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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宫有兔(古代架空)——橙子雨

时间:2024-12-31 09:50:16  作者:橙子雨
  依只有无尽的空虚。
  功名利禄,如过眼云烟。他自己冷眼看着那一切,一路走来,很多人都是这么成功的——抛妻弃子,践踏亲友,掐灭真心,不择手段地往上爬,最后终于站上了权力的巅峰。
  直至此刻,蓦然回首。
  大奸大恶的胜利者的脚下,还有无数倒在路上的千军万马,尸骨累累的跳梁小丑众叛亲离、为人唾弃。
  眼前,已是什么都再看不清。
  他却笑了,混杂着腥甜,有些好奇。
  倘若时光能倒流,回到他与望舒重逢之时,他没有习惯性的言不由衷,没有拿这些年探知的一切秘密作为筹码。
  又倘若,能回到更久以前。
  回到玄府去杀望舒的那个雨夜,他幡然悔悟去救他,带他一起离开。
  又或者,回到最初。
  无论风雨,陋巷里的小破屋里点亮了一盏灯,哪怕粗茶淡饭,有人等他回家。
  有一件事,他一直逼自己遗忘——
  即便是去了玄府以后,曾经宠爱他的那个人,依旧傻傻在小破屋里等了他好一阵子,偷偷等他。
  只是再也没有等到。
  再然后,许多年过去,世事变迁,物是人非。
  这一次,终于换做他在冰冷的雨中做着不可能的黄粱梦,再也等不到一个人的回心转意。
  大概很久以前那个雨夜,望舒就被已那群人杀了。
  连带着曾经的小瘸子,一起埋葬。
  后来的傅朱赢,满身污泥,憎恨这个世道,憎恨上天把他生为下贱,憎恨自己实力不济、棋差一招,憎恨命运高高在上的捉弄。
  后来的月华城主,心机、算计、难以捉摸。
  都已面目全非。
  “望舒哥哥,望……糖……”
  恍惚中,指尖摸到了什么。犹记当年病中勾一勾手指,就有人会给他一块甜甜的糖,可如今浑浑噩噩,只把那石子丢得很远。
  不要糖。
  他要更好的,这又有什么错?世人都想要更好的。
  哈。
  世人都要更好的,没人会珍惜一个什么都有、却残破不堪的恋人。他如今要死了,只能祝那人以后遇到的人,都跟他一样后知后觉。
  只贪图权势,不在乎真心。
  让他机关算尽,最后永世孤独。那样,那人终有一天会后悔,没有留下他。
  会在孤寂之中想起他。永远永远,不会有人后来居上。
  ……不会有人?
  【滚,别靠近我的人。】
  回光返照中,尘封的片段记忆,震得他一愣。
  漫天潮湿的雨水。傅朱赢眼珠一转,忽然盯向西凉王手中提着金色的戟……
  其实,早就有人后来居上。
  那人地位高贵、光风霁月,手上的武器是法杖。他印象很深,因为一直看不顺眼——法杖不该是那样用。
  人人都说,神殿司祭会法术,法杖尖处还镶嵌着那么漂亮的宝石。可法术他从没见着,那人全程拿名贵的法杖当棍子打。
  长柄的武器很多,枪、矛,战斧。
  那么多年,很少见谁拿长武器当棍用……直到遇见西凉王。
  戟当棍子,到处横扫。一样可怖的战斗力,一样不耐烦的脸,一样很长、很长的头发。
  他忽然觉得他弄错了什么。
  月华城主这多年故事里,始终好像漏掉了一环。但如果加上,又想的荒谬离奇又不合理。足够他在整个故事里像个笑话,一文不值。
  只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探究……
  ……
  最后一剑。
  玄璋收回染血的剑,皱眉,不明白为何仇人最后,脸上都带着一丝震愕的神色。
  “卑鄙小人,便宜他了。”
  他原先是想将人打残,带回随州到玄氏祠堂,让他给一家老小磕头赔罪,再杀的。
  但无奈,月华城主身边的楚侍卫提醒他,此人素来狡诈,在随州又还有一些势力。如是带活口回去,只怕被他想了什么法子颠倒黑白,又要夜长梦多。
  玄璋当年,亲眼看了父亲弟弟如何被此人害死。
  发现此人暗中勾结政敌,千里奔袭、提醒家人让他们早做准备,玄瑷却红着脸一副气鼓鼓的委屈样子替那穷小子辩驳,父亲也不肯相信他。
  老父亲官场沉浮几十年,别的事情都通透,偏偏一遇到最爱嫡子相关的事情就件件发昏、处处晕头。
  最后,他只能眼睁睁看家门败落。
  玄府案牵连甚广,还好养父母一族拼命保他。
