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满天,夜风被潮湿的海水侵润,带着好闻的潮汐和泥沙味,裴南川站在露台等人出来,刚咬上烟,就听门外‘叮咚’一声。
浴室的水声还在淋漓,这一晚事件过于密集,裴南川有些烦,开门时眉头紧锁,却在下一秒被撑得毫无褶皱。
门外,韩泽玉笑着,嘴角弯出好看弧度。
这个人就这么猝然挤入视线,搞得裴南川手心发潮,他飞快自我调整,问:“怎么了?有事么?”
也对,都是来参加婚宴,韩泽玉住进来无可厚非。
本以为老虎也得睡觉,养精蓄锐再来搞他,没想到一时一刻也不放过,裴南川下意识抿嘴,莫名有些紧张,心跳不稳。
快被玩坏了吧。
他如是想。
“我那边淋浴坏了,正冲着澡…”韩泽玉向上一指自己半湿不干的头发,还有些香波沫子。
裴南川这时才察觉韩泽玉很湿,浴袍草草穿上,前襟不整,腰带以下倒是很规矩,直筒般垂下,露出一截白皙脚踝。
不像教堂石井外,酒店走廊光线充足,脚踝内侧的三叶草纹身就那么撞入眼中,把裴南川硬控在门旁。
“方便借一下?冲了我就走,很快的。”
“……当,当然。”
裴南川侧身让开,人都进来了,才猛然记起浴室还有一个。
未及言声,俩人迎头撞上。
小技师稚嫩得宛若高中生,系着浴袍束带,抬头与韩泽玉四目相对,羞涩道歉,觉得这样在客人房中极为不妥。
韩泽玉眼中生出一丝暧昧,回头对裴南川道:“哦?你这么不乖?小心白哥哥打你屁屁。”
“……”
裴南川哭笑不得。
这一趟实在是大大的惊喜,敢如此为非作歹,男友必定不在,韩泽玉还是了解白耀的,这个人固执高傲,有自己的行为准则,活得纯粹,眼里不掺半点沙子。
伴侣背着偷人那就一定完蛋,一点腥也不许嗅。
韩泽玉瞬间觉得谎称花洒坏掉,过来作乱效率还是低,捏住小情人软肋比什么都强,有如神力加持。
“多少钱一晚?贵么?”
经过男孩身旁,韩泽玉来到浴室,盥洗台水温刚好,转开,他把头低下,登时头发浇得细软,揉在指间。
“不贵,很划算。”
声音来自另外一个方向。
闭起的眼睛突然睁开,韩泽玉僵在水台,怎么也想不到,他是在的……
韩泽玉随后起身,不徐不疾地关水,拿过毛巾擦头,抬眼看镜中身后的男人。
套房槅门,白耀半靠门上,手插在兜里,语调懒洋洋:“你也可以跟酒店叫,物美价廉,保证把你按舒服。”
“……”
借着镜面反射,韩泽玉瞟向床脚某处。
像是什么东西洒了,地毯上一圈深渍,旁边三层手提箱开着,里面纷繁杂乱都是瓶瓶罐罐,床上貌似还有枚胸牌似的小东西。
小技师羞红了脸,再三道歉,狼狈地上前收拾。
原来,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只有自己,人家这对couple可是清清白白,韩泽玉毛巾擦头,说等会儿他回房也叫个试试。
来,就没揣好心,韩泽玉脸皮够厚,坐到床边。
随意看了看,床有些乱,像刚睡过,不过枕头摆放比较奇怪,没排在一起,全堆到同侧。
韩泽玉注意到那扇拉到一半的隔门。
白耀站在那里,衣着工整,头发丝毫不乱,打上领带随时可以出门上班的样子。
这时,脚底滚来个瓶盖,韩泽玉弯腰捡起,小技师手忙脚乱上来要,他实习一个礼拜还不到,就闯这么大祸。
“没事的,加油。”
韩泽玉对小师傅笑了笑,递上。
“还要继续?”白耀问自家小男友。
同意外人进入足够破例,见好就该收,更何况还有韩泽玉,裴南川总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自在,让技师马上换衣离开。
小师傅感激涕零,抱着衣服进了浴室。
外边,韩泽玉问可否一会儿吹个头发,他就不湿淋淋往楼上跑了,问话间,拖鞋半勾,在床沿一晃一晃。
踝骨处,浮着鲜嫩的三叶草,叶片青绿,花径浅红,圆润可爱。
在视线中摇荡不止。
裴南川站得笔直,喉头狠狠一滚,直勾勾看着这只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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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叶草是那种肉嘟嘟的草瓣,又在最爱的脚踝,精准拿捏。
第16章 睡狮苏醒
16.
