明澹,拿着手机在打电话。
三月初的J市白天的温度仍然在零下,昨日刚下了雪,体感温度比实际温度还要低些,寒风刮过,卷起古明澹额前的碎发,大病初愈,面色和唇色苍白,拿着手机的指节冻得通红。
恻隐之心油然而生。
姜然调转方向,驱车来到古明澹面前,打开车门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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