  那几年傅朱赢在随州势力如日中天,玄璋只好谨小慎微隐于军中,一句不敢多说,悄悄苟活。
  如今,时隔数年,终于手刃仇人。
  他虽从小不得父亲喜爱,但好歹玄氏生下了他,后来也允许他偶尔来回走动,不算亏待。
  此番报了身生恩情,往事随风,也松了一口气。
  玄璋垂眸拱手:“多谢城主成全。随州玄氏虽已门楣没落,但在州内尚有一些根基,愿听候月华城主差遣。”
  他说完这话,抬眼看到的,却是楚丹樨伸出一只手正捂着月华城主的眼睛。
  玄璋:“……”
  直到手下人收了尸体,楚侍卫那只手才放下。
  落雨纷纷,慕广寒脸上的表情如雾似雨,看不清晰。
  炎夏的雨其实算不得冷,可玄璋却在那一瞬,只觉得月华城主模样疲惫,唇色过于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城主……”
  可也只有一瞬,接着城主变垂眸笑了笑,摇摇头强打精神。玄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随即心里咯噔了一下。
  没有办法不强打精神。
  怪他报仇心切,险些都忘了,那危险的西凉燕王尚在眼前!
  ……
  适才一切。
  燕王全程挑眉,看得很起劲。
  因为他很清楚,他背后的何常祺早醒了,此刻正在跟他一起看这一出好戏。
  对他来说是好戏。对何常祺来说,只怕就是恐怖故事了。
  “敢狼子野心就干掉你”的恐怖故事。
  这么多年来,燕止没事就去试着讨好西凉何氏,也毕恭毕敬往何府送了不少奇珍异宝,平日里也是各种礼遇。
  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扭转乾坤。
  哪怕得不到醒狮何家支持,至少在他政变时,西凉最大武将世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毕竟是西凉王,虽然南征北站没少杀伐,但如无必要,并不想有朝一日在自己的王都大开杀戒、血流成河。
  只可惜,西凉何氏顽固不化。
  这么多年不仅不肯领情,反而越发飞扬跋扈、日日撺掇着二世子对付他。
  最终,燕止不得不下定决心。
  剪除何氏羽翼。趁此次二世子南下开始,找机会先弄死何常祺。
  “我给过他机会。”
  那日月下,他同月华城主喝酒。两人都遇上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实在没有办法。
  乱世之中,想要雄霸一方,谁人手上没有鲜血。
  谁不脏?都脏。
  于是那日两人商定互利互惠、为对方除掉最大的隐患之后,紧接着就是更隐秘的“交换杀人”,连次之的隐患也互相包揽——
  月华城主答应帮他坑死何常祺,而他也帮月华城主引出、弄残傅朱赢。
  虽然有些波折,但事情总体进展顺利。
  走到如今这一步,双双喜闻乐见。
  只是,燕止此刻,倒是决定再多给何常祺“最后一次”机会。
  本来没有机会的。
  多谢月华城主……杀鸡吓猴,以儆效尤。
  当面砍了小狼崽,给他的小醒狮看。
  哪儿有比临场教学更立竿见影的呢?
  眼下虽是漫天大雨,雨丝寒凉,却毕竟是炎夏。但他可是清楚感觉到,有人刚刚可是贴着他在瑟瑟发抖了。
  更可笑的是,何常祺都怕了,却仍嘴硬:“滚,老子……不必你救。”
  燕止:“哦,那我就在此把你丢下了?”
  “你!”
  人心都是换来的。
  纵然燕止一直觉得自己并无什么真心,只是好胜而已。但别人又不知道。
  此战之后,两位世子必令西凉众人大失所望,而他救了何常祺一命。
  相信何氏一族兴盛多年,不是不会感恩,更不是不长眼睛。
  还是那句话,他善杀伐,但并不乐于杀伐。如有可能,还是希望兵不血刃就将敌人收纳囊中。
  眼下,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燕止望着慕广寒,对面也望了过来。细雨之中,四目相对,非常清楚彼此都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机会难得。
  合作已完,互不相欠。彼此又变回对方人生最大的隐患。
  如今近在眼前,确定不顺手“偷”一把?
