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闻隽简直要被她的歪理邪说给气笑了,然而转念一想,他自己也同人偷情通奸,给宋千兆戴了绿帽子,确实无法指责六姨太,只追问了句:“这事情给大姐发现了没有?”
六姨太慌忙摇头,又继续道:“……今天你走后,他突然过来,张口就说借我些首饰。我心道,他一少爷,怎么会沦落到找我借钱,可他当时样子可怕极了。”六姨太微微发冷,抱住自己莲藕似的胳膊,心有余悸道:“那个样子我说不上来,眼睛是红的,直着往外瞪,他一直在咬自己嘴巴。我有些怕,更怕他拿从前的事情要挟我,便给他些首饰叫他拿去换钱,谁知道……他捧着那几个首饰,突然就哭了。”
“他说自己在外头欠了赌债,欠了很多钱,那群人追着他要钱,不还钱就要他命,他……他还……”六姨太看着应闻隽,“……他还抽大烟了。”
应闻隽:“……”
“哎,我想着,他是因为没钱买大烟了,才去赌,也不知好好的,怎么就染上大烟了。便是老爷这样娶了几房姨太太,在外养戏子的人都知这些东西不该碰,大少爷怎么就……”
应闻隽心中浮现一个身影来,那人方才还在亲吻他。
从发现赵旻与宋稷在四川开始鬼混起,应闻隽就不是没有预感,可他原本以为赵旻左不过是设局仙人跳给宋家找点小麻烦,又或是从宋稷入手去找宋千兆的把柄,没想到他竟直接将宋稷牵扯进来,毕竟上一辈子的恩恩怨怨,宋稷没参与过。
赵芸也应该猜到了什么,所以在四川时,才拜托自己看着赵旻些,别叫他误入歧途。
只是赵旻这人本来就邪性,又哪里是应闻隽能看得住的。
“哥哥,你怎么了?”六姨太茫然地看着他。她不是没设想过应闻隽的反应,料到他会恨铁不成钢地斥责她,却唯独想不到应闻隽知道宋稷在抽大烟欠赌债以后反应如此平静,仔细看来,又不止平静,还有些后怕与担忧。
应闻隽忍不住想到:赵旻抽了没有?
“他是被人设计了……”
“人一旦沾上大烟,这辈子就再难戒掉。”六姨太悻悻道:“这得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未免也……太过歹毒。”
她瞧着应闻隽的神色,隐约猜出这人是谁,不敢再说下去了。
应闻隽突然道:“赵旻替我们把去香港的手续办好了,我想找个机会,先将我父亲母亲送去广州。”
六姨太哦了声,从应闻隽脸上看不出半分喜色,末了,听到应闻隽叹气道:“我送你回房,今夜我心情有些乱。你也早点休息。”
六姨太乖巧点头,抬眼一看应闻隽,见他心不在焉,想必也只是想要借着送她回房的功夫出来透气罢了。就算应闻隽不说,她也有了一股风雨欲来的压抑之感,说了句:“我觉得宋家以后要乱……”
应闻隽一开始沉默,她的主心骨也没了,脑子里乱七八糟,一会儿一个想法,觉得乱就乱吧,正好二人趁乱逃走,又想着应闻隽这样的人,若是叫他一辈子背上个宋家男妾的名头,说不得比杀了他还难受。
若是有个办法,能叫应闻隽正大光明的从宋家离开就好了。
二人丧眉搭眼,默默无言,经过宋千兆房门口时,突然听到里头传来一阵嬉闹声,先是听见了柏英的声音,又听到有人在里头唱戏。
六姨太面色古怪,盯着应闻隽道:“……那小开的男友,还会唱戏?”
应闻隽没吭声。
窗户上印出三个人的影子来。
六姨太一副要晕过去的神情,没头苍蝇一样原地转了几圈,应闻隽站不下去了,拉着六姨太继续走,再不走,怕是就要听现成的了。
那丫头跟在他身后默默道:“别的不说,就这两三个月,老爷身体确实好了不少,人也看着年轻了。”
六姨太十分绝望:“这一天怎么就这么长,怎么什么事情都给我撞见了。哥哥,你说,咱们还能更倒霉点吗?”
应闻隽还没说话,她的乌鸦嘴就成了真。
二人在走廊上转过一个弯,六姨太步子还未迈出去,就被应闻隽提溜着领子拎到了后头,一把捂住嘴。她瞪着眼睛看他,意思是怎么了?
