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头疼。
雨点渐大,打在脸颊。
慕广寒蹭了蹭,他的脸近来好得越来越慢了。之前是满月后三五天能恢复,后来逐渐变成十余日,而如今大半个月了仍旧不见起色,还是满脸毒纹,没有一处可以看的样子。
好在早就释然了。
陌阡之行的光怪陆离,让他清楚看到当一个人不再恋爱脑,硬气起来只用实力说话时,他长成什么样根本没人在乎。
历史上的帝王枭雄,人们也只记载他的丰功伟绩而已。
只要强大厉害,后世编排就默认英俊,香艳话本就络绎不绝,哪怕七老八十,后宫佳丽也还是会争宠争到头破血流——至于真心,谁又在乎了?
向来史官记载的,都是某妃子受到宠幸生下子光耀门楣,谁会在意某妃子是否真的爱过那帝王,那么多人抢,不是真心也是真心了。
雨越来越大。
有点冷。
慕广寒双手微微环抱,还在发呆,随即发现自己傻了。他为何要在雨地里发呆?
正想着,忽然一把伞,无声无息遮住了冰冷风雨,吓了他一大跳。
“怎么一个人跑出来?”
燕王的唇很优越,微微笑着,弯下腰来。一阵暖暖的幽兰香,慕广寒只见那小白兔尾巴差点拖在地上沾染上泥水,赶紧一把捉住。
随即,他的胳膊也被燕王的兔爪捉住了。
“月华城主好兴致,都湿透了,不冷么?”
慕广寒想摇头的,无奈一阵冷风,打了个寒战。随即周身一阵温暖,他又再度被燕王莫名其妙揽入了怀中。
大兔子又软又暖。
……有权能使后宫佳丽尽折腰。
不仅如此。
一代枭雄也折腰。
这感觉可不是一般的爽快。
慕广寒也是看过一些话本的。深深记得某个奇奇怪怪的本子,也是宣萝蕤写的——
“强迫柔弱美人有什么意思?一向让野性难驯的豺狼虎豹俯首称臣,那才叫带劲。”
虽然,他很清楚眼前燕王坐低服小,绝不是真的臣服。
但那也爽啊,爽一时是一时。
正想着,只听燕止声音低沉,在耳边含着笑意:“今日恰逢天色不错,我带城主去一个地方?”
……
慕广寒也不知道阴雨绵绵,哪里算是“天色不错”了。
更不知燕王为何带着他一路往无人的城郊去。
亦是不成想,绵绵小雨的山间,居然有几座小亭?
依旧是簌城土富豪的一贯风格,砖红色仿南方亭台制式,但又没做成功的。当然,能在这种小破城外找到一处躲雨的地方也双眼不错了,唯独一件事慕广寒想不明白——
有这功夫,他们已经能回去城里了。
燕王冒雨带他跑山里做什么?
正想着,只觉腰间一痒,一双兔爪攀他的腰。
随即。
慕广寒低头,发现燕王正在窸窸窣窣解开他的腰带。
“……”
“…………”
这是要干什么?
虽说一回生,二回熟,眼下慕广寒莫名其妙跟西凉王同床共枕了半个多月,其他各种奇奇怪怪又随心所欲的各种摸摸兔行径早已见怪不怪。
西凉大白兔,是真的喜欢在没事他后颈摸来摸去。
他反抗过好几次,没什么用,后来渐渐的,他也懒得说了,直至后来反而觉得那一下一下的蹭后颈其实也蛮舒服的、很催眠。
除了摸摸摸和贴贴贴之外,燕王平日里,对他并没有其他暧昧举动。
想来也正常。
毕竟,总不可能有人跟他同床共枕,枕着枕着,因为受不了他的“诱惑”而真心想睡他的吧?那也太离谱了。
倒不是自卑,只是就事论事。
今日却不同,燕王扯了腰带,开始脱他衣服。
慕广寒:“………………”
外衣很快被剥掉。
紧接着丝质亵衣也离开了身子。慕广寒还没反应过来,上身此刻已经啥也没有了。
窗子稍微有些失修,一阵风雨入侵,冷飕飕的。
此情此景。
有一句话,他真……不知当说不当说。
就虽然,他能理解西凉王的自信,和不容拒绝,也能理解西凉王意图大义凛然为国捐躯的不容易。
但是。
他虽然丑,但也是挑的!!!
