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们还得回去复习,出去约饭的计划只能泡汤。
而顾溪澈急着换衣服回家,无形之中又坐实了霍爵月的话。
顾家遇到的真不是小麻烦。
曲藿出去帮他买水了,问萦心不在焉地发着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眼见着屋里的钟已经走过一刻钟,问萦回过神来,觉得奇怪。
最近的自动贩卖机步行三分钟,曲藿应该早就回来了才是。
而他五分钟前发过去的消息,曲藿也没有回复。
这不符合曲藿的性格。
问萦推开门,朝着活动中心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走去。
贩卖机的位置很偏,问萦几个小时前才和霍爵月来过。
“曲藿,你别想用问萦去报复谁。”
远远地,他听到熟悉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敌意。
贴着墙走,问萦脚步骤然变轻。
找上他还不够,霍爵月还找上曲藿了?
思及此处,问萦的脸色发寒。
没等他作出反应,另个更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为什么要报复别人?”
曲藿一改平时对谁都客气疏离的模样,突然冒出的反问句,让他的言语间暗流涌动。
或许是这样的曲藿让人陌生,又或许是其他原因。
鬼使神差地,问萦没有当场上前,将曲藿拉走。
他靠在一根柱子后面,屏息凝神,远远地偷窥树影下的两人。
“你......”
和从容不迫的曲藿比,霍爵月像个小学生般,被一句话怼得哑口无言。
他的依据是梦,现实里的曲藿,的确没有半点报复任何人的意思。
可他知道,曲藿在未来会伤害很多人。
“总之、总之,你离她远点。”
想到曲藿在台上拉着问萦的手,问萦冲着他笑。
又想到梦里霍盛星绑架问樱樱,霍爵月恨得牙痒痒。
“原话奉还给霍少。”
曲藿依旧语气寡淡,却带着更加森冷的压迫感:“把你的心思收好,是你在经常给他添麻烦。”
他眸色沉沉,像是黑暗里蛰伏的狼终于露出獠牙,随时准备撕裂敌人的喉管。
“你只是他的朋友,凭什么来管我和她的事。”
被戳中痛处,霍爵月一阵心慌,却还是恼羞成怒地低吼:“本少就是喜欢她,坦坦荡荡,总比你揣着心思不说好得多!”
曲藿低头,看着手里的两瓶汽水。
“我表现得还不够清楚?”
再看向霍爵月,他眼神中的森然不减反增,声音却越来越轻。
“霍爵月,离我喜欢的人远点。”
第54章 我想要一千朵花
喜欢的人。
.....他疯了吗?
为什么要和霍爵月说这种话!
问萦呆住了,脸上臊得慌。
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得哪里有些古怪,却说不上来。
现在被曲藿这么一激,原本就混沌的大脑彻底宕机。
“你.......你真是疯子!”
很显然,霍爵月比问萦更听不得这话。
他眼尾发红,俊脸上满是怒意:“他要是知道你的心思龌龊,还会和你当朋友吗?”
龌龊,这已经是这文盲霍大少能骂出的,最高级的话。
回应他的是沉默。
曲藿什么都没说。
可正是他的态度,四两拔千斤,激得霍爵月暴跳如雷。
“我迟早要让他知道你的真面目!”
得亏附近没人,霍爵月这声吼,只是吓得林子里惊飞一群麻雀。
......来得不是时候。
问萦匆忙梳理着思绪,犹豫着要不要走。
他实在是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特别他们争执的中心还是他本人。
神思恍惚间,问萦不小心踩到了脚边的落叶堆。
嘎吱。
“谁!”
霍爵月警觉地抬起头,看向刚好能藏下一人的石柱。
曲藿也微微侧目。
问萦的头皮发麻。
到底是谁偷懒,没把叶子打扫干净!
