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芙警惕着停下脚步。
只见拳头方向一转,在她面前缓缓展开。
少年手心躺着一颗皱巴巴的糖果,不知在衣兜里装了多久,糖纸已有些掉色。
少年却当宝贝似的小心翼翼举着,嗓音沙哑如生了锈的齿轮,“吃……糖……”
“糖……好吃的……别哭……”
安芙这才发现自己惊慌的泪水早已打湿了前襟。
哥哥成为了安芙的精神支柱。
她开始偷偷地给哥哥带好吃的零食,有趣的玩具,她把自己所有的开心与不开心都跟哥哥讲,尽管对方大多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但只要处在同一空间她就很安心。
这是和她血缘相亲的人,终于除了父母外她还有别的可以依赖的人。
她不认为自己是个勇敢的人,但她觉得为了哥哥她可以勇敢一次。
父母对哥哥实在是太坏了,这么美丽善良的哥哥不应该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小黑屋里。
她想她要再努力一点,她要想办法带哥哥离开这里,偷偷出省、出国,去哪里都好。
外面的天地那么广阔,只要和哥哥在一起,她哪里都敢去。
但是哥哥先一步找到他的归宿了。
对方是比自己好千倍万倍的人。
她和哥哥不再是世上彼此的唯一。
她又缩回那个重重的壳里。
她想她永远也逃不出父母为她精心构建的网了。
但是没关系,只要哥哥幸福就好。
-
“我可以帮你解决请柬问题,怎么样,要不要去?”相岩问道。
“要!”安遥态度坚决。
相岩丢下句:记住你欠我个人情,就挂断了电话。
婚礼定在星期六,距安芙离开正好一周,也说明了这场婚礼筹备得有多仓促。
安遥从相岩转发的电子喜帖中得知安芙的婚约对象叫项武,照片看上去比兄妹俩的父亲年纪都大。
令人窒息的是喜帖上的合照都是后期合成的,安芙少女气的写真衬出身旁男人的猥琐。
拜托郁青查过项武之后更是让人拳头都硬了。
这人竟然已经结离五次婚了,和安芙是第六次!
他怎么能让妹妹嫁给这种人!
婚礼前夜,司煜深见安遥烦心得睡不着,正拿着拖把和扫地机器人抢活干,不禁劝道:“明天去了婚礼现场,即便安芙不跟我们走我也有办法,不如早点睡养足精神。”反正安学夫妻不过是为了钱。
安遥的确没信心说服安芙,他深知小姑娘有多固执。
司煜深见安遥仍苦着一张脸,索性向前两步夺过对方手中的拖布杆往旁边一甩,将人直接抱了起来。
“哎!”安遥连忙抱住司煜深脖子稳住重心,他急道:“放我下来,我还不想睡。”
“现在可由不得你。”
司煜深抱着安遥离开仓库,穿过长廊,慢悠悠往楼上走,越想越觉得心里舒坦,竟然有一种隐隐的报复感。
他得意道:“以前你推着我的轮椅到处跑的时候,有想过会有今天吗?”
语气中的欠扁劲儿听得人牙痒痒。
安遥向来是个实干家,他冒出这个念头的下一秒就扭头在近在咫尺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耳边男人的呼吸粗重了一瞬。
上楼的步伐忽然加快,颠得他下意识抱紧了身边人。
随后他感觉背后一凉,是男人保持抱着他的姿势把他抵到了墙上。
不知是不是夜晚这个特殊的时间有buff加持,安遥觉得面前人眼神带有侵略感。
男人头一低,向他压过来。
恍惚间安遥有种要被吃掉了的慌乱感。
但对方只是在他侧颈轻轻吻了一下,蜻蜓点水般。
哎?只有这样?
司煜深本想收手的,在他看来未经对方同意做这种动作已是逾矩。
而当他抬起头,对上安遥的眼神。
那目光,分明是默许……
距离压得更近了些,两人以一个暧昧到糟糕的姿势贴在一起。
司煜深再度垂首埋到安遥颈侧,这次不再是蜻蜓点水,而是像对方对他做的那样,探出牙尖,对着白皙软嫩的皮肤轻轻咬了一口。
唇齿随着对方呼吸起伏而起伏,隔着一层薄薄的肌肤,唇瓣感受着血液的流动,仿佛只要咬得再深一点就能吸吮出血液。
不够。
还想要触碰更多……
“煜深,我困了!”本能察觉到危机的安遥火速打退堂鼓道:“你说得对,我们应该早点休息。”
司煜深戚戚然地想,他今晚怕是很难早点休息了。
-
婚礼定在上午十点,地点是北城市中心一座有名的酒楼。
安遥和相岩约了八点半从家出发。
原计划只有他和司煜深两人去,但宋星自卖自夸说他是百年难遇的小机灵,带他去肯定能帮上忙,两个小孩是捆绑的,只能一起带走。
临出门小白忽然喵喵喵的冲了出来,顺着安遥的礼服裤子就往上爬。
安遥问:“你也想去救芙芙吗?”