尽管他确实贪恋一丝温暖,习惯蹭蹭抱抱大兔子,也喜欢搂着暖乎乎的眯眯眼兔子入睡,但这不代表他就愿意“睡”眯眯眼兔子啊!
第46章
然而,不想睡大兔子归不想睡大兔子。
慕广寒眼下,却并不能把这个想法任性地表达出来。
不仅不能表达,还多半要“全盘接住”西凉王的示好贴贴,并时不时装出一副“受用”的样子。
因为——
在大敌当前、互不可缺的利益合作面前,合作双方互相“懂事”、彼此奉哄、如胶似漆、宾主尽欢,是基本礼节!
古往今来人情世故皆如此。
历代枭雄合作,哪个不是相见恨晚、把酒言欢,“天下英雄唯吾与你”“咱们今日结为异性兄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互送礼物、互娶对方女儿姐妹上演从此成为一家人的各类名场面,也都多了去了。
总之,互飙演技是诚意,亦是基本道德。
西凉王必须给足他的脸面,而他也必须给足西凉王的面子。
综上所述。
眼下境况,并不能怪燕王!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过去太不讲究,舔狗行径天下流传,才让燕王误会了他的“真实需求”。
燕王仁至义尽,对着他这张脸还演那么自然。
自然也轮不到他给脸不要脸,反过来嫌弃人家眯眯眼。
于是乎。
月华城主默默深吸一口气。
人间谬事大概如此,他既也不想睡你,你也不想睡他。却又必须双双演技超凡地礼貌性推进,不能彼此拆穿。
“……”
只好苦中作乐。
慕广寒偷偷环顾了一眼四周,这略微漏风的鬼屋子放眼望去有桌椅,却偏偏没床。唯独一个茶榻,黑漆梨花木的,太窄了。
一看就是腰疼利器,令人望而却步。
更不要说,还不知燕王的活儿怎么样。
总觉得也不会多么好。
很奇怪,慕广寒虽从不怀疑燕王精明,可近来每次被大兔贴贴却又总能从西凉王身上感觉到一种……该怎么说呢,奇奇怪怪的笨拙?
就好像,燕止他,并“不会”?
不会调情弄月、观风解意,更不会进退有度地勾搭。
从头到尾,就只会野生动物与生俱来的贴贴,仿佛人生在世,只是皮毛够暖、亲密够多,就能行得通。
唉。
也不能怪他,毕竟“术业有专攻”。
要一个比武艺、本事、格局都很登峰造极,除了内政弱了些之外几乎完美无缺的帝王之才,去跟陌阡城里的那些富家风流才子比眼神、比情趣,这就太强人所难了。
谁也不可能什么都会、什么都好。
诚意最重要。
“……”
人无完人,总不能每一个都像他“最佳体验”一样,好看,能打,温柔,深情,无可挑剔。
会在明媒正娶的洞房花烛夜把他抱上柔软的锦绣大床,在摇曳的红烛暗光下于耳边低笑,顽皮地安抚他的紧张恍惚与忐忑不安。
咬他的耳廓,吻他的手指,一路到手腕、手臂,酥酥麻麻。
抚平他的颤抖,熨帖他绞紧的心,让他心甘情愿融化、沉沦。
……
不妙。
竟一不小心,又被过去的回忆狠狠偷袭了!!!
伤感个屁。
南越精致小点心再美味,也是享用过的滋味了。如今没尝过的西凉喷香的烤大狼骨头摆在面前,他又为何非要把他跟以前小点心互相比较?又何必自我枷锁?
堂堂西凉王的滋味,旁人有几个吃到过?
如此稀有,吃到即赚到。
正想着,忽然脚下一空。他竟整个人裸着被西凉王扛了起来,光天化日阴雨绵绵,那人竟把他直接扛到了……外面?
外面是一条回廊,透风透雨。
一阵冷风,慕广寒脊背瞬间紧绷、寒毛倒竖。偏偏整个前胸又重重贴在西凉王肩上身上,透过衣服,只觉那野生动物蓬勃的热气熨帖得发烫。
真·冰火两重天。
此等过度的刺激下,慕广寒适才的伤感瞬间一扫空。
救命!虽然早就听闻西凉这边人素来彪悍,不仅有抢婚陋俗,还爱“以天为被地为席”。也就是中原这边最不齿的……野合。
但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浑身只有一条亵裤,就要在这山中旷野里……西凉王也是不讲究,一来就要玩那么大??
原本只是打算浅尝一口的西凉烤狼骨而已,一上来就那么辣??