已经无法逃避了。
他心一横,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
霍爵月的大嗓门戛然而止,世界彻底安静。
问萦垂眸,拒绝看两人的表情。
但他想,他们的脸现在一定都很精彩。
“走了。”
问萦挪了几步,凭借那双看着不太值钱,但很干净的鞋锁定曲藿。
他小声抱怨:“买个饮料这么久。”
虽然很想马上拽着曲藿的领子问曲藿在发什么疯,但在霍爵月跟前,问萦给足了曲藿面子。
“好。”曲藿乖乖地跟着他,不再分半点注意力给霍爵月。
走了几步,问萦想起什么。
他转过身,敷衍地朝着霍爵月点点头:“再见。”
曲藿也收敛了锋芒,客气地和霍爵月颔首。
“再见。”
学、人、精!
问萦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加快脚步逃离现场。
徒留霍爵月靠在墙上,忧伤地从贩卖机里取出一瓶运动饮料代酒,暗自神伤。
“呵......咳咳咳!”
他被饮料呛得咳嗽了几声,恨恨地瞪了曲藿的背影一眼。
他一定会再回来的!!!
“你搞什么。”
走出霍爵月的视线范围许久,附近也没有其他学生。
秋风瑟瑟,问萦却烦躁地解开校服最上边的扣子:“怎么和他吵上了?”
霍家再富贵,也只会给曲藿带来不幸。
曲藿现在过得不算糟,他打心眼地厌恶霍家任何人和曲藿扯上关系。
问萦这么想着,丝毫没意识到他把曲藿划成了自己人的范畴。
阳光落在旁边的长椅上,折出红木盈润的光。
曲藿低眉顺眼。
“是我太冲动。”
冲动?
所以“喜欢”,也是因为冲动才说出口。
问萦气不打一处来,很不满意这个答案。
可太久没遇到过健康亲密关系的人,总会在潜意识里逃避新的关系产生。
长久以来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揭过话茬。
“算了。”
几乎没有思考,问萦脱口而出:“你......”
又是一阵冷风刮过,卷起金黄色的银杏叶飞舞。
风撩过他的肌肤,让迟钝的神经变得灵敏。
等等。
问萦的瞳孔微缩。
他知道刚才自己感觉到的怪异感和违和感,是从何而来了。
是曲藿和霍爵月说话时的反应。
平时哪怕隔着十米远,只要他往曲藿旁边靠,曲藿几乎都能察觉到。
那根柱子离贩卖机只有四五米,而他并不是刻意来偷窥曲藿的,所以一开始也没隐匿行踪。
敏锐如曲藿,真的会察觉不到他在附近?
越想,问萦越感觉喉咙发干。
被一句话给砸懵了,他居然现在才意识到古怪。
思路越来越清晰。
不管是书里书外,曲藿面对挑衅的态度向来都是懒得理,会突然连着怼霍爵月几句,已经非常不合理了。
如果曲藿是知道他在,才故意和霍爵月这么说......
问萦的思维不受控地散开,疑惑的口子被越撕越大。原本想要的轻拿轻放的说辞,现在怎么也说不出口。
可如果这么做,曲藿的目的是什么?
他心头泛起苦涩,冲淡了无所适从。
“曲藿。”他深吸一口气,直直地看向曲藿的眼睛。
“和霍爵月说话的时候,你知道我在附近吗?”
曲藿没有避开他的视线。
可曲藿沉默了。
“说。”问萦已经有了答案。
他的脊背也开始散发寒意。
“你刚才和霍爵月说话的时候,不是很能吗?”
他好像明白了。
有些话,曲藿不敢和他明着说,但是有胆子明知道他在,借着和霍爵月争执说出来。
他希望曲藿说“不知道”,因为曲藿不会骗他。
可他知道不可能。
也是因为曲藿不会骗他。
“我知道。”
意料之内的答案。
问萦闭了闭眼。
之前刻意被忽视的思绪不受控制,充斥着他的大脑。
曲藿、书里的曲藿,他总在不停地切割两人。
可越了解曲藿,问萦就不得不面对他们本质上有很多相似之处这个事实。
不管书里报复霍家时沉默却暗中筹谋的态度,还是书外对他那些半逾矩的关心举动......
