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感情这种东西,是最不可靠的、最无法用数据、数据判断的东西。
所以车里才会留了这么多人。
他看到程昱利打开了通讯仪。大概是通知了别墅里的人。
穆致和似乎接收到了什么消息,下了车。
而车内身着防护服的其他专员依旧一动不动,静静地坐在了车内。
这样的死寂大概维持了十几分钟。
或许是因为没有开窗的缘故,空气没有流通,显得非常沉闷。
舒星未突然开口:“我们还要继续这样多久?”
“你……说什么?”
程昱利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看向了他的脸。
但舒星未却没什么反应。
“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祂、宴旧,这件事了吧。”
“……”
“现在在等什么?只有这点我不明白。”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舒星未明白,其实对方真正想问的,应该是为什么他在发现了之后还会配合自己。
从最开始,他就觉得事情很诡异。
程昱利突然问了他后山的事,像是在寻找什么,然后放任穆致和这个【主角】和他交际,不再出现在他的面前——怎么看,都觉得是在刻意避开。
但现在不但直接和管控局的专员出现,还允许与事件毫无关系的祂一起同行。出事的人是他的妈妈,又专门支开了穆致和……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所以,舒星未缓缓地说。
“你们想对祂……做什么?我在这里的意义是……人质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程昱利脸上的表情反而变了,他的眼底浮现出了一丝颤抖的惊恐。就连原本坐在车里的,戴着防护装置的其他专员也立刻看向了舒星未。
“……不是!”
那种畏惧、慌乱的情绪不似作假。
因为情绪太真实,真实到舒星未无法怀疑,所以现在变成他困惑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们现在在这个遮蔽了所有人视线,狭小巷子里的车内做什么……?
舒星未发现,程昱利在说完后立刻看向了坐在他身边的人。
【宴旧。】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现在在他的内心深处,对方已经无法和这个名字分割了。
宴旧依旧保持着之前的面无表情。
似乎在其他人面前,祂没有兴趣展露出任何人类的情绪。
只是……
舒星未的身体一颤。
他的眼睛注意到了之前没有看到的东西。
不知从什么时候,隐蔽妈妈身形的白色雾气蔓延到了车的旁边,透过窗户,他终于可以清晰地看到那白色的雾气——其实是在空气中漂浮的絮状物质。
他立刻想到了穆致和恐惧的声音,关于“菌丝”、“腐烂生物”。
视线收回,头顶响起了稀稀疏疏的声音。
他缓缓地抬起头,发现车内的顶端,已经爬满了像是植物的东西,只是扭动着,眨动着,像是宴旧曾经送给过他的那盆花的同类,在他们头顶时不时抽搐一下。
耳边,程昱利哽声道:“不是我们找到了祂,是祂找到了我们……”
他和派来的专员,鞋面和车底覆盖着丝绸一样的白纱,让人觉得柔软、光滑无比,却将人困在了原地,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动弹,生怕打破这暴风雨前的宁静。
舒星未认识这样的东西。
阙连在厕所自-杀后,就是留下了这样的菌丝。
所以,那个时候是宴旧做的吗?现在也是?祂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思绪戛然而止。
因为,放在膝盖上的手被握住了。
“一直感觉周围有人在烦,真的很讨厌。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其他人类。”宴旧道,“从他们进入这座城市开始,我就感觉到了,而且还去了后山……”
祂的脸上露出了表情,但却是完全真实的嫌恶。
这是对他们之间的秘密被其他人破坏的厌恶。
迄今为止,祂说的事是真的。
祂不喜欢人类、而且对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情毫无兴趣。
“我们不是快要去另外一个城市了么?”祂道,“我不想一直有人追过来,很烦人。所以我想知道,这些家伙打扰我们的原因是什么。”
【知道原因】
祂像是在说什么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祂看着他的眼睛,说道,“知道你说的五次,是什么意思了。”
“……”
祂的样子,和之前形成了反差。
在上车之前,祂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对他激烈的厌恶表现出了困惑和不解。
但现在,祂已经完全知道了。
舒星未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穆致和的座位,就在祂的旁边。】
而那些菌丝……
是否有读取他人记忆的能力?
舒星未现在才后知后觉一件事。
如果祂扮演了【宴旧】,说明祂确实有这样的能力。
“我好像忘记给星未说过了,它们帮助我了解了一些常识。在有时候很实用。”祂说道,“我看了管控局那些人的记忆,知道他们在高层的身份还算说得上话,当然,还有穆致和。”
祂直白地说出来了。
穆致和读档的能力,使得他保留了五次的记忆。
因此祂只需要一步就能做到。
现在祂全都知道了。
“那些我做的事,也不是不能理解。如果没有星未的话,我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穆致和是【主角】吗?既然他可以重新来一次的话,或许有用吧,我要让世界重新开始。”
舒星未睁大了眼睛。
他不知道祂到底什么时候看到了他的记忆。
但祂根本就不在乎这个世界是一本书,而祂是书里安排的灭世boss这样骇人听闻的真相。这么重要的信息,也只是被祂轻飘飘地带过去了,祂的重点只是最后一句话而已。
“现在他们也都知道了。”
“……?”
祂指的是那些管控局的专员。
给予的方式,应该也是通过菌丝的接触。
“我把穆致和的记忆全都给他们看了。”
“……全部?”
