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搂他,又再度冷不丁伸手来捏住了他的下巴。
一如既往的嫌弃脸。
他是真不懂这二世祖,不想看他大可不看!却非要凑上来,正欲让他起开,却不成想对方突然欠身,猝不及防在他唇角亲了一口。
慕广寒:“……”
慕广寒:“…………”
楚丹樨的风灯灭了,一片黑寂。
而慕广寒此时此刻,满脑子只被“后悔”二字充斥。
草率了,真的。就算是为了躲卫留夷,他也不该上那张灯结彩十里红妆的船。
这不一目了然船主人脑袋必有问题吗??他为何以身犯险?
然而。
此时此刻,气不起来。
大概实在是无必要与蠢人生气,他只叹道:“少主,我适才叫你,是想与你商议——今日该来之人中,有一重要之人称病没来。”
洛州路霆云老将军,手握洛州一半军权。
今日慕广寒虽与大多文官武官相谈甚欢,但老爷子不来,就是个棘手的大问题。
他是要跟邵霄凌商量这个,他以为他会同样很是烦恼此事。毕竟整个洛州如今模样,洛南栀大都督之前的书信都难掩憔悴心焦。
少主更该愁得吃不下睡不着才是。
这二世祖倒好!!
第8章
隔日清早。
邵霄凌早早就起了,却因大半夜辗转没睡好,眼眶发黑。
生气。
明明累了一天腰酸背痛,上了榻却硬生生睡不着,都怪那丑人月华城主。
起床、洗漱,黑着脸坐上去都督府的轿辇,腰座下有什么玩意儿硌人,邵霄凌摸出来一看,原来是昨日被迫买给慕广寒的名贵鹅梨香遗落在车上。
“……”嫌弃。
邵霄凌犹记自己年少荒唐时,曾与天香楼花魁娘子有过一段情,那娘子美艳娇俏天姿国色,又加精明狡黠风情万种,一日日欲拒还迎地吊着他,娇笑着跟他玩欲擒故纵。
他虽自知是她钩上鱼儿,却也心里美滋滋。
但这些小花招,都需得是花魁娘子般绝色美人才行得通!
邵霄凌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月华城主怎么也敢?
昨日,都督府红彤彤的灯笼下面,那人拽他袖子叫住他,却又只一本正经同他说公事。
“路老将军之事,你我须得重而视之。事不宜迟,我打算明日一早就去登门拜见,你若不忙,同来最好。”
“……”
“洛州侯如今需做的,是在我背后全力支持。”
“广寒此番过来,一腔真心诚意对待洛州之事,也望少主能真心将我当做同盟,万望务必用人不疑——”
“哪怕少主平日里有所不惯,关键时也要与我并肩同行、互为依靠、彼此笃信若同袍亲兄弟一般。”
“少主可否答应,此事就此与广寒说定?”
“少主若肯,请起誓约定。”
邵霄凌:“……”
起誓就起誓。可他们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哪有像月华城主这样要跟他“拉钩上吊”的?
更别说,他才是少主,当是此人在背后全力支持他才是!
然而无论心中多少腹诽,昨晚黑灯瞎火的都督府前,邵霄凌还是极不情愿地跟他拉了勾。
那人明明只就是找借口想与他勾勾手指吧?
不仅勾了他,还偷偷吸了他两口。之后却直接让他上车回府了。莫说强留霸占,他都没开口让他进都督府吃一杯茶!
弄得邵霄凌一晚上都在气,感觉被看轻了,埋进枕头各种愤怒。
只有绝色美人才可以笑眯眯调戏他,才有资格跟他玩猫捉耗子的小游戏。
这个丑八怪,他怎么敢??
不会仗着有点才华,就误以为有可能吸引到他这样的人吧?邵霄凌心里,悄悄升起一丝恶意。好想这人能有点自知之明,看清楚自己那模样根本不会有人真心喜欢。
最好哪天,谁能把他欺负得哭起来就好了!
……
邵霄凌一路在马车上阴暗妄想。
哪知到了都督府,身份低贱的黑衣侍卫竟给他这一州之主吃闭门羹,还给他脸看?
