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率先召出长剑,纵身一跃站到剑身上:“我需先回宗门禀告此事,祝师妹不必着急,慢慢回来即可。”
至于越尔,谢端砚不过是看了她半眼,留下一句“照顾好祝师妹”,便御剑飞走了。
祝卿安觉得自己的主线任务真是岌岌可危。
倒是越尔神色如常,没有丝毫波动。
她似是想起什么:“祝师妹为何会离开结界?”
祝卿安当然不能说是系统的任务,只得胡乱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我一个人在庙里,实在是害怕,便用法器破开了师姐留下的结界。”
末了,还不忘维持自己的白莲人设:“都是我不好……师姐,你不会怪我吧?”
“原来如此。”越尔道,“祝师妹多虑了,此事本就是我的疏忽。”
越尔垂下眼,漆黑瞳中若有所思——看来,她的法术还不够强。
此时天边已泛出微青的鱼肚白,透出些许朦胧不清的光来。
林间木色翠绿得几近浓郁,树影拢下来,将两人罩入其中。
越尔原本白净的道袍,也被这光影染上一层近乎绀蓝的黛色,与她乌黑的墨发相宜得彰。
唯独脸庞和肩颈间的肌肤依旧是雪白的,被乌鸦鸦的黛墨之色衬得愈发冷若冰霜。
真是美得不像人……
祝卿安勉强收回心神,她循着原身的记忆,双手指尖掐诀,施展出一道法术。
接着,伴随着一声清鸣,天边翩然飞来一只仙鹤,正是祝卿安出行的坐骑。
那仙鹤在空中时,瞧着只是比寻常鸟儿略大些,落地之后,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高过了祝卿安的头顶。
朱雀陡然出声:“主人,等我再长大些,也可以带着你到处飞。”
对于它的争宠,祝卿安哑然失笑:“好。”
她又看向越尔:“师姐受了伤,怕是御剑不便,不如与我同乘仙鹤回宗。”
正要召出长剑的越尔停住了动作。
她并非矫情之人,知道若是将御剑换成乘坐仙鹤,能够省下不少灵力。
于是越尔点头道:“好,有劳祝师妹。”
祝卿安见她答应了,心头雀跃,纵身便上了仙鹤背上,又可以往前坐了些,拍了拍身后的空位:“师姐可以上来了。”
越尔轻轻跃上鹤背,盘腿坐稳。
见状,祝卿安轻轻拍了拍仙鹤的头:“走吧。”
话音刚落,仙鹤扇动翅膀,带着两人腾空而起。
有了先前使用霓光伞的经验,祝卿安这回倒没有那么害怕。
而且仙鹤飞得很稳,祝卿安坐在它温暖厚实的鹤羽之中,很是有安全感。
她甚至睁着眼睛,有心情打量四周——庙屋,树林,开满百花的山坡……周遭的一切都在缓缓向下沉去,逐渐越变越小。
墨发女人垂眸,忍不住把人抱得更紧。
她是知晓自己不该生气,可真瞧见这姑娘与旁人如此亲密,那阵嫉妒便不可遏制漫上来,把她此前所想所思全然冲溃。
机会也该是要自己争取来的。
越尔软着嗓子附在祝卿安耳边轻道,“若不愿就算了,毕竟是醉后发生之事,想来徒儿不是故意的。”
她没忘询问一番自家徒儿的意见,言语态度上很卑微。
做事就……
祝卿安心中起起又落落,嗅过女人颈处檀香,终于半支身坐直。
“好。”
她轻喘盯着越尔牵起一丝的唇角,不等人开口便捂住女人眼睛,忍住羞耻慢慢开口:
“但是有条件。”
第 80 章 第 80 章
银发姑娘垂脸,抬手往后,一扯。
发带散开,柔顺发丝没了束缚,倾泻而下,披落两肩。
不等越尔从她动作里回神,祝卿安蓦然矮身靠近她,用那条发带覆在女人眼前,轻巧在她脑后虚打一个结。
视线乍黑,越尔下意识偏过头,握紧这姑娘的手,“徒儿?”
