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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小院时,扶桑还没有回来。
看了半个时辰的比拼,纵使站在荫凉处,谈夷舟还不嫌烦的给他撑着伞,可太阳不饶人,解奚琅仍觉得身上黏糊糊的,很不干爽,十分难受。
于是一回来,解奚琅就让人备水沐浴,至于谈夷舟,解奚琅并未和他说话,院内伺候的人看解奚琅不搭理谈夷舟,也默契地住了嘴。
一时谈夷舟人虽站在小院,却恍若空气。
被忽略了谈夷舟也没觉得不自在,他挑了把椅子坐下,边等解奚琅边回想这些天发生的事。意外与解奚琅重逢,打了谈夷舟个措手不及,让他乱了阵脚,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一颗心全挂在了解奚琅身上。
这过了一天,谈夷舟总算缓过来一点了。
谈夷舟这些年跑南跑北,除却寻找解奚琅,更为了调查解家满门被灭的事。解家是扬州世家,根基深厚,与人为善,从未和人有仇,于情于理不该造此劫难。何况就算有仇,这得多大的仇,出手之人才会灭人满门?
只是事情发生时,谈夷舟还在沧海院,他没能第一时间赶到扬州,能掌握的信息本就少了不少,而等他到了扬州,官府已经将解家拾掇好,解家人的尸骨、骨灰,也收拾好了。
那把火烧得大,但好在发现的及时,又有邻里相助,才得以没将人烧干净。谈夷舟一到扬州就去了府衙,在停尸房见到了——已经面目全非的解奚琅。
当时谈夷舟大脑一片空白,心痛到人恍惚,都不知道是他是活着还是死了,好几次更疼得大脑发昏,差点昏过去。可他好不容易才赶到的扬州,谈夷舟不舍得晕,他趴在桌边,无声地泪流满面。
谈夷舟在扬州停了半个月,那半个月里,谈夷舟不信邪地到处查解奚琅,哪怕解奚琅的尸首都摆在府衙里了,谈夷舟仍不相信解奚琅死了。
之前痛苦只是突然见到“解奚琅”尸首,一时没反应过来,加上从收到消息,谈夷舟一直压抑情绪,此时见了“真人”,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罢了。
解奚琅是沧海院的大师兄,是沧海院弟子心里的神,他那么厉害,才不会死。
谈夷舟不相信解奚琅会死。
可谈夷舟将扬州翻了个底朝天,找到的条条线索却都指向一个既定事实:解奚琅死了,府衙摆着的那具尸体就是解奚琅。
谈夷舟仔细回想往事,记得那时他为了查解奚琅踪迹,去查了许多解家名下的铺子庄子等,而因为解家无人,铺子庄子等就全充公了。
解家家大业大,名下铺子庄子众多,不可能一一由主家来管,事故解家有许多管事。这些管事并非解家亲戚,解家被灭满门,他们倒没有受牵连。
除了个别铺子庄子。
谈夷舟和解奚琅关系好,又黏人,那些年没少跟着解奚琅去扬州,因此相较于别的人,谈夷舟是知道一些不同的。
富贵人家家大业大,容易引来贼人,所以解家有传统,会养一些暗卫。这些人名义上是解家的管事,帮忙管理铺子庄子,实际上是护卫解家的暗卫。
暗卫功夫虽不至于数一数二,但对付一般贼人已是绰绰有余,然而谈夷舟赶到扬州后,却发现这些人全死了。
谁杀的他们,谈夷舟暂且不知,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那便是动手的人在斩草除根,不留一点解家可以报仇的可能。
谈夷舟想起了冉轩辉,又想起了罗梦得,这二人均是江湖中人,其中罗梦得还是晋云宗弟子,此番解奚琅来晋云宗,恐怕正是为此。
晋云宗自诩正派,这几年又发展壮大,成了武林一流的宗门,罗梦得身为晋云宗弟子,当年解家被灭满门他在场,这事儿晋云宗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谈夷舟脸色变冷,眼中闪过一抹杀意,事到如今,这件事倒没那么重要了。于谈夷舟来说,好待解奚琅的人,他愿意尊重,对不起解奚琅的人,管他是谁,谈夷舟都会叫他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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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解奚琅洗完澡出来,谈夷舟还没走。
“师哥。”见解奚琅收拾好了,谈夷舟中断思绪,抬头笑着看他:“看了一下午的比试,眼下也快到饭点了,不如我们先去吃饭?”
谈夷舟话说的自然,仿佛他和解奚琅之间没有隔了七年,也不是刚重逢,而是这些年每日都呆在一起。
解奚琅没有回话,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在府上吃,还是出门吃?”谈夷舟脸色未变,同解奚琅细说他探听来的消息:“听闻城内有一酒楼,特善时鲜,而且每日限量供应,去晚了就吃不上了,不若我们去酒楼尝尝鲜?”
谈夷舟没将话说死,补充道:“如果师哥不想去外面吃,留在府上吃也是可以的,”谈夷舟笑着毛遂自荐:“我厨艺尚可,师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解奚琅呷了口茶,尝到淡淡的苦味,这让解奚琅头脑清醒。解奚琅侧头,谈夷舟对上解奚琅看过来的视线,嘴角一弯,扯出一抹笑来:“师哥?”