楚丹樨没觉得自己哪做错了,他没摆脸色,他就是一直都面无表情而已。
也没赶人,只不过是实话实说“洛州侯来迟了,主人半个时辰前去了路老将军府”,那少主就到拂袖而去。
邵霄凌去将军府路上遇到书锦锦。
书锦锦:“啊,月华城主一早就去了将军府,但听闻被赶了出来,如今已转而去西市买东西了。”
邵霄凌:“……”
哈哈哈哈哈还以为那人无所不能,却原来也有吃闭门羹的时候。
虽然也清楚,若那倔强如驴的路老爷子始终不肯配合,后续调兵遣将收复失地和救南栀便都是空谈。
但无论如何,难得月华城主吃瘪,还是让他先笑一下再说!
片刻后,邵霄凌在西市找到了慕广寒。
慕广寒人在手工作坊里,正跟木匠陶工他们嘀嘀咕咕,请他们做个摆件。
邵霄凌不解,不是昨日才给这人买了一车玩意儿么?就连他所要的闻所未闻、显然故意刁难的“小狗吃荔枝”摆件,他都硬生生给他找到了。
这人这会儿又要什么东西,还特意跑来定做?
慕广寒:“我给洛老将军做件礼物。”
邵霄凌翻个白眼,欲言又止。
慕广寒:“说。”
邵霄凌:“你也太不了解老爷子了。莫说礼物,以他那固执性子,认定之事别说我和南栀去劝去求,就连之前我爹活着时,也往往用尽方法也转移不得!”
慕广寒点了点头:“无妨,是人就有弱点,总能找到办法。”
邵霄凌:“你说得容易!”
慕广寒:“我昨日向众官员将领们打听,老将军独子早夭,仅有个掌上明珠孙女儿,今年十岁,生得如珠似玉聪明伶俐,可惜天生腿残。”
“不是巧了?我恰好略通医理。”
“眼下时候还早,少主若是不忙,可否陪我再去一趟将军府?”
邵霄凌心想你要我陪也不是不可,拉拉扯扯的做什么?
……
片刻后。
马车出了西市,车内传出一声低吼:
“什么?!你说你早上去将军府登门时,已经用过要替小梅治病的理由了?”
慕广寒:“是啊,既要路老将军交出兵权,最好先让他欠我个大人情才是。却没想到,老将军如此倔强铁面无私,即便事关唯一疼爱的亲孙女儿,仍忍心将我拒之门外。”
邵霄凌:“那你还叫我再陪你来?”
慕广寒:“你是洛州侯,是少主,他是家臣,总不至将你也拒之门外吧?”
邵霄凌一时哑口无言。
他、他堂堂洛州少主,竟被此人当成了一块人形敲门砖。
更气的是,他这块砖还真的管用。老将军确实无法将少主拒之门外。只能自己托病不见客,由他们长驱直入了。
慕广寒道,“你瞧,老将军其实还是心疼孙女的,心里也愿意欠我这个人情,只不过抹不开面子。”
邵霄凌:“呵,你倒是洞察人心?”
慕广寒:“自是如此,你等着看就是。”
邵霄凌被他笑得烦躁,撇开脸不看他。
笑,又笑!
哪里那么多开心事?
……
果然,老将军自己托病不出,却没有将小姑娘藏起来。
仆人带洛州侯与慕广寒长驱直入,径直在将军府的大合欢树下找到了在椅子上读书的瘸腿小姑娘。
邵霄凌看着慕广寒蹲下来,一边让奶娘丫鬟们哄着小姑娘说话,一边细心诊疗。从药箱拿出各类银针瓷瓶,摆得像模像样。
“行不行啊你?”
慕广寒抬头看他一眼。
有那么一瞬,邵霄凌怀疑自己是被当傻子给蔑视了,却又并无证据。
风儿吹过,哗啦啦,合欢的粉色绒花落了一地。
小姑娘一双水葡萄般的大眼睛,倒是特别懂事坚强,很乖巧地表示,如若能让她将来可以走路,她并不怕疼,什么药都敢吃什么针都敢扎。
邵霄凌陪着慕广寒在王府小院里忙活了整整一个时辰。
他站了个好角度。
从他站的地儿,只能看到慕广寒没戴面具的半张脸。越看越觉得此人毁容,简直暴殄天物。
可片刻后细思一番,一块再美的玉,碎了就是碎了,哪怕粘起来也早已遍布裂痕,卖不出好价钱了。就又没啥多的想法了。
忙到快中午,两人才从将军府出来。
邵霄凌:“你这也没治好啊?”
