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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宫有兔(古代架空)——橙子雨

时间:2024-12-31 09:50:16  作者:橙子雨
  果然不愧是惊世之才。
  怀曦心里感慨,怪不得前世能够顶替了真正的天命大司祭。这么快,竟都已经把以前的本事研究透了,甚至青出于蓝。
  不过么。
  纵他有两方王族血脉传承,火风之力强悍无匹,终究只是肉体凡胎,又如何与神明抗衡?
  他当年能杀他第一次,今日就能杀他第二次,且更加轻而易举。
  顷刻,两道身影同时跃上苍穹,邪剑与顾菟杖在半空猛烈碰撞,火光炽烈、金鸣交击。澎湃灵流如怒海狂涛汹涌而出,又如星辰陨落,巨大的力量苍龙猛虎撕咬肆虐,霎时淌落一地的熔岩都被激荡而起,喷涌数丈,化作一片翻滚火海。
  何常祺咬牙爬起,挣扎抓过长刀。
  他自认天下第二强悍,又怎能眼睁睁看着燕王孤军奋战?可刚欲要跳过去助其一臂之力,一道如龙般的黑火便猛然袭来。
  若非宣萝蕤眼疾手快,以锁链狠狠将他拉回,只怕他瞬间就要被这黑火吞噬得骨头不剩。而就那短短一瞬,黑火余威也已将他衣襟灼烧得顷刻化灰,就连宣萝蕤的万年寒冰锁链也竟隐隐有了融化的迹象。
  再抬眼,黑火凶猛足以让天地变色,那两人空中的身形却依旧有来有回、难解难分。剑杖金鸣,火风交缠。
  但只瞬息之间,邪剑黑火便如同贪婪毒蛇缠住燕王身子。燕止面色不改,法杖啸叫声响彻云霄。剑与杖再度相碰,溅起的熊熊火光,映照两人双眼皆熠熠燃烧。
  忽然,何常祺瞳孔猛然一缩。
  他惊恐地看到,燕止的右手被黑火吞噬,正在一点点融化。
  “燕王!!!!”
  燕止却似是感受不到一般,周身烽火疯狂涌动,法杖光华明亮。狂风与黑火继续互相扑咬厮杀,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
  燕王胸口一侧洞开,鲜血如泉涌般喷出,瞬间染红了半边身子。
  他眼神暗了一瞬,下一刻,顾兔杖如同审判之剑,亦洞穿了姜郁时的身躯。
  轰隆天雷阵阵,神明何时被凡人这般亵渎?那一刻神明陷入癫狂,可怖雾气如深渊之门顷刻将两人包裹。
  何常祺:“燕止,当心啊!”
  黑雾之中,魑魅魍魉嘶吼,狂风暴雨穿破重云,鲲鹏破水掀起滔天巨澜。所有黑火汇成一条黑龙,将燕王整个洞穿。天地共鸣,震颤不已。光华迸发,晨曦初照,璀璨寰宇共沐在一片刺眼的光芒之中。
  “燕王——!!!!”
  罡风如刀割面。邵霄凌拼尽全力升起光墙,护住身边众人。
  黑火同洪流般来,千钧之力全部打在光墙上。饶是墙后所有人将所有力量汇聚,那屏障亦是瞬间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崩塌。
  天地间的邪风已汇集一处,凌迟着所有人的骨骼肌肤。何常祺咬牙,血腥味在口中弥漫。身边的赵红药、李钩铃等人,皆是脸色惨白如纸。
  似乎一切希望断绝。
  众人在熔岩与狂风烈火中,如身在一叶孤舟,随时被神怒余火轻易吞噬。
  ……
  终于,万籁俱寂,天地间只剩死寂。
  人生第一次,宣萝蕤把头埋在赵红药肩头,闭上眼睛不敢去看。
  硝烟逐渐褪去,时间仿若凝滞。
  忽然她叫起来:“你们看!”
  金色神木之上,燕止左手几乎燃烧殆尽,右手却铁钳一般死死掐着姜郁时的咽喉。
  他头发凌乱不堪,双目模糊,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带血。烈烈灼痛让他略有些恍惚,分不清真实虚幻,额角、眼角也都流出血来。可他晃了晃身子,却缓缓地勾起唇,露出一抹恶劣至极的笑容。
  神明的邪剑静静掉落在了不远的地方。
  尽管烈火焚身,千难万险。但这天地之间,万千术法流转,到头来天上的神明最终却败给了凡间的战神,他怎能不笑?