  这次战役,两人各自都算是战果辉煌、得偿所愿。
  西凉虽然总体大败、惨得令人发指,大世子疯疯癫癫、二世子泥足深陷、何常祺溃不成军。但燕王却是火场救人、箭雨救人,一会儿还要把二世子从泥潭里拽出来,可谓满满高光力挽狂澜,赢麻了。
  到时候回去路上,再随便打打东泽、随州,挽个尊,应该到时候也没人敢说燕王败了。
  正好这些年,西凉也南征北战过于高调,引来了多方忌惮。如今大败一场,也顺便躲一躲风头,以求长足发展。
  慕广寒这边,则是不费一兵一卒让西凉与盟军互噬,洛州光复。
  西凉退兵以后,江南小半个仪州也都纳入囊中。更不要说又收了了随州精锐再加玄氏的支持,整个随州就在嘴边。
  虽然如此,两人神色却并不释然。
  就好像狩猎满载而归,可最珍贵的那只白色狐狸从眼前跑过,没有猎到。
  但两边又都知道不能贪。
  于是燕止心里劝自己:“已经足矣。”
  慕广寒也暗暗道:“战绩斐然。”
  偏又心有灵犀地不爽。虽都赢了,但又是谁也没能赢过对方。
  尤其是燕王。
  他最初南下的目的,本是活捉月华城主,完全没想到最后变成那么大的一盘棋。
  虽然结果其实比预想中好太多,可本质还是被月华城主溜来溜去,不可说是不挫败。
  ……
  如今,两相对垒。
  都没有把握能攻下对方,但又都不舍得走。
  燕止之所以单枪匹马来救何常祺,一是因为确信月华城主设了伏,不想害手下白白送命。
  二也是因为他本来打算带着何常祺的尸体回去。人多口杂,也不方便操作。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此刻,他倒是愿意再给何常祺一次机会。可尴尬的是,本该在小路尽头接应他的於菟营和赵红药,至今没有来。
  要是来了,他肯定毫不犹豫下手偷月华城主。
  互利互惠的约定已经完结了,翻脸不认人不奇怪。
  他完全可以……把何常祺扔给赵红药,自己冲过去捉了月华城主就跑。就不信他在这还能有伏兵?
  更何况,那人此刻的模样,也确实不太好。
  虽努力撑着,但明显摇摇晃晃、无力反抗,估计也不会像平日里一样能打。
  燕止:“……”
  其实吧,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月华城主面具下的真容。
  说是真容,其实也还是根本看不清到底长啥样。
  这人真就是满脸满身全是青紫色的疤痕,十分狰狞。不禁让燕止微微皱眉,几天前是他看错了么?
  明明记得月下萤火,这人脸上身上的伤疤并没这般厉害。他那时隔着面具,还想传闻真不至于,一个头脑聪明又意气风发的男人,就算丑能丑到哪儿去?
  如今知道了,是不太好看。
  不过战场之上,长得好看也无一用。
  比如他身后的何常祺,西凉著名美少年,都快被月华城主扎成一只刺猬了。再好看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师远廖、赵红药也都长得挺好。
  但一个战斗力时高时低,都让人担心到时候月华城主放了他,他能不能一个人安全跑回西凉。
  另一个则是害他此刻单枪匹马孤立无援、只能努力虚张声势的罪魁祸首。
  唉。
  整个西凉,一堆祸害。
  正想着,月华城主的身子再度晃了晃,险些摔下马去。
  好在被那侍卫眼明手快扶住,却不料,他背后的死刺猬可逮到了机会:“呵,城主这般模样真够狼狈,快死了吧?”
  燕止:“……”
  月华城主纵然是看着快死了一般,也没忘了讥讽回来:
  “燕王看着也没好到哪里去,活像是一只落了单,打湿毛,马上要被叼走的死兔子。”
  燕止:“…………”
  他不禁再度与月华城主互相打量,都觉得对方的确看着样子比平常惨多了,应该值得一偷。
  但又不由得不互相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搞成这样的?
  燕止总觉得这月华城主还有什么后招,越是这样半死不活诱他上当,越是准备好了万全杀招。
  而慕广寒也不相信燕王真能落单。
  虽然他是设了伏兵,派了人在小路另一头拦截,但自己这几日毕竟身体不济,万一算漏了呢?
  为将者要贪,又不能贪。
  有时退一步海阔天空,进一步反而是万丈深渊。
  风雨渐停,林间海东青飞过。
  一声一声,刺激得慕广寒额角突突跳。
  忽然间,燕止拱手:“月华城主,后会有期。”
  慕广寒:“……”
  旁边卫兵想去追,他拦住:“我们与西凉军打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尽了全力,也算大获全胜。眼下最好稳住所得,不必再贪多涉险、节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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