应闻隽一扬下巴,示意六姨太往前头看。
只见宋千兆的司机从大太太的房间里出来,一边走,一边整理腰带衣服。大太太追了出来,随手丢出个东西,看那力道,像是调情。
司机哼笑一声,转身捡起,六姨太这次看清了,那司机捡起的,是男人贴身穿的汗衫。
第55章
应闻隽心想六姨太说的当真不错,宋家确实要乱。眼见司机将汗衫收起,又回身贴近,天色太黑看不清楚,瞧动作倒像是俯身在大太太耳边亲了一口才舍得走。
六姨太恨不得伸长脖子看。
大太太见人走远,刚要回屋,转头见瞥见长廊尽头一星微光,警觉地朝这边走来。
应闻隽立刻意识到六姨太带着自己送的耳坠子,偏偏在此时反光,给大姐瞧去了。
眼见大太太近在咫尺,二人一起逃跑已是来不及,他只好叫六姨太快些走,自己硬着头皮站出,拦住大太太的去路,说了句:“是我。”
大太太站住了,脸上无半分心虚警觉神色,冷冷打量应闻隽一眼,问道:“看见什么了?”
二人心知肚明,再否认已毫无意义。
应闻隽没有同她扯皮斗嘴的心思,瞧她抱着胳膊,又挺得直直的背,心中浮现起的竟是自己刚到宋家时,大姐对他的照拂。
说到底,他与大太太反目成仇,不只是因利,更是因着爱。
不是宋千兆两意三心,虚无缥缈的“宠爱”,而是大太太舐犊情深,为儿子扫除一切阻挠的母爱。
应闻隽在心底叹口气,忍不住提醒道:“大姐,你这些日子,可见着宋稷了?”
“你什么意思?”
“你若多有功夫,多看看宋稷在干什么,别叫他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天黑了,夜里凉,你多穿些,我这就走了。”
“站住。”大太太柳眉倒竖,“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你把话说清楚。他最近最常见的,就是你表弟赵旻。莫不是你看赵旻给老三家的两个女婿牵线搭桥结识了些厉害的人物,怕宋稷跟着他一起出风头,你才在这里胡说八道,挑拨离间吧。”
应闻隽心下一惊,老三家的两个女婿?
大姐嘴里的老三,指的就是为宋家生了两位小姐的三姨太。
怎么赵旻平白无故的,又和三姨太的二位女婿扯上关系了?
应闻隽心中起疑,顾不上应付大太太。他已仁至义尽,今日提醒过,就算报答了当初刚进宋家时大姐的照拂之情了。他没在原地继续站下去,回房后左思右想,冒险喊来了管家。
见他来的这样快,应闻隽诧异道:“还没休息?”
管家笑道:“我今天见您出去,迟迟没有回来,就知道您今天去见了少爷。想着您晚上或许有话要问我,就一直等着。”
不愧是赵旻的人,真是个人精。
应闻隽抿了抿嘴,直接了当道:“赵旻对三姐家的两个女婿做什么了?”
管家笑了笑,用不急不慢的语气,一件件细数起来:“少爷要投那个药厂,手上钱不够,听说两位姑爷也是做生意的,便上门去借钱。两位姑爷看着老爷的面子不好拒绝,只象征性的打发了些……少爷也不白白欠下人情,就说自己在海关总署有关系,说不定以后还能帮得上忙。”
应闻隽一听就明白了。
但凡是做生意的,都愿意结识些有关系的人,更别提是在海关总署有职务有实权的。一来二去的,这二位也同赵旻搭上了线。
应闻隽不悦道:“他那药厂我去看过,他现在卖房子的钱,加上到处借的钱,再开一个新的都够了,他拿这么多钱去做什么?”
管家笑着摇头道:“您还是自己去问吧。”
应闻隽挥手将人打发走。一夜辗转,天亮时勉强入睡,还尽是做梦,梦里柏英同宋稷一起掐着赵旻的脖子,斥责他将他二人都害惨了,最后模模糊糊的,竟是梦到柏英同宋稷搞到了一起。
半夜惊醒,身上已是出尽冷汗。
翌日一早,应闻隽头疼欲裂地起身,心道自己昨夜怎么做了那样的梦,想起昨日赵旻说的话,还不知今日要如何应付,提心吊胆一整天,谁知这混蛋压根没露面。
一连三日,赵旻都未出现。
第四日傍晚,管家找来了,没避着来往的下人,只说四川那边有人找他。一听是四川打来的,应闻隽还当是赵芸,并不敢怠慢,慌忙停下手中的事物,跟着去了。
“小姨?”
“谁是你小姨。”电话里,一人懒洋洋地调侃。
应闻隽一怔,条件反射性地回头看跟在身后的管家,管家已自知大事不妙,体贴地替应闻隽关上了门,灰溜溜地逃了。电话那头又不依不饶道:“想我了吗?”