目光有些黏腻,包裹住整只脚。
韩泽玉淡淡扫了眼小男友,就去看白耀,这人似乎也是相同的视线轨迹,两人最终交汇,目光碰触。
白耀意外同意,手臂横着一拽,拉门在脚底打开,让韩泽玉进内屋浴室。
男人眼神轻慢,一点点不怀好意。
韩泽玉淡然一笑,提步进入,门在身后关合,发出痒耳的滑音。
从格局上讲,内外两卧不分主次,外面胜在采光,内里装潢精致,浴室水台外一展新中式镂空半墙,薄纱垂落,无端增添几分暧昧情调。
白耀没开灯,吹头时,韩泽玉一抬眼,就是镜中鹅绒椅上的男人。
腿微微向外打开,眸光不重,却依旧有分量,就那么落在镜面上,白耀看着韩泽玉,缓缓解去脖领上的纽扣。
男人肤色偏暗,背光下只有锁骨处一点浅亮,他俯首点烟,仰头吞吐时,喉结滚了一息。
说不出的慵懒,怠惰,像非洲草原午睡将醒,抖落鬃毛的雄狮,浑身上下散着危险信号。
韩泽玉镜中与白耀对视,还真有些挪不开眼睛。
拔掉线,将物品归于原位。
韩泽玉先出来,白耀尾随其后,经过等在门外的裴南川时,韩泽玉拍了拍他肩,友情提示:“小心伺候,他现在心情不佳。”
你来能佳么,裴南川暗自腹诽,为韩泽玉开门。
背靠门墙,他低眼瞄着走动时,脚踝上那一小片圆润草叶。
脱下浴袍,坐上高高水台,韩泽玉在水渍狼藉的浴室,检查自己的脚。
此时,贴纸如同被硬笔描摹,边缘勾出淡淡的粉,肿于表皮,他过敏性体质。
韩泽玉无奈叹气,打开水,一点点揉搓冲洗,想着纹身贴没用完,有空要还给前台领班小姐姐。
机缘巧合,办入住时,正看到晚宴活动用的彩贴,韩泽玉用帅气迷人,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样跟人家小姐姐讨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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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滨的夜深远幽暗,凉风习习。
韩泽玉仰头躺在庭院竹椅上,星空深邃,苍穹厚重,烟圈从嘴边吹出,一圈圈扩大,消失于夜色。
忽地,椅子被什么强行制住,韩泽玉刚想回头,大片人影沉沉压来,把他全然包裹,白耀一手撑桌,附身将韩泽玉固定椅上,含烟借火。
面孔如此之近,毫无防备,鼻尖几乎快要蹭上眼尾,这种压迫感可谓顶级,韩泽玉眯了下眼,眸光落在白耀脸上。
户外烟不好点,怎么说临海的风都会大一些,烟头将熄不熄,眼见红丝要灭。
韩泽玉一把扯过白耀领口,对准对方半燃的烟丝猛嘬,两腮深深陷入,现出刀刻般的下颌线,火光相交的地方红了又暗,一缕淡白的雾气腾在两人之间。
“还不睡,小哥哥?”
韩泽玉松了手,捋平衣领,显得大度又和气。
白耀却一反常态,气压依旧很低,沉声道:“我是该打你,下手不知轻重。”
韩泽玉撩起眼皮,看他。
“他这方面很纯,招惹可以,在不伤害他的情况下把控尺度,玩脱了你也不好受,不是么?”
烟灰忽而发沉,弹在韩泽玉桌上的腿旁。
那里,与其说是肿痕,更像血痕,丑陋攀爬在皮肉上。
他的过敏症似乎更严重了。
这个人眸光沉得几近凝固,比背后这片暗夜还要黑,深得毫无光感,韩泽玉看了白耀好一会儿,把脸转回。
在白耀面前,他的举动时常近乎透明,企图,动机,方式方法,行动轨迹都无从遮掩,白耀总能一眼识破,事后会过来云淡风轻跟他复盘,以往是针对某件事,某个物品,这一次是人,他的伴侣。
还真是大,不,同。
威慑力飚到满值,黑云压境凛冬即临,白耀眼底就没这么冷过。
“好好去想,”白耀浅浅一吸,烟头猩红:“有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
脚从交叠变平放,韩泽玉特意翻转,露出那片肿,笑着,眼中却没什么温度:“要不你把烟按上来,消消你的火。”
烟头应声按下,捻在脚旁,抬手全成了灰白的沫。
“做人要学会进退有度,不要玩火。”白耀咬字很慢,听不出一丝情绪。
“怎么?”韩泽玉口吻玩世不恭:“会尿炕啊?”
玩火容易尿炕,家常管小孩子的话,他小时调皮捣蛋常听大人们这么唠叨,谁让他真在河边放过火,引燃大片芦苇,险些把自家晒鱼棚点了。
那时他的世界还很简单,爸爸,妈妈,猪圈矮房,和一望无垠的高粱地,没有富丽堂皇的宅邸,幽深广阔的庭院,没有入住的陌生女人,更不会有毫无血缘的外姓哥哥……
以及,这双似乎能够直窥他内心的眼睛。
韩泽玉依然在笑,程式化的范式笑容,用以阻挡要剖开他的这个人。
直盯过来的目光少了几分犀利,渐渐柔和下来,有了一些微小而温软的东西,白耀直起身,道:“回去吧,海边夜凉,冲个澡就去睡觉。”
轻音起伏,有点像远处岸边潮落潮涨的海浪声。
藤桌一晃,少了重量,人影绕过他向前走,他几乎就要放过白耀。
却在男人擦身而过时,向后一仰,韩泽玉戏谑道:“火不行,那玩水好不好?你俩…谁湿身更诱啊?”
