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叶庭看着说完话耳朵发热的杨朔,微怔了一下。
他倒吸了一口气,转身指了指身旁的杨朔,“你啊…”
忍不住连连叹气,捞起沙发上的外套就出了门。
辛月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心脏被摔到地上一瓣一瓣碎开的声音。
原来,他一直以来就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他的耳边又响起了滋滋的尖锐的气鸣声,大脑一片混沌。
他的脸像纸一样煞白,嘴唇也没了血色。
像来不及思考又像害怕思考似的,辛月猛地起身,想要离开这里。
“你去哪?”杨朔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从后面死死的抱住了他。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对不起,辛月。”
他的下巴抵在辛月的肩头上,双手紧紧的箍住辛月的腰,整个人都压在辛月的背上。
辛月被牢牢的圈在了他的怀里,半点动弹不得。
“我不让你走。我错了辛月,我不是那个意思。”
杨朔的声音喑哑粗粝,还隐隐的夹杂着些鼻音。
他像是犯了错了小孩子,毫无大人那些悔过认错的技巧,全凭一身赤诚,蛮不讲理。
半晌,辛月缓缓的长吁了一口气,浑身像卸了力一样软了下来,被杨朔搂的更紧了。
“杨朔,你一直是这么看我的是吗?”
“我不是…”杨朔下意识的反驳,又被辛月堵了回去。
“你说你不是,没有这个意思,就代表你想过这些是什么意思,知道我为什么会生气。”
辛月的声音透着诡异的冷静,杨朔紧张的又把头往他颈窝里埋了埋,不肯露出脑袋来。
“你觉得我软弱可欺,遇事只知道忍让。小的时候是,受到了那样的委屈,就只敢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啪嗒啪嗒掉眼泪,也不敢跟妈妈说一句。大了还这样,被人这样的在大庭广众之下侮辱欺负,被人骂臭同性恋,死不要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知道忍忍就好了是吗?”
他的腰塌了下去,精瘦的肩膀抖如筛糠,声音也发起颤来。
“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杨朔。我那个时候就只有妈妈了,她已经很辛苦了,我不想她再为我伤心难过。我好害怕,我不敢跟她说,可是我没有别人可以讲了。而现在呢,我又能怎么说,我能说那个人不是我吗?我能说我不是同性恋吗?我也想拿着证据质问那个卑鄙小人,你偷拍我又未经我的允许发布到公共场所,是侵犯了我的隐私权肖像权是犯法的,我要去告你!而我没有证据,而我又能怎样呢!”
这些话好像耗费了辛月身上所有的力气,讲完话他的身体就像被抽空了一样,差点瘫软到地上。幸好杨朔抱住了他,撑着他起来,倚靠到沙发上。
杨朔还是维持着背面抱住他的姿势,一动没动。
屋里只有沙发旁边的落地灯亮着,昏黄的灯光从灯罩里落下来,平铺在杨朔的脊背上。辛月整个人都被笼在他的身影下,完全看不到光。
只能看到地毯上被拖的很长的影子在轻轻的抖动着。
“对不起,对不起,辛月,对不起…我不是气你这个,我只是觉得你现在不用再忍了,你有我了,我忍受不了你受到一点点委屈!真的,我忍不了!”
杨朔的脊背抖动的更厉害了,把他的声音都震的不成样子,最后那句好像是咬着牙说完的。
摔到地上的心脏又被一块块捡了起来,又像对待一件珍贵的瓷器一样。
只不过这次不是捧在手心里怕他掉地上。而是小心翼翼的拿着胶水,想要一块块将碎片重新粘合起来,恢复到初见的模样。
辛月突然想转过身来,想看着杨朔,也让杨朔看看他满身的摔碎的裂痕。
“你忍不了是吗?”
他犹豫了几秒钟还是转过了身子。
看着双目猩红,眼角还挂着泪痕的杨朔,心脏又像被一双大手猛地攥住一样的疼了。
他撩起了眼皮,故作镇静的扬起脖颈,一字一顿道。
“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么会被人当作死同性恋来骂呢?”