“行啊你赵旻,还知道骗我说是四川打来的。”
“这不是怕你一听是我,不肯接电话,找借口搪塞我么。”赵旻轻笑一声,隔着电话,他的声音听得并不真切,也不叫应闻隽那样讨厌了,“不过我没骗你,我真在四川,药厂出了点事情,我得回来看看,来不及同你打招呼,这不刚一到,就赶紧把电话给你打过来了。”
应闻隽问道:“药厂出事,你帮得上忙吗?你会什么,不就会酒桌上那一套,尽去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赵旻在那头忍笑:“你不会真把我当什么都不懂,只吃白饭不干活的小少爷了吧,应闻隽,我在国外跟着别人炒股票当倒爷的时候,你还在为那个姓冯的整天伤春悲秋呢。药厂没出什么大事,只是包材到了,我们打算提早出货,我不放心,想亲自回来盯着,谁叫我现在将身家都压在这药厂上了。不过应闻隽,我怎么听着你话里有话呢。得了,想问什么,等我回去,亲自问吧。”
应闻隽“哦”了声:“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赵旻含糊道:“快的话就两个礼拜,慢的话就不好说了。你别以为我不在,没人盯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听见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应闻隽就懒得理他,直接挂了电话。
赵旻立刻回拨,都被应闻隽掐了。他想了一想,找管家去了。
管家见着他,还以为是来兴师问罪的,谁知应闻隽开口就叫他替自己买张回四川的车票。
管家有些不信任地打量应闻隽,嘴角古怪地扬着。
应闻隽瞥他一眼:“笑什么?”
管家忍不住道:“笑您和少爷……吵起来的时候, 像仇人,能忍住一个月不见面,好的时候是真好,才刚分开,您就要跟着到四川去。”
应闻隽没反驳,只含糊道:“我也要走两个礼拜,应当是跟他前后脚回来。我会同老爷说我要回四川盘货,顺带看看父母,若他找你问了,你也帮我应付些。”
管家忙不迭答应下。
一日后,应闻隽坐上了发往四川的列车,一走就是大半个月,和赵旻前后脚回天津。管家并未多想,还以为是两人为了掩人耳目,特意分开回来。
赵旻旷班已久,前后加起来有一个多月,奈何后台太硬,部里睁只眼闭只眼,只暗示他还是要收敛些。赵旻也给面子的很,乖巧坐班一个礼拜,在国民大饭店亲自设宴,请部里的同事们好吃好喝一顿,这事儿才算揭过去。
他喝得醉醺醺的,不顾宋家的人都睡了,深夜一通电话打过去,仗着管家是自己的人,非要应闻隽来接。
应闻隽火冒三丈,心道赵旻怎么就这样大胆,他难道就不怕宋千兆亲自过来接电话?
然而接过去,赵旻也只是大着舌头,说他有要紧事。
应闻隽忍着脾气:“什么事,说吧。”
"哦,我又要交房租了,表哥,我没钱,你周济周济我,借我些钱吧。"
应闻隽都要被气笑了,赵旻听着不像没钱,像吃饱了撑的,刚要挂电话,又听到赵旻在那头说了句:“你想我了么?”他一改方才语气里醉醺醺的姿态,像是听见应闻隽的声音便酒醒了。他若撒泼、撒娇、耍赖,应闻隽都有办法对付,偏是这样冷不丁地拿正经语气问上一句,才叫人窝心的很。
应闻隽想了想,还没发现自己的手指下意识绞紧了电话线,只顺着心意道:“算是有一点吧。”
他总想着赵旻临走前问他的那句,他将他看透了没。
赵旻轻笑一声:“行,那你等着。”继而挂了电话。
应闻隽浑身一僵,怎么听赵旻的意思,倒像是要立刻来见他似的?他第一个反应是后悔,后悔不该这样撩拨,第二个反应却是期待,走出放置电话的书房,看见宋家一片黑,似乎是都睡了。应闻隽的五感在黑夜中变得灵敏,仿佛下一刻就能听到背后的响起的脚步,看见什么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忐忑不安地回房,坐在床榻之上,既怕赵旻乱来,却又想见他一面。
应闻隽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他只是为了要问问赵旻纠缠三姐家的两个女婿到底是什么目的,问问赵旻有没有跟着宋稷抽大烟,仅此而已罢了。
然而等了大半夜,他的房门都未曾被人推开,想着赵旻在电话中信誓旦旦的语气,应闻隽面色渐渐冷下,忍不住骂了句:“……小王八蛋。”
第56章
翌日一早,应闻隽面色不虞地起了。
今日他要替赵芸去提货,有批茶砖要往外出,他要去盯着。谁知下午三点不到,就被赵旻在码头堵了个正着。
赵旻双手插兜,西装笔挺,一路招摇过市地走过去,只要是赵芸的人,就没有不认识赵旻的,冲他点头打招呼,嘴里喊他“少爷”。
最开始的时候,赵旻总是同柏英貌合神离地腻歪在一处,后来介绍了杨家的公子给应闻隽认识,他在这些公子哥面前也只是撒娇喊他们哥哥,除了两个在天津与四川却同样腹黑的人精管家外,便是做的一手好饭又为人正直的张妈了——今日这样的阵仗排场,应闻隽还是第一次在赵旻这厮身上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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