慕广寒一时没忍住。
“少主,她打小就瘸,腿儿又瘦又弯,能是仅仅一天就好到下地走路的么?”一如你这洛州,缺兵少粮百废待兴,再有神人来助,难不成就可指望眨眼朝夕立刻欣欣向荣的么?
回侯府的马车在主街的青石路上粼粼前行。
邵霄凌不仅没被他阴阳到,还反驳得理直气壮:“都说月华城主医术出神入化,我自然以为能了!”
“……”
慕广寒发誓,他因容貌受人歧视,深知其中辛酸,从不愿意轻视他人。
怎奈二世祖日日挑战他!
……
数个时辰后。
慕广寒后悔,他不该不顾风度与少主掐架。
明明心里清楚那人是个纨绔口无遮拦,何必与他斤斤计较?
傍晚,他给大将军定制的木工礼物,被送去了将军府。
附带一封信笺,双管齐下。
果然如他所料,刚送到不久,将军府就来了消息,路老将军请月华城主过去一叙。
慕广寒出门。
正撞见邵霄凌正在他门前徘徊,一脸烦躁。
“是我错了,行了吧?!”
慕广寒:“……”
唉。许是他年来各种莫名恶意遭受得多了,近来对人的要求,也是越来越低。
甚至此刻可以自我安慰——若人人如这邵霄凌这般,所有嫌弃写在脸上,倒也至少算是光明正大。
总好过以前一些人,心里不想要他,却又为利用他而各种假意温存。
慕广寒虽不愿悲观,但偶尔也会想……
是不是真的他就活该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就活该被嫌弃到死。永远都是痴心妄想,永远也不会有人真的觉得他好,会想对他笑、过来抱抱他。
唉。
不行不行,别瞎想。说不定下次就走运了呢?
毕竟而只要还活着就可能还有戏。万一呢?
邵霄凌:“你,又拽我袖子!”
“喂……”
“你、你不生气啦?”
“你干嘛不理我?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慕广寒没有。因为他一门心思赶去老将军府,拿到兵权早日与洛南栀相见才是正经,说不定下一个就特别好呢。
第9章
黄昏,将军府。
小小姐因先天不足,一条腿打小就残着。请了多少名医都毫无办法。可今日被月华城主看过后,那残腿竟第一次破天荒有了些许知觉。
小梅:“呜,爷爷,呜呜呜呜……”
“小姐,太好了小姐,呜……”
府上奶妈仆人哭成一团,路老将军亦叹了口气,偷偷转过脸去。
唉。
本是打定主意要严防死守,可谁让那月华城主洞察人心,一来就捏住他的软肋!
这么些年了,他第一次看到宝贝孙女儿笑得这么开心。
要他如何是好?
路霆云无奈叹气,再度看了一眼桌上慕广寒差人送来的木工摆件。
同一时辰,洛州侯府。
九岁的小公子邵明月是邵霄凌已故大哥留下的独子,正在一边吃饭,一边问女官书锦锦:
“姑姑,什么是‘原城之谊’?”
书锦锦:“这是讲前朝一位著名的文姓将领,与其师长的情谊的典故。”
“文将军的那位师长,本也是一名战功显赫的老将。可惜年老昏聩,打出了臭名昭著的原城之战。”
“彼时原城被叛军层层包围,唯有固守不出等待救援,才有一线生机。可那老将军却逞一时之勇开城迎敌,落得惨败。不仅数十万将士遭到坑杀,城中百姓也被屠戮殆尽,留下无能的千古骂名。”
“可是后来文将军功成名就,仍旧谨记其师养育之恩,从未以恩师污名为耻。”
“英雄不掩出身,因此传成佳话。”
“……”
将军府。
那木工摆件雕的,正是“原城之谊”。
像路霆云这种多年沙场的老将,自然知道原城之战的事情,根本不是民间与史书上所传那般。
那时的原城,根本就不可能等到援军。
彼时叛军势大,而原城早已是强弩之末。又不会再有救援,以当时境况守城不出,虽能保一时平安,但长久只有弹尽粮绝死路一条。
反而兵出险招背水一战,才勉强能有一线生机。
那位老将军绝非年老昏聩。
而是多方权衡,咬牙选了险路试图翻盘,可惜最终不幸战败、力尽而亡。
路霆云想到这,再度重重叹了口气。
眼下洛州,又何尝不是当年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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