……
片刻后。
长廊尽头,是一方热气腾腾的温泉。
慕广寒:“……”
月华城主默默整个人缩进了泉水里,只好意思露出半张被水氤氲得脸通红的脸。一边咕噜咕噜吐泡泡,一边暗自庆幸还好一路过来沉住了气,没嚷嚷出一句“野外苟合于礼不可”来!
还好没有。原来人家本意,只是带他来泡澡!!!
……淋了雨,暖和一下,泡泡更健康。确实无比有道理。
燕王是个仔细人。
慕广寒踩着池底光滑的鹅卵石入池,燕王就全程一直扶着他。这几日他因日日需要给西凉王取血治伤,手腕伤口一直没好,燕王就始终小心翼翼不让那处碰水,将他的左手手腕护在掌心。
水里太舒服了,慕广寒自顾自新奇又快乐地探索。直至找风景最好的一块地方坐下:“你不下来么?”
燕王摇头。
他腰伤虽好了不少,但暂时还只能擦洗,没法下水。
慕广寒:“也是。”
那他便不客气,果断独享快乐!
先是彻底在温暖的泉水里泡了个昏昏欲睡,让身子变得暖洋洋的,直到泡困了,吐泡泡也吐完了,才又靠着青石歇息看景。
而燕王,只将他的手腕小心搁在旁边的石台上。
随即,却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皂角,手指上沾满,开始替他擦洗头发。
慕广寒:“~~~”
指尖按摩在头皮上,麻麻痒痒的,一时间些许的目眩。
他摇摇头,不明白——他又不是没被人伺候过,楚丹樨就一直照顾他梳洗。何况堂堂西凉王照顾他也已不是第一次,之前在乌城花灯节,他就曾顾过他一夜。
所以,别慌。
对着大兔子有什么可慌的,冷静!
他果断冷静,看景。
此刻小雨渐渐停止,黄昏夕阳的霞光再度穿过层云,在眼前一片山峦之巅幻化为色彩绚丽的耀眼,让人完全移不开眼睛。
或许,让他眩晕的,就是眼前这绝美的景致。又或是山中那清新纯净、冰凉彻骨、夹杂着初中即将落下的雪意的风扑面而来,在呼吸间涌入肺腑。
他这段时日,难得脱离了一些繁杂政务,又日日被燕王各种照顾。
日日睡得很足,无所事事。可能也有这里的原因。
更不要说,燕王给他洗完一遍头后,像怕他饿着似的,还忽然又给他变出了一盘橘子和山楂果。
“……”
泡温泉有搓背还附带吃食待遇,可真是服务周到。
慕广寒果断剥剥剥,吃吃吃。
吃完,水面竟又飘来几只花花绿绿的小木鸭,雕刻平滑的鸭子背上,驮着几杯浓香热茶。
底是谁天一天在外不实传言,说西凉蛮荒不事外交,待客之道比不上中原礼节的万一精细的???
试问泡个温泉洗头都三遍起步橘来张口楂来伸手还有憨态可掬木头小鸭玩,这都不叫待客之道,还有什么叫待客之道?
“……”
“……”
慕广寒喝了茶,良久,忽然说了句良心话:“劳烦燕王了,再多沉几天的气、委屈几天。“
“各地商船最迟后日,肯定会来。”
其实,本来按照他的计算,那些船前几天就该到了。
可谁让近来天气不好,江南江北皆多暴雨,各地送货车马船只都有延迟。
也正因如此,师远廖赵红药等人怀疑、着急、觉得此事有诈的程度与日俱增。甚至这几日常想闯来跟他理论,都靠燕王悄悄将他们挡在外面。
这些慕广寒都看在眼里。
按说他理应说些什么,让燕王放心才是。可怎奈又着实有点坏心眼,总觉得燕王未必真如表现出来的一般云淡风轻、全盘无条件信任他。
他也想想看看燕王会不会只是死撑,最终会顶不住压力,来质问他。
于是,连着好几日,商船迟迟不来,他也不解释。
燕王不问,他就不提。
直至今日。
对方态度那么好,他实在是吃人家的嘴软,一时没能撑住。
燕止:“嗯。”
他依旧平静,靠过来尽职尽责给月华城主擦头发,凑在他耳边磨蹭了一会儿,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其实……”
月华城主坏心眼,怎料大兔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原来早在今日一大早,已有几艘大的商船到港了。第一波商人已来到,慕广寒深觉刚才的同情心喂了狗:“你不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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