“喵呜——”
宋星在一旁帮腔道:“我家小白是知恩图报的好喵。”
安遥只好快速回房间拿了遛猫绳出来。
相岩打扮得优雅帅气,走过来一看发现安遥带了浩浩荡荡的一大家子。
相岩:……
好吧,看来他今天注定当不上主角了。
相岩默默回地库又开了一辆车出来。
事情紧急,路上谁也没有心思聊天。
临近地点,郁青发了一张酒楼婚礼厅平面图过来。
地形不太乐观,化妆间和准备室都在舞台后侧,除了大厅侧边的走廊没有其它通道进入。
进去的时候还好说,可以找人做掩护,但是带着新娘出来注定是显眼的。
也就是说他们不但要说服安芙逃婚,还要带着她进行一场众目睽睽之下的逃婚。
内向胆怯的小姑娘会答应吗?
她能抵抗住婚礼上所有宾客的目光吗……
安遥紧张地扣了扣手指。
司煜深强硬地将他的手掰开,在压出指甲印的位置轻轻揉了揉,安抚道:“别怕,无论发生什么,有我给你兜底。”
九点半,两辆车先后抵达酒楼。
婚礼还没正式开始,大部分宾客正围在酒桌旁热情地攀谈。
工作人员正在清空走菜通道,花瓣组氛围组陆续就位。
宋星踮起脚四处瞄了瞄,吐槽道:“这就是有钱人家的婚礼?除了场地好点和村里的也没差太多呀。”
相岩笑道:“毕竟是六婚,一切从简了。”
相岩带着两个小孩一喵站在走廊附近拖住要过去的人。
原本司煜深要跟安遥一起走,但他目标太明显,刚一进婚礼厅就被人盯上了,只好暂时留下来随机应变。
安遥个子小跑得又快,卡着走廊下灯光的阴影,飞快跑进了化妆间。
他一进去把里面几人吓了一跳。
安芙更是诧异地直接站了起来,“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有话要对你讲。”安遥扫了旁边的化妆师一眼。
安芙同她们讲了几句,化妆师和造型师便离开化妆间站在门后,像门卫似的。
安遥顾不上这些,直言道:“芙芙你跟我们走吧,就此和爸妈断绝关系。”
安芙苦涩地笑了笑,垂眸道:“哥哥你走吧,我已经答应爸妈了,他们养了我这么多年,我应该报答他们的。”
早就知道会是这种回答,安遥拿出在路上准备好的沾了卸妆水的化妆棉,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往安芙脸上涂。
小姑娘被吓得愣住了。
呆立了几秒才拼尽全力把安遥推开,她急忙去照镜子,发现脸上已经被抹得一块白一块黄。
她羞愤道:“哥哥你做什么!”
“你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不会觉得陌生吗!”安遥震声道:“你准备以后的日子就这样满身涂抹粉底液活下去吗,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直到入土?”
安芙后退一步,腰撞到椅背上,重心不稳,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哀求道:“哥你别说了,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怎么会没有退路,芙芙,现在这一切是你想要的人生吗,你在小的时候会想到自己以后会嫁给一个五婚的老男人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安芙说着便要哭出来,她也有自己的梦想,可是那又怎样呢,说出来也只会被人嘲笑罢了。
她凄声道:“哥你不知道,爸妈在我身上投注了很多心血,现在她们生活得很困难,生意也做不下去了,住的地方都快没有了,我得帮他们,我不能做一个不孝顺的孩子……”
“报答养育之恩的方式有很多,孝顺的途径也有很多,他们不能拿这点来绑架你。”
安遥急得口都干了,见安芙如此执迷不悟,脑中忽地闪过几个片段。
他问:“我结婚那天你是想带我走的对不对?你怕煜深对我不好,所以送了我手机,让我委屈难过的时候就联系你。你是冒着风险说下这些话的,你既然能为我勇敢,为什么不能为自己勇敢一次呢?”