额头一只手覆来,带力插入额前的发,白耀这边压着,躺椅便无法摇回,韩泽玉鼻尖就在他袖口下。
“我,”白耀收紧手指,揪起韩泽玉发根:“你要玩吗?”
“说笑了小哥哥。”
身体猛地被推回,摇椅跟着狠狠一晃,险些栽倒,韩泽玉忙用脚支撑,喘着气,向后看。
月色下,男人冷硬的身影不断远离,最终消失在庭院深处。
第17章 会害羞的老好人
17.
海滩日照丰沛,很早便天光大亮,把无用的助眠眼罩摘了扔开,韩泽玉下床。
那日祭祖摆席,被白耀没收的药始终没续上,几次找Cervince都被不软不硬搪塞,谁让他评测成绩完美,老爹终止治疗,医生没理由再管。
一夜辗转,好像一直身处那个幽深庭院,潮冷的风,走掉的背影。
酒店餐区一半室内,一半庭廊,三三两两的人在院里用餐。
韩泽玉找了个倚窗位置坐下,对于味觉缺损的患者,进餐时总会无聊,他转着盘里的面,淡淡看向窗外。
院中的凤仙开得正酣,檐下,一抹高挺身影。
西装清肃,领带袖扣齐整,助理捧着腕表,手机,公文包,怀里一叠厚重资料围着他,肩头还夹打电话,小赵随时随地都有种赶场的紧张感。
白耀还是那么淡漠,从容,不紧不慢咬上根烟,拍拍身上。
他没带火机。
韩泽玉叉了一块萝卜,嘴里嚼动。
小赵腾不出手,又想尽快走,原地直打转,啪,有人给点火,火苗高度适中,还特意拢上,恭敬为白耀上火。
裴南川站在几级阶下,手臂高抬,姿势稍显谦卑迁就,不过在韩泽玉看来,有种撒娇式的可爱,眼睛微微笑弯。
白耀也很温情,捞过他手,俯身去迎合。
两人一上一下,这样的点烟方式新颖又奇特,几个韩家亲眷绕过他们,进门前频频回头,彼此眼色微妙,捂嘴低语。
韩泽玉机械地咀嚼,第一次发觉萝卜块跟果冻没两样,难吃。
韩姓新郎官本家亲戚众多,餐厅半层都是,两人从门外入内,小赵不见身影,想必先去燃车,小情人胆小没敢挽臂,偷偷扯了白耀衣袖,之后被拿掉
握在手中。
两人牵手,坐到几桌开外。
咖啡莫名涩舌根,韩泽玉没地方吐,他皱眉咽下。
窗外一阵清风送来带有甜香的烟草气,烟草是白耀,甜香是小情人。
有人在前桌谈论,韩泽玉抬眉看。
婚宴上见过,好像是白晴昨晚举杯时身旁那两个,嗓门略高,讥笑白姓儿子搞半天是个雄兔,老母当小三,儿子搞同婚,这一家好精彩……
筷箸咣一声撞盘边。
前面人惊得哆嗦,两人愕然回头,是一张俊俏的男人笑脸,韩泽玉说他手滑,不好意思。
他俩怔了会儿,见对方笑容不减,也不好发作,转回了身。
韩泽玉落下眼,舀了勺糖水进嘴。
再一抬眼,斜前空空两张座椅,服务生正在收拾,那两人吃好,离开了。
他静静的,又舀了勺。
此时,有人来到桌旁,服务生过来询问韩泽玉可否换桌,有沙拉掉地,怕粘到客人鞋底,韩泽玉这才注意到是方才自己弄的,忙起身致歉,帮着用纸巾捏起。
服务生随后领他到新桌。
坐上才发觉,是白耀那桌。
这是喷了多少香水,香气依旧缭绕,韩泽玉站起就要走,却像踩到什么,垂眼一看,手机。
捡起,他按开屏。
漫山遍野的三叶草,满满一山丘。
东西扔到盘旁,韩泽玉心里有数,知道主人一会儿就得来。
裴南川气喘吁吁站立桌旁时,韩泽玉正吃完,餐巾抹嘴,气质优雅又端庄。
“来了。”
韩泽玉轻笑。
裴南川看见对方向桌上手机一瞥,后背斜斜靠上墙,手指机屏上轻点,亮了又灭,玩乐似的。
“……”
倚墙小小的圆桌,男人长手长脚,像把持丝网的蛛王,等待猎物上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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