狠话出口报复式的快感仅仅维持了半秒就土崩瓦解,换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痛感。眼泪也跟着决堤,模糊了一片,他快看不清眼前这个人的模样了。
杨朔的胸口起伏的越来越快,他颤巍巍的用额头抵住辛月的。
“对不起…可我没有办法不去爱你。”
最亲近的人才知道刀扎你哪里最痛,可是一刀下去,他流了一身的血,你又何尝不是呢。
第36章 流言不语
眼泪顺着杨朔的眼角滚落下来,砸在了辛月的手背上。很大颗,连成了串,好像要穿破辛月的手掌似的。
杨朔的头抵在辛月的肩头上,好像把他浑身的重量都集中到了那里,压的辛月的肩膀微微沉下去了一块。
他瓮声瓮气的喃喃着,“可是我们又没有错…”
像受了伤的动物,蜷在辛月的身上汲取温暖,在等待着他的爱抚,更是在期待着他肯定的回应。
辛月环抱住了他,抱的很紧,杨朔被勒的有些透不过起来,甚至都能感受到辛月柔韧的骨骼,和他砰砰的几欲破胸而出的心跳声。
两颗心紧紧的贴在了一起,左边是我的心跳,右边是你的。
辛月只休息了两天还是决定回去上班。总是要面对的,躲是躲不掉的。
流言蜚语不会因为当事人不在就销声匿迹,也不会因为他的出现,就无中生有的编排出新的版本来。
周磊一进办公室就看到了辛月,面部浮现出短暂的惊愕,又很快的恢复了平静,没多说什么。
紧接着女装部的刘姐也进来了,她每次来的都很早。抬眼便看到了工位上的辛月,脸上的表情延迟了几秒,紧跟着挂上了热情的微笑,“…哎呀,辛月来了啊…”
笑容很干,很快便敛了回去。她这次表格打印的很快,也没有再和辛月多说一句。
早会还是那几点联络事项,每个人都如往常一样,站直了在听周磊讲话,眼神却时不时的在辛月身上打转。
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是早市上被摆在砧板上展示的鱼肉的错觉。而他是一条“怪鱼”,路过的人看到后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对着他指指点点,品头论足,不入流的言语隐隐绰绰。
早会结束后,大家一哄而散。辛月在卖场巡场,仍旧能感受到异样的目光黏在自己身上。而在他转身的瞬间,背后的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便明目张胆了起来,像一把把刀子朝他飞过来扎在了他的脊背上。
“瞧他那个样儿,平常看着像个小白脸似的,没想到是个娘们唧唧的二椅子…真不要脸!”
“就是,就这样还敢来上班呢,看着他就恶心!”
“真没想到,他是个…姐你说,他平常对我还挺关心的,不会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吧?吓死了吓死了。”
旁边专柜的大姐打量了小王几眼,旋即摇摇头,“不行,你这样的,还入不了他的眼。你没看照片上搂着他和他亲嘴的男的,虽然看不清楚脸,但人家那身高那身材,你…比不了。”
小王霎时被气的脸都绿了,男人最忌讳被说不行,他白了那个姐姐一眼,轻哼一声扭头就走。“真恶心,谁稀罕一个男的喜欢…咦,想想就一身鸡皮疙瘩,太恶心了…”
一阵哄笑声在耳边炸开了,这件事像个丑陋的又屡试不爽的笑话,被围着的那些人翻来覆去的嚼着。没有什么比平常高高在上人模人样的辛主管沦为被男人搂在怀里亲的同性恋这件事更讽刺有趣的了。
王大姐在那头把货架理的叮当响,“笑什么笑,一会儿让主管看见了都不用干了!”
步子有点沉,可还是拖着到了办公室。
辛月早就默默的在心里打了几十遍腹稿,做了几百遍心理建设。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这些都没什么,时间长了,大家就都忘了。可心头却还是像被利器密密的扎了一遭似的疼。好在他从小就擅长忍耐,再痛再难熬忍忍也就过去了。
周报完成之后,需要到卖场检查下上午到店新品的陈列情况。周磊看着辛月的状态,迟疑了几秒,还是开了口,“我去吧,你把价签什么的打一打吧。”
辛月站起身,冲着他笑了笑,“没事儿,我去吧,刚才陈列图都是我交代的,价签都已经打好了。”
周磊默不作声,眉宇间的纹路又深了几许,继续滑动起鼠标来。
大家看辛月过来了,眉飞色舞品头论足的劲头收敛了一些。等他检查完货架转身往仓库去时,身后的闲言碎语再次复燃,还越烧越旺。
“哎,你说亲他的那个男的是谁啊?白衬衫西裤的,不就是咱们公司的员工装嘛!”
“对啊,不会也是咱们公司的吧?看他那个个头…”
“我看就是咱们公司的,俩人是在公司附近,就大楼后面的那个拐角那干的那档子事,肯定就是咱们公司的人!”
“平常和他走的比较近的,那个身高…不会是?”
……
“还干不干活了,这么多价签还不够你们换的吗?”王大姐在一旁实在是气不过,把新打的价签往小王和在一旁嘀咕的大姐跟前一甩,“一天天别老在那嚼舌根,小心一不注意把舌头给咬掉了!”