“师尊别看我。”祝卿安反手捂脸,才缓缓趴下,埋入她颈窝中,“打吧。”
是夜。
快到与李守真约定的时间,祝卿安从寝房离开。
临走前,她下意识朝右边厢房看去——越尔房中黑漆漆的,不见一丝光,想来果然忙她的事去了。
祝卿安没有多想,径自去寻李守真。
虽说是在夜里,但问仙派四处张灯结彩,要想找到李守真的房间,也不是件难事。
鸳鸯瓦檐下,高高挂着囍纹红灯笼,红烛在风中摇摆,雕花窗格透出室内的灯光。
祝卿安刚在门前站定,还未来得及敲门,眼前的门却已被打开。
李守真似早已等候她多时:“祝姑娘进来罢。”
寝屋之中,亦是喜气洋洋的陈设。
猩红祥云纹地毯,随处可见的囍字,床上铺着大红被毯,就连八仙桌桌子腿儿都没放过,被绑上了红绸。
祝卿安在桌旁坐下,李守真为她倒上一杯热茶。
祝卿安双手捧着茶杯,瞧见灯下李守真那张恬静的脸,流露出几分怅惘:“我与姬灵璧初次相识,是在十五年前。”
祝卿安有些诧异:“没想到李道友这么早就与她相识?”
“没错。”李守真垂下眼,似陷入回忆之中,“那时候,仙魔大战结束不久,魔族虽被封印回噬骨渊,但凡间仍有魔族余党四处流窜,我跟随同门前往凡界除魔……”
她的话音不疾不徐,但并未停顿,似是十五年前的事,依旧历历在目——
“一日,听祝附近一座城镇有魔物肆虐,我们匆忙前往,但当我们赶到时,整座城镇已经被魔物屠戮得惨不忍睹,姬灵璧的家宅也不例外。”
“她本是当地县令的女儿,家境富庶,但就在那一日,阖府上下数百口人,皆死于魔物欺凌之下,只剩姬灵璧一人,在家人和奴仆的保护下侥幸逃生。”
听到这里,祝卿安不觉打了个寒颤。
原本锦衣玉食的少女,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历经生死,无异于从云端坠落于地狱。
“那时候,她……”李守真顿了顿,“她哭得很伤心。”
彼时姬灵璧不过十六七岁,在家人的呵护下过得很是舒心,如同温室中一朵从未受到风吹雨打的娇花。
遇见这种事,自然是吓得不轻。
当前来救人的仙门弟子赶到时,姬灵璧死死抓住对方的衣袖,不敢离开她半步。
而李守真,正是那位仙门弟子。
与凡人姬灵璧不同,李守真早已见惯了生死离合,甚至未曾想到要安慰她半句,只忙着清理殃灾过后的城镇,找寻可有魔物藏匿。
直到天黑时分,她才注意到亦步亦趋跟随着自己的少女。
李守真问她,可有何处落身。
姬灵璧摇头:“仙长,我爹娘都已经不在了,我能不能……跟你走,我想要拜入仙门,将来为我的爹娘报仇。”
这样的话,李守真在凡间已听到过无数回。
过去百年间,因魔族肆虐而流离失所的凡人多不胜数,倘若每一位这样说的人,仙门都一一接纳,必定会人满为患。
况且她看得出来,姬灵璧并没有任何修炼的灵根,难以成为仙门弟子。
姬灵璧看出了李守真的沉默,转而道:“那……仙长,今天夜里我能和你一起睡吗?我一个人实在是害怕……”
李守真没有拒绝她的。
当天夜里,她们在城中百姓家中借宿,两人挤在一张小小的木床上。
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李守真感受到紧靠着自己的少女在瑟瑟发抖。
李守真这才想到,自己兴许该宽慰她几句。
于是两人说了会儿话,李守真同她聊起自己因炆鹿之战死去的爹娘。
那时候她也以为自己再活不下去,可多年之后,一切如常。
人总归是要往前走的。
许是她的安慰见效,到了后半夜,姬灵璧逐渐睡着了。
李守真没有等到她醒来,便因为同门在邻村发现魔物的踪迹,要再次出发。
离开前,她在床头放下不少银钱和灵石。
李守真第二次见到姬灵璧,已是在十年之后。
这时,祝卿安不禁好奇:“都过了十多年,李道友还记得她?”
李守真低声道:“并非是我记得她,而是她记得我。第二次见她时,她正在一座破庙中,与一位男修……”
说到这里,她话音顿住。
祝卿安冷不丁反应过来,姬灵璧后来是合欢宗的弟子。
合欢宗的弟子,与旁的修士在一起,做的事大抵都不会太光彩。
李守真神色如常,正要再说下去,外头陡然传来一阵喧哗。
紧接着,房门被敲响,是李守善的声音:“大师姐,大事不妙,堆雪楼出人命了!”
.