  “咳……”
  胸口似乎哪里骨头碎裂了,血水涌上喉咙,呛得难以呼吸。
  堪堪倒下时,似乎很多人扶住了他。他被小心翼翼交到一人怀里,那人仅仅抱着他,一股温暖而熟悉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入身体,温暖着四肢百骸。
  他这一生受过很多伤,在遇到那个人前,每次都是草草包扎,匆匆了事。后来遇到了他,才被小心翼翼地治疗,就这样被温柔地治愈过很多、很多次。
  阿寒……
  他想出声,却只换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眼前,数个寰宇乱流交织,无尽的时空光与影。斑斓陆离。他实在无法支撑沉重的身体,却不忘用最后的力气顺手一捞,将邪剑紧紧握在了手中。
  继而他放松身体,安心地靠在了慕广寒怀中。
  安心……
  安心对于燕王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必需品。
  但很奇怪,这个人却总是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他疲惫脱力,就这么软软枕在他怀中,恍惚想起那年细雨蒙蒙,他拖着被猎兽毒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身体躺在马车中,于湿润的细雨之中等他。
  重逢时,他气息奄奄,却是双手快于意识,迫不及待将人搂入怀中。
  那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情?
  说不清。
  明知伤口溃烂、不该碰水,但那时候抱着湿透的人,却像是所有生死都抛诸脑后。只想把他捉紧怀里。
  他也不知道那算什么心情。
  很多前所未有的感情,遇到他时,统统说不清。西凉王坐拥天下,其实要什么有什么,平日也并不觉得空落,但每次抱着他时,还是感觉整颗心被填得满满的。
  有人正在努力压抑着呼吸。
  抱着他的那双手,此刻也颤抖得厉害。
  他想,能让阿寒抖成这样,那他此刻的样子多半是狼狈到了极点。
  确实,身体被黑火吞噬,疼痛让他已然失去对大半知觉,他其实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左手了,也感觉不到左腿和左眼。
  但好像,也无妨。
  记忆回溯至上一幕,还是他们一起扛过献祭天火,相拥竭倒在古祭塔的池水中。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他先醒了过来。
  一切尚未结束,他抱起阿寒回到南越战场。可那时火祭塔已经被神木牢牢封印,幸而他也算运气好,在乱流中被一盏不知道哪里来的灯火牵引,指引他去了南越女王在陌阡城下新修的地宫。
  从陌阡城出来后,他将仍在昏睡的慕广寒交给守城的路霆云老将军照顾,自己先一步赶来了火祭塔。
  还好,他来得及时。
  想着这些,燕止缓缓抬起染血的指尖,将手中邪剑递给慕广寒。
  那可是他从神明手里缴获的战利品,何其荣耀。
  剑被接过,他心满意足,终于再度脱力倒下。手被紧紧握住,有滚烫的水汽落在掌心。无尽的月华还在源源不断灌注他的体内,却如泥牛入海,激不起半点波澜。
  直到这一瞬,燕止依旧没有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快不行了。
  只道是阿寒太过虚弱,月华不足。
  我没事,不要勉强。
  他想这么说,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不是没有力气,而是整个喉咙像是被割断了,一开口全是血。
  “……”
  罢了。
  反正他们早有共识,这场战役必惨烈无比,付出代价在所难免。便是残了,瞎了,哑了,只要能活着……
  能一起活着,就算赢。
  当然,虽这么想着,燕止这些日子也终于被教得乖了一些——世道总是残酷,常是得非所愿、愿非所得。记得当年他是西凉王所向披靡时,什么都不感兴趣,反而是什么都轻易到手。
  直到后来,他也有了妄念,开始举步维艰。才清楚自己也不过寻凡之人。和世人一般无二,也会执念落空、愿非所得。
  并不容易。
  在这世上,谁都不容易。看似简单的愿念,都未必可以实现。
  ……
  火祭塔片刻璀璨已逝,只留一片废墟荒凉。
  天际乌云密布,月隐星藏,一片阴沉。
  众人虽皆受伤狼狈,却是个个眼中火光不灭、精神抖擞。火把与灯笼将四周照得通明如昼。宣萝蕤浑身是血,寒冰铁索紧锁着新生神明。何常祺气喘吁吁,青光长刀也搁在怀曦脖子上。
  李钩铃刀尖对准他。师远廖弓弦亦然。
  这个寰宇从他们出生起,就从来没有怪力乱神。亵渎神明?那就亵渎了又如何。
  慕广寒紧紧抱着燕止,源源月华持续输送,却只见他胸口、四肢黑红色的血水越流越多。半晌依旧徒劳,他手指颤抖,几次才拨开了燕止的前襟。
  燕王的胸口,一个鲜血淋漓的黑洞赫然在目,里面黑火缭绕,幽冥可怖。