“哎,你怎么说话呢?我们说什么关你什么事,用你在一边多管闲事了!”
旁边柜台的大姐怒气冲冲的过来要和她理论,被身后的辛月叫住了。
“够了!都回去干活!”
她回头一看是辛月,盘起胳膊在胸前,不屑的撩了撩眼皮,散漫的走回了柜台。
“辛月…”王大姐拉住了他的胳膊,气的她现在呼吸都不太稳。
辛月轻轻的拍了下她的胳膊,“没事,干活吧。”
他原本以为这件事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被大家遗忘,自己只要再多忍耐一下,一切都会重新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流言已经不满足于对他的嗤笑折辱,就连没有露脸的杨朔也不放过。虽然照片做了模糊处理,但是身高外貌是隐藏不了的。如果再深扒一下,并不难发现,平常和他走的最近的杨朔就是那个人。
本来平静的心绪一时间竟紧张无措起来,他开始隐隐担忧起杨朔。
心底一遍遍推演,如果杨朔被扒出来会作何反应。肯定不会和他一样,等事件慢慢平息,而是……恐怕这个事情会越闹越大,到时候他的姑姑,奶奶都会知道这个事,都知道他是…他的工作,家里人…该如何是好…
“辛月,吃饭去啊,辛月!”
辛月被头顶的叫声惊的一哆嗦,定睛一看,是杨朔。
杨朔来叫他一起去吃午饭了。
他犹豫了几秒钟,看着杨朔还有些微微泛肿的眼皮,还是没忍心拒绝,跟着他去了食堂。
中午食堂的人特别多,两个人打完饭在一个只能容纳下两个人的小圆桌处坐下。
整顿饭辛月吃的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他坐到了杨朔的对面,跟他拉开了些距离,而不是像平常那样紧挨在一起。还边吃饭边用眼睛的余光瞥向周围,活像只受了惊,对周遭的风吹草动都警惕性十足的兔子。
杨朔忽的将大手覆在了辛月的手臂上,拇指指腹温柔的摩挲着他的手腕内侧的软肉,有些安抚的意味。
“你怎么了?”
辛月默默地的缩回了手臂,悄悄的放到了桌子底下,
“没事,我吃饱了。”
杨朔不禁蹙眉,心头一紧。
受了惊的猫咪又退行到了最开始怯生生的模样。
杨朔捏餐盘的指节有些微微泛白,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我们走吧。”然后看着辛月起身,一起离开了座位。
当天下班前,周磊还是找辛月简单聊了几句。中心思想还是觉得辛月需要再休息一段时间。辛月出勤的这一天,卖场的秩序明显混乱了许多,虽然不是他造成的,但终归是因他而起。柏盛作为一家氛围开放的外企,对于员工的性向问题一直秉持着包容理解的态度,没有任何的问题。只不过对于公司内部的员工来说,接受程度可能还没那么高,正所谓人言可畏,众口铄金。作为管理层的干部来说这确实是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等他休息一段时间再回来,可能一切就会迈入正轨。
这次辛月同意了。
下班的路上,杨朔有意的跟辛月保持了一个人的距离。
他极为克制的将注意力从辛月的身上分散出去一些,却时不时偷瞄一下辛月,以确保那个人还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到了辛月的小区门口,杨朔还是跟在他身后要往前走,像个生怕跟丢了的小尾巴。
辛月停住了脚步,声音喑哑道,“就送到这吧。”
杨朔薄唇紧抿,眼底的期待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让我上去呆一会儿吧,今天一天都没怎么跟你说话。”
辛月小心翼翼的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用像哄几岁小朋友的语气跟他说,“咱们同事好多都在这附近住的,让他们看见了不知道又该传些什么了。先回去吧,好不好。”
杨朔心里极不痛快,但最后还是听了辛月的话。
暮色四合,楼影幢幢。
橘黄色的灯光从一个个格子似的窗口里透出来,像一块块方糖。
格子被点亮,杨朔裹紧了外套,埋头走进了阑珊的夜色里。
第二天一清早,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辛月从睡梦中吵醒。
他昨天一整晚都没怎么睡踏实,时梦时醒,真正睡着的时候也差不多快半夜三点了。
“辛月,没把你吵醒吧?你那边怎么样了,还好吗?”
是刘展。
辛月迷迷瞪瞪接通了电话,眼皮好像粘连到了一起,怎么也睁不开。
“没,没啥事。咋了,一大早打电话。”
“哦哦,没啥事就好,那个,我都听说了,你别往心里去啊…”
他好像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不知是信号不好还是卡住了,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来。
辛月脑子里的意识慢慢回了笼,“哦,没事,我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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