堆雪楼,乃是问仙派男宾落榻的寝房所在,因寝房后地势平缓,常年积雪而得名。
祝卿安随师姐妹二人来到现场时,堆雪楼的门外已经围了不少人。
有的是问仙派弟子,还有不少人是前来参加婚宴的各大仙门的客人,人群中七嘴八舌——
“听说死的两人,都是殷家新入门的弟子,这大喜的日子,怎么偏就出了这桩事?”
“悄无声息就死去了,胸口处还被戳了个大窟窿……”
听到他们的死法,祝卿安心中一惊——在百花村死去的那三名清徽宗弟子,也是同样的死法。
而且好巧不巧,怎么偏就都是新入门的弟子?
宾客们你一言我一语,祝卿安来不及插话,直到执掌问仙派的文惠师太到来。
文惠师太的衣着打扮,与门中弟子并无二致,只不过多年身居上位,多了几分年轻人没有的沉着。
她一出场,人群中顿时鸦雀无声,只将目光投向她。
文惠师太目光扫过众人:“不知这两位弟子,诸位可有谁人与他们熟识?”
话音刚落,一道曼妙嗓音道:“是我带他们来的。”
说话之人站出来,只见她身姿款款,正是殷芙蕖。
此刻她姿态怯弱,脸色有几分苍白:“晚辈带这两位弟子前来赴宴,原是想着他们初入门不久,出门开开眼,多结识些前辈也是好的,没想到竟……”
殷芙蕖说着,身形晃了晃,险些晕厥过去。
一旁仙婢忙扶住她:“殷娘子?”
“我无事。”殷芙蕖勉强摇头,又看向文惠师太,“恕晚辈冒昧,方才一时心急,已向二弟传音,只怕他天亮后便会赶来贵派。”
“难为殷娘子有心,又有何冒昧。”文惠师太说着,又扭头吩咐李守真,“即刻派人把手各大山门,加强巡逻,提防可疑之人出入。”
“是。”
李守真拱手受命。
“至于后日的婚宴……”
文惠师太沉吟,“也要等殷二公子明日来后,再行商议可要延期,烦请诸位赏光,暂且留宿两日,等商议出结果,是去是留再另行知会也不迟。”
她话中虽说是为了婚宴留宿,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防止凶手趁乱逃离问仙派。
祝卿安当然没有异议。
至于旁的宾客,虽有小辈不服气,但慑于文惠师太的威严,不敢多说什么。
或是德高望重之辈,也是通情达理的人,非但不会多言,反而顺着她的话,让大家早些回房歇息,不必在这外头吹冷风。
李守真已忙着离开,这种时候,也不可能再有空闲同祝卿安说起姬灵璧的事。
祝卿安只得一个人往回走。
等回到了歇息的寝屋,她瞧见隔壁越尔的房间门依旧紧闭,屋里不见半分光。
师姐还没有回来?
看来只有等明日,再与她说起今夜之事。
祝卿安进了房中,顺手将房门用门闩插紧。
虽说对凶手来说,这样的防卫应起不了什么作用,但也聊胜于无。
祝卿安又清点了遍乾坤袋中的法器。
万一凶手来偷袭她……
她这般想着,忽听到隔壁传来房门被吱呀推开的动静。
祝卿安忙打开门探头看去,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师姐。”祝卿安不禁松了口气,她快步走过去,“你终于回来了,你可知今夜——”
少女话音戛然而止。
夜晚的寒风中,祝卿安嗅到淡淡的血腥气息。
祝卿安疑心是自己的错觉,又仔仔细细瞧了越尔一眼。
只见她往日一丝不苟盘起的乌发,无端有几分凌乱,更有一缕乌发从额间垂落。
越尔身上的雪白道袍,亦是不知何时沾上了灰,裙摆处暗红点点,似乎是……血迹?
祝卿安心中猛地一跳。
死的那两人,正好是殷家的弟子。
越尔又与殷家有世仇。
虽说越尔看上去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但那毕竟是杀父杀母的宿仇,倘若她报仇心切……
祝卿安一时愣住,忘记了原本要说的话。
越尔泠泠的目光落过来:“祝师妹?”
祝卿安犹豫着开口:“师姐,你今夜……”
话未说完,祝卿安瞧见远处似有问仙派的弟子提着灯笼走过来。
她几乎是想也不想,拉着越尔进了房中,手疾眼快地将房门关上。
越尔对她这惊弓之鸟般的反应始料未及:“祝师妹,你……”
祝卿安指尖冰凉,低声开口时嗓音发颤:“师姐,今夜你究竟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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