  慕广寒脑海中轰然一声,赶紧用尽全身力气再度输入月华。然而纵然竭心尽力,冷汗涔涔而下,那黑火却愈发嚣张烧得更旺。
  “别白费功夫了。”
  怀曦沉沉低笑,意有所指:“你给他月华,才是想更早害死他。”
  慕广寒闻言一僵。
  一时间,一种可能性在脑中一闪而过,他仔细看看灼烧燕止的黑火,似曾相识。心中涌起一阵寒意,他颤抖着手尝试着不再注入力量,而是将那燃烧的黑火缓缓吸入自己体内。
  黑火被他吸纳了,怀曦脸庞扭曲成讥讽的笑容。
  “……”
  慕广寒有一瞬间被冰冷和绝望吞没。
  但也只有一瞬。
  他再度紧紧抱住燕止,开始用尽全力将他周身黑火全部吸到自己身上。眼眶发涩,他蹭着他的发丝,咬牙耳鬓厮磨,轻声道:“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我会治好你,不怕。”
  ……
  黑火被他缓缓地、一丝一缕地吸纳进体内,燕止胸口终于不再黑气缭绕。
  可断肢之处,却汩汩又流出一摊黑血。
  慕广寒的在这一刻被万箭穿透,痛得几近窒息。他指尖颤抖,如同触碰世间最珍贵的瓷器般异常小心地抚上那断口血污处,生怕看到他一点点痛楚的神色。
  这次出征前,其实他们曾在某个深夜玩笑似地约好过,便是回来少了一只手一条腿,也谁都不许嫌弃谁。
  可是。
  可是那时的他,心里想的其实只有自己缺了胳膊或腿,燕止能对自己不离不弃。
  他根本就没想过……
  从没想过燕止会少了些什么。
  因为,他不该。
  燕王不该少了什么。因为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得以一切重头来过。
  好不容易,才挣脱了过往的枷锁,抛却了前尘不幸。好不容易,才得到真正地自由肆意、洒脱不羁。
  燕止不该再缺了什么。
  因为顾菟已经什么都失去过了。一无所有,身不由己,连模样都不是自己的。
  所以重头来过,他当然应当一辈子完美、潇洒、骄傲、自信。慕广寒宁可自己再失了一双眼,再断了一只手,变得更加人不人鬼不鬼,也不希望燕止少了任何一点什么!
  他的爱人,不该再受一丝一毫的苦。
  当年的顾菟,后来重逢,他并未认出他来。
  他深爱过顾菟,但燕止并不是太像顾菟。哪怕事到如今,他也常常会这么觉得。
  明明其实是像的。
  从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到一些古怪的习性,再到刻石头的小习惯,甚至喜好品位和手上戴戒指的位置,都没有变过。
  之所以不像,大概不过因为,他见过的那个完美的顾菟,优雅端方的大司祭,其实早就是千疮百孔、支离破碎。只是他那个时候太年轻愚蠢,到最后都不曾发觉。
  但燕止不同。
  燕王完完整整,他是没有被毁掉的顾小菟,是小未婚夫长大本来该有的样子。世上第一绝美,世上第一厉害,想要的都能得到,做什么都成功!
  这样的燕止,他本该无微不至地好好呵护,让他一直都那么完整,什么都不会失去。
  可为什么,他最终没有做到?
  ……
  怀中的燕王似乎已疲惫至极,双眸紧闭,呼吸平缓。
  这样也好,至少不会疼……
  慕广寒额头轻轻贴上燕王额头,感受着怀里人的体温和脉搏,他其实还很多话想跟他说。
  随即他起身,将燕止交给了面色苍白的邵霄凌,又深深看了一眼怀曦。随即,几乎没有耽搁片刻,他提起燃烧黑火的邪剑,突然一跃而入碎裂的万方仙穹,投身进那片无尽的乱流深渊。
  “城主!”
  “阿寒!”
  乱流激荡,狂风肆虐,众人惊愕不解、无法靠近。
  唯有被绑着的姜郁时忽然放声大笑。笑声狰狞,回荡在残垣断壁的祭塔,让人毛骨悚然。
 
 
第137章 
  滔滔乱流,慕广寒如无根浮萍,任由汹涌风潮将自己卷向深渊更深处。
  怀中邪剑黑火缭绕。
  他修长手指轻轻抚过冰冷剑身。果然,与先前燕止身上的黑火无异,这邪剑之上缭绕的黑火同样可以被他吸纳。
  “……”慕广寒苦笑出声。
  接着,他又伸出右手,掌心月华盈盈升起。然而他稍稍一用力,那萤火光点竟也瞬间化为黑火燃烧,炽烈燃烧。
  果然,他猜得没有错。
  火祭塔中,怀曦笑声如癫如狂回荡不绝。
  刺耳的狂笑声中,燕王再度睁开眼。虽已止血,但他的左手已经不在,左腿亦是血肉模糊。一只眼睛也已空洞无光,胸口那触目惊心的血洞虽不再流血,看着仍旧触目惊心。
  人倒是时一如既往神色平静,那双狭长的眼眸一动不动,静静注视着怀曦。
  那眼神让怀曦想起曾经。
  曾经这个人在他面前死去,也都一直是这般平静如常的表情。
  ……
  七年时光,怀曦并不介意当年一切再度重演。
  甚至可以说,他此番本来就期待着,当年一切重新上演。
  重头来过,他很好奇当两难抉择的命运再次摆在燕王面前,他这次又会如何选择?是终于肯以一己之私放任寂灭之月,让整个寰宇陷入永夜无明,还是会再次选择天下苍生,亲手再一次将心爱之人推向死亡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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