显而易见,看似沉静的曲藿实则多疑又谨慎,总爱干温水煮青蛙的事。
他回避着改变关系,恰巧曲藿也顾虑逾矩太多,连他们现在的关系也留不住。
看似是有分寸,实则是逃避。
所以曲藿虽然在不停地在向他表明态度,而且频率越来越高,却又没真的逼过他回应什么。
和之前那些稍显逾矩的行为一样,这次问萦要是还当没听见,曲藿就可以揭过去。
然后他们继续粉饰太平,继续当朋友。
曲藿估计没料到他会突然戳破他的心思。
其实问萦自己也没料到。
沉默让人窒息。
“这次的理由呢?”
问萦忍无可忍地打破凝滞的气氛。
他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言语不受控地变得刻薄:“什么那种话是为了让霍爵月死心,你没有别的意思?”
还打算和之前一样逃避吗,曲藿?
就和之前每次想牵却不敢牵手,想赶却不敢赶人,总是小心翼翼地试探一样逃避。
然后用拙劣到只有他们二人佯装相信的言行骗他,狼狈藏好偶尔流露出的病态不安。
问萦恍惚地想。
他自己也是个爱逃避的胆小鬼,比曲藿胆子更小,似乎没资格指责曲藿什么。
不气恼,他只是觉得悲哀。
就像是他极力阻止同行的骑士成为被讨伐的恶龙,可转头才发现,骑士身体里原本就流着龙贪婪的血。
曲藿,书里的曲藿、霍盛星。
他害怕他会重蹈覆辙。
随着他的逼问,曲藿的脸色越来越白。
这不是能演出来的苍白。
......算了,真的算了。
问萦不忍地别过头,盘算着怎么带偏话题。
他的本意不是看曲藿痛苦。
“没有借口。”
曲藿的语调没有起伏,像是强压下情绪后的应激反应。
“那确实,都是我想让你听的话。”
他希望问萦知道自己的全部,但恐惧问萦拒绝。
哪怕是拒绝仅仅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他感受得到问萦对他是不一样的,可万一这种喜欢,喜欢的并不是全部的他。
他配不上问萦,不管是从任何方面。
.......好像只有藏住不堪的一面,一遍遍地告诉问萦他喜欢他,守着他不让人靠近,才值得问萦再多看看他。
“对不起。”
小心遮掩的心思被暴露在阳光下,曲藿难得有些无所适从。
他惴惴不安地等着问萦的答案。
又是对不起。
问萦已经不气了。
他轻声问:“我平时很吓人?”
所以曲藿才会总在他面前藏着心思。
“没有。”曲藿急急地反驳。
“不是你的错。”
问萦很好,所以他身边总有很多朋友,很多喜欢他的人。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是他自己患得患失。
“那你怕什么?”
出乎曲藿的预料,问萦没有像个胆小菇一样缩回去装傻,也没有怒气冲冲地斥责他。
他认真地看着他,眼睛亮晶晶,像是两颗好看的宝石。
“曲藿,我不会喜欢畏畏缩缩的人。”
他认识的曲藿不是胆小鬼。
.....招惹就招惹了,他也不是头天知道曲藿不好惹。
大不了他看着点,别让曲藿玩火自焚就是。
他就不信有他在,曲藿还能把自己玩死。
问萦不觉得自己是个主动的人。
他悲观,甚至经常消极,有点小事就喜欢放大了生气。
生气,还要曲藿猜的那种。
他的小时候也开朗过一阵,可就算那时候,问萦也只是很认真地告诉过“绅士”,希望有人可以只对他好,每天都说爱他,能在所有的节日送他一千朵花。
然后他们就永远不要分开了,不要父皇和母亲一样。
他也会和那人对他一样,认真地对那人好。
【会有很多人爱小殿下,小殿下也会遇到这样一个人的。】
“绅士”笑着回答他。
他遇到了吗?
问萦不知道。
现实总和理想有区别,曲藿一定给不起一千朵花。
可他向给不起花的曲藿伸出了手。
他不喜欢畏畏缩缩的人,所以他也可以偶尔勇敢些。
但是有些话,他还是想听曲藿说。
几乎是伸出去的瞬间,他的手被抓住。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也像是那天晚上,照入医院昏暗走廊的一束光。
他被牢牢抓住了。
“我会成为你喜欢的样子。”曲藿的眼睛里终于带了光亮。
他的尾音微不可闻地发颤,声音却十分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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