解奚琅还是没说话,谈夷舟本就心里不安,这会儿更惶恐了,怕解奚琅会再拒绝他。
“去酒楼。”
谈夷舟心悬的很高,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在想被拒绝后要怎么劝人。
酒楼和府上各有各的好,只是过来一趟,不去尝尝当地的美食,多少有些可惜。可谈夷舟也明白,并非酒楼、府上不好,解奚琅才这般纠结,说来说去,不过是师哥不愿意和他一起吃饭罢了。
但谈夷舟不会就此妥协,被拒绝了也要再努努力,好让师哥从中选一个,这样……
等等,师哥刚刚说什么了?
谈夷舟恍惚听到了酒楼二字,他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瞪大眼看解奚琅,不可置信地喊了句:“师哥?”
他没听错吧,解奚琅答应他一起吃饭了?
解奚琅却没有再说一遍的意思,他说完那句话,没再看谈夷舟,就起身走了。
谈夷舟也不再想,起身去追解奚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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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下午一样,这会儿解奚琅也是伪装过的,只是没再戴帷帽,只戴了个羽毛一样的小面具遮住左眼,而解奚琅又一袭黑衣,更显得他神秘莫测。
谈夷舟起初没多想,看解奚琅收拾好了,就要出门,等看到解奚琅这番装扮,谈夷舟才意识到不对。
在世人眼中,解奚琅是死了的,所以这次比试也用的假名,出门亦会伪装,为的就是不想被认出来。谈夷舟是江湖名人,认得他脸的人不少,况且这些年他做的事更从未停满,大家都知道他平日的习性,若是让人见了他变了态度,定会多想。
于是谈夷舟向解奚琅讨要面罩,准备遮一遮。说实话,谈夷舟心里挺没底的,他不知道解奚琅会怎么答话,想来是会拒绝。
但出乎意料的是,解奚琅并没有拒绝,真让人给了他一个面具,只是不是他的面具罢了。
仅是如此,谈夷舟也满足了。
酒楼人多,谈夷舟坐在解奚琅对面,点完菜后,他眼神不住往解奚琅身上落。解奚琅虽生在商人之家,其仪态却不输世家大族,从前在沧海院时,但凡有解奚琅在的场合,他永远是最亮眼的那个,旁的师弟师妹也忍不住偷看解奚琅,且以解奚琅是他们师哥为荣。
这么些年过去,解奚琅没有变,甚至长得更好看了。
思及此,谈夷舟不禁笑了。
听到谈夷舟在笑,解奚琅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只淡淡地扫了谈夷舟一眼,并没有多问。只是解奚琅不问,不代表谈夷舟不会说:“触景生情,想到了一些往事。”
“以前去别的门派,师哥在屋内和人交谈,我们留在外面的总要争一争,”提到往事,谈夷舟表情变柔和,眼里含着点点笑意:“不过他们争不过我们,我们只消说一句话,对方便再反驳不了。”
知道解奚琅不会接话,谈夷舟也没想让他接,所以说完这话,谈夷舟紧接着说:“他们都羡慕我们有你这个师哥。”
谈夷舟并非唬人,当年解奚琅被师父委托,带了几名弟子去别的宗门办事,解奚琅同人在屋内说话,屋外的弟子则为解奚琅争了半天。
“羡慕也没用,师哥已经是我们沧海院的了,”晏笙表情高傲,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真这么羡慕,不如叫师父给你们找个好师哥!”
晏笙活得张扬,不懂避锋芒,哪怕是去了别的宗门,她亦没有礼让的意思,一旦和人呛上,她话就跟滚落的珠子似的,旁人根本没有插话的机会。而且晏笙不光自己说,还会带上别人,谈夷舟就不止一次被她带上:“我说的对不对啊谈夷舟?”