“不一样的哥,你别说了,这不一样。”安芙瘫靠在椅背上,一串串泪珠划过她的脸颊,像在哀悼她从未有过的自由。
“有什么不一样?芙芙,你有幻想过我们一起逃离北城之后的生活对不对,你说你想去J国滑雪、泡温泉,想和我一起去看企鹅、看极光,以后这些事我都不能陪你了,站在你身边将是一个五婚的丑男人,你甘心吗?”
怎么可能甘心,这几天安芙刻意不去想这件事,连婚纱照都没有去拍,但今天就是他们的婚礼,她又能逃避到何时……
“安芙,该说的话我都说了,我最后问你一次。”安遥扳正安芙的肩强迫她直视自己。语气中带着郑重,问道:“你确定要为你前十几年算不上优待的生活,赌上你全部余生吗?”
“你知道你以后的人生还有几十年吗?你已经做好面对这一切糟糕后果的准备了吗?”
话音未落,安芙已泣不成声。
“不是的,不是的哥哥,我不想这样。”
“那你想怎么样呢,说出来。”安遥引导道,“爸妈的事情我和煜深去解决,星星、嘉嘉、小白他们都来了,我们只需要你一句话。”
“芙芙你知道吗,距离你全新的人生,只有一句话的距离。”
“带我走……”
说出口后一切都变得简单得多,短短几个字化作利刃劈开了无形的束缚,积压多年的情绪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她哭喊道:“带我走!我不想结婚!我受够了这样的生活!”
这时门忽然被推开条缝,一个拎着箱子的女生走了进来,“哎哟听了半天总算说出来了,差点把我急死。”
安遥认出这人是安芙的朋友也是新郎的侄女,顿时有些警惕地护住身后的安芙。
“干嘛这么防备我,我可是她的朋友。”项以璇无语地翻了白眼,拎着化妆包走到安芙面前,仔细打量下道:“今天可是个特殊的日子,不打扮得漂亮点怎么行。”
“她已经决定不结婚了。”安遥提醒道。
“谁说是为了结婚啊。”项以璇贵为千金小姐,说话语气却大大咧咧,“逃婚不重要吗,拥抱自由不重要吗,你想在回忆人生勇敢瞬间的时候,回忆起来的是一张哭花了的脸吗?”
安遥:……
不太懂,但也无法反驳。
安芙仍有些抵触,眼神躲闪道:“可是我的肤色……”
项以璇调好卸妆水直接往她脸上糊,“躲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当我鼻子是摆设吗,我还以为你是喜欢这种肤色呢,什么畸形的审美。”
“来,让我瞧瞧,多漂亮的小姑娘,让那些白幼瘦的信徒见鬼去吧!”
安遥守在门口挡住了两批前来探查的人,同时用手机和外面的同伴交流情况。
等项以璇给安芙重新化好妆,距离婚礼正式开始只剩下五分钟。
“怎么样,我化妆技术不错吧?”项以璇自来熟地拍拍安遥,示意他看向安芙。
距离十几分钟前,小姑娘像是有了脱胎换骨般的转变。
和方才的影楼风妆容不同,项以璇的手法偏向放大五官优点修饰缺点,呈现出一种自然美。
最重要的是女生眸中迸发出自信,满是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安遥不知该如何形容,干巴巴说出句,“看上去很高级,像是国际T台上的模特。”
“那是,我的手法绝对有国际水准。”项以璇自夸完交代道:“剩下的就靠你们了,我去趟影音室,他们放的什么破歌,难听死了!”
说完化妆箱也没拿,推开门就走了。
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走。
屋内只剩下两人,安遥把外面情况简单讲了下,最后叮嘱道:“芙芙,我们要顶着所有人的视线离开这里,中途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停下,知道吗,哪怕停下一秒都是你对美好生活的犹豫。”
安芙抓住安遥的手,像以前在小黑屋他们靠在一起闲聊那样握了握,她说:“哥哥,我准备好了,我不会再迟疑了,这一次我们一起离开!”
已经到了婚礼开始的时间,主持人串场词已经说了两遍,却迟迟不见新娘出现。
项武站在舞台旁边脸上有些挂不住,表面上跟宾客陪着笑,转过身对旁边人恶狠狠道:“去看看怎么回事,抓也要把他抓过来。”
安学和崔怡梦也慌了起来。
安学埋怨道:“都说了让你一直看着她,你非跑出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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