“全部。”
舒星未:“……”
如果穆致和在这里,一定会恐惧地大叫起来。
对于这个腼腆性格的人,这无异于是一次彻头彻尾的社会性死亡。
这一次宴旧还是没放过他。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宴旧漫不经心道:“只是想让他们明白,打扰我们会发生什么。仅此而已。”
祂是不会死亡的。不可战胜。
除非——没有除非,因为小说也没有写过结局。
如果舒星未出了什么事,祂会抛弃任何伦理、道德,直接将时间重启。祂本来就不是人类,所以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心理负担,只是想做而已……那些人会亲眼目睹这样的未来。
“所以,你们不会来打扰我们了,对吗?”宴旧说道,“我只是想好好生活而已,有什么错呢?就像正当防卫一样。我只是想被星未照顾,有什么错呢?”
祂的声音切换到了和舒星未单独相处的时候,那种软软的、请求的声线、
只听声音,会让人觉得祂非常无害、脆弱。
但是,祂的眼睛却很冷,让车内本就沉闷的气氛变得冷如冰窟。
没有人说话。
空气一片死寂。
“……”
宴旧打开车门,拉着舒星未的手,下了车。
他们朝着别墅走去。
直到这个时候,宴旧才说:“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的家长,有点紧张……”
握着他的手的确正在用力。
就连声音,仔细听也有些颤抖。
舒星未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否则不会在这个时候觉得对方很可爱。
他应该觉得很生气、很生气才对。
但是,他还是觉得可爱。
最终,他忍不住将自己的问题说出口了。
“那是什么?刚才的宣言。读取记忆。”
一定让所有管控局的人都懵掉了。
但不得不说,从理智的角度来看这个办法很有用。
如果他不是那个被牵扯进去的人的话。他会这样觉得。
“……”
“我只是喜欢速通而已。就像星未陪我玩的那些游戏……我是速通玩家……你不要生气,我以后不会再随便看你的记忆了……”
第35章 “如果是这样,你还会来找我……
靠近别墅, 才发现这里安静的惊人。
但是宴旧就像是根本没有在意一样,拉着舒星未的手走了进去。
院子里没有人。
“你来过这里吗?”
舒星未:“……嗯。”
但是他对这里的印象不深。
刚买这套房子的时候,他确实是兴奋地在这里待过几天。但很快,妈妈觉得这里太空旷、太不舒服, 所以就从别墅搬回了以前的小区。
“这里养了鱼。”宴旧道。
舒星未顺着祂的视线看去, 院子中央有一个假山水池, 里面养着金色红色的鲤鱼。整个别墅的风格确实是中式, 虽然建造者很想风轻云淡,但光是看起来就知道耗费了大量的钱。
尤其是专门建在市中心这一带,更看得出主人很想炫耀的心情。
“爸爸好像很喜欢钱。”
“……”舒星未,“为什么叫的这么顺口?”
“我不该这么叫吗?”
“……我不喜欢。”
在他心里,从来都只是称呼那个男人而已。光是想到他的存在,心底就升起了一股浓浓的厌恶之情。他从来不会这样叫那个家伙。
宴旧“嗯”了一声,说道:“我以后不会这么叫了。不过, 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什么?
“因为他已经被感染了啊, 很快就会爆体死掉吧。”祂用非常随意的语气, 说出了恐怖的话,“他的精神承受能力很弱, 所以在妈妈才靠近的时候就被污染了, 专员也救不了。”
“为什么叫的这么顺口……?不对,等一下。你的意思是他现在已经被感染了?那我们现在在这里干什么, 你想要做什么?”
舒星未很少问别人问题。
但是, 他现在有点无法理解宴旧的脑回路。
难道真的像他说的那样, 见家长?
“当然是见家长了。告诉不称职的爸爸妈妈, 星未在我身边过得很好。我也会一直照顾他。很抱歉他们只能在泥里腐烂了,我和星未很快要离开这座城市过自己的人生了。”
“……”
祂的语气很轻快,就好像没在说和舒星未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都变成了怪物一样。
但舒星未并没有特别生气。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对方不是人类, 道德感也在岌岌可危的边缘。而且……有点习惯了。
“还有。”宴旧突然道,“有一件事我很在意。”
祂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冷意。
汩汩流淌的水池,在那一瞬间仿佛升起了刺骨的寒气。
“为什么五次星未都会死?为什么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和星未有关?总觉得有恶心的小虫子在周围爬动,关于这一点——我无法原谅。”
突然间,舒星未感觉到了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他转过身去,看向了别墅入口的位置。
那里,门不知何时正开着。
整个别墅里面静悄悄的,因为光线不足,所以看去只是一团黑色的迷雾。
宴旧牵着他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他拉着舒星未迈开脚步,朝着别墅的方向走去。
在进入别墅内部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变得比远看要清晰了不少。可以看到头顶折射着玻璃切面的吊灯,将微弱刺眼的光投到了木质的地板上。
但将视线看向前方的时候,他的视线已经被完全吸引了。
舒星未松开祂的手,朝着前方走去。
在视线里,那是两个手拉着手的、身形已经畸变了的怪物。但是通过熟悉的衣着、发型来看,这就是他们两个人,他的父母,现在紧紧地纠缠在一起,像是畸形的双胞胎。
他不明白感染、基因变异到底有什么显性表现的形式。
但是,眼前发生的事情超出了他的认知。
通过共享的那一具身体,起伏的胸口,可以看出两个变异的前人类还活着。
明明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奇怪的是,他内心没有一丝波动。
可能是因为他看到了妈妈的表情。
那张脸上带着甜美、梦想成真的幸福,是他数年以来都没有见过的样子。以这种报复的形式、扭曲的爱意和男人丑陋地融合在一起,似乎比活着和儿子在一起更重要。
舒星未伸出手,隔着距离,像是覆盖上了她的脸那样停顿下来。
……
心理沉甸甸的责任感,在此时逐渐地瓦解了。
他还是无法理解她的想法。
但或许在其他人眼里,他和宴旧的关系一样让人无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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