想到这里,谈夷舟将话题引到晏笙身上,他一边看解奚琅,一边道:“晏笙善辩,常常说得对方哑口无言,所以后来大家见她又来了,都避而不见了。”
沧海院弟子多,可内院弟子却只有几个,而晏笙是其中独一个女子,故很是受宠。解奚琅虽要求严格,没少为功课说晏笙,但对晏笙也是不错的,如今乍然听到这个小师妹的名字,解奚琅晃了晃神,嘴渐渐抿紧。
谈夷舟本就对解奚琅上心,一直盯着他看,此时见解奚琅脸色稍变,立马就猜中了原因。于是谈夷舟马上住嘴,终止这个话题,没有再说别的。
气氛忽然变冷变僵,谈夷舟不喜欢这种气氛,正想着要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却见小二端着菜过来了。
“吃吧。”菜上齐后,不等谈夷舟开口,解奚琅先面无表情地说话了。
话说完,解奚琅没等谈夷舟反应,就拿起筷子夹菜吃。谈夷舟知他惹解奚琅不快了,识趣没有多言。
传言非虚,酒楼的菜确实不错,担心解奚琅要跟他撇清关系,谈夷舟抢先付了钱,没给解奚琅结账的机会。
边疆安稳,朝堂太平,是以州郡不设宵禁,而江州是大州,入夜后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解奚琅直往前走,谈夷舟不再胡乱想些别的,忙跟了上去。
街边有商贩在卖自家做的东西,引来行人驻足,谈夷舟余光扫了眼,见上边摆了一根素簪子。簪子虽素,可雕刻不差,竹枝竹叶甚是生动,谈夷舟不过匆匆扫看一眼,便再挪不开视线。
在谈夷舟眼中,解奚琅似竹,身形修长,气性高洁,如今见了这竹簪,自是想买下送给解奚琅,何况解奚琅素来爱发饰。
谈夷舟不磨蹭,问完价钱就付了钱,而解奚琅并未停留,已走出一段路。
谈夷舟快追上去。
“师哥,等等我。”谈夷舟献宝一样把竹簪递给解奚琅:“我瞧见了一支竹簪,觉得甚是适合师哥,就自作主张买了,好送给师哥。”
谈夷舟摊开手,让解奚琅看簪子。
七年后第一次见解奚琅,谈夷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前那般看中自己头发的人,如今竟然剪短了头发,衣服也不再多彩,而变成了单一的颜色。
那一刻,谈夷舟只觉得窒息,快要不能呼吸。
活在天上的人,哪能跌落凡尘?如今既已重逢,谈夷舟自然要好好打扮解奚琅。
“簪子虽然看起来素,但其实上面刻了竹枝竹叶,我觉得这支簪子很适合师哥,所以我就……”
知道解奚琅不会收,谈夷舟准备了很多劝说的话,只是他话才说了一半就被迫住了嘴。
解奚琅停了下来。
解奚琅先低头看了一眼谈夷舟手中的簪子,随后才抬头去看谈夷舟,他眼神幽深,如深不见底的湖水,谈夷舟和解奚琅对视,几乎要溺进去了。
谈夷舟心开始打鼓,他摸不准解奚琅是怎么想的,更不知道解奚琅会如何回答,谈夷舟思绪飞速运转,开始构思等解奚琅拒绝了他,他又该说些什么让解奚琅愿意接他买的簪子。
不过谈夷舟没来得及深想。
“谈夷舟。”解奚琅叹了口气:“你没必要这样。”
第22章
相较于之前,解奚琅此时的语气是难得的温和,可谈夷舟听了却没觉得有多欢喜,因为他知道解奚琅后面要说什么。
“我甘愿的。”谈夷舟接话,不让解奚琅有机会往下说:“师哥,你应该明白,只要是你,做什么我都情愿。”
解奚琅拧了一下眉:“但我不需要。”
“我……”谈夷舟手动了动,启唇轻言:“不要皱眉。”
这便是回避了解奚琅的话,不欲多谈。
可解奚琅既然提起了,他就不可能让事情停在这儿,况且之后他还有许多事要做,没时间来和谈夷舟周旋。
解奚琅没收簪子,边往前走边说:“你一直在找我,这我很感激,只是我也就是感激了,别的什么我都给不了。”
谈夷舟很倔,这点解奚琅从前就看出来了,是故那天杀冉轩辉时偶遇谈夷舟,解奚琅就知道他摆脱不掉谈夷舟。
事实确实如此,谈夷舟找上冯虚楼,豪掷万金,求找解奚琅的消息。
解奚琅并不意外,在他心里,谈夷舟就是这样的人,若谈夷舟没去找他,解奚琅才会觉得奇怪。
当年解家被灭满门,解奚琅恰好在外,侥幸逃过一劫,事后想要回扬州,路上却被高手围杀,身负重伤,再次侥幸活命。这些年来,解奚琅苦练武功,建冯虚楼、溯光阁,掌握天下武林事,赚得盆满钵满,亦除了不少和解家被灭门一事的牵连人。
被解奚琅除掉的人很多,有些人是他亲自杀的,有些人是被他下令杀的,可纵使如此,解奚琅仍没有触碰到真相。
直到他找到冉轩辉。
冉轩辉是洛阳商户,乍一看他履历平平,只是一个会做生意的普通人。但深挖下去,他身上的秘密可就多了,一是他会武功,人生曲折,二是他做生意的钱是突然来的。
顺着冉轩辉查下去,解奚琅查到不少有意思的事,只是不等他细究,罗梦得就死了。罗梦得死便死了,对解奚琅影响不大,不过他死后的某些事,就显得耐人寻味了。
解奚琅要做的事很多,他知道晋云宗不简单,这次便来了晋云宗,等这事一了,解奚琅还有别的事要忙。他生在解家,解家遭遇此等人祸,解奚琅作为解家人,必须求个真相大白,将恶人绳之以法。
谈夷舟是他师弟,两人关系要好,在沧海院度过了一段很快乐的岁月,后来他学成下山,两人亦没有断了联系,常书信往来。谈夷舟天赋高,开了窍后,学